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这清明前的泡茶，第一道的水要倒去，第二道才冲茶，切记。”他不紧不慢地吩咐。

这句话立刻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再也矜持不住，兴致勃勃地转向他，问道：“为什么要倒水呢？”

他微微一怔，似乎很讶异我会问他问题，而后才淡淡笑道：“乌虹，你不记得了么？”

“乌虹？”我迷惑。

“哦，姑娘，那是我一位故人的名字，适才你的样子实在太像她——你可听过一句话——一道（倒）水，二道茶，三道四道味正佳，五道六道……”

“五道六道什么呀？”

他默而不答，又缓缓抬起头来：“你真的不是乌虹？她可记得……”

我拼命摇头：“不是不是，我真的不是，你快告诉我吧！”

“乌虹，你何苦这样，我知道是我错了……”

我不满地撅起嘴：“我真的不是她，你，你倒是快说那个茶吧！”

“我，只是想请姑娘告诉我你是否是我那位故人，敝人实在，实在想知道，你的问题自然也……”

我心里一急，毫不犹豫地（本着助人为乐的原则），伸手就去揭开面纱：“看吧，看吧，不是吧！你呀，不能这么乱认人啊！”

“失礼了！”男子折扇一合，拱手道，就等我揭面纱了。

我正想拉下面纱，忽又警觉起来，摇头道：“不行，我不能给你看。”

他一下子露出失望的表情，喃喃道：“乌虹，你果然不肯原谅我吗？罢了，罢了，你走吧，我再也不拦你，你只要知道，我始终是爱你的……”

竟然还爱起我来了，我暗自吐吐舌头。

眼看他悲悲戚戚，又不说关于茶的秘密，我心里倒比他还急起来。

“好了，好了，只看一眼，谁也不许说！”我安慰他道，刷地拉下了面纱。

“啪！”

好一声脆响，他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他似乎没发觉，一双眼睛震惊地看着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赶紧拉上面纱，谨慎地询问：“是吗？”

“失礼，失礼！”他似乎这才醒悟过来，连连赔罪，“看来不是。”

我又好心安慰他：“别失望，你会找到她的！”

“姑娘生得好美。”他喃喃道，似是自语，似是赞叹。

“哪里，哪里。”我嘴上客气，心里窃笑。

正说着，我忽然感到一阵眩晕，趔趄了一步，才稳住身势。

“姑娘？”那男子关心地问，“没事吧？”

“没，没事，看来我该走了，谢谢你。”我一面说着，一面扶着红柱，慢慢走了出去。

完了，已经下山好几个时辰了，失去白玉珠的身体有反应了！

第二十五章：虎威将军

在碧泉酒店用完午膳之后（我还是如愿以尝地喝到了鸡汤），寻就带着我们很快离开了，理由还是为了避人耳目。

可是无论如何，我也看不出这么热闹的小镇哪里会危机四伏。

“该回去了。”寻望着来往不息的人群说道，一身超凡卓绝的气质令他在人群中尤为突出。

“寻……可是……”星眸虽然略显疲态，可语气中透着不舍。

“恐怕我们已经被注意到了，我在周围布置的人不多，惟恐有变。”寻散发着冷峻的气息。

这下我才急坏了，好不容易下山一趟，这么快就要回去，不是要活活闷死我么！

澄明大大咧咧地一挥扇子，道：“王，小姐已经有半年多没有出府了，您这么厉害的身手，还怕维护不了小姐？！”

寻冷冷瞧了她一眼，她立刻噤了声，向后缩了缩。

寻又沉吟片刻，看了看星眸，又看了看我（我简直是眼泪汪汪的看着他），才缓缓道：“再一个时辰，就回去。”

“好耶！”我第一个跳起来欢呼。

面纱之下，星眸似乎也绽开了淡淡的笑颜。

于是就这么说着说着，又回到了集市，热闹非凡，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集市上，总有许多我搞不懂的东西，怎么看怎么奇怪，各种各样的气息都一下子钻到我的鼻子里，没有阳明山上的那股清香，反倒是一些汗臭，或者脂粉香气，混在一起简直可以臭死一头牛。

忽见街边一小摊上，摆着大大小小十几个人物模样的东西，用木头刻成，栩栩如生。

“这是什么呀？”我停住脚步，拨了拨那个威风凛凛的小人儿，他的衣衫飘起来，显得神采飞扬，“刻的真好！”

“是啊！是啊！”那小贩大声叫道，生怕我在热闹人群中会听不见。

好俊的人儿。那个小人儿的眼神锐利如刀一般，长发飘然，手执长枪，衣袂飘飘。还有那俊逸的面庞，好似离寻一般……

“这是谁？他旁边的是白马吗？”我对这小人儿爱不释手。

“对，骑白马的常山赵子龙，赵大将军！”那人连连点头，一脸兴奋和崇敬。

“赵子龙将军？他很厉害？”

“可厉害啦！那长阪坡里几十万曹军里出入，如若无人之境！”

“真的？”我一听，兴致昂扬起来，“我要那个大的赵将军！”

他喜滋滋地取下赵将军，我把它放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忽地又想起，似乎还要给那小贩一个银闪闪的东西。

我左看右看，发现寻他们就在前面几尺开外的地方，玩赏什么东西，便朝他们挥挥手，大叫起来：“喂，寻！”

寻朝这边看了一眼，看见我在使劲挥手，皱了皱眉，对澄明低头吩咐几句，便过来了。

“这个，我想要。”我把手中的赵将军举给他看。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说话嘛！好歹你要让我带点东西回去嘛！”我不满地撅起了嘴。

“不行。”寻想都没想就拒绝。

这，这怎么行！

我死皮赖脸地往他身上一靠，拉住他的衣袖不让他走。

“买吧~买吧~”我开始撒娇，呜~

寻很伤脑筋似的，用长指扣着桌面，好半晌才说：“不用找了。”接着他才摸出那银闪闪的东西。

那小贩顿时眉开眼笑。

当然最高兴的是我，我左手拿着赵子龙将军，右手还拉着寻的一只衣袖。看寻的侧脸，觉得他好俊，好美，让我忍不住流口水。

我再也忍不住，顺势拉过寻的手臂，“扑”上去紧紧抱着他，踮起脚尖，在他那张人见人爱的脸上，飞快地一吻。

寻立刻转过头来，那表情好象刚才是被一只猪亲了一样难看。

（明宝宝这是要反受为攻么？）

嘿嘿……幸好戴了面纱，不然我红得好像熟透了的脸让人看见可真不好。

正在窃笑，一只大手如魔掌一般，揪住我的脸，就把我往星眸那边拖。

疼疼疼……寻，你就不能轻点么！

我且走且抱怨着，到了星眸面前，他才松了手，我兀自抚着肿了一大片的脸蛋，心疼不已。

“这个是……赵子龙赵将军？”星眸一下子被我手中的木头娃娃吸引了。

“恩~恩~”我使劲点头。

“想不到这里有做木娃娃的，小时候，哥也曾经给我做了一个呢。”星眸温和的语气中透露出对往事的怀恋。

“这么说，是教主大人亲自做的？”澄明颇为惊讶地叫了一声。

星眸轻轻点头，又缓缓道：“可惜给芜弄坏了……”

芜？是谁？红芜？

“你想见他吗？”

星眸抬头看着寻，仿佛要把他看穿似的，好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道：“罢了，我什么都不想。”

“红王可是想得不得了呢，上次竟到了离王府，死活要找小姐，吓死我们了！倘若他知道小姐在这里的话，一定……”澄明正说得起劲，又被寻一个眼神封住了嘴。

“寻，”星眸深深地看向离寻，“答应我一件事。”

“说。”寻很平静。

“早点解决净玄和乌玄的纷争吧，哥哥不想看到四分五裂的天玄，我也不想看到。”

“我答应，”寻点了点头，带着几分严肃，又带着几分温柔，“可是你要告诉我，谁用寒冰掌伤了你？”

星眸却缓缓地摇头，仿佛虚弱至极，再不愿多说一句。

第二十六章：寒星如水

我现在正哭丧着脸，每一步都走得如同小乌龟在爬，每一次移动都表现着我极度的不甘不愿。

原因就是寻正带着我们打道回府，我万般不情愿。

眼看就要出镇，我移动地更加缓慢了。

寻忽然转过身来，给了我一个仿佛是说：“再不走快点，我剥了你狐狸皮”的眼神，我只得小跑两步，跟了上去。

“寻，你知道么，我今天遇见一个很有趣的人。”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我灵机一动。

“什么人？”寻一边问一边走。

“走慢一点，我才好说啊！”我对他叫道，“在碧泉酒店里，有一个白衫男子，说话和颜悦色的。”

果然，寻停住了脚步，好像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问道：“然后呢？”

“他说我很像一个叫乌虹的女子，还给我讲了许多茶的故事，一道水二道，二道……”

“你给他看了你的脸是吧？”寻转过身来，竟一瞬间变了脸色。

我向后退了退：“啊，我其实不想……其实只有一瞬间……我没想那么多……”

这时星眸也回过身来，声音带着与平日不同的冷静：“他是否手执碧绿扇？”

“你怎么知道！好厉害！”我惊呼。

然而我也立刻发现事情有些超乎我的意料之外。

星眸和寻交换了个眼色。

“乌虹……红芜……是红王座下的观寒。”寻冰冷地吐出几个字。

形势一下子严峻起来。

“居然把观寒都派出来了，看来我们不能回去了。”星眸静静地道，“路上想必早已危机四伏……”

澄明听到“观寒”的一瞬间脸色大变，随即又大怒，扬手就要给我一耳光。

寻一伸手拦住了澄明。

转头，他又狠狠瞪我，眼神仿佛在说：谁叫你长那么一张脸！

我，我……（我又犯错了，不要啊！！！）

我一时心急，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向后倒去。

好在一双大手，及时扶住了我，我抬头迎上寻墨黑的双眸，心下一阵愧疚和难过，站了起来。

对不起，我又坏事了……

“这是怎么回事？”寻皱着眉头问。（恩，他还不知道我的白玉珠碎了）

我摇了摇头，目光却停在他修长的脖颈上，道：“恩，大概要变成男人了，都会这样的。”

看着他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我心底一阵欣喜。刚才他扶我的一瞬间，我竟然清晰地看到他脖子上一道模糊地小齿印——那是我很久以前咬地~

星眸沉思良久，才吐气如兰地道：“想不到观寒这样的人物也亲自来了，如何是好……”

澄明一把揪起我的耳朵（啊唷，好疼），愤愤道：“又是你这臭狐狸惹的祸——早叫红王把它收了不就好了！”

寻没有说话，静静地在思考，这样的他，总是显得有些冷漠忧郁。

“观寒……也不知他的手段如何……”星眸喃喃念着观寒的名字。

观寒，哼，好你个观寒，这样欺骗我……

“澄明，你去看看‘净玄十支’还在不在，我们在距这几里远的九曲道口山神庙等你。”寻终于抬起头，看着澄明道。

澄明一点头，转头向星眸告别。随后只见她几起几落，已消失我们的视线中。

她人虽然恶毒，武功倒也不错。

“天玄教虽然是主司神鬼妖界，不同于江湖门派，可是为了行走方便，人人习武。”星眸凝望着澄明消失的方向道。

“可是竟有人用江湖上的寒冰掌袭击你，”寻开口道，“天玄教的圣女，因为寒冰毒一病不起。”

透过面纱，我看见星眸淡淡地笑了。

“倘若当初那一掌能化解净玄和乌玄的纷争就好了，天玄也不至于如现在一盘散沙，鬼妖在人世横行。”

鬼妖横行？是在说我么？我咂咂嘴。

“走吧！”寻似乎也不愿多说，朝城西方向走去。

我们也就跟在他身后。一路上，我在心里抽自己的嘴巴，你呀！为什么这么笨！早知道如此，我当初就该溜回山上的狐窝里，再不出来。

我原先以为九曲道口山神庙会是个庞大华丽的神庙，岂料竟是面前这般破破烂烂，残垣断壁的模样。刻着山神庙的牌匾早已被扔在地上，碎成几截。

寻略微收拾了一下，我们于是席地而坐。

寻踱步道堂中供奉的山神（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神~）像后，像后有一个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小香炉。寻也不嫌脏，用衣袖拂去灰尘，把小香炉取了出来。

拨开层层香灰，竟露出一只木制钥匙来。

寻拾起木钥匙，走到左面墙边。

从左到右，数到第七块砖，取出来；从右到左，数到第七块砖，也取出来。

取出砖后，竟有一个铜制小孔，不偏不倚，钥匙刚好可以插进去。寻转了转钥匙。

哗！

墙居然向门一样向两边分开了！

墙后出现一条阴森可怖的小道来，还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我心下一骇：莫不是要走这里进去？

果然，寻回头对我和星眸招了招手。

星眸站了起来，我苦着脸，也只好跟她一道走过去。

进了小道，身后的门合上了，一片漆黑。我怕极了，只觉得头上青筋在突突跳着。

娘呀！好可怕啊！呜~

突然前面的人停住了，我差点因此撞了上去。

只听得三声叩门声，似乎是敲在铜制的门上。

“蝴蝶，此间沧海。”寻低低叫道。

“星辰，绝世明月。”门后有人对道。

门开了，一丝橙色光线顿时照了过来。我这才发现我们已走到小道尽头，面前有一道敞开的铜门。

“星辰，明月……哥哥的明月早已不在了……”星眸的语调透出一抹悲凉。

我们走了进去。

一间略小的密室，容下我们已稍嫌挤，昏黄的灯光，一张小床，墙上刻有偌大的字：

星辰对明月，此生不悔。

视线转了一圈，我才发现我们面前跪有一人，黑衫遮面。

“靖阳使者，拜见离王，拜见圣女。”这人声音虽然恭敬，却冷幽如鬼魅，令人不寒而栗。

“我们此次下山，顺道来看看你。”寻的语气不冷不热的，然而神色却很柔和。

“这么多年，你一直守在这里，难为你了。”星眸亦温言细语道。

靖阳使者摇了摇头，那苍白的脸色，畸形的面孔，把我吓得不轻，他缓缓道：“当年教主和琉月使者在这里修建的山神庙，如今已这副模样，是靖阳失职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