庄籍之前那话,的确稍稍点醒了夏奕博,不过一个人活到四十多岁了,以前产生的很多观念,是不容易改变的,就凭庄籍那么几句话,他实在难以改变某些观念。
这种观念,根植在了夏奕博的骨子里。
在他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夏奕军就已经出人头地发达了,他们父母早逝,夏奕军作为长子,自然要提携养育弟妹,不过他没有妹妹,只有两个弟弟。
夏奕博相当于是夏奕军出钱养的,不过只是出钱,没怎么出力。
夏奕博感激大哥的恩情,却和夏奕军不是很亲热。
夏奕博是在美国留学上的大学,学完归国就开始在夏奕军手下打下手做事。
他是从世界观人生观的形成时期就开始享受金钱和权势带来的特权的那种人,所以,在他的心里,人人平等,这就是鬼话,他有钱有权势,自然可以享受很多人享受不到的东西。
说起来,他虽然一直对庄籍念念不忘,看到他就抓心挠肺想得到他,但直到如今,他不承认自己爱上他了,在他心里,庄籍就是个玩意儿,即使庄籍如今已经是家喻户晓千万人喜欢的大明星也是如此。
所以庄籍对他说,曾经视他如师如父,尊敬崇拜他,他自己破坏掉了在庄籍心中的形象。
有个声音在脑子里冷笑,想,你尊敬崇拜我是应该,但被我上也是应该,难道你这么崇拜一下就完了吗,你居然说你可以因那件事厌恨我,你凭什么呀,不过是个单亲家庭里的穷小子,以为凭你的那点本事,不要夏家帮忙,可以考上电影学院表演系吗。
但另一个声音也随之响起:“要是我当时更有耐心一些,他那时候那么尊敬崇拜我,说不定他现在爱我比爱夏榛更甚呢。为什么那时候会那么冲动,没有花更多时间去了解他,用正常方式追求他。他既然能爱上夏榛,可见不抵触男人,说不定是个完全的同性恋呢。自己只要手段柔和些,他不会厌恨我,反而会爱我。”
当然,还有声音在说:“他现在和夏榛在一起,也不过是因为夏榛是夏氏的继承人吧,他看不上我的这点钱财和权势,所以才和夏榛在一起了。”
马上又有声音反驳:“他不是那种人。这么多年,他宁愿多吃苦也不肯对自己就范拿到好处,他根本不是那种人。虽然他在圈子里名声并不好,但他是真正清白的,我会不清楚这件事吗。”
又有声音在恶狠狠地说:“不过是个小兔子,还嫌弃我吗!以为自己是什么!”
夏奕博脑子里左右互搏了数分钟,庄籍的名字和照片在他的手机屏幕上响起时,他便抛开了一切,接听起来,没想到不是夏榛的声音,庄籍清朗中又带着温润磁性的声音响起:“三叔。不知道你刚才说要请我吃饭的事情还算不算数,要是已经不算数了,那我请你好了。”
第七十二章
夏奕博不知道庄籍搞什么鬼,不过还是说道:“我说出的话,当然是算数的。你要是不觉得我这是鸿门宴,就来。”
庄籍笑道:“鸿门宴?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像我很怕你似的。那你定地方吧。”
夏奕博真和庄籍约好了时间地点,挂断电话后,他坐在沙发里有怔了好一会儿,甚至有点不可置信,心想庄籍这是什么意思。
夏奕博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不想了。
翘着腿欠身点了烟开始抽烟,之后又笑了一下,“不管你想做什么,难道我怕了你?”
他在心里这般想着,女佣过来说:“先生,浴室收拾好了,现在去用吗?”
夏奕博这才起了身,心情舒畅地往浴室去。
他是很会享受生活的人,浴室有八十多平,甚至有循环温泉水系统,夏奕博边泡澡边游泳,甚至幻想着庄籍和他共浴的场景。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被庄籍主动联系了一次,他居然这样地欢喜。
而且庄籍那个小子,满脑袋坏水,约自己恐怕也不是好事。
春节时候,夏家每个人都忙。
先是大房又招待了一次团年家宴,然后夏榛带着庄籍去参加了母舅柳家那边的家宴,柳家对庄籍不热情也不排斥,和柳云琇十分相像,带着一种礼貌却疏离的傲慢矜持,大约是夏榛还没有和庄籍结婚,所以他们没太把庄籍和夏榛这件事往心里去,甚至觉得也许夏榛就是一时兴起吧。
庄籍没有太在意,作为视帝,应付这些场面,都是小意思。
只是心里的感受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除此,和生意伙伴以及相熟世家的相交就更是繁忙,过一次春节,对夏榛来说就像是打了一场仗一样。
因为这是夏榛半正式接下夏氏的第一年,这些交际显得更加重要。
要是夏榛不热情,不面面俱到,很容易让人觉得夏家在这第三代掌门人手里会走下坡路,或者和他们离心不再交好。
很多卖夏奕军或者柳云琇面子的长辈们,可不一定卖夏榛的面子。
再说,夏榛现在还有一个同性恋,找了个男星,以及为男星在酒吧斗殴等等为人不着调的传闻。
在这种情况下,夏榛更需要卖力地和那些必须交际的人家里交际,而庄籍在这些事上是没法帮他忙的。
夏榛忙得脚不沾地,庄籍却很闲,他住在夏家,发现柳云琇对他虽然冷淡,却的确是在看他的戏,也就是《汉宣帝》,庄籍庆幸自己拍了汉宣帝,而且汉宣帝还在这时候播放,不然全是一水脑残偶像剧,自己也不好意思让长辈看。
夏榛会拜访其他人家,别的人家自然也会来夏家拜访,送礼的人可用络绎不绝来形容,被请了留下来招待的,则并不是特别多,这些便是柳云琇来招待。
因为其中有些是年轻人,柳云琇便也会留下庄籍来,指点他和这些人交际。
柳云琇那高傲的指派庄籍做事的派头,很像是觉得这是给了庄籍很大面子的模样,要是从前,庄籍一定不会接受,而且还会在心里产生厌烦,觉得小爷我不需要你的这种抬举。
但现在,他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反而,他非常需要和感谢柳云琇的这种抬举,因为他爱夏榛,想要为他分担事情,也想要融入夏家来。
也许别人会说他如何如何巴结夏家,但庄籍已经不想去在意,他的尊严,并不是这些说闲话的人说了算的。
夏榛在大年初四便又要再次出差前往澳洲。
前一年稀有金属市场前景一片大好,稀有金属出口价格因调控而上涨幅度惊人,夏家从中获利不少。
因夏家奕兴矿业并未对外招股,现在向夏家游说要奕兴矿业上市的交易所不少,但夏家一直没有应下来。
之前一直以为夏家会出现财政危机资金周转不灵的人,此时也不敢做此想,大约都没想到夏家居然有这般大的财力,在又要收购澳洲某矿业的情况下,还不差钱花。
在床上讨论夏榛出差的事时,夏榛也对庄籍表示:“你最近并不忙,同我一起去,好不好?”
他每每说“好不好”,就像个孩子一样,像在撒娇。
庄籍经常对他翻白眼,心想他真正少年时代,反而沉默高傲,目下无尘,装酷装得一塌糊涂,现在是马上三十的人了,却返璞归真,又会耍赖又会撒娇了。
之前两人二十九岁生日相隔很近,本来还打算要一起过生日的,但那个时候,庄籍在剧组忙,是剧组为他过了生,夏榛在加拿大,除了接到贺生电话和短信,根本就没有庆祝过。
两人倒是互相准备了生日礼物,夏榛送了庄籍一只定制款的宝石手机,顺便自己换了个情侣款,只是没有镶嵌宝石而已,庄籍送了夏榛一条皮带,也都是见面之后才补给对方的。
庄籍以前觉得夏家风光,现在看夏榛忙得累成狗,总在飞来飞去,不由也只得感叹,一分付出一分收获。
庄籍不大受得住他那“好不好”,翻了白眼之后便答应了:“嗯,行。不过我去了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不要添乱就算不错。”
夏榛高兴得又犯了多动症,把庄籍乱揉一通之后说:“我忙的时候,我让人陪你出去旅游或者购物都行。”
总之,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而在此之前,庄籍去见了夏奕博。
夏榛想跟去,不过没法跟,他既然放了话根本不介意庄籍和夏奕博见面,他就不能再做出任何让庄籍怀疑他只是嘴上说说的行为,再说,他另有安排,也没法跟去。
但他派了一个司机和两个保镖送庄籍过去,庄籍并没有反对。
庄籍和夏奕博在B城一个对外没有名声,在圈子内却名声显赫的茶庄见面。
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院落,里面曲廊环绕,假山水池,梅花飘香,加上前一晚下了雪,花园子里的雪并没有扫,细雪点缀其中,甚至没有任何脚印,故而带上了一股宁静而高洁的意境,闹中取静,好似这里不是城中,而是某世外之所。
这个茶庄B城里几家大家一起经营的一个会所,夏家在里面也有股份,在这里招待贵客,或者商谈生意最好不过。平常这里也是日日都有预定的,可见在圈子里名声显赫,口碑也好。
夏奕博本来并没有想要在这里请庄籍,不过夏榛提醒庄籍要来这里,庄籍便诱导夏奕博选了这个地方。
在这里,夏榛也就放心了。
第一,关于庄籍和夏奕博私下里见面的消息外界不会知道,不会被外界新闻媒体捕到风影乱写;第二,夏奕博又打什么歪主意,他也不能得逞,因为这里的经理,和夏榛特别熟,因为他是夏榛发工资的。夏榛交代他了庄籍是他的人,以这经理脑袋瓜的灵活,自然知道要怎么做。
庄籍并不是按点到,但到时,夏奕博也已经在了。
经理面带微笑地带庄籍从曲廊往小花园的听雪阁去,现在冬日寒冷,曲廊全都是用玻璃封起来的,里面有暖气,庄籍已经脱下了外套,只穿了薄毛衣,跟着经理前往。
经理和庄籍闲聊,说有看庄籍的戏,如何如何喜欢,说得特别亲切,她那么温婉而大方,连庄籍这种演技出众的演员也觉得受到了她的感染,感觉自己和她已经相交多时了,总之,经理将他送到听雪阁的时候,两人已经言笑晏晏,庄籍还说要给经理写签名卡,经理也早说庄籍要来这里宴客或者自己喝茶,自己前来就是,随时都恭候他来。
这里的名片可是甚少给出的,会员卡更不是一般富商能够得到,娱乐圈的人,这里更是甚少招待,经理对庄籍的这种奉承亲切,当然是因为他可能会做夏家的儿媳妇。
庄籍进了听雪阁,里面一水红木家具,有一名琴师坐在一边窗前弹古筝,琴声精妙优美,她一身喜庆的红装,专注琴弦,韵味十足,端庄美丽。
夏奕博坐在另一边的红木圈椅里,一位茶博士正在为他沏茶,他则歪着脑袋在欣赏窗外花园里的美景。
花园中假山红梅,还有一方小池子,池子上一架木桥,白雪映衬,此处身在闹事,却毫无车马之喧嚣,只有琴声茶香,的确是好享受。
庄籍进来后,那琴师也并没有抬头,只专注于她的勤,倒是茶博士起身朝庄籍行了一礼,不过并未出声,夏奕博则朝庄籍看了过来,对他笑着说:“过来坐。”
夏奕博看来只是附庸风雅,并不是真风雅,所以琴师的琴曲还未弹完,他就让人停下出去了,茶博士亦然,他开始亲自沏茶,外面又送了不少精致的点心进来,就着外面的风景,胃口也可大开。
庄籍在夏奕博对面的椅子上坐了,接过夏奕博递来的茶杯,尝了口茶之后说:“这是大红袍吧。”
夏奕博说:“是的。你倒懂茶了。”
庄籍说:“哪里算懂茶,只是稍稍喝过几种而已。也没有用这个附庸风雅的必要,本来就不是那种人,也不必为了别人一句话,非要去对这些样样精通。人生苦短,时间当放在自己更爱的地方。”
以前庄籍在夏家喝茶也闹过笑话,不过是问了一句诸如“这是什么茶?”之类的话,被佣人答了是什么之后,他又提了一句“这个真好喝,多少钱一斤呢。”
于是就莫名其妙惹了人笑话,庄籍当时完全不知道那有什么好笑的,心里不高兴,面上却装作不以为意,之后夏奕博让佣人拿了两盒给他,庄籍收也尴尬,不收也难堪,总之难受死了,好在当时夏奕博说:“清茗赠知音,你喜欢它,喝它,便是它的幸运。比任何别人喝它,都更显它的价值。在这里来喝茶的,心里都怀揣着别的事,不是懂它的人,只有你真正享受它,所以你该收下它。”
庄籍心里感激夏奕博这一通话,但嘴里却说:“要是我不是真喜欢呢。”
夏奕博伸手摸了摸他的柔软的头发,“那也好,让你妈妈做茶叶蛋。”
庄籍被他逗笑了,于是接了茶叶。
庄籍现在还记得当年事,并无恍如隔世之感,只有看到夏奕博才有。
庄籍那话显然有潜台词,夏奕博抬眼多看了他一眼,又笑了一下。
第七十三章
庄籍开始和夏奕博一边看雪景一边品茶,夏奕博虽然沉迷酒色,但却不是个胸无点墨的草包,对各方面知识都知道一些,琴棋书画,赏花吟诗也会,还会一些古董鉴定,不然他即使有钱又有势,那些艺术气质浓厚的导演也照样看不上他,不会和他做朋友。
所以他既然和娱乐圈的很多大导演交好,必然是有些文墨本事艺术气质的。
庄籍早就知道他有些学识,但觉得他不过是附庸风雅,在外装B罢了。
再说,这个人脱了衣服就是个禽兽,学识和他内心的肮脏,毫不矛盾。
夏奕博说:“你和夏榛在一起,我并不看好。”
夏奕博在闲扯了些别的之后,就谈起这件事了。
庄籍没想到他会说得这般直白,转头看他:“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看姻缘了。我以为你只会看露水人情。”
夏奕博端着茶杯,“你觉得你们这个是长久姻缘吗?”
庄籍面目非常认真,“我和他都是这个意思。人生苦短,爱一个人也觉得时间太短了,哪里想有其他变数。不是吗?”
说完,他又侧头低笑了一下:“和你说这个又有什么意思呢。你和我们又不是同一种人。我以前以为,我明白的事理,别人也是明白的,是你让我知道我是异想天开。人和人的思维方式,可以相差十万八千里,永远也没有达成一致的可能性。和这种人讲自己认定的最简单普通觉得人生而该如此的道理,他也是持反对意见的。和这种人,根本不可能亲近地相处到一块去。”
夏奕博知道他是在讥讽自己,庄籍十几岁时候的少年时代,在他面前单纯又腼腆,何曾会说带刺的话,不过之后他进了娱乐圈,倒是经常说这种暗讽之言了,可见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到底可以有多大。
夏奕博本来想说他那人生苦短珍爱一人的说法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夏榛可不一定这么想,但之后庄籍又加了一大长篇的说辞,正是用来堵夏奕博这种言辞的,他自是不能那么说了,便道:“为什么就觉得我一定不能理解你,而夏榛能呢。”
庄籍本来还面带一点笑意,此时却收敛起来,眼神都有些忧郁了,不过这种忧郁的恍惚并没有持续多久,只在夏奕博体会到后,他就变得面无表情了,说:“三叔,难道你觉得我在你身上受的教训不够,非得被你强女干了,才能确定某些事情吗?有些事,只能发生一次的,要是有第二次,那就没有活路了。”
他的脸就像精雕细琢的玉雕,桃花眼眼尾上翘,眸子黑如点漆,虽是男人,女人也很少有这种风华,既美又意志坚定英气勃勃。
他虽然面无表情,这话却说得很是痛苦,眼睛也直勾勾盯着夏奕博。
夏奕博不知道睡过多少人了,从没和人谈过恋爱,做过他床伴的,只有之后还想跟着他被他打发的,少有事后说他坏话的,大约他有钱有势不能得罪是一方面,还有人说他床上功夫好,且体贴,即使是一夜情对象,也是十分完全不亏,当然,说这种话的,往往自己有些地位和本事,一般人是不敢说把他当一夜情对象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