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了咬嘴唇，想要将这句话忽略过去。

秦子航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他轻轻握住林亦冉的手，神情认真而严肃：“小冉，对于当年那件事情我一直很抱歉，我知道那或许是你的伤疤，但我想抹平它。”

见林亦冉继续僵着，秦子航又重复一遍：“那我当年做的事，你怕不怕？我要是说我喜欢你，你怕不怕？”

这回林亦冉触电般的缩回手，语速极快道：“我们过去很开心，我也很喜欢秦大哥，但是现在不一样的。我长大了，我不再需要别人照顾，更不会需要哥哥了。秦子航你别试探我了，过去的事情我没怪你，但是以后咱们也回不去了！”

林亦冉的话带着太多无助，秦子航淡淡心疼起来。松开对他手腕的禁锢，揽过少年瘦弱的肩膀，轻轻拥住，温热的气息避无可避。

被他抱着那么踏实，林亦冉连声音都无所适从了：“我们分开了这么久，许多事情都变复杂了，就算我过去的确依赖着你，也不意味着过了四年我还会依赖你……”

秦子航微微一笑，自顾自的平然叙述：“你说不需要哥哥，我亦不再想回到从前。林亦冉我喜欢你，让我做你的男朋友。”

Chapter 27

林亦冉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感情这种事情，历经多少年还是自己躲不掉的纠缠。

秦子航一贯对自己照顾有加，现在更是像追求女生一样的对自己好，两个人朝夕相处了十几天，林亦冉本来就犹犹豫豫的心就更动摇了。

他性子好，对喜欢的人付出不讲代价，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不接受秦子航。大概是一种对彼此不信任，他对毫不确定的未来抱有要命的恐惧。

他暗恋秦子航都能持续四年之久，更不要提恋爱后再分手了，岂不是成为他一辈子也摆脱不了的枷锁。

那天七个人凑到一起吃晚饭，赛尔特第一次提出日后的安排：“等找到另外两个兄弟我想立即回去，这个地方，我实在不想多呆。”

斯蒂芬咬了一口面包：“我也是，我……我想赶快回家一趟，看看我父母。”

他自小离家打拼，经历大地震也算体会到了家庭的可贵。

莱德转头看向秦子航：“秦，你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先退出公司。”

莱德大吃一惊：“为什么？秦，这次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秦子航笑了笑：“不是那个原因，我有其他考虑。”他若有若无的看了一眼林亦冉，又说：“最近发生的事太多，我想歇歇了。而且中国毕竟是我的祖国，留下住一段时间也好。”

赛尔特平素跟他关系最好，也十分不赞同：“秦，你的事业正在上升期，各界对你的认可度都很高，你不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发展，好时机就白白错过了。”

秦子航摇摇头：“没关系，这些年攒的钱也够我成立一个自己的工作室了，到时候再说吧。”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谁也不愿再说，林亦冉却觉得如坐针毡，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担心。

回到简易房林亦冉显得心事重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秦子航好笑的看着他：“想什么呢？”

林亦冉问道：“你好不容易拿到美国绿卡了回中国干什么，过几天这里交通好一点了就赶紧走吧。”

秦子航似笑非笑的说：“我留在中国自然是追求你了，难不成能拐你一起回美国么？我的事业你不用担心，我当然会考虑周全，毕竟还要养你啊。”

林亦冉都不知说什么好了，皱着眉无奈道：“秦子航，你根本不是喜欢我，你或许只是回国后恰巧遇上了我。也许我们过去有感情，但现在不一样了。过去错了就错了，我们不要让未来也错下去。”

把小孩儿带上床和把小孩儿带上同性恋的不归路，说不出哪个更可恶。秦子航苦笑：“小冉，我知道你记惮过去的事，那时我简直无耻得像禽兽。我那时什么都不能给你，没有能承诺你的资格，但是我现在可以。”

林亦冉觉得这简直是鸡同鸭讲，索性直接上床睡觉，死死的贴在床边不敢挨近他。

秦子航无可奈何的看着视他为洪水猛兽的少年，宠溺的揉了揉他的头发。

如果说地震让他明白了什么，大概就是生命的可贵，以及爱人的不可替代。所以既然有幸活下来，他绝对不会再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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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后三个星期，各方面条件都有了转机，大部分灾民的基本生活得到保障，只不过道路依旧无法修复，仍然只能小范围活动。

赵容加入救援队了，主要负责搬运死尸，林亦冉和刘锦煜则致力于和老年人聊天。这些丧失儿女子孙的老年人比想像中要坚强很多，他们没有太多怨恨，却为了有人愿意抽出时间陪他们而欣慰。

这大概就是阅历的洗炼，一辈子风风雨雨，心绪宁静了，只求能安度风烛残年。儿女去了，闭眼想想，也只能叹这就是命。

林亦冉很喜欢其中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奶奶，老人细声细气的嗓音总让他想起自己的奶奶。

“我过去还希望儿子有出息，家里节衣缩食供儿子去念书，到头来把他逼得也不快乐。现在想想，那些都算得了什么啊，还不如开开心心的一辈子。”

老人对小辈的要求永远简单又朴实，记得小时候奶奶也总拉着自己的手说：“小冉，奶奶不希望你能有多大本事，平平安安问心无愧就好。”

林亦冉善解人意的笑了笑，“如果都这样想就好了，那么多纷争就没有了。”

老奶奶笑的时候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变得温柔：“年轻时谁没点追求，无欲无求也只有像我这样一把年纪的老婆子了。当年我们家那位下海经商劲头十足，那股破釜沈舟的性子我现在还清清楚楚的记得，也就是他那股魄力吸引了我。那时候，我才十九岁……”

“已经五十六年了，一辈子呦，一辈子就这么过来了啊。”老奶奶细细算算，然后感慨道。

秦子航从外面回来，神色有些低落，看见林亦冉便径直走了过去，很有礼貌的问好：“奶奶身体不错啊，精神蛮好的。”

老奶奶笑道：“你又来找小林啦，怎么了，没什么精神啊？”

秦子航苦笑了一下：“又找到一个同伴，自然有点沉重。”

林亦冉拍拍他的肩膀没说话，秦子航握住了他的手，安静了片刻，林亦冉又把手抽回。

老奶奶神情奇怪的看了看他们，而后促狭：“小林，你回去吧，小伙子心情不好你陪陪他，比什么都有用。”

两个人愕然，对视一下几乎措手不及。

“你们是一对吧，我儿子……也有男性爱人。”老奶奶微笑着说。

“您误会了，我们，我们不是恋人……”短暂震惊之后，林亦冉局促的解释。秦子航握了握他的手，转而问老奶奶：“您不反对吗？他们现在……？”

“地震的时候他去找他的爱人了，他们现在都没有消息，”老人眼眶湿润了，但是继而又说，“我也不能怪他，如果他不去，后半辈子就是行尸走肉了。”

两个人都有些动容，身为同性恋生活在夹缝里，能得到家人这种程度的认可，也算是最美满的结局了。

秦子航说：“如果我是你儿子，那可真是太幸运了。”

“父母都是心疼孩子的。”老人微笑。

他们又呆了一会儿，天色渐暗。两个人告别了老人，慢慢在周边漫无目的的散步。

他们肩并肩的走在小路上，这个时间大家都在吃晚饭，外面气氛很安静，被汶川地震打破的宁静似乎一下子都填补了。

“我挺羡慕奶奶的儿子的，身为同性恋还能得到祝福太不容易。”

秦子航说：“那是你太没安全感，我们爱对方就够了，怎么能奢求全世界的认同？”

“我没有。”林亦冉辩解，而后反应过来，“你……”

秦子航摸摸他柔软的头发，捋了一下他的刘海，亲昵自然的说：“我喜欢你，小冉。”

“……”

“我知道我过去做得不够好，可是今后我会好好爱你，我一定会让你接受我。”秦子航牵起他的手，鼻尖离得极近，语气柔柔的，有些厮磨的意味。

林亦冉没吭声，他本来就话不多，此时越发显得笨嘴拙舌。他又害羞又不安，却不能不被秦子航的话感动，乖巧的靠在他的肩膀上。

其实他很想说，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林亦冉把今生唯一也是所有的爱，都给了秦子航，从小到大，从始至终。

Chapter 28

由于近期多条交通线的改善，一些灾民已从救助站向周边地区转移，有条件的已经被家人接去了其他省份。

莱德他们已经跟大使馆联系好，他们准备启程去贵州，再从贵州乘飞机到上海，最后返回纽约。

最后一次，他们问秦子航：“你真的不回去吗？”

“现在不了。”秦子航道：“剩下的事以后再说吧。”

他披着一件外套，正准备跟搜救队一起去周边搜寻，他们还差最后一个伙伴，都希望快点找到。

“我先走了，你们都别着急。据说通讯线路近期就可以修好，咱们就可以跟外界联系了。”秦子航推开门。

“小心点儿。”林亦冉轻声嘱咐，换来秦子航宠溺的摸摸他的头。

林亦冉半分无奈半分好笑的冲身后的赛尔特点点头。

赛尔特好奇道：“你跟秦是旧识吧，我很少见他和别人这么亲切。”

林亦冉笑着点头：“是啊，过去认识，出国后就失去联系了。”

赛尔特想了想说：“秦在美国发展的挺好的，你最好劝劝他，让他留在美国。”

“他在美国工作还顺利吗？”

“秦刚到美国时也算幸运了，史密斯教授青睐他，处处任用他。他又极有个性和才气，第一年就获得了国际奖项，渐渐展露了头脚。”

“他平时就在工作室赚钱，然后每年定期野外拍摄。他在纽约市中心买了房子有了绿卡，工作体面收入可观，算很不错了，我都很羡慕他。”

林亦冉笑说：“这是中国人在美国混的很高境界了，他大概很抢手吧。”

赛尔特摇摇头，调侃的意味很浓重，“可惜啊，他一直都没交女朋友哦，他喜欢男人。”

林亦冉语塞，奇怪他到底多高调的出柜。“你不排斥？”

“中国人好像都很保守，不接受这个……”赛尔特把手中的衣物叠好才说，“不过美国终究开放很多，对这些没什么关系，是人家的隐私而已。”

他们一边清理屋子一边聊着，室外忽然淅淅沥沥落了雨滴。

“怎么下雨了？！”林亦冉有点担心，“现在山上岩体不稳，会不会有危险啊……”

赛尔特也不太镇定，还是安慰他：“你别着急，应该是阵雨吧，不会很大的。秦他们只是搜救，应该不会进山的。”

林亦冉勉强点点头，两个人心神不宁的继续等着，将缝隙间漏进的雨水擦干。室内一片安静。

不到片刻，雨势就大了起来，雨点打在简易房上响起沉闷的声音。

基本的地理常识还是有的，雨势只增不减，林亦冉的脸都白了。

片刻之后，室外广播突兀的响起，急促的声音打破死寂的安宁：“各位灾民请注意，各位灾民请注意！由于雨势增大的影响，西部山区突发大面积泥石流，异常危险！为保障自身安全，请各位灾民留在救助站切忌外出！！再播颂一遍……！！！”

“……”林亦冉头脑一片空白，抓起对讲机就往外奔，伞都没带就冲进雨里。

他穿梭在乱七八糟的空地上，瓢泼大雨瞬间浸湿了他的衣服，水顺着他的脖颈流进衣领里。

跑了半天脑子还是混沌的，看到一个军队的人就不管不顾的问：“请问今天的第三搜救队去哪儿了？”

军官正拿着对讲机指挥，看见林亦冉一愣，随即才说：“我们也联系不上了，他们本来计划进山的，可是西部山区发生了泥石流……”

林亦冉后面的话全都没听见，直接懵了。

＊＊＊＊＊＊

雨点落在地上十分泥泞，坑坑挖挖的道路上空无一人，也没有迎面过来的士兵能给他希望。

林亦冉狼狈的向西部山区跑去，浑身湿淋淋的也浑然不觉，眼眶红着，也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中途还摔倒了一次，牛仔裤破了，膝盖上还流着大片的血。

如果这次有什么闪失，秦子航就成为他一辈子的遗憾了，他将会被囚禁在这短暂的爱情中，永远不可脱。

他甚至没来得及有勇气跟秦子航说一句“我爱你”。

……

林亦冉第一次看见了泥石流过后的现场。

一地狼藉，大块大块的碎石堵塞了道路，完全无法前行，前方山区还不断有雨水带着碎石滚落。

林亦冉都不知道要喊，头脑中空空如也，神情麻木空洞，用抬起手攀着碎裂的岩石往前走，这种行为无异于自杀。

他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山体滑坡得很厉害，几乎看不出原样。如果当时有人走过，大概一下子就被掩埋了。

走了也不知多远，回头看过去茫茫无人。他终于有些神智了，又被无助和恐惧刹那间覆没。

他拿出外套兜里的对讲机，进了水也不知能不能使，胡乱按了两下，似乎有杂音。

“喂？喂！这里是西部山区，第三搜救队赶上了泥石流，请求救援！”

他机械性的重复了三遍，泄气的不再理睬，满心都是悲观。

就好像当年突如其来的听到父母的死讯一样，万念俱灰。

他和秦子航这么不容易的相遇，无论或长或短，本可以相爱一次，如今却因为自己莫名其妙的矜持而失之交臂，简直连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林亦冉茫然的淋着雨，怀疑人生是不是都是这样残酷，一定要硬生生的撕裂最真爱的东西，将心中所爱剥夺。

小时候常听说，犯了错不要紧，铅笔后面还有橡皮，错误擦去改写就可以了。可是长大后才明白，有些错误可以犯，而有些不行。

那些禁忌的错误就像玻璃上的划痕，永远不会随时间推移而变浅淡，比如说错过，比如说伤害。

极度恐惧之后，绝望蔓延。

他不晓得怎样面对，一点一点的向山里走。他唤着秦子航的名字，每走到一处看起来像是掩埋着东西的地方就停下来，用纤细的手搬开一块块石头，仔细的看。

雷阵雨只下了一会儿，然后雨势渐小直至停止，只是天空仍然阴霾得无法喘息。他很冷，连骨髓里都泛着凉意，只感到浓重的绝望。

“……林亦冉！……林亦冉！”

依稀感到有人在叫他，又听不清楚，四下看了看，以为是幻觉。他又往前走，昏昏沉沉中，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

“小冉……小冉，你要去哪儿，前面很危险！”

林亦冉转过头去，一瞬之间辨别不清现实。

远远望去秦子航站在十米之外，衣衫不整，头发上滴着水，却活生生的站在那儿。

林亦冉一阵眩晕，似乎都无法呼吸了，瞪大眼睛想看看眼前是不是真实的。

秦子航急得要死，大声喊：“小冉你愣着干什么，快过来！你怎么这么鲁莽，太危险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