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容脸色未变，一手撑着街边的栏杆高高跃起，三两步跳到斑马线上，往马路对面冲去。

程以唯见状，立刻四下张望，看见旁边的一辆小轿车，他于是大步冲了过去，学着港片里演的那样，用粤语冲着里面的驾驶员大喊：“警察！我现在要征用你的车！快下来！”

毕竟现实不是拍片，普通市民还真没见过有人当街拿枪火并的，也许是这个阵仗确实有点吓人，对方闻言二话没说，立即哆哆嗦嗦地从驾驶座上滚了出来。

见他如此听话，程以唯在心里暗赞了声“太爽”，面上却纹丝不露，冷酷着一张脸钻进车里，“砰”地关上车门，一抬胳膊挂档并猛打方向盘，踩足了油门就朝邵容那儿开了过去。

邵容本想将那帮人引至偏僻处，以免伤及无辜，谁知还没跑几步，面前忽然“嗞溜”开过来一辆车，在他面前停下，然后程以唯从里面探出了头来，冲着他大声地道：“快上车！”

“你！”邵容看见他简直傻眼了，“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别说这个了，上来再说！”

说话间，邵容的身后忽然飞来一颗子弹，“砰”地一声击中车门，当场让两个人出于惯性缩了下脖子。

“快上车啊！”程以唯又喊了一句。

邵容不再考虑别的，当即打开车门坐进了车里。

程以唯等他坐稳，漕着方向盘拐了个弯，车子即刻在路上没命地飞驰起来。

那拨人似乎也早有准备，见状他们的车开走，也纷纷迅速了上了车，顺便搭枪上膛，朝着他们的车尾持续扫射，耳边顿时传来了接连不停的流弹飞窜声。

“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的？”邵容皱着眉头，在疾风和子弹的声响中大喊了一声。

程以唯亦是大声地回答他：“我说过了，我是来旅游的！”

邵容实在是被他逼急了，难得从嘴里蹦出了一句脏话：“去你大爷！你是不是活腻味了？！”

程以唯被他这么一骂，不知为何觉得特别痛快，忍不住贱贱地勾了勾嘴角：“别说了，先把那帮人甩掉！”

这人，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

邵容算是看出他骨子里的顽劣性子了，就像上次一样，明明是命悬一线的时刻，他却偏整得像是在玩什么游戏，越是紧张时刻就越兴奋，仿佛一点也不觉得害怕，真是叫人觉得神奇。

“小心！”邵容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伸手把程以唯的脑袋往下一压。

紧接着一颗子弹射过来，砰地一声击中了程以唯一侧的车窗，“哗啦啦”地带碎了车窗上的玻璃，渣子碎末飞溅出来，浇了邵容一头一脸。

“太危险了！”邵容神色冷凝，伸手解开安全带，果断推了程以唯一把，“你坐后面去，我来开车。”

“现在怎么换？！”程以唯坐在那儿没有动，反而提高声说，“后面那么多人追着，我根本腾不出时间，香港我来过很多次，地方我都熟，你只要告诉我该往哪儿开，我带你！”

这时候真没有时间计较这个了，邵容唯得说：“找人少的地方，但是记住别往海岸边开，那里肯定是死路！”

“遵命！”程以唯抬手大打方向盘，在港区窄小的马路上飞奔起来。

他果然对这地方熟稔，三两下便拐上了不知何处的无人小路，邵容从腰间掏枪，几个点射爆了身后逼得最紧的两辆车的车胎，打开耳朵里别着的通讯器：“有人在线吗？”

“邵容！”不一会儿，叶子紧张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我在的，你怎么样了？”

邵容说：“刚出口关就被围攻了，看来他们就等着堵我呢。”

“你别慌，我已经在联络香港警方，他们会出来维稳，你先找个地方躲好，一会儿我让聂锦联系你。”

邵容关掉了通讯器。

程以唯说：“怎么样啊？”

“香港警方没那么快到，我们先甩开他们，找个地方躲起来。”

程以唯“操”了一声：“为什么不早点联系他们啊？”

邵容呵斥了他一句：“这是机密，原本就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你以为特工是干什么吃的？！”

程以唯被他凶得闭上了嘴。

chapter 28

这一下二人没有多余的话了，邵容指挥着程以唯开车在路上飞驰。

郊区地方很难说地形如何，这帮人追得死紧，轻易没办法甩开，即便程以唯尽量避免，还是难以选择地把车开上了一条死路。

这条路一直沿着海港，往上延伸是一座小山，上去了未必就能下来，而且一回，可没有什么隐秘的近路可以给他们抄了。

程以唯探头看了看前方：“怎么办啊邵哥，我看这边路不好走，在前面肯定得调头。”

邵容说：“不能调头，后面还追着呢，一调头咱们就完了。”

“那怎么办啊？”程以唯有些发愁。

邵容思索了一下：“这样，你先下车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一个人去把他们甩开，回头我再回来找你。”

“不行！”程以唯果决地道，“不能放你一个人！”

“那你想怎么办？”邵容大声地驳斥他，“这种事儿我见的多了，我知道怎么样处理才是最快最稳妥的办法，你能吗？！”

从理智上来说，他说的确实是对的，程以唯没办法发表任何意见，但是，要他亲眼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跑开自己独自去犯险，这太难熬了。

他开始有些怀疑，自己这一次跟过来，到底是不是对的。

也许一开始就应该相信他——邵容是个历经各种考验，训练有素的专业级特工，而他自己单纯就是一个门外汉而已。

他的工作确实是这样，每天都在奔跑在亡命的前线，现在才刚刚开始，他只是不能习惯，也许往后和他在一起时间久了，就能够淡定了。

程以唯咽了下唾沫，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地发起抖来，他仿佛是直到这一刻才隐隐开始觉得有些害怕：“你可以吗？”

邵容没有回答他，只道：“没时间停车了，看见前面的草丛和软泥地了吗，听我口令，逐渐放慢车速，我让你跳车你就跳！”末了才安慰了他一句，“放心，不会有事的。”

他怎么总是这样沉着，一副什么都尽在掌握的样子，好像任何困难都无法难倒他似的。

程以唯看着他那样子，稍微有了点信心，依着邵容说的，逐渐放满了车速，在前面那处软泥地前，他打开车门，猛地跳了出去。

才摔出去就啃了一嘴的草，程以唯没管这个，“呸呸”了几下，就地打了个滚飞快窜进草丛里，猫着腰躲了一会儿，就看见好几辆追着他们的车从自己眼前飞驰而过。

缩着脑袋等那些车尽数开过去，程以唯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观望了一下，觉得这里的地势并不是很好，什么也看不到，便转身换了个地点，找了个高的地方往前一眺望，发现前面正如他所料的一样，果然是死路一条。

车子要是照这么开下去的话……

程以唯的一整颗心顿时都提了起来，视线追逐着那辆在眼中就快要变成小点的车子，正焦急地想着这下该怎么办，却突然看见那辆车子一下加大马力……然后竟义无反顾地冲下了山崖。

“轰隆”一声，车子在崖边翻滚了一下，整个扎进了海里。

程以唯一下子想喊，却喊不出来，整个脑子嗡嗡嗡的，几乎都傻了。

车怎么就这么栽下去了？

不会有事吧？！

程以唯连忙跌跌撞撞地往下面跑。

他一边跑一边想：要是邵哥真就这么死了，他该怎么办？

不，不会的，他不会那么容易就死。

程以唯胡思乱想着，躲在暗处等那些追逐的人探查、离开，这才冒出了头，正要走过去，忽然被一只手猛地捂住了嘴巴。

“别过去，他们还没走远。”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程以唯浑身一震，猛地转过头去：“邵哥？！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他摸了摸邵容的胳膊，又检查了一下他的脸，以确定他确实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那表情全无作伪，是真正将他放在心上。邵容看得心头一热，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攥住了他的手。

二人从郊区走出来，皆是灰头土脸。

从近郊辗转回到市区，两人换了身衣服，搭上了一趟人最多的地铁，辗转在旺角站下车，那里人山人海，目标不易暴露。

“我总算是知道乔装改扮的好处了。”

街角的某家小吃店里，程以唯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外套，下面套条大裤衩，手里捧着一碗鱼蛋面。

邵容和他穿得差不多，都是小市民的打扮，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就是比他文雅一点，连吃相都显得斯文。

“老子长这么大还没穿过这么怂的衣服，回去肯定连亲爹都不认识我。”大概真是饿了，程以唯一边吃一边说着，不知不觉沾了满嘴汤汁。

邵容笑了笑，随手抽出张纸巾帮他擦了下嘴角：“这只种简单改扮其实很低级，只适用人多的地方，而且我们时间来不及，只能仓促修整，要想让熟悉的人面对面都认不出自己，还得花大力气。”

程以唯看看他，表情呆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继续埋头吃面：“我知道，化妆嘛。”

邵容正要说话，忽然“滴滴”两声，耳朵里的通讯器响了起来，他抬手打开。

“香港警方已经出动了，你们暂时应该安全，但记得不要暴露目标。”是叶子。

“嗯，”邵容说，“这次他们估计也就是想先打一枪，重点肯定还在后面。”

叶子说：“那么接下来……”

“老板！再给我加一份肠粉！”程以唯竟吃出了瘾头。

叶子碰巧在那头听到了，旋即惊讶地说：“怎么回事？我怎么好像听见了程二少的声音？我没听错吧？”

“这事情我会负责，”邵容没有否认，又很快补了一句，“你放心，他没给我添乱。”

“就是说他真的和你在一块儿？”

邵容沉默。

叶子不知道该说什么，程以唯既是知情人，便很难定性他这种自愿自发的行为是否符合规矩，追究也无意义：“算了，那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又交代了两句，就切断了通讯。

程以唯问他：“咱们下一步怎么走？”

邵容说：“找个落脚地。”

一顿饭解决，邵容和程以唯前后脚走出餐馆。

绕了一圈在路边找到了个落脚的宾馆，地方挺偏僻，看上去住宿环境也不怎么样，但是目测够安全。

那地方毕竟不似星级酒店，连楼梯都特别窄小，踩起来还有些摇摇欲坠的。

旅馆的老板不大会说普通话，全程用粤语和他们交流，她带着他们看了下房间，确定要住后便收了定金，把门卡交到他们手上就转身走了。

“先休息一下吧，”邵容走进屋里，“一会儿我师兄会联系我们，等他过来，我们要具体商议下明天的计划。”

程以唯发现从刚才开始，邵容对待他的态度就有些变了，没有一直嫌弃着要他回去，甚至还把他纳入了计划当中，是因为自己做了什么事儿把他说服了吗？

“你和我一起洗澡不？”程以唯脱口问了一句。

事到如今，他的脑子里还是忘不了这个。

两人也算正式交往了，除了接吻，至今啥事儿也没干过。

主要是他不想唐突了邵容，因为他真的是很想长久跟他呆在一块儿，但到目前为止，这日子过得也太他妈像和尚了，程以唯有些不能忍，正好趁今天共处一屋，加之他对自己的态度也略有改变，不享受下福利好像说不过去。

房间里的浴室面积很小，邵容过去看了一下，脱去外套，对程以唯说：“过来。”

这算是同意了吗？

程以唯一下有些口干舌燥，挪动着步子走过去。

（不能写，省去很多字）

邵容靠在床头，沉默地点了根烟。

程以唯看他那模样，总有种“事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的即视感，他囧囧有神地擦了下额角挂出来的冷汗，揉着酸痛无比的屁股说：“我总觉得我看错人了。”

邵容笑笑说：“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那可不成。”程以唯别过头去，想想如果就这么算了，以后看美人的眼福可就没有了，更何况他刚才挥汗如雨的那模样，回忆起来还真有点性感。

程以唯舔了舔干燥的嘴角，不怕死地说：“我倒觉得我们还可以再干一次。”

chapter 29

有句话叫不做死就不会死，用在程以唯身上还挺合适的。

晚上的时候，聂锦来了，他对程以唯会出现在这里的情况表示了意外，但实际上脸上却没什么意外的表情。

这个人的恶劣邵容已经深刻体会到了，没办法，他假公济私的时间比自己的还多，经常会漏点消息给警察，姜晨夕会在警局里一年内连升两级，此人功不可没。

两个人窝到隔壁房间商量对策。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聂锦说。

邵容又点了根烟：“我想想，到时候实在不行就咱们俩合作，来个声东击西……”

“我说的是隔壁房间那小子。”

邵容：“……”

“你真打算跟他好了？”

邵容没吱声。

聂锦在一旁坐下来，看了看他：“师兄可不是不支持你，但是你看那小子一看脑子就缺根弦，家里又是那么个情况，你不怕吃亏？”

“再说吧，”邵容掐灭了烟头，“咱们还是聊正事。”

半夜的时候两人聊完，邵容回来了，他蹑手蹑脚地进屋，没开灯。

程以唯好像是睡着了，一点声音也没有，邵容不想吵醒他，摸黑过去，抓到被角，轻轻掀开躺到床上。

谁知才一动对方就醒了，程以唯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邵哥？”

邵容：“嗯。”

程以唯侧过身来，伸手将他牢牢圈进怀里。

室内开了空调，温度刚刚好，两个人凑在一块儿，互相找了个合适的姿势，邵容低声说：“睡吧。”

于是相拥而眠。

＊＊＊＊＊＊

萧杰境外的行程由专人护送，邵容他们主要负责的是他在入境以后的人生安全。

一大清早，程以唯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邵容人已经不见了。

他“霍”地一下坐起来，环顾四周，身边的床铺空空如也，屋子里也没有人，差点以为自己被抛弃了，连滚带爬地奔出去，结果在门外看见刚要过来敲门的聂锦。

“见鬼了？”聂锦被他吓了一跳。

程以唯脸色惨白：“邵邵邵……邵容呢？”

聂锦：“他出任务去了，你去洗把脸收拾下，跟我一起走。”

程以唯的脸色这才稍微好了点：“哦。”

聂锦将他一通打量，忽然笑了一声。

程以唯猛地回头看他：“你笑什么？”

聂锦咳嗽了一下：“没什么。”

程以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转头洗脸刷牙去了。

早上九点十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