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奕狐跟牛皮糖一样粘住吴瑕,吴瑕也懒得甩,由着他去。
在大堂里的人都看见了刚才那一幕,虽然听不清他们后面说的话,可吴瑕露的那一手充分把怀有不良心思的人震住了。
所有人都在思考吴瑕武功的深浅。
他得到了内力,又阅读了秘籍,一定武功惊人。
众人一方面有点怕他,一方面又蠢蠢欲动。
谁会不想得到至高无上的武功。
豺狼与老鼠一同盯着吴瑕这块肉,吴瑕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紧张。
“你觉不觉这客栈里的人越来越多?”花奕狐趴在雕花的窗户上往楼下的空地上看,那里站了几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时不时往他这边看过来。
花奕狐凭借惊人的不要脸与粘人功夫,蹭进了VIP楼层,还时不时跑到吴瑕的房间玩,顺便吹吹风,求吴瑕把东西给他。
吴瑕对自己的定力深感佩服,这么多天了,居然没把花奕狐从窗户丢出去。
花奕狐见吴瑕不回话,也不气恼,继续自己说自己的:“你说他们什么时候会动手?”
人都来了,怎么可能只看看。
可吴瑕在悦来客栈,悦来客栈是叶家的地盘,大部分人不敢轻举妄动。可吴瑕孤身一人,实在是下手的好时机,所有人都在等着机会,一触即发。
花奕狐终于扭过头,看着完全没有听他讲话的吴瑕。
吴瑕抬着手,支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吴瑕经常这样,旁若无人,疏离又冷漠,不爱说话也不笑,像冰山一样。
但花奕狐感觉他不是那种冷血的冷漠,而是像乌云遮盖了天空,整个人心事重重。
花奕狐不明白他一直在悦来客栈动也不动是什么意思,但他也只能跟着等待,静观其变。
悦来客栈的人越来越多,即便是房满了那些人也不轻易离开,连餐厅都满满当当。
而悦来客栈的服务生也增加了,看起来是因为人手不够,从别的地方调过来的,可花奕狐知道这是叶家在派人过来保护吴瑕。
此时已到黄昏,夕阳的光芒透过餐厅的玻璃投射到吴瑕的脸上,他正坐在桌子边沉默地吃着东西。
这几日的夜晚,已经有人来偷袭,都被吴瑕直接丢了出去,气氛越来越焦躁,恐怕不久之后,就会有人不再忌讳叶家,直接出手。
花奕狐坐在一边,跟着吴瑕,百无聊赖地左看右看,在心里数餐厅里到底有几个门派的人。
突然,吴瑕抬起头,淡淡道:“来了。”
花奕狐一愣,这才察觉到楼下有动静。
吴瑕悠然地擦擦嘴,这才从桌边站起来。
他一动,旁边反而安静下来。
吴瑕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往餐厅外走去,花奕狐连忙跟上。
吴瑕走下楼,到达了大堂,悦来客栈的大堂里站着一些人,三三两两低声讨论着什么,而服务生则是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
而在悦来客栈的大门外,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破旧的卫衣,拄着一根翠绿的棍子,头上顶着棒球帽,脸上戴着黑色的墨镜,也看不清楚长相,他身边还放着一个简易音响,上面连着麦克风。
吴瑕慢慢走到大堂的前部,这时那人哆哆嗦嗦用棍子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看起来是个盲人,他对大堂里的众人说:“我们流浪人四海为家,为了生计卖个艺,如果大家觉得好,谢谢赏个脸。”
说完,他把帽子摘下来,放在地上,然后拿起麦克风,居然开始唱起歌来。
“流浪滴人在外想念你~亲爱滴麻麻~”
花奕狐跟着吴瑕也走下来,一听这歌曲,一听这唱功,脑袋上挂满了黑线。
大堂里另外的人都没有做声,均瞪着那人,忍受着魔音穿耳,只有吴瑕站在中间,表情还是变都未变。
花奕狐立即对吴瑕佩服得五体投地,唱得这么烂,吴瑕还能这么淡定,真是定力奇高。
当然他不知道吴瑕天生面瘫。
一曲完毕,吴瑕从衣服里摸出几个钢镚,在手里掂量掂量,然后随手一弹,硬币齐齐落进了流浪人的帽子里。
流浪人道:“谢谢这位好心人,不过叶少爷富可敌国,就只给这么几块钱也太小气了吧。”
所有人都不是傻子,这人必然是为了吴瑕而来,可他竟然一开口就揭穿吴瑕,显然是想开门见山,不说废话。
吴瑕也道:“本来想多给点的,但是唱得太烂了。”
那流浪人哈哈大笑起来:“流浪人就混口饭吃,靠的是好心人的爱心,而不是唱功。”他以翠绿玉棍为支撑,双手交叠在上面,道,“反正叶少爷有钱,不如多分我们点,兄弟们快出来谢谢叶少爷。”
他话音一落,从他身后走进来一群跟他差不多的流浪者来,各式各样,身上都不太整洁,与装潢考究的悦来客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吴瑕没吱声,客栈的服务生们倒先发难了,前台美女怒气冲冲地对那些乞丐说:“本店衣冠不整者,禁止入内!”
刚才那个盲眼的流浪人笑了:“这小妞未免太看不起人,你家少爷都没说话呢。”
吴瑕这时才说:“既然冲着我来的,就把话说明白了,我叫吴瑕,不是什么叶少爷,不知道你是丐帮哪位高人?”
盲眼流浪人道:“高人谈不上,我叫鲁齐。”
此言一出,有些早就认出他的人默然不语,而另外不认得他的人都深吸了一口气。
没想到丐帮帮主居然亲自来了!
吴瑕点了点头,云淡风轻道:“原来是帮主啊,久仰。”
丐帮虽不及武当少林立足两山,稳居武林,但也帮众遍布天下,威名远扬。吴瑕前些日子遇到过一次丐帮弟子,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这次居然帮主自己来了。
鲁齐扶了扶自己的墨镜,对吴瑕道:“叶少爷,啊,不对,是吴兄弟,我听说你最近有一些奇特的际遇,我来呢,是想请你跟我走一趟,把你那些际遇跟我分享分享。”
他这话,说出了在场大部分人的心声!
众人都想让吴瑕说出那些秘籍!
吴瑕没有功夫跟他探讨他们根本就不认识,凭什么跟他分享的问题,只是道:“我肯定是不愿意的,你是要直接来强的?”
丐帮弟子们围在自家帮主身边,鲁齐用他的翠绿玉棍试着路走到吴瑕身前,道:“既然这样,确实只能用强的了。”
鲁齐既然敢这么说,说明他胸有成竹,他带来的人有二十多个,恐怕个个都是丐帮中的好手,那些人齐齐围上来,逼在吴瑕的面前。
又是吴瑕还没动,其他人先动了。
悦来客栈的服务生们挡在自家少爷面前,也都不甘示弱,其他客人们也纷纷交头接耳,两班人马对峙,剑拔弩张,有如一颗闷雷埋在人堆之中,一踩就会炸个天翻地覆。
花奕狐眼珠子转了转,出来说话了。
“丐帮好大的口气啊,说把人带走就带走,问过其他人的意见了吗?凭什么你们丐帮得利,要我说,见者有份,在场的各位都有得到秘籍的资格!”
他这么一说,议论声大了起来,甚至有人附和:“说得对!不能让丐帮把人带走了!”
花奕狐一煽动,在场的众人不管出没出声都开始站队,有的站在吴瑕这边,想着要帮助吴瑕,把他的人留在这里;有的偏心丐帮,还有一些人想着渔翁得利。
两边之间又掺合了其他人,形势变得复杂起来。
鲁齐刚要说话压制场面,就见吴瑕突然亮出湛利长剑,抬手挽了个剑花,向着他的门面直刺而来。
剑影飞飞,气贯两仪,攻之如同雷霆炸地,无暇掩耳,正是两仪剑法中的起手攻势,手分阴阳落惊雷。
花奕狐见了简直要吐血,他刚帮吴瑕搅乱了局面,谁知这人竟然不讲计谋,率先出手!
51
鲁齐听见利剑划破空气的声音,举起手中的玉棍横在自己身前,待吴瑕真武剑点在他的棍子上,棍身一抖,侧身滑开,挑棍迅速地朝吴瑕的前胸击去。
他动作刚劲迅猛,哪像看不见的样子,吴瑕用剑缠上他的棍,两把长武相互交叠,抖动攻守,几乎从未分开过。
丐帮弟子见了,围住吴瑕想一起上了擒住吴瑕,可鲁齐大喝一声:“不准动!”丐帮弟子闻言,果然不再出手,只是围观。
吴瑕手上长剑去势不减,鲁齐身为丐帮帮主,自然心高气傲,丐帮也是江湖大帮,虽然都是乞儿浪人,可也有自己的颜面。若他一人就能将吴瑕制服,在江湖上又是长了一番脸面,也免去了以多欺少的嫌疑。
吴瑕则道:“你们人都来了,还装什么清高,不是要抓我吗?别假惺惺了,就一起来吧。”
他这话实属挑衅,听得在一边的花奕狐心惊胆战,这人是真的疯了吗?处处激怒对方,是真想被抓走吗?
吴瑕的两仪剑法可进可退,鲁齐的打狗棒法劲力刚猛,长兵相接,大放大收挥舞不断,旁观的人齐齐避让,只觉得悦来客栈的大堂原来还挺大的,为什么突然像变小了,天上地下全是剑风棍影,让人应接不暇。
吴瑕见两人缠斗不止,突然撤回脚步,眸光一动,花奕狐知道必有异变,但鲁齐看不到,只是听声辩位,觉得吴瑕收住了,连忙一招棒打狗头,向吴瑕头部击去。
吴瑕手上剑势一变,由武当的意气虚直转成了蜿蜒诡异,只见他手上的一柄剑如灵蛇出洞,游走不绝,招招鬼魅,看不出路数。
鲁齐看不见,但他的感觉极为灵敏,立马察觉到了吴瑕身上气势的变化,只觉得他的动向千变万化,有万千影子在自己的身边游走,感觉就像蛇虫爬过身体一样。
鲁齐棍身回撤,左右格挡,他的动作好像是在用棍子挑走缠在身上的蛇一样,反观吴瑕,一柄长剑如同金蛇吐信,阴狠奇幻,招招紧逼。
众人见了,均是称奇。
刚才吴瑕用两仪剑法,虽然剑法精妙,但出自武当,众人总是有点失望。吴瑕熟读那么多秘籍,却还是用武当的武功,完全没有满足众人的好奇。
现在吴瑕使出了一套众人见都没见过的剑法,让人称奇的同时,也落实了大部分人心中的猜测,这人果然学习了秘籍上的武功!
于是更加肯定了吴瑕的价值。
鲁齐被吴瑕新奇的招数逼得节节后退,倒不是说鲁齐就要输了,只是吴瑕的剑法太过鬼魅,鲁齐一时之间未找到应对的方法。
突然人群中有人喊了出来:“这是金蛇剑法!”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吴瑕听到自己用的招数被认出来,手上一抖,长剑舞动从诡异蜿蜒又转到了华丽清幽,似有淡淡愁绪,剑法曼妙,顿时似乎天上点点落花纷飞,那长剑四处挑动,如同用剑尖去接落花一样。
鲁齐刚才一直都在参悟吴瑕的剑招,刚决定如何去应对之后,谁知道吴瑕竟然又换了一套剑法,让他心里叫苦不迭。
吴瑕手持长剑,身姿如风,剑光飞舞,寒光耀堂,一招落英缤纷,让人尤闻花香,尤见花姿,众人竟然看呆了。
可鲁齐看不到,只是心里暗暗心惊,不知道吴瑕下一秒又会使出什么样的招式,再这么下去,他恐怕要被吴瑕制住。
鲁齐手中打狗棒一紧,脚下沉底,稳扎下盘,翠绿玉棍碧影绰绰,好像有无数的棍子朝吴瑕打过去,正是打狗棒法中威力最大的一招,天下无狗。
吴瑕见了,哼了一声,剑法又变了,众人连忙定睛去看,不知道这次会变成什么。
脚踏阴阳,手握太和,剑既是我,我既是剑,剑心如我,剑我两忘。
谁又想得到吴瑕最后回到了武当武学之上,使出的正是太极剑法。
吴瑕综览天下秘籍,得到几十年的功力,又服下了幽闭遮兰,对武学的领悟力上升了好几个台阶。回顾师父所说的,才真正懂得了,什么是无我无剑。
他跟着师父学习了三年,他后来仔细想师父说的每一句话,才知道师父教他无一不有深意,才懂得了师父的苦心。可惜他当时愚笨,并未能完全参透,等他孤身一人,才明白师父的武艺之中包含的道。
天道,人道,以及自我之道。
他想到师父,只觉得心中万般思念。
他一个人流落社会的时候,无人关心他,只有师父爱护他;现在他万众瞩目,可众人对他只有企图,人们越是对他表露出贪婪,他就越是想念师父,想得心尖无时无刻不在疼痛。
他握紧长剑,目光深沉。
他不信师父出事了,隐仙岩上甘宇与师父齐齐消失,武当逐他出门,他反反复复想掌门李烛玉当时说的话,总觉得另有隐情。
不管师父现在身在何处,他都要找到师父。
没有线索,他就大肆招摇,逼那些相关人物出现。
有人阻止他,他就用自己的剑砍出一条路来!
太极无形,无形但心定,吴瑕手握真武剑挑起鲁齐的棍子,手上发力,竟然让鲁齐的翠绿玉棍脱手而出,飞到一边落到了地上。
鲁齐的脸上终于换上了惊愕的表情。
吴瑕按下剑柄八卦图,长剑收回,五指成爪抓住鲁齐的肩膀,拖得鲁齐跟着他的脚步走了好几步。
吴瑕道:“听闻丐帮心法沉稳扎实,我喜欢这种了,不如吸来用用,鲁帮主觉得怎么样?”
此话一出,众人大骇。
丐帮弟子听见吴瑕要用吸星大法吸自家帮主的武功,心想这还了得,连忙上前相助。
鲁齐刚才被吴瑕变幻莫测的剑招迷惑,丢了自己的打狗棒,正是恼怒的时候,听见吴瑕挑衅,更是气得七窍生烟,翻手去抓吴瑕扣在他肩上的手,两人贴身搏斗起来。
悦来客栈的服务生们见自家少爷快被丐帮弟子淹没了,想起叶老板的吩咐,赶紧上前击退丐帮弟子。
而围观众人刚才见了吴瑕露的那几手,对他的武学更是觊觎,连忙加入战局想要浑水摸鱼。
一时之间,悦来客栈的大堂之内桌椅纷飞,一片狼藉,众人斗作一团,难解难分。
只有花奕狐抓抓脑袋,本想帮助吴瑕,可吴瑕一个人挤在人堆里,还和鲁齐打得游刃有余,根本不用他插手,他干脆躲在一边坐山观虎斗。
大堂之内打得乱七八糟,吴瑕后来也觉得烦了,他本是想挑起事端,却没怎么想怎么收场,他本不愿伤人,但此时似乎非要下狠手才能震慑局面了。
他眸光一沉,看着鲁齐,手掌之间冒出白气。
刚才说用吸星大法只是吓唬人,这下他真的要动真格了。
鲁齐目盲,还未察觉到危险,反而贴得吴瑕更紧,吴瑕掌心抓住他的腰侧,他顿时觉得腰间一麻,差点腿软了下去。
鲁齐大吼一声:“你干嘛!”
吴瑕刚要继续下手,在一片打斗声中,突然一道洪钟一样的声音劈开团团黑云灌入众人的耳朵。
“阿弥陀佛,施主手下留情。”
吴瑕一把推开鲁齐,抽身跃出人群,风一般飞出悦来客栈的大门落到了外面的空地上。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也齐刷刷跟着他冲了出去。
只见外面不知什么时候早就站着了一个人。
具体来说,是站着一个和尚。
那和尚一身僧袍,朴朴素素,身形瘦削,面容清癯,却自有一番威严。
吴瑕不同以往,主动出声道:“大师,可是来自少林?”
那和尚双手合十,道:“贫僧法号延真,来自少林菩提院。”
吴瑕道:“原来是延真大师,想必你也知道我是谁了,我也不用自我介绍了。”
吴瑕心中因为刚才事有些烦躁,口气狂妄,延真也不恼火,只是道:“吴施主现在威名远播,谁人不知。”
吴瑕道:“我等大师很久了。”
延真道:“施主到我少林门前来,屡屡挑衅,我们又怎么视若无睹?”
延真的话语里有些责怪的成分,可吴瑕反倒缓和了口气,说:“大师也知道我目前的处境,人人不是要的命,就是要的我记忆,武当将我逐出武当山,我思来想去,就只有来少林寻求一个解决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