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之还没答呢,手里的书就被沈无虞抽走抛远了。
他只得点头应承,
“少爷想说什么?”
沈无虞挪到苏挽之身边,把头枕在他肩上,摸着肚子道,
“挽之,你说我们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儿?是像你,还是像我?”
苏挽之觉得此时的沈无虞颇有几分天真可爱,禁不住低头亲亲他圆亮的杏眼,
“少爷生的孩子,当然像你的。”
沈无虞却不大乐意,皱眉嘟囔道,
“我倒情愿孩子像你……”
“为什么?”
苏挽之有些奇怪,沈无虞脸一红,小声道,
“你长得这么好看,孩子不像你不就浪费了吗?”
原来自己在他眼里,竟是以色侍人的?
苏挽之很有些不是滋味,放在沈无虞肩上的手也不知不觉移开了,
“若有一天我容貌尽毁,少爷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沈无虞没听出他话里的抑郁,斩钉截铁地道,
“我才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苏挽之坚持,
“如果真的发生了呢?”
沈无虞苦着脸想了片刻,
“那我就拿根链子,把你锁在身边。”
苏挽之怎么也没料到沈无虞会这么回答,当即不解道,
“少爷为什么要把我锁在身边?每天看着,不觉得厌恶吗?”
沈无虞瞪他一眼,
“笨!依你的性子,伤心难过死了也不会说的,肯定又乱想一堆有的没的,到时候麻烦的还不是我?干脆把你锁在身边,让你哪儿也去不了,别人也不敢粘上来!”
“少爷不是喜欢我的容貌吗?这张脸都毁了,还留着我作甚?”
苏挽之问完就后悔了,觉得自己跟女人似的,还不甘不休了。
沈无虞却笑了,硬是将他别过去的脸扳回来,直视他躲闪的眼睛道,
“我的确喜欢你的容貌,你自己长得好看,还不允许别人喜欢了?”
苏挽之一噎,这人的歪理倒多。
“可是……咳、咳!我又不只喜欢你的脸。那些比你好看的人多了去了,不说远的,就是那个可恶的凌素柔,姿色也胜你几分。但是……”
他脸上的表情一瞬柔和下来,嘴唇贴着苏挽之的,沉沉地道,
“苏挽之却只有一个……而我,只认这一个。”
“无虞……”
苏挽之心中一动,微微一张口,沈无虞的舌头就趁机滑进来了。他脑袋发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任凭沈无虞抱着,吻了个昏天暗地。
“这两个……咳、咳,真是不让人省心!”
段明幽悄声放下水晶珠帘,把手里的药碗递给守在旁边面红耳赤的红衣,
“待会儿记得让少爷服下,还有……提醒少爷,凡事都要节制一点。”
红衣诺诺称是,送段明幽走到大门口才折回来。再进屋时,苏挽之和沈无虞已经分开了。沈无虞气鼓鼓地睡在床上,枕头被子却扔在地上,苏挽之正蹲在地上收拾,抬眼见红衣拨着水晶帘发呆,苦笑道,
“红衣姑娘,有事么?”
红衣这才回神,端了段明幽熬的药进来,
“二爷说这个药对胎儿很好,吩咐奴婢一定记得让少爷喝下。”
“不喝!拿走!”
苏挽之刚伸手要接,就听沈无虞气急败坏地吼道。
红衣抖了一下,药差点洒出来,苏挽之连忙接过来,对她道,
“劳烦姑娘取点蜜饯来,剩下的,就交给我罢。”
红衣如蒙大赦,弯身一福就溜了。
“哼!你倒是脸面大,交给你?”
沈无虞翻身过来,看好戏似的眯起眼道,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喝下去!”
“无虞……”
苏挽之走过去坐在床沿,哭笑不得地劝道,
“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不是怕伤到你吗?再说了……”
“哼!”
又一次被拒绝的沈无虞再不肯听苏挽之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又一个翻身,把背对着他。
无奈之下,苏挽之只得把黑漆漆的汤药喂进自己嘴里,沈无虞听到水响,忍不住转身来看,谁知一回头,就被“守株待兔”的苏挽之攫住下巴,一口汤药就这么出其不意地哺喂进来。
苦得他嘴都麻了。
“苏、苏逸!你混……呜、呜……”
他好不容易咽下去,正骂人呢,苏挽之又压过来了。
“可、可恶……唔!”
“我要把你……咕噜……”
“慢点儿……苦……”
“呜——”
红衣端着蜜饯回来,听见苏公子哄少爷吃药,就站着没敢进去。谁知哄着哄着他就硬把药给少爷灌进去了。要知道少爷是最怕苦的,而段二爷熬的各种药,就没哪一剂不苦,每次少爷都是一口蜜饯就一口药……偷瞧一眼少爷红红的眼眶,红衣暗暗咋舌,她是不是太小看那个风一吹就要倒似的苏少爷了?
“呵呵,这个呀,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晚间她把这件事说给绿衣听,绿衣笑着回了一句。
红衣还是有点担心,
“要是苏少爷当真惹恼了少爷可怎么办?”
绿衣停下手里的针线,她给还没出生的小少爷做了三套衣服了,现在正在缝小袜子。
“妹妹呀,你就少操点心吧!苏少爷时不时地招惹少爷,哪次见少爷真生气的?就是生气了,也不见少爷罚他。这往后呀,有了小少爷,少爷就更舍不得了。”
红衣想想,还真是这样,也不纠结这事了。干脆伏在桌上翻看绿衣做的小衣服。每一件都像模像样的,颜色花样好看得紧,红衣爱不释手地描着样子,尔后脸色一变,好像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姐姐!”
“嗯?”绿衣不甚在意地应一声。
红衣的口气却紧张得很,
“我们倒是小少爷、小少爷地叫,可万一少爷生的是小小姐,你做得这些衣服不就白搭了吗?”毕竟孩子没落地,谁也说不准的。
绿衣笑笑,
“我本来就是做着玩的,能用上当然好,用不上,我就收起来,以后总有用上的时候。”
顿了顿,她又道,
“可我觉得吧,少爷这胎应该是个男孩儿。不说别的,就是那活泼好动的劲头,跟少爷小时候多像啊!”
红衣吐吐舌头,
“以后一个少爷,一个小少爷,且不说苏少爷,我们也有的忙了。”
“唉!”
沈无虞卷在被子里,眼皮沉了沉,快要搭在一起了,忽然叫了一声。
苏挽之替他掖掖被角,伸过头问道,
“怎么了?”
“你儿子踢我!”
沈无虞指着腹部,脸上还有几分怒意。
苏挽之把手放到沈无虞的腹部拍了拍,煞有介事地对着“小少爷”道,
“小花生,乖乖睡,不要吵阿爹。”
“噗——”
沈无虞没忍住,笑完又很嫌弃,
“谁让你自作主张取这么个名儿的?土死了!”
“我觉得挺好的,少爷不是要和雁卿结亲吗?小芝麻、小核桃和小花生都很配的。”
苏挽之一本正经地说完,凑过去亲亲沈无虞的嘴巴,亲完了,回味似地咂咂舌头,
“还有点儿苦,少爷要吃蜜饯吗?”
“要!”
不多时,帐子里响起唇齿相接的暧昧声响。
“呜……够、够了吗,少爷?”
“咳、咳!够了……”
“那,睡觉吧?”
“喂……”
“嗯?”
“小花生说他也要吃。”
“好……”
苏挽之忍笑答道,又欺身过去亲了亲那人的嘴巴,这一次尝到的,是杏脯甘甜的香味。
第118章:生产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转眼院子里的腊梅树已经掉了一地浓翠的叶子,褐色的枝条上缀了些淡黄花苞,在有雾的早晨,也会渐渐挂些薄霜了。
沈无虞的肚子较前两个月又大了许多,就是以前穿起来很宽松的袍子也崩得有点紧。他怕被熟人撞见笑话,越发不爱出门,当然,也是有些畏冷的缘故。郊外的冬天不比城里,总多了几分萧索寂寥,尤其在清晨夜晚,还能远远听见山里的野兽嘶吼。沈无虞虽不怕,却爱借机缩在苏挽之怀里撒娇,不肯早起早睡了。
苏挽之一向拿他没办法的,两人整日关在房间里,他看书,沈无虞看他,看着看着就黏到一块儿去了。段明幽问起的时候,红衣绿衣都答得有些赧然。
这日沈无虞午睡刚起,苏挽之去集市上给他买雪花糕和糖山楂了,绿衣逮着空隙,端了养生茶进来。
“少爷。”
伺候沈无虞喝完茶,她柔柔唤了一声。
沈无虞抬眼看过来,笑道,
“有事便说罢。”
绿衣应声是,便将段明幽嘱咐她的事说了。
原本年关将近,沈无虞和苏挽之是要回宰相府过年的。可韩青树的病近来有了些起色,沈沉璧和段明幽都怕他看见怀着孩子的沈无虞,会想起夭折的韩子晏,届时旧疾一发,后果难以预测,两人便商定委屈一下沈无虞和苏挽之,让他们在苏宅单过。等来年孩子生出来,再一起迁回相府。
“这件事本来二爷打算亲自给少爷说的,可年前事多,他又要打理门下的生意,几次过来少爷都睡着,也不好惊动。”
绿衣见沈无虞神色不明,怕他想岔,又多说了两句。
沈无虞却是一笑,
“你去回小爹的话,说一切听从他的安排。”
绿衣被沈无虞平和的反应弄蒙了,她想起少爷刚从相府迁出来的时候,是把自己的院子砸了的。
“我也是快当爹的人了,总不能还如过去般任性妄为,让小爹难做。而且这里的生活很好,有挽之和你们陪着,并不觉得有什么。”
沈无虞似是看出她的疑惑,耐着性子解释道。
这大半年里,少爷当真成熟不少。
绿衣面露欣喜之色,收拾了茶碗就命人去向段明幽复命了。
傍晚苏挽之回来的时候,她又把这件事同苏挽之说了。苏挽之也抱着沈无虞夸他懂事。弄得沈无虞老不高兴了,一口咬在苏挽之手腕子上,气呼呼地道,
“不就是答应不回府过年嘛!绿衣夸我,小爹派人传信夸我,你又回来夸我,好像我以前多不懂事似的!”
你也知道啊……
苏挽之抚着泛红的牙印,无声地笑笑。
沈无虞瞧着又后悔了,拿过来放在嘴皮子低下吹了又吹。
苏挽之被他呼出的热气弄得有些痒,想要把手缩回来,沈无虞却死抓着不放,越吹,眉头越皱在一起。
“奇怪……”
“奇怪什么?”苏挽之见他另一手按着胸口,不由担忧道,
“是又气闷了吗?”
沈无虞摇头,
“肯定是你给我下了药了!否则我不过咬你一下,心口怎么会这么痛呢?”
“很难受吗?”
苏挽之顾不得他的玩笑,站起身就把沈无虞半扶半抱着,朝屋里的美人榻走去。那美人榻临窗放着,推开窗户就能看见一树开得正盛的腊梅。平日里只需留条缝子,便能闻见清幽香气。每每沈无虞感到胸闷气短的时候,在这榻上躺会儿就好了。
谁知这次却不管用,他躺了片刻,又把捂着胸口的手移到肚子上去了。
“挽之……挽之……”
正给沈无虞倒水的苏挽之听见他虚弱的喊声,忙乱之际把杯子都打碎了,来传晚饭的红衣听到动静,赶紧跑进来。一看沈无虞白刷刷的脸色,她也慌了神,忙问道,
“苏少爷,少爷他这是怎么了?”
苏挽之急得变了脸色,沈无虞身体一向健朗,怀了孩子以来饮食起居更是注意,连伤风感冒都不曾有过,怎么会说病就病了?
“痛……挽之,好痛!”
沈无虞也说不上哪里不好,只一个劲抱着肚子喊痛。
红衣看他这副模样,忽然啊的一声,叫道,
“苏少爷!少爷他、他……该不会是要生了?”
苏挽之经她一点,也醒悟过来,
“快、快去找稳婆!找小爹!”
苏挽之强自镇定下来,将红衣推出门去。红衣慌慌张张地跑去找人了,地上路滑,一连摔了几个跟头,她也不觉得痛。
好在绿衣急而不乱,吩咐宅子里的丫鬟去烧热水备着,又把生养过的仆妇叫来,问她们该做些什么。
那几名仆妇年纪都大了,孩子倒生过不少,却不会接生,知道的东西也有限。绿衣怕她们叽叽喳喳地更扰了沈无虞心神,平白添堵,便将人打发下去拾掇柴火了。
“呜!好痛……挽之……呜呜……”
卧房里一阵接一阵地传来沈无虞的呻吟,绿衣赶忙掀开帘子进去,就见苏挽之在解沈无虞的衣裳。她脸一红,却知道现在不是避嫌的时候,壮着胆子上前道,
“苏少爷,有什么要奴婢帮忙的?”
“你去端些热水,再多拿些干净帕子过来。”
情急之下,苏挽之也顾不得姑娘前姑娘后那些礼节了,他现在整颗心都吊在沈无虞身上,沈无虞疼得汗水泪水一齐下来,满脸的委屈害怕,他看得心也痛了。
不管多么任性强势,他不过也才十六岁而已……
苏挽之想到这里,心里又软又涩,手下的动作越发轻缓起来。
剥下沈无虞汗湿的衣裤,苏挽之拿过被子替他盖好,绿衣已经端来热水和白布放在一边,苏挽之绞了块帕子,慢慢拭去沈无虞脸上的汗水。
沈无虞舒服了些,可下身的疼痛并未缓解。好似有人拿着千斤坠在他体内捣鼓,轻一下重一下地往外冲击,每一次都像要拼个鱼死网破般用力。
“挽之……我会不会……就要、就要死了?”
痛得神志迷离之时,沈无虞握着苏挽之的手,眼角滴下泪来。
苏挽之声音都变了,强忍着安慰他道,
“傻瓜!你怎么会死?是小花生闹着要出来呢!你再忍一忍,小爹马上就赶到了……”
“挽之……你陪着我……不要走……”
沈无虞一听段明幽要来了,以为苏挽之想走,一手紧紧拉住他。
苏挽之低头亲亲他的额头,
“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
“真好……呜!”
沈无虞露出一个放心的笑,肚子里又狠狠抽搐一下,他缩成一团,捏着苏挽之的手浸满了汗,几乎要滑脱出来。
“挽之……挽之……”
疼痛的间隙,他又张口唤道。
苏挽之绞了一块干净帕子过来,细细擦去他鬓角眉梢沁出的汗水,柔声应道,
“我在这里,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