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有过一世记忆，他虽然不算十分天资但也是学的很好。不是这个世界中上林段氏，倾越沈氏子弟那样惊采绝艳，但也是很优秀的。

他十七岁成为秀才，二十一岁第二次考举子就中，是全省第七，他老爹那是大大长脸。二十七岁他会试三十名，不想殿试时被少年崇宁帝点为传鲈，震惊了整个陇西省。

他在京城翰林院呆了两年，就自清外放到——他受不了哪一套套的尔虞我诈，君臣斗法。说实话，虽然崇宁地被人称作明君，他心里对这个君主是失望了。他有两世阅历，自然看得清楚。少年皇帝高傲自负，擅弄权术，又好名声，好面子，不解人间疾苦。不能说宋绍是个混账皇帝，他就是个正常封建帝王。作为段铮言的弟子，皇帝陛下还是很优秀的。只不过皇帝生于深宫，襁褓之中就登上帝位，长于妇人之手，皇帝的理论足够，但心胸始终不够：太过多疑，又爱擅权，不容人。

其实是个人都知道，这个国家之所以能这么繁荣绝对不是皇帝的功劳，而是镇国公段铮言的。

当然，有这么些认知也与柳深对皇帝寄希望太深有莫大关系，更何况他在见到皇帝之前就沾他的好友段晟年的光见到了段铮言。

也不能说宋绍没法和段铮言比，先别说段铮言本就是连着三代帝王称赞的千年不出一个的绝顶人物，单就是说当时段铮言已经三十多岁，政治见解成熟，人生阅历丰富，宋绍一个少年怎能与之相比？更何况，段铮言和柳深都是臣子，想法更有共同之处，相反，刚刚学会弄权还玩的不亦乐乎的少年皇帝在柳深那就逊多了。

当然，他还呆在翰林院呆了两年，但是皇帝实在叫他满意不起来（这是现代人对古代君权的不适应，并不是皇帝真的昏庸），于是他就自清外放。他这个举动令很多人吃惊，同在翰林院的段晟年也不是很赞同，甚至还去求段铮言想让镇国公出面留住柳深。段铮言却道：“你这朋友不错，出必造福一方百姓。”

不久，柳深下放盐城，皇帝仿佛忘记他似得，他在这里一呆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间发生了很多事情，盐城由贫瘠到富庶，他的大哥柳逍遥据说泡到了十几个大家族的美女，共妻了什么。功夫据说也练得极好，成为了江湖第一高手。

至于柳深自己，因为他走的科举的路子，家中是武林世家，又害怕误了前程，一直没有定亲，知道他大哥柳逍遥的第三个儿子都出世了，他二十一岁中举，娶了他的座师沈长歌的庶女沈氏。

这门亲事完全是他高攀。

他的座师沈长歌是沈氏嫡系嫡出，是天下有名的沈清辞的堂弟。他一个一家江湖草莽出身的破落户居然娶了沈氏名门淑女，估计祖坟上冒青烟了。因为娶了这么大牌的老婆，柳深也就没怎么想纳妾泡妞的事，并不是沈氏真的就让他觉得非卿不娶了，而是他真的怕就因为纳妾事件他一不小心被这位宅斗门精英老婆斗倒了。柳深从来不敢小瞧女人。所以，哪怕自家老婆给他生了三个姑娘，他也没想纳妾生个儿子出来。

在现代他就不性别歧视，搁古代他也没觉得姑娘就不好了。就是女郎嫁到别人家太可怜些。

柳家人倒是打得好盘算，竟想从柳逍遥的儿子中过继一个到他名下，看柳逍遥似乎也颇为心动。

沈氏颇为担忧，她当然害怕丈夫过继一个侄子过来。倒不是说她害怕过继的侄子分家产什么，而是这位书香门第的女人一直就讨厌丈夫那个乱七八糟的大哥，草莽出身那就不说了，丈夫毕竟也是江湖世家出身，英雄不问出处。最主要的是在沈氏看来，这位大伯素性不良，好逞凶斗狠，贪花好色，家中嫡庶不分，光是一想到要过继一个和他爹一样的儿子给自己，她都忍不住恶心。但这有什么办法？她自己肚子不争气，人家柳家光是柳逍遥一个就生了十七个儿子，有子侄过继的情况下，自家闺女连招赘不行。再有这么闹心的儿子，自家丈夫也许都要被连累。

柳深自然不知道自家老婆担忧，但他仍是拒绝了柳家承提出的过继。这时柳深已经当了近二十年的城主，将一个贫瘠地方变成四大独立城之一的柳深自然不是省油的灯，虽然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坚持让他回陇西一趟，但估计并不是什么占便宜的事，他便宜爹好事那是不太会想到他的。

柳家承一届江湖人士，看到自家小儿子本来还想摆一下当老子的谱。但见柳深一身皂色常服，半新不旧，偏偏让他觉得不能小瞧。儿媳妇沈氏穿戴的也极是普通，根本比不得大儿子那十几房妻妾的美艳奢华，各种风情，却是温婉娴静，书香文雅。

柳家承又不蠢，也不敢再摆太大的普，只是说了过继一事，并说柳逍遥也同意了。

按一般情况谁愿意将长房过继出去？柳家情况太过特殊，那十几个侄子竞争抢着要过继给他。

柳深自然不会直接说他不过继侄子，只是点头道：“父亲兄长为儿子打算，儿子感激的很。只是儿子现在处于风口浪尖，也不知道父亲舍不舍得孙子。”

柳家承忙问为什么。

柳深又是一阵忽悠，忽悠的柳家承心惊胆战，也舍不得将孙子拿去送死，这件事便罢了。反倒是他从柳家承口中知道了提出过继一事的是自己的好大哥。

再后来，柳深继续当他的柳城主。

知道光烈帝登基，他才被召回京城。

第四十三章：储君

皇帝静静歪在软榻，轻声道：“朕命不久矣。”

内阁辅政大臣们都吓得跪下来。

“陛下正值壮年，何必说如此诛心的话？”宋璋急急忙忙的打断了他。

“生老病死，谁也躲不过。”皇帝声音很平静：“卿等不必如此。”

“朕二十四岁登基，如今整整十二年了。”皇帝声音平平静静，“能活这么久全是心力支持，诸公尽力辅佐。诸公大义，为国为民，苍生之幸，国家之幸。”

“自朕登基，手段激进，手上血腥不少，颇为人诟病。”皇帝唇角突然有了笑意，“朕不悔。”

“但凡还有其他办法，朕怎会如此做？”

“力不从心，天不假年。”皇帝突然轻声叹息：“我没有那么多精力教化，更没有那么多时间教化，所以只能震慑。”

“朕一片公心，不敢私有。”皇帝也不用臣子回答，只是慢慢的说道：“朕不害怕身后百年，只是忧心朕的臣子不为新帝所容”。

皇帝朝堂上留下的自然是皇帝欣赏的能臣，忠臣，直臣。不过想一下老板就是一个肆无忌惮手段强硬的，他看中的这伙人又有几个真正的白莲花，天天歌颂不杀是德宽仁是福？

皇帝自然清楚，这样的臣子，性子一个个桀骜不群，甚至他们效忠的也不是他这个皇帝。他们对皇权没有畏惧，对治国治民很有天分。能力卓绝，骄傲不逊，这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只怕除了宋玉，换一个皇帝，这一伙尿性十足的臣子都是些下地狱的货。皇帝的担忧不无道理。

但这些人都是国之大才，折在新帝手里那真是可怜。想必这伙人也知道自己的尿性。例如柳深，他已经决定，皇帝一死他就辞官回乡。不想死的没有几个还会留在朝堂上。

“卿等一心为国，朕自然保你们一保。”皇帝柔声道：“荓郎，宣旨。”

司徒庰恭恭敬敬应了一声，从桌上拿起圣旨念道：“礼部尚书宋璋听旨。”

宋璋怔了一下，急忙跪下。其他人也随他跪下听旨。

“兹旨曰，朕病骨支离，不久于世，然无子嗣可托社稷。宗室宋氏子璋，年富力强，正和晟明，宜继大统，封为储君。朕百年后，即皇帝位。钦此。”

皇帝的旨意一如既往简洁明了，但却让大臣们惊呆了。

包括宋璋。

谁也没有想到皇帝居然会选择宋璋作为下一任皇帝。

宋璋虽然是宗室，但是和宋玉关系那是远了。 更何况，宋璋比宋玉还大几岁。尼玛人家是选太子，请注意是子，不是兄。皇帝这一招简直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柳深只有叹息。

这明明只是一个种马世界，可里面一个个连配角都不是的简直要逆天了这是。反倒是他大哥种马男木艮本达不到书中说的逍遥程度。

这倒是必然，他如果真的能达到拳打皇帝脚踢太后了别说宋玉，就是现在站在御书房的这些人随便一个都能将他灭的连魂也不剩下。他再一次觉得自己当初没有被剧情误导真是对了。

宋玉看到他们一个个惊呆了的样子，倒是微微笑起来：“储君殿下还不起来，这是要朕亲自扶你起来？”

“尔等，效忠储君。”皇帝声音不急不缓：“宋璋等是朕一手带出来的，从孩提时期就跟着朕，就算朕有皇子，也不见得还有心力如教导他们一般教导。朕这些年给蒙毅他们实权，却让阿璋你辗转六部，就是想把你锻练出来 。”

“朕一旦大行，这天下就是你们的了。”宋玉微微阖眸，声音里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意味：“朕之所愿，惟天下长安。是不是我的儿子当皇帝，甚至是不是宋史当皇帝，都无所谓。我已摆下棋局，你宋璋有能力破了，那就轮到你当唯我独尊的皇帝；你如果破不了，那就只得按着我修好的路走了，像我在时一样，皇帝与士子并治天下。如此几代，不出五十年，这天下宋氏影响会越来越小。”

“很愤怒是不是？”皇帝看向宋璋：“这是我保全宋氏最好的办法。世间只有百年长存的世家，没有千年不倒的皇朝。你如果不愿意，那就去改变吧。”

第四十四章：帝薨

立储不到一月，皇帝再次病倒，这一次，大臣们都知道皇帝只怕大限将至了。

江南王服侍皇帝，衣不解带，也病倒了。

光烈十二年七月初四，帝薨。几乎在同时，江南王司徒庰薨。

虽不同年同月同日生，却同年同月同日死。生前恩爱，死后同穴，真是令人羡慕的一对。

当然，这幕后的事情就无人可知了。

光烈帝大行后，新帝宋璋登基，是为承德皇帝。

要说宋璋一开始被宋玉捧上高位，未尝不感激。但是宋玉紧接着就告诉他他的权力已经被分成了好几份：士子文官，沙场武将，藩王宗室，黎民百姓，他就不怎么乐意了。尼玛这还叫皇帝吗？他完全忘了宋玉也是这样做皇帝的，不过是他本人强势其他势力不敢造次而已。

还有就是，皇帝这么多年能过的这么舒坦就是大家都认为他手里有神秘势力，不然很多鬼鬼祟祟的交易大臣还不知道皇帝已经雷厉风行的将证据扔到大臣面前将不安分者收拾了。但是皇帝死都死了，却没有把这股势力交给宋璋。

最后，大臣们给他定的年号为承德，承谁的德，还不是宋玉的。一想到这些他就无法不怨宋玉。

他的心态大家都清楚。蒙毅看着他几乎不掩饰对先帝的怨恨，叹息着对墨凌几人道：“以后不要太近者陛下了，他已经变了。”

几个伴读沉默不语。

“你说先帝为何不把手中势力交给皇上，不然……”

“人心不足蛇吞象。就算先帝交给他，他也还是不会满足的。更何况，那股势力在先帝手里，先帝胸襟广阔，但到了陛下手里，我们这些先帝心腹们就危险了。”墨凌道。

“是啊，当初我们几个，殿下最看重的也不是他宋璋。”李秀冷笑道：“如果不是他姓宋，这天下有他什么事。他现下肯定自卑，对我们几个知根知底的更是如鲠在喉。”

“但也就如此了，他什么也做不了。”吕鹏程轻慢的道：“先帝何等惊采绝艳，布下的棋局他宋璋怎么破的了？他如果不歪斜了心思，好好地为国为民，那自然就是皇权与士子共治天下；他是由先帝一手扶上去的，那就是宗室藩王，天下百姓，文臣武将共治天下了，他这个皇帝也就是个空壳子了。”

果不然，宋璋虽然心中不满，但也没办法。天下治理依旧沿着光烈的路走。承德帝虽然没有大本事，但也算守成之君。

柳深七十四岁成为内阁首辅，这位一生颇具传奇色彩的首辅做了七年首辅，最终死于任上，时年八十一岁，承德帝溢为文嘉公，。

柳深死后第三年，有人状告柳家因文嘉公关系，鱼肉乡里，欺男霸女。更在国孝期间聚众作乐，天子大怒，查抄柳家，满门抄斩。但对于文嘉公，天子曰：公三朝嘉臣，朕唯敬德，不愧文嘉。

——第一卷·完——

第二卷

第一章：素还香

宋玉睁开眼睛时就看到了一张美貌温婉的脸庞。

他微微呆了一下，轻唤道：“娘亲。”

面前的女子是他第二世时的亲娘素夫人。那么他又一次成了素还香？而且，和上一世的宋玉一样，他现在又是十四岁。

看来他的轮回居然按着顺序要一一来一次？前面一千年每一世都是从婴儿做起。那这一个一千年就是从十四岁做起？看来就是这样了。

素夫人眼圈微红，“还香我的儿，你没事了就好。”

素还香温声问道：“娘亲这是怎么了，儿子虽说身体不佳，也断不敢叫母亲伤心的。”

素夫人温柔道：“还香，快点好起来。”

素还香轻轻嗯了一声。

“素还香，你是素天问的儿子，就绝不能丢他的脸。”素夫人突然变了口气冷冷的说道。

素还香当然知道这会儿他父亲已经没了，不然他端庄娴静的母亲也不会如此失态。

他微微敛眸，声音也变得庄重：“母亲放心，虽然父亲不在了，有儿子在，断断不会叫人小瞧了素氏。”

素夫人微微惊讶了一下。

她这个儿子是怎么样的她自己很是清楚。因为自生来痨病缠身，也没有人勉强他学武，素氏武林世家倒是出了个弱不禁风读书人一样的公子哥，还是阁主素天问的嫡子，简直哗天下之大嵇。

也因为他多病，他的母亲甚至默许父亲纳了外室，生了一对双胞胎庶子。从来没有人认为素还香会成大气候，包括素夫人。

以前的素还香身上还带着做皇帝时的思维，冷漠爱算计，没有意识到素还香已经不是宋玉，素还香的世界讲究的是弱肉强食。

那时的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可惜他自己十几年都没有意识到这点。

是他的母亲用死亡教会了他大世界的法则——不适应社会，只能被社会吞噬。

素夫人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在临死前让他自己选择，适应社会弱肉强食的法则还是和她一起死了。

直到那一刻，他才真正的忘了他是宋玉，他是素还香。

武林三大世家素氏嫡子素还香。

“还香长大了。”只是微微一呆素夫人便微笑了起来，这位温婉娴静的女子眉目间突然有了如剑锋一般的冷锐：“素氏？那是个什么东西？只要还香肯长大，有还香的地方就有素氏，素还香就是素氏！”

素还香发现他又一次小瞧了他的母亲。

上一世他一直以为她是苔丝花结果到死他才发现这位女子性子有多烈，藏得有多深。

今世这位素夫人这一席话一出，他便知道这是人间奇女子，巾帼不让须眉。

原来前世还是自己的不作为连累了这个奇女子。

“娘亲说的是。”素还香微笑道：“素还香就是素氏，原是我想的差了。”

素夫人定定的看着他。

素还香刚刚醒过来还有些虚弱，微微敛眸，温声道：“我困了。”

这是素还香不愿意再说话时常用的借口，素夫人闻言默默地退出。

她这个儿子虽然与整个素家格格不入，但绝对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第二章：纪绣莬

纪绣莬是素夫人的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