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渊——熙骆
熙骆  发于:2015年0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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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翘此时出现在书房门口,见到满地狼藉,不知发生了何事,她出声叫道:“庄主。”

段无情正在气头上,回头看是她,吼道:“什么事?”

连翘见段无情如此大的火气,怯怯地说道:“奴婢来请庄主用午膳。”

段无情不耐烦地说道:“不用了,我不想吃,你走吧。”

连翘从没有被段无情如此吼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着,扭头跑开了。

也许是看到连翘的反应,段无情意识到刚才自己有些过火了。不知为何自己总是轻易被傅遗渊激怒。这不像他。段无情坐在椅子上,苦恼地抱住头。必须把傅遗渊送走!不然迟早会被他气疯!

连翘含着泪,跑回自己的房间,终于放声哭了起来。自从傅遗渊回来后,庄主对自己日渐冷淡,下人们也都骑到她头上来了。每个人嘴里都是那个傅遗渊。

那个痨病鬼似的傅遗渊有什么好!所有人都向着他!连翘恨得牙痒痒的。傅遗渊,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我一定会要你好看!

之后的几天,傅遗渊整日愁眉不展。每天极不情愿地喝下段无情送来的药,好几次差点想吐出来。身体一天天好转,心情却一日日沉重。傅遗渊变得茶不思饭不想,身体渐渐消瘦。

“傅大哥,你这是要绝食吗?!”柴胡生气了。今日也一样,她端过来的饭菜傅遗渊一口也没有吃。

“我没胃口。你端走吧。”傅遗渊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管怎样你好歹吃一点吧,不然你的身体扛不住啊!”柴胡急道。

扛不住最好!最好自己的身体永远都医治不好,他就可以永远待在无情山庄了!

这时,有人推开门,柴胡抬头一看,是连翘。

奇怪,连翘来这里干什么?

连翘端着一碗不知什么东西进来,放在了桌上。

“我听说,傅兄弟这几日胃口不好,吃得很少。这样下去可不行,瞧,人都瘦了。”连翘装出担心的样子。

“真是劳你费心了。”柴胡不冷不热地说道。

“这说的什么话?庄主尽心尽力医治傅兄弟,我怎可怠慢呢?这不,我炖了一碗人参汤,来给傅兄弟补补身子。”连翘端起人参汤,准备送到傅遗渊手中。

“慢着!”柴胡伸手一拦,“你会那么好心?”柴胡怀疑地看着连翘。

“怎么?你是怕我下毒?”连翘说完用勺子从碗里盛了些人参汤到另一个碗里,自己先喝了,“这下你放心了吧?”

柴胡见连翘喝了没事,便把人参汤端到傅遗渊面前,说道:“傅大哥,你不吃饭,就喝点人参汤吧。你要是身体真有个什么闪失,叫我怎么向庄主,怎么向蝶舞大人交代啊?”

傅遗渊听柴胡这么一说,怕她又因自己被责罚,便接过人参汤,一饮而尽。

连翘在一边看着傅遗渊喝下了人参汤,露出了笑容。她接过空碗,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便离开了屋子。

“也不知吹的什么风,她居然会关心起你来。”连翘走后,柴胡不解地说道。

“想是最近受你们排挤,她想和你们和好吧。”

“或许是他见庄主如此重视你,所以来讨好你。”柴胡笑道。

傅遗渊听了,叹了口气:“庄主他哪里重视我了,他只想我快些痊愈好早些离开这里罢了。”

柴胡扁扁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傅遗渊。她也不知道庄主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二天,段无情端着药来到了傅遗渊的房间。傅遗渊正坐在桌边看柴胡绣花。他一见段无情进来,便皱起了眉头,这几日,他都没有好脸色给段无情。

段无情把药碗放在桌上,看着傅遗渊,示意他快喝。傅遗渊看着这碗药,就像看着仇人似的。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端起药喝了起来。

几口药下肚,傅遗渊突然觉得腹中灼热,接着一阵绞痛的感觉,他放下药碗,吐出了嘴里的那口药。段无情以为傅遗渊是闹别扭,不肯喝药,刚想发作。却见傅遗渊接着吐出了一口血,血是黑色的,然后又接二连三地吐出了好几口血。血溅在了柴胡绣活儿的白布上,触目惊心。柴胡吓得手足无措,段无情也非常吃惊。

怎么回事?!明明已经快痊愈了,怎么会突然吐血?!

段无情急忙替傅遗渊把脉,一搭上脉,段无情浑身一震,他的脉象变得紊乱异常,甚于他刚发作时。他赶紧连点傅遗渊身上几处要穴,免得他气血翻腾太过,然后把他抱到了床上。他飞奔向药库,取出续命丸,又迅疾赶到傅遗渊房间,把续命丸塞进他嘴里,让他吞下。

柴胡在一边哭成了泪人,她不明白怎么好好的,突然会变成这样。

段无情让傅遗渊吞下续命丸后,突然劈头就问柴胡:“你给他吃了什么?!”

柴胡一惊,跪在了地上,哭着说道:“除了一日三餐,奴婢并没有给傅大哥吃什么啊!况且这几日傅大哥连饭也吃得很少。”

段无情吼道:“那他怎会如此?!前几日不都是好好的吗?!”

听段无情这么一吼,柴胡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说:“连翘昨日来过,端来了一碗人参汤给傅大哥喝。”

“人参汤?”段无情瞪大了眼睛,“怪不得。”段无情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原来傅遗渊身体内余毒未清,不能服用补药,像人参汤这类大补的药,会激发身体里的余毒,很是凶险。傅遗渊身体里的余毒被连翘的人参汤激发了出来,一喝段无情的解药,两种药立时在他体内相冲。要知道,段无情之所以每次服药都要亲自查看,皆是因为要解毒必须配制与毒性等量的解药才行。一旦两者不平衡,便会出现异常,甚者危及性命。所以连翘给傅遗渊喝人参汤,表面上是给他补身子,实则是在给他喝毒药。连翘在段无情身边那么久,对毒理也略知一二,不可能不知这碗人参汤会要了傅遗渊的命。

连翘在花园中悠闲地散着步,她料定傅遗渊现在已经毒发,说不定已经一命呜呼。

这下,庄主的视线又会回到我身上吧。她的嘴角挂上了得意的微笑。

突然,她见到段无情怒气冲冲地向她走来。连翘意识到事态不对,想要逃走。段无情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抓起连翘的手。

“是你送人参汤给傅遗渊的吗?!”段无情怒视着连翘,双目如刀。

连翘看着段无情的眼睛,害怕地发起抖来:“不,不是奴婢。”她还想抵赖。

段无情抓着连翘的手,把她拖进了关试药人的小黑屋,一路上,连翘一直喊着“冤枉”,段无情像是没有听见般。她把连翘往小黑屋一扔,把门锁了起来。连翘在里面哭喊着敲着门,央求段无情饶了她。

“若是傅遗渊有什么万一,我一定让你给他陪葬!”段无情狠狠地丢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连翘无力地坐倒在地,她知道她已挽不回段无情的心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随侍在段无情身边,把段无情服侍地妥妥贴贴。段无情娶妻后,她伤心过,但是擦干泪水,她更是下定决心要尽心尽力地服侍段无情。后来庄主夫人身亡,连翘像是又看到了希望,她用自己的温柔,安慰了段无情一个又一个寂寞的夜晚。她满心以为,自己总有一天会成为第二个庄主夫人。只是傅遗渊的出现,又粉碎了她的梦想。

命运为何如此不公!连翘在小黑屋中嚎啕大哭了起来。

第 15 章

自从傅遗渊那次吐血之后,他便一直昏睡不醒。段无情索性把床铺搬到了傅遗渊房间,这样可以随时查看傅遗渊的情况。他把煎药炉也搬进了房间,这样一煎完药,就能趁热端给傅遗渊喝。山庄里的下人们也是心系傅遗渊的安危,都跑来给段无情和柴胡打下手,搬运药材、端茶送水。

起初几天,傅遗渊还能喝下柴胡喂的汤药。可是后来,柴胡喂进去的药都给他吐了出来。柴胡边擦着傅遗渊嘴边的药汁边哭。段无情在一边焦急地走来走去。他突然坐在床边,一把抢走柴胡手里的碗,他亲自来喂傅遗渊。只是,汤药送进嘴里,却不见他下咽,通通从嘴角流了出来。

段无情放下药碗,突然用力摇起了傅遗渊。

“你给我醒醒!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你忘了当初我对你说的话了吗?!你的命是我的!我让你死你才可以死!听见了没有!没有我的同意你不准死!”段无情激动地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只是傅遗渊仍是没有反应。

柴胡哭着问道:“庄主,傅大哥到底会不会死啊?!你一定要救他啊!”

段无情摇了摇头,坚定道:“不会的,我不会让他死的!若是我救不活傅遗渊,从今往后,江湖上便没有我段无情这个人!”

他把傅遗渊放平,垫高了枕头,端起药碗,自己喝了一口,并不咽下。然后俯下身,对着傅遗渊的嘴巴,用嘴把汤药慢慢送了进去。药汁通过段无情的舌头,滑进了傅遗渊的咽喉。

接下来的日子,段无情都用这种方式喂傅遗渊喝药。虽然傅遗渊仍未醒来,但是他的脸色从原来的晦暗渐渐转为了淡红。倒是段无情,由于连日来一直守在傅遗渊身边,双颊下陷,变得消瘦。柴胡看他几日几夜没怎么睡觉,便劝他去休息。

“傅大哥的脸色好多了,庄主还是去休息会儿吧,别把自己的身子给累坏了。”

段无情见傅遗渊脸上的确有了些血色,稍稍放下心,自己的确感到非常疲惫,便走到外屋,准备打个盹。他一躺下,便睡着了。

柴胡见段无情躺下没多久就发出了鼾声,轻轻摇了摇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庄主如此为了另一个人废寝忘食。她四年前才来到无情山庄,所以并不知当年那段往事。他以为段无情生来就是冷冰冰的,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如今见到段无情这般对待傅遗渊,柴胡惊讶之余,也替傅遗渊感到高兴。她看得出傅遗渊很在意段无情,女儿家总是比男人敏感的。

柴胡用热水浸湿毛巾,拧干后给傅遗渊擦了擦脸。突然她看到傅遗渊睫毛动了一下,柴胡以为自己眼花,又定睛看了看,果然见到傅遗渊的睫毛在微微颤动。

“傅大哥。”柴胡轻唤,并且轻轻摇了摇傅遗渊。

傅遗渊的眼睛微微睁开一线,柴胡欣喜若狂,她大声喊着傅遗渊。

段无情像是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到傅遗渊床边。傅遗渊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柴胡那张挂着眼泪的欢欣的脸,还有段无情那双布满血丝的通红的眼睛。这双眼睛写着关切,写着欢欣,傅遗渊过去从没有从这双眼睛中读到过这种感情,他想多看这双眼睛几眼。只是,这双眼睛的主人突然把他抱在了怀里。

突然被段无情抱住,傅遗渊惊呆了,他不知所措,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只有在梦中段无情才会如此对他。不过一阵窒息感让他意识到不是在做梦,段无情抱得太紧了,傅遗渊感到快无法呼吸了。段无情感到怀里的人开始抵抗,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他马上放开傅遗渊,他见傅遗渊脸涨得通红,以为他身体有什么不适,马上抓过他的手给他把脉,感觉脉象一切正常后才松了口气。

傅遗渊看着眼前的段无情,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真的是那个前几日还要把他赶走的段无情吗?

被傅遗渊盯着看,段无情顿时感到不自在起来,他轻咳一声,站起身来,吩咐了柴胡几句,便离开了房间。

段无情回到了自己的卧房,才想起床铺被褥都还在傅遗渊那儿。他命下人端来一盆水给他洗脸。望着水中自己面孔的倒影,段无情仿佛变得不认识自己了。水中那张脸,不再是冷漠的表情,那双眼,不再是死水一般平静。那仿佛又是六年前的那个段无情。回想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以及刚才由于激动紧紧抱住傅遗渊,这和那个无情的段无情已判若两人。他用双手把水泼在自己脸上,他想清醒清醒。他知道他已被傅遗渊冲昏了头脑。只是泼再多的水也没有用了,再多的水,也浇不熄他心中对傅遗渊燃起的感情。

在段无情的精心照顾下,傅遗渊的身体恢复得非常快,他已可下床走动了。只是柴胡却坚持要他在床上多躺躺,就连吃药吃饭,柴胡也要喂给他吃,不让他动手。

“你总是不让我自己动手,这样喂我吃,我岂不是变成三岁孩童了?”傅遗渊不满道。

“这有什么,你昏睡不醒的时候,庄主可是用嘴来喂你吃药的。”柴胡笑着说道。

“什么?!”傅遗渊被一口汤呛到,咳了起来。

柴胡赶紧拍他的背,打趣他道:“前些日子,你都不知道和庄主亲了多少回嘴呢。”

傅遗渊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这时,门口传来了咳嗽声,两人看去,见是段无情正站在门口。也不知刚才说的话有没有被他听见,傅遗渊更是面红耳赤。而段无情也好不到哪儿去,脸红的跟柿子一般,想必是听见了刚才他们说的话。

段无情走进来,柴胡知趣的离开了。段无情坐在床沿,先是替傅遗渊把了把脉,放心地点了点头。之后,便是沉默。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吧。”傅遗渊笑道。

“你的身体已无大碍了,再调养些日子便能完全恢复了。”段无情说道。

“等我的身体痊愈了,是不是便要回百花城了?”傅遗渊试探道。

听傅遗渊这么一说,段无情恍然想起自己曾说过,等他身体痊愈了,就把他送回百花城。只是如今,他怎么可能还会有这种想法。开什么玩笑!我费尽千辛万苦把你从阎王殿拉了回来,却要拱手让人,把你送还给别人?这些日子以来,段无情已经清楚地意识到傅遗渊在他心里有多重要。

看着段无情不回答,脸上阴晴不定,傅遗渊低下了头。到头来,他还是要把他送回去。

段无情突然握住傅遗渊的手,傅遗渊抬头看向他。

“你的命是我的,你的人也是我的,你想回百花城我也不会让你回去的,就算蝶舞他们来抢,我也不会把你交给他们的!”

傅遗渊看着段无情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写着温柔,写着深情。傅遗渊的眼睛已被泪水模糊,段无情伸手抹去了他脸上的眼泪,把他拥入了怀中。

爹,娘,你们在天上看见了吗?孩儿不再是孤单一人了,孩儿已经不再是被人遗弃在深渊的人了。

段无情从傅遗渊房里步出的时候,已是晚霞满天。楼笑痴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一回无情山庄,段无情便忙着医治傅遗渊,早已把楼笑痴给忘了。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楼笑痴到底藏在山庄的哪个角落,段无情根本无暇顾及。

段无情望着天上灿烂的晚霞,感觉神清气爽。楼笑痴站在他身边,看着他被晚霞映照的脸,那脸上也发出灿烂的光。

“段兄你看。”楼笑痴指着远处一片仿佛落在树梢上的晚霞,“有晚霞栖息在树梢上。”

“是啊,无情山庄在晚霞映照下的时分,是最美的。”段无情笑着说道。

当连翘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她是活活饿死的。被关进小黑屋后,没人想起她,所以也没人来给她送吃的。念在她曾服侍段无情多年的份上,段无情把她葬在了离山庄不远的一座山上。

段无情又派人给百花城送去一封信,信上说,傅遗渊已经痊愈,不过从今往后他都会留在无情山庄,多谢百花城连日来的款待云云。

楼笑痴功成身退,准备离开无情山庄了。他骑着一匹马,段无情和傅遗渊两人一骑跟在他后面。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段兄请留步吧。”楼笑痴回头对段无情说道。

“下一次见面不知是何时,希望贤弟别让为兄等太久。”段无情有些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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