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漾撅了撅嘴，翻个身就不理他了，卷卷的乱毛搭在白色枕头上，看上去就像只大型狗熊娃娃。

张林鑫笑嘻嘻的跳到床上，抽出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把蒲扇，还是和以前一样身子侧躺手摇着蒲扇，看着张漾的后脑勺，不出所料，只过了一会儿，张漾便转过身来，往他怀里一钻，也不嫌热似得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小傻瓜。”宠溺的笑容爬上了脸庞。

张漾睡了这两年来最安稳的一觉，身旁全是张林鑫的味道，那种由他哥带来的安心充斥着整个胸膛，此刻他觉得梦都是甜的。

第二十一章

隔天早晨，张林鑫被穿衣的张漾给吵醒了，就打着哈欠和他一道起了床，已有两年没有督促张漾刷牙的他兴致盎然的靠在洗手台旁，眼睛随着张漾手里的牙刷柄来回移动，“多刷会儿，干净点儿！有没有蛀牙？给我瞧瞧。”

从一睁眼，张漾脸颊上的酒窝就一直没褪下过，拔出牙刷，就着满嘴泡沫张大了嘴，用牙刷指了指自己的牙齿。

张林鑫笑着端过一杯水，“你这傻孩子，快点儿漱漱口！”

张漾接过水杯，清了清嘴里的泡沫，嘴角越发的翘了，胡乱的抹了把脸。

张林鑫把张漾送到楼房大门处，就去自家周边遛了一圈，和以前关系好的老人家唠嗑唠嗑了一番，途径了九姨酒馆那一段路，他是真他妈糟心，酒馆标志性的红招牌就显摆的挂在门口上方，九姨那略显尖锐的嗓音从屋里飘出来。

“操！”张林鑫抠了抠耳朵，斜眼瞅了一眼酒馆的窗户，里面九姨的男人突然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你妈的！”张林鑫朝他竖了个中指，“哼”了一声后匆匆走过。

张林鑫对于九姨坑他妈钱的那件事到现在还耿耿于怀，九姨这人太埋汰，心里头的算计都可以编张网了，还好现在他妈和她已经没有来往了，不然依照他妈那性子估计又得被坑。

昨天一回来的时候，他就敲了旁边李大爷的家门口，可里面压根就没人应，大概一猜就晓得李大爷又跑外面去旅游了，但从外面溜达一圈回到家时就看见李大爷家的门开了条小缝，吓得他以为李大爷家遭贼了，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登时就愣住了。

李大爷也愣了一下，可立马就回过神来，笑着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鑫子啊！什么时候回来了的？”

“昨晚上。”张林鑫不解的看着已经收拾打包干净的房屋，“大爷，你这是？”

“大爷我就要搬走了。”李大爷不大在意的说着，眼神却是透露出无法割舍的依恋。

张林鑫一下子就明白这句“搬走”的意味，“大爷，你要去国外和你儿子住了吗？”

李大爷笑了笑，点点头，走到那个以前经常放零食的柜子面前，看着拿在手里的相框，“我那儿子一定要我去国外和他一起住，我那儿子总算是想到我这个老头子了，说实话我还挺怀念国外的日子，我和你奶奶也是在国外读书的时候认识的......”

张林鑫那句“您不是不想离开这儿么？”直到李大爷离开，他也没有问出口，他无法打破李大爷自己给自己编造的借口，那样也太残忍了，李大爷不想走，他一眼就看了出来，当李大爷儿子来接他走时，门关上的那一霎那，分明就瞧见了李大爷嘴角勾出的苦笑。

张林鑫回来了，李大爷走了，总有人那么不经意的回来又离开，所有事都上了正轨，只是他妈日益消瘦的身子和憔悴到无血色的脸让张林鑫紧张起来，可是每每提及这个问题，家里的两位都选择敷衍了事。

回家后张林鑫一直都很忙，他找到了陈澄和潘磊打算弄个饭店，从两年前参加课题之前他就不打算给别的饭店打工当厨师，要做他就得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饭店。

所以两年前他就在给自己筹备资金，只不过那资金是微乎其微，而且这两年他家根本就没留下多少积蓄，这也是让他不明白的事，照理来说张漾上学和家里生活费平摊每个月应该不会占到他所得到的每月工资的一半，可家里还是没有任何多余的积蓄。

有天晚上，他问了他妈关于钱的问题，没有明着说只是含糊的问了句，“妈，咱家里的钱还有剩下的没？”

“你要用钱么？”手里在择菜的林欣源抬起头，然后又突然不自在的迅速低头，闷声闷气的说：“没剩下多少钱了，你要多少？妈给你借去。”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张林鑫笑着打马虎眼，“妈，我找到工作了，明儿个我就去上班。”

“真的啊！”林欣源有些激动的扬起声调，“哪儿呢？”

“市里的一个饭店。”张林鑫心不跳脸不红的继续说道，“挺大的一饭店，我们学校给介绍的，不过以后我就不能天天回家了。”

林欣源那天很开心，自家的儿子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这对于她来说就是放下了心中的一件大事，做了一大桌子的饭，脸色也比平常好了许多，至少有了血色。

只不过张漾却不乐意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搭理过张林鑫，这可把他愁坏了，好说歹说的哄了一整天，才勉为其难的看到了一个笑容。

张林鑫对他妈说的那话是骗人的，他们学校是给他介绍了一家饭店，只是自己镇上的一家小饭店，不是他看不起这儿的小饭店，只是他不想留在这没有出息可言的小地方，所以他毅然决然的收拾收拾行李就往外跑，没有资金，他可以先赚，就是冲着外面饭店的工资比自家这块地的饭店高些，所以才选择去城里。

在开饭店计划因资金不充足而夭折后，陈澄和潘磊也跟着张林鑫去了城里头，走的那天，李米来送他们仨时说了句，“要是开饭店了，来找我，我一定跳槽。”

自然他们仨都笑着可劲的点头，另外两人拱着中间的张林鑫那他开刷，无非就是调戏他和李米的一些话，就在这时，张林鑫的大腿上突然被一个小孩抱住。

那小孩有一头漂亮的自然卷，眼泪汪汪的仰头看着张林鑫，可愣是没有哭。

这里的人只有潘磊不认识，便指着突然冒出来的小孩问：“这谁家的孩子？”

“我弟，小漾儿！”张林鑫一把抱起张漾，对着他的脸蛋吧唧亲了一口，不在意的一瞥就看见他颈侧有一道掐痕，皱起了眉头，回家半月他没见过张漾新添淤青和伤口，而现在他只不过是要离开一段时间，这新伤又添上了，脑中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大巴车正在催促着走人，抱着小漾儿的张林鑫有些慌张的说道：“我家可能出事了，你俩先走，我坐下班车再来找你们会合。”

陈澄眼瞅着他是真急着了，连连推着他说：“你快些回去吧！我们先去那儿安排好住的地方！”

本还想着调侃一下张漾的潘磊看到张林鑫那急猴样儿，也觉得真出事了，催着他赶快回家。

李米本想着跟过去的，可被张林鑫给劝了回去，他叫她再送送陈澄和潘磊。

张漾的反应极大，在得知张林鑫要回家的后，便开始挣扎起来，只不过他那小力气在张林鑫怀里根本没有用，何况他还不会讲话，嘴巴张着，也没有人帮他劝他哥别回家。

到了家门口，张漾已经放弃挣扎，眼睛空洞无神的望着张林鑫全是汗水的脸，可心却是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半月来的努力终究化为了泡影。

张林鑫颤抖的打开房门，很有目的性的冲到他妈的卧室，朱红色地板上丢弃了几支白色针管，他妈正仰躺在床里，手臂上有好几个针孔。

“妈...”张林鑫捂住张漾的双眼，声音干涩无比，“妈，你到底在干嘛啊！你还想不想活了！”

正在享受毒品所带来梦幻的林欣源在听到张林鑫的声音后，蓦地弹起身子，人不人鬼不鬼的脸扭曲起来，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痛苦的嘶喊。

张林鑫早就察觉到他妈的反常，只是万万没想到他妈居然在碰那个玩意，那是要死人的，冲出门把张漾给关进自己的卧室，在重新冲进他妈的卧室，把里面的衣柜抽屉都翻了一遍，其间他妈就一直抱着他的大腿哭喊。

“妈！你知不知道吸毒是要死人的！”张林鑫掀开床铺，底下有几袋装有白色粉末的透明膜，在他妈要把它们夺过去前猛地抢了过来，不顾林欣源使劲的哭喊和抱大腿，硬生生的把她从卧室拖拉到了卫生间，让她眼睁睁的看着白粉从马桶里冲走。

张林鑫无奈的坐在马桶上看着不停掰着他身子的妈，一股悲凉从脚底慢慢地窜到脑门，嘴里喃喃道：“这家他妈的到底怎么了？我他妈到底哪里做错了？妈，你到底又怎么了？两年前不是好好的，你不是从爸那儿走出来了么！你到底怎么了！”‘

轻声低喃越来越大声，到了最后就是在咆哮，震得林欣源的耳朵发疼，也渐渐的平息了下来，只不过这持续了一会儿，毒瘾的发作又把她弄得暴躁起来，坐在卫生间地板上脑门直往张林鑫的膝盖砸。

张漾就静静的站在卫生间的门口，看着里面的一切，当林欣源再次撞他哥膝盖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猛地冲进去，从后面一把抱住林欣源的身子，喉咙处发出一声声低吼。

被禁锢的林欣源开始反抗，没有章法的晃动身子，双手死死的掐住张漾的手臂，张林鑫看到这种状况，忙把张漾的手掰开，推了一把，脸上全是怒气，“你他妈的进来干嘛！滚回去！你他妈听没听懂！”

吼了好几声，张漾依旧靠在墙边不为所动，张林鑫两手都用在抱住正在自残的林欣源，面部狰狞的看着还没离开的张漾，怒吼，“张漾！你他妈呆这儿干嘛！滚出去，你他妈给我睡觉去！”

张漾淡然然的望了他一眼，很是冷静的走出卫生间，而后又走了进来，手里拿了一条绳子，两耳不闻张林鑫的骂骂咧咧，很是熟稔的就着他哥抱他妈的姿势，把他妈的双手给绑了起来，然后眼神示意一下他哥，叫他起开。

张林鑫明白了张漾的意图，抢过他手里的绳子，利索的把他妈给绑了起来。

抱起被大邦的林欣源放在沙发上，张林鑫出了一身的汗，手颤巍巍的伸进裤袋，掏出一盒烟，点了一支叼在嘴里，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狂乱不已的心镇定下来。

张漾一脸乖巧的依偎在张林鑫的身旁，他现在很后悔，要是他没去送他哥，那现在的一切都不会让他哥知道，这是他和他妈的一个秘密，不该送他哥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张林鑫抽完一整支烟，转过头冷冷的望着张漾。

“半年前。”事已至此，张漾也没什么可瞒的。

“怎么会碰上这个玩意？”

张漾摇摇头，这个他是真的不知道。

张林鑫眯起了眼睛，脑袋仰靠在沙发上，“你应该一开始就告诉我的，如果这次我没有发现，你们打算瞒我多久？张漾，你是要等妈死了才告诉我，妈在吸毒！你他妈的脑子有没有问题，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妈在犯毒瘾的时候一不小心把你给弄死了！我该怎么办？要是你们两都没了，你叫我怎么活？张漾，我真是养大只白眼狼，走之前我叫你好好照顾家里，你妈的到底在怎么给我照顾？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告诉我，你是不是想让我一回家就瞧见两棺材啊！操！操.....”

张漾翻身爬到张林鑫的身上，紧紧的贴着他的身体，手不停的擦着他的脸，嘴里呜咽着，陪着他哥一起哭。

第二十二章

张林鑫把去城里打工的计划搁浅了，他绝对不可能把张漾和他妈两人单独留在家里，所以便打了个电话给陈澄他们婉转的讲了个说辞，还好他们并没有多问，而是叫他随意，他俩自己先在城里找工作。

他妈已经吸了半年的毒，戒起来特别的痛苦，张林鑫真的不知道他在家的半个月，他妈熬得是有多痛苦，估计是每天半夜起来偷偷的吸，怪不得有几天晚上他妈的房间会传来撞墙的声音。

张林鑫在镇上离他家比较近的饭馆找了个工作，当起了一家之主，每天都得顾着张漾和他妈，这个家全靠他一人支撑着。

自从张林鑫发现他妈吸毒后，他妈就被他给关在了家里，不让她去外面卖煎饼果子了，他太害怕了，万一他妈突然毒瘾发作，自残起来都没人能制得住她。

林欣源的身体越来越差，差到已经离不开药物治疗，尤其是在戒毒的过程中，把她整个人都折磨的郁郁寡欢，到了最后，毒是戒掉了，可她却不会说话，不会笑，不会生气，每天都是一个表情，双眼呆滞，只是看到张林鑫的时候，偶尔弯嘴笑笑。

这小半年，张林鑫为了帮他妈戒毒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一米八多的个就像根竹竿似的，脸色也难看了许多，闲着没事就叼根烟想想事。

让他欣慰的是张漾那小兔崽子乖得就差每天给他端茶递水了，一点儿也不用在他身上操心，只要每天把他喂饱就行。

“鑫子，一个辣子鸡，两份红烧肉。”

老板娘掀开厨房的帘子，催促道。

“好嘞~”张林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端起大锅就开始翻炒，瞬间香味就溢满整个厨房。

张林鑫无聊的时候，就会数着他一天炒了几盆菜，煲了几份汤，有时候惨淡的只有十个手指，而有时候热闹到他都数不过来，这家饭馆的老板和老板娘对他都挺好，所以不管冷清和热闹都会鼓励一番他，这让他觉得很感动。

张林鑫提了饭菜回到家，张漾已经坐在饭桌边开始写作业了，“饭吃了没？”

张漾摇摇头，眼直直的望着他手里的饭盒，就差没流哈喇子了。

张林鑫咳嗽了几声，把饭菜放到张漾跟前，“还热着，快点吃。妈今天好些了么？”

张漾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还是摇摇头。

“吃饭吧。”张林鑫夹了块肉放在他的饭盒中，放轻脚步走到他妈的卧室，他妈还是老样子，傻呆呆的躺在床里，一见到他，就伸出手讨抱。

张林鑫端正手里的饭盒，搂住他妈的背脊，半哄半威胁的把饭菜喂到他妈的嘴里，看着他妈吃得满嘴都是的饭粒，鼻头一酸，突然把手里的饭盒猛地甩到床头柜上，抱住他妈开始一抽一抽，他心里实在憋屈的慌，到现在他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哭了，那种无法宣泄的难过让他觉得活着就他妈的是在受罪。

这小半年，李米和他走的也越来越近，时不时到他家来串串门，可不知为何，李米总觉得张漾看她的眼神很是古怪，说不出的感觉，而且她很是敏感的捕捉到一旦她跟张林鑫靠近一点，只要张漾在场，他就会不动声色的把他们给隔开，然后缠在张林鑫的身边，夸张的时候甚至会把四肢都缠在张林鑫的身上。

这种过分的占有欲让李米内心很不安，觉得张漾也许会成为她和张林鑫之间的阻碍，不过她自己一遍遍的解释这两兄弟关系是真的好，张漾很喜欢他哥，兄弟之间吃醋她也不是头一回遇见，其实他的小表弟好像也和张漾差不多，一天到晚缠着他哥，而且极其不愿意他哥和别人太过亲昵，这么一想，她就觉得之前自己太小肚鸡肠了。

可张漾却一点儿也不买李米的示好，潜意识里已经把李米给判刑了，这个朝他笑得很甜的女人会把他哥给抢走，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对李米是越发不待见了。

身为这两人中心人物的张林鑫也觉察出张漾对李米的敌意，所以有天晚上，他便把张漾放在肚子上，捏着他脸问：“咱小漾儿是不喜欢李米姐姐么？”

张漾一听是关于李米的话题，哼哧了一声，撇过头不想搭理张林鑫。

“李米姐不是对你挺好的，你这又在跟人闹什么脾气。”张林鑫把他的脑袋掰了过来。

张漾朝天翻了个白眼，张嘴就把张林鑫的手给咬住，故意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趁着张林鑫呼痛的空挡，从他身上翻身而下，裹了被子就睡，愣是张林鑫在他身上又抓又摸，他也不为所动，就跟头死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