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了揉空瘪的肚子，他自己的肚子也是饿得泛痛。
步辰的目光只凝视了几秒，万怀雪便醒了，步辰看到他瞬间紧绷的肌肉，在他睁开眼的同时又放松下来。
这是属于江湖人的警觉？
万怀雪睁开眼后，又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
万怀雪笑着打招呼：“醒了？”
步辰点头：“刚醒。”
边说着，万怀雪拖着步辰从树上跃下。
万怀雪在昨夜地上挖的坑里看了一眼，失望的发现，里面干巴巴的没有一滴水。
大致辩了方向，两人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只能继续朝着树林稀疏疑似树林边缘的地方走去，至少这样不至于完全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禁地里乱转。
不需要洗漱，不需要吃东西，直接上路，这可真是简单。
上路的时候步辰还在想着，不过饿着肚子双腿有些软，实在谈不上高兴。看万怀雪的样子，他也没脸再叫他背着走，何况万怀雪昨晚和他说的话，加上昨天饿着肚子还背他走了半天，步辰对他的观感改了这么多，再这般折腾他，步辰自己都觉得有罪恶感。
在现在的步辰看来，万怀雪这就是好人啊，是那种喜欢照顾弱小的大侠，是真·大侠！
于是，在步辰一脸决绝不要人背的态度下，两人慢吞吞的走着。
万怀雪到底体力比步辰好，走得还算轻松，不时照顾一下步辰，故意和他说一些轻松的话题，引得步辰将身体上的疲劳暂时忘却。
步辰对于自己走几步喘几喘的行为很鄙视，这不是大大的拖了万怀雪的后腿么。
不过好在万怀雪也没有说什么，步辰倒还能咬牙坚持。
又是一个上午，经过一晚沉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绝望又升了上来。树林的景色几乎没有怎么变过，自然也没有找到什么出去的路。
禁地，原来真的不是闹着玩的，饿死人什么的也不是说着唬人的。
步辰脚下一软，跌坐在厚厚的枯枝腐叶上。
万怀雪一惊，一把伸手没捞住他，看他跌下去没有受伤才放下心。
“我们休息一会儿。”
万怀雪看了一眼四周，若有所思的坐了下来。
步辰什么也感觉不到，自然也漏过了他的神色，耳朵里只听到自己的脉搏在狂跳，突突的似乎要冲破血管。
估计再走下去他就要死了。
胡乱的点了几下头，步辰一头撞在身边的树杆子上动弹不了，连脑袋上撞到的地方也感觉不到痛。
活生生被饿死，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也没有水喝，照这样下去最多到明天，他们就得死。
步辰眼冒金星的看了一眼从树枝缝里漏出来的天色，直觉得好灰暗。
“万少侠，看来我们是要一直休息在这里了，永世长辞，一了百了。”
步辰有气无力的开口，转头看了万怀雪一眼。
万怀雪的神色比他好多了，还能鼓励他：“不会的，还没有到那么糟糕，说不定下午就走出去了。”
步辰摇头，自然没有把这种安慰之词当真，看着没有生气的天空，随意想到了什么便问：“万少侠，如果我们就这么死了，你有什么遗憾没有。”
“遗憾？”万怀雪回头看他，“没有回报我娘的养育之恩，没有找到我爹，没揭露万雪城的真面目，这些算是遗憾吧。”
“果然是少侠。”步辰对他竖了个拇指，完了继续看着天空发呆。
“你呢？”万怀雪指了指他。
“我啊……”步辰还在出神，“遗憾多了，最遗憾的就是，前天晚上吃饭没多吃点，那道白斩鸡味道应该很好，配着酱油、葱花和麻油，咬一口一定是人间美味！我应该一个人把它全部塞进肚子里，当时我怎么就觉得不好吃一口没吃呢！”
“噗——”万怀雪喷笑出声。
“其实，如果就这么死了的话，我最遗憾的应该是这个——”万怀雪突然俯过身，嘴唇在步辰的唇上一触走。“我娘能自己照顾自己，我爹我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用我担心，江湖事江湖了，没有我江湖照样能存在得好好的，自古邪不胜正，万雪城即使没有我也会被别人揭露真面目……而你，如果我死了都没有亲过你一口的话，肯定会后悔。”
已经石化的步辰：“……”
他一定是饿过头，产生幻觉了！
像万怀雪这么正直的少侠怎么会亲一个男人！！！
步辰木着一张脸，已经僵硬了：“万少侠，我想请教一个问题。”
还沉浸在柔软触感中的万少侠脸色微红，闻言咳了一声直点头：“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步辰眼睛瞪得又圆又大：“你看上我了？你看上我哪里了？”我改还不成吗！
万怀雪倒是认真的想了想，又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不知道……”再想了想，微羞涩，咳了两声掩饰，又加了一句，“就是感觉有些面善，越看越觉得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你。”
步辰要吐血了。
心中默默咆哮：你以为你是谁，还面善，你以为是宝哥哥和林妹妹的相见呢！
事实是，步辰连咆哮的力气也没有了，只用深深的、惊奇的眼神看了他一阵。
万怀雪嘴唇往前凑了凑，又道：“你的遗憾要不要也换一个？我觉得我比魔教教主好多了。”
步辰看他一眼：“我还真想换一个……真遗憾问你这个问题的时候没有给你一巴掌。”
万怀雪赶紧缩嘴。
这个小小的插曲之后，两人继续上路。
这次有些微的不同，万怀雪再想背扶的时候步辰便觉得别扭不少，下意识的挣开了。
万少侠有些不适，不过很快，步辰就不别扭了。
下午时分，步辰在路边的半棵枯树上找到了一丛蘑菇。
步辰欢呼着用仿佛回光返照般的力量冲上去，万怀雪见状一把将他扑倒在地。
“有毒的。”
“……”步辰的鼻子磕在一根树杆上，撞得通红，差点流出鼻血来，趴在地上仰视着上方红艳艳的蘑菇一脸都是泪啊，“嘤嘤嘤，不要阻止我，我情愿被毒死也不要被饿死。”
万怀雪又好气又好笑，将他拖了起来，试图将他拖走。
步辰看着红蘑菇眼睛都绿了，死扒着不走。
他好饿啊，他情愿被毒死了重新攻略这一关。到时他一定改过，他见到万少侠就远远绕开，再也不因为“小东西”“小宠”一时气愤而去设计人家了！
拖了几次未果，万怀雪不得不停下手，一屁股坐在步辰的腰上，将人坐得动弹不得，这才喘了几口气缓了缓了道：“冷静点，我找到出去的办法了。”
步辰摇头，身体动弹不得，像只被压住了壳的乌龟使劲划拉四肢：“别骗人了，能出去早就出去了，你会等到现在才说！”
“真的。”万怀雪抬头看向看似无边无际的树林：“先前我就一直在怀疑，为什么我们明明朝着树林的一个方向走，却怎么也走不出去，就算是禁地里的迷阵厉害，也不可能厉害到我们一点感觉也没有……所以，我就在想，是不是其实是在我们每次看方向的时候自己不自然的跟着迷阵在调整方向，以致于越走越深入，越走越走不出去。”
步辰趴在地上不动了，万怀雪说得似乎有道理……
步辰努力转过脖子问他：“那我们怎么办？”
万怀雪一笑，看着树林的某处道：“反其道而行。”
反其道而行？
步辰懂了：“我们一直朝着树林稀疏的地方走，以为那是树林的边缘，可是一直走不出去。反其道而行，我们就要朝着树林茂密的地方走，反而有可能那里是出口？”
万怀雪点头，从他背上起来，然后将他拉了起来。
“这个迷阵复杂，那里也未必是出口，但是我敢肯定我们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其实也没有别的办法，两人都赞同尝试反向向前走。
反正再坏就如现在这般一直走不出去饿死渴死在树林里，反向走说不定能找到出路。
再次确认方向，两人怀着期望向前走。
步辰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错乱，明明他们是想出去，可是他们却在往树林茂密的地方而去，他总有种走错了的感觉。
不过很快步辰就发现了不同，越走越充满死气的树林里开始出现了生气，树木似乎变得青绿了一些，朝向也明显起来，树杆上出现了不明显的青苔和寄生植物，就连踩在脚下一成不变的枯枝烂叶都变得新鲜。
似乎真的赌对了！
步辰脚下步子都轻快了，刚想转头夸奖万怀雪几句，只声“咔”的一声，接着整个人便腾空了，向下坠去。
“小心！”
万怀雪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迟滞了两秒，万怀雪没有借力的地方，终是被他拖着一起坠了下去。
轰隆。
眼前骤然一黑。
步辰失去意识前心中所想，他就说么，禁地哪有这么简单就被他们走出去的！阿弥陀佛，希望下面没有万箭穿心、千刀万剐之类的机关在等着他们，也没有毒虫猛兽和他们一样饿着肚子。
111、
落地的时候，巨大的力量将步辰震晕了过去。
还好地上没有机关，也够平坦。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醒来，步辰看到头顶上散下细碎的阳光，在这些阳光的照射下，他可以看到自己正躺在一条黑漆漆的沟里，或者说道里？
躺了一会儿，仿佛被摔碎的身体感觉好些了，步辰才慢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来。
万怀雪就摔在他的身边，昏迷不醒。
爬到红衣边上，步辰伸手探了万怀雪的鼻息，还好，不出意外没有摔死。
步辰再次就地倒下，仰躺在地上喘气。
目测离头顶上的距离有两人高，他们掉下来的地方是一处方形的孔洞，被一些杂乱的树枝枯叶遮挡着，之前他就是没有看清楚一脚踏上去才摔了下来。
再看他们摔的地方，此时细看，才发现四壁光滑，人工打凿的痕迹明显，前后通向黑暗中看不出具体有多长，推测应该是条密道。
幽冥教的禁地里竟然有密道……步辰怀着最大的恶意揣测，怎么想都觉得其中有猫腻。
万怀雪哼了两声，醒了过来。
步辰伸手捅了两一下：“怎么样，还活着吗？”
又是哼了一声，万怀雪神志清楚起来：“好像死了。”
步辰笑了起来，从嘿嘿轻笑，发现到哈哈大笑。
万怀雪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瞥了他一眼：“我死了，你这么高兴？”
伸手向上一指，步辰好不容易停了笑，双眼贼亮贼亮的：“那里有棵枣子树！”
顺着手臂的方向，万怀雪终于也看到了，又瘦又小的一棵小树，长在密道的石壁缝里，枝桠使劲的往光亮处生长，奇迹般的存活着。
树上稀稀拉拉结了一把小枣子，万怀雪攒了一会儿力气才用轻功一跃而起把枣子摘了下来。
干巴巴外加又小又涩的枣子，步辰也不介意有没有洗过，一口一个塞进嘴里，简直是人间美味。
三四个小枣子怎么可能顶饱，囫囵吞完，然后眼巴巴的看着万怀雪。
万怀雪才吃了一个，见状把手里剩下的两个递到他面前。
步辰吞了一口口水，困难的将视线移开：“你吃吧，我看着你吃就行了。”
万怀雪笑了一声，将两颗枣子一人一个塞进嘴里吃了。
步辰感动了，这种时候还愿意把嘴里的吃食让给他的，绝对是真·好人！
三口两口将枣子吞下，模样堪比猪八戒吞人参果。
两人休息了一阵，顺着密道的一端摸索过去。
相比顺着摔下来的地方再爬上去回到树林里迷失方向，不如顺着密道走，说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何况，走密道更有吸引力不是？
顺着密道向前，步辰发现，像他们掉下来的这种孔洞还不少，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个，也不知道是派什么用场。
可惜三两个枣子的威力并不强悍，没有一鼓作气找到出口，很快步辰便又头昏眼花，走不动路。
“这道是有多长啊！”黑暗中，步辰身体重重向密道的墙壁上一靠，没力气了。
轰隆。
石头与石头的摩擦声在身后响起，步辰觉得不妙，刚想躲开，身后一空，他便仰天摔了进去。
倒霉的万怀雪自然为了救他跟着扑了进去。
轰隆。
突然出现的石门再次回到原位，而步辰两人已经失去了踪迹。
谁能想到这石壁后面竟然有暗门，谁能想到这么随便一靠就把暗门给靠开了。
步辰摔在地上，心想，万怀雪怎么就这么倒霉呢，两次都被他给带衰了。
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步辰想爬爬不起来，不是压在他身上的万怀雪太重，而是空气中不知从何时开始弥漫着某种香气，香得似有若无，仿佛高档香水，可是闻在鼻子里，却叫人手脚无力，神志沉沦。
可能是受了内伤未痊愈的原因，身上的万怀雪昏得比他还早，虽知无用，他还是伸手将人抱住，然后，跟着昏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头顶上的纱帐被风吹得轻轻飘动，夕阳的余辉将四周染上几分温柔，秋日的天气很适合这么悠闲地躺着养膘，却是已经出了密道了。
步辰从床上起来，这是他在幽冥教的寝房。
他们出来了？
万怀雪呢？
房里自然没有万怀雪的影子，步辰从床上下来，推开寝房的门，两个粗壮的护卫顿时将他拦住。
步辰不解的看向拦在他身前的手臂：“干什么？”
护卫面无表情的道：“教主有令，你不能随意出入。”
步辰莫名其妙：“教主？哪个教主，我不就是……”
护卫身后，一人戴着眼熟的面具走了出来。
步辰傻眼了，这不是他当教主时一向的打扮吗？
护卫像是在肯定步辰的怀疑：“见过教主！”
面具人挥手让他们退下，然后走到步辰面前。
步辰望着那一张脸，只除了一双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只是那双眼中所泛出的神采，的确是他熟悉的。
“教主……义父？”步辰叫了一声。
抬手将面具摘下，面具下万雪城阴沉的脸色露了出来。什么话也不说，抬手就是一巴掌，将步辰打得摔跌在地。
耳朵嗡嗡的一阵响，好不容易才从被打蒙的状态下恢复过来，步辰捂着脸半边脸肿了。这个万雪城发什么神经！步辰忍着没有抬头，否则他怕他眼里的委屈和怒气就掩饰不住了。摔，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被人这么打过呢！
万雪城没有动，更没有要让他起来的意思，冷凝以对半晌，他终于冷着声音道：“被人叫教主叫久了，不要就以为自己真的就是教主了。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掌握清楚分寸，如果再发生这次的事，就不是一个巴掌能够过去的了。”
想也知道是关于和万怀雪一起闯入禁地的事被知道了。
步辰心中快速转了一遍，解释：“属下知错，那天晚上万怀雪拿匕首挟持我的时候，我就应该大声呼喊，而不是想着将他骗入禁地困住他，再找人来抓他。”
万雪城的声音更加冷了几分：“你是说，你将万怀雪带入禁地是为了抓他，而不是放他？”
步辰低着头应是。
上方的万雪城又是长长的沉默，在步辰忍不住都要抬头的时候，他又说了一句：“万怀雪，是我的儿子，唯一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