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玫瑰似乎已经不太新鲜,白色花瓣零落的散在书桌上。
拉开书桌前的转椅,童琰熟门熟路的找到了童桦——他正一声不吭的蜷缩在书桌底下,双手拢在头顶,脑袋深深的埋进膝盖里。
像以前无数个夜晚那样,童琰钻进书桌底下,也蜷起身子,沉默的陪坐在他旁边。
又一片白色的花瓣从他们头顶飘落,无视童琰的到来,童桦一动不动的保持着他的鸵鸟姿势。
“哥哥,我知道你难受,”狭小的空间中,童琰开口道,“哭出来会好一点。”
许久之后,从童桦埋首的地方,传来一段奇怪的语言。
童琰听多了,知道他是在说泰语。
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胳膊,童琰问道:“是什么意思?”
终于从膝盖中抬起头来,童桦无神的望着黑暗深处。
“‘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人更讨厌你’。”童桦说,“不是我不想,是哭不出来。”
“哥哥,搬回来住吧。”
靠在童桦肩头,童琰说:“就剩我们俩了,没你我撑不下去。”
见他好一会儿都没反应,童琰又下定决心似的加了一句:“你舍不得夏致远的话,让他一起搬过来。”
微微仰头,童桦闭上眼睛。
“再说吧,这事不重要。”
******
第二天一早,宋律师准时来到童家大宅,召开家庭成员会议。
作为被童兴贤所信任,服务童家多年的资深律师,除了参与童家的生意之外,宋律师还为他个人处理非常私密的事务。
比如,遗嘱的起草与保管。
“童先生在我这里存有几份遗嘱,最新的一份是两年前立下的,也是目前生效的遗嘱。”
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宋律师说道:“主要内容我向各位解释一下,第一部分是……”
“宋律师,”秦正谊适时的打断他,“有件事情,我想兴贤还没来得及跟你讲。”
举起手边早就准备好的文件递给他,秦正谊继续说道:“就在去世前不久,兴贤新立了一份遗嘱,关照我存到你这里,我一忙就忘记了……”
话到此处,秦正谊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没想到,竟到今天才拿给你。”
听了他的话,宋律师有些诧异,童兴贤立前几份遗嘱都是在律师楼经律师见证立下的,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接过来看了看遗嘱的内容,他更是诧异之至——他带来的那份遗嘱,童兴贤名下的股权百分之八十都留给了长子童桦,而现在这份……
直接翻到最后一页,这份最新遗嘱的格式与前几份相同,立遗嘱人和见证人的签名均流畅完整,形式完备——仅凭肉眼,看不出任何破绽。
并且,交给他这份文件的可是秦正谊——人尽皆知的,童兴贤心腹中的心腹。
“如果没有经过见证,这份遗嘱的效力有问题吗?”见宋律师的脸色犹疑不定,秦正谊平静的问道。
“从法律上来说,立遗嘱人逝世前的最后一份遗嘱是生效遗嘱。而公证或者律师见证,只有在两份遗嘱内容相互发生矛盾,产生效力上的争议时才有意义。”
“那就好,”习惯性的推了推眼镜,秦正谊说道,“如果因为我的疏忽,让他的心愿没有达成,我真是不知该怎么办了。”
略一踌躇,宋律师继续说道:“那我先来读一下这份遗嘱的内容吧。”
“第一部分是关于落葬地点的选择,童先生希望在他过世之后,与庄婉宁女士合葬于青澄山的私家墓园。”
听到这里,楚樱冷哼了一声,童桦眼皮微微一跳,并未理睬她。
清了清嗓子,宋律师继续往下念道:“第二部分是财产分配,童先生主要通过童氏集团控股有限公司持有下属其他各上市公司的股份。在他持有的控股公司51%股权中,百分之五赠予多年好友秦正谊先生,百分之十由楚樱女士继承,余下部分……”
“全部由次子童琰继承。”
……
遗嘱写的很长,除了落葬安排之外,几乎全都是财产分配的内容。
童兴贤名下财产众多,从最值钱的持股公司股权到他个人持有的现金、不动产、其他公司的股权和股份、基金份额、信托权益等等,律师整整读了半小时才到尾声。
令人惊讶的是,除了每月从家族信托基金中支领一笔现金的权益之外,童兴贤竟未给童桦留下其他任何财产。
听完遗嘱的全部内容,楚樱先前那点小小的不快,早就飞到了云外,此刻简直掩饰不住满脸的喜意。
宋律师偷眼注视着童桦,他表情平静,看不出对父亲的安排有丝毫不满。
“这就是童先生遗嘱的全部内容,虽然标有最新日期的遗嘱是生效遗嘱,如果在座各位对内容有任何疑问,可以到我这里来调取查阅前几份经见证的遗嘱。”见童桦默一直不作声,他忍不住开口提点了一下关键所在。
新遗嘱的产生如此诡异,又几乎剥夺了童桦所有的财产继承权,一场旷日持久的豪门争产案怕是难免。如果这场官司打起来……宋律师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决定争取做童桦这边的代理人。
“我没有疑问。”没想到,他话音刚落,童桦居然率先表态。
“大少爷,这份遗嘱是兴贤在你搬走后立的,”沉吟了一下,秦正谊解释道,“他跟我提过,你无意继承公司……他想让你按着自己的想法,没有负担的过日子。”
对秦正谊点点头,童桦说道:“我的确是这样想,以前没有明说,是不忍心让爸爸失望。”
见童桦本人都没意见,宋律师只得无奈说道:“既然各位对遗嘱内容都没有意见,接下来我会去安排具体的过户手续。”
过了童桦这一关,楚樱和秦正谊都是暗暗松了口气,唯有童琰,根本不意外他会有这样的反应。
忙碌的一天很快过去,遗产继承的事情大势已定,楚樱不自觉的就舒开了眉头,比起前几日,晚餐桌上的气氛更是松动了不少。
吃饭的间隙,童桦对楚樱开口道:“妈妈,我看家里的事情差不多都定了。等会儿吃完饭,我整理一下东西就走。”
楚樱还未回答,童琰抢着说道:“哥哥,爸爸落葬的事情还要跟你商量,你至少等落葬后再走吧。”
“只要按照爸爸的遗愿办,其他一切细节我都没有意见。”童桦说道。
“这件事你放心吧。”楚樱对他话里的意思心领神会。
整间童氏到手,合葬的事情她根本不愿计较。而今日之后,再也不用看到这个碍眼的儿子,实在是太合她心意了。
“定了日子以后,我会通知你。”
******
“哥哥,我昨天跟你说了,让夏致远一起搬过来。”
饭后,童桦的房间里,童琰站在一边看着他收拾东西。
没停下手上的动作,童桦微微摇头,“别说傻话了。”
上次走的太急,除了春夏的衣服之外,自由搏击的装备也没来得及带走。
这会儿,童桦摆出几副自由搏击的手套,包括夏致远送他的那副生日礼物,一一摆进手提箱里。
兄弟两人一个在收拾自己的物品,另一个则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注视着他到处走动的身影。
终于,手提箱被合上,童桦单手把箱子拎下床。
拉起箱子的拉杆,童桦取出手机,一边给夏致远发短信,一边往门口走去。
摁下发送键以后,他起抬头,却发现童琰仍是拄在门口,挡住了去路。
关上房门,童琰背靠着门说道:“你不许走。”
童桦微微叹了口气,“小琰,接下来公司里事情会很多,你多花点心思在公司的事情上,别一直想着那些不可能的事。”
“我会跟宋律师说,把公司股权和分到的现金都转给你。”童琰倔强的答道。
“我对公司没兴趣,”童桦直视着他,干脆的说道,“也不需要钱。”
“你没有兴趣我就有吗?”手插入裤子口袋中,童琰说道,“从头到底,我要的东西只有一样,就是你。”
童桦大感头疼,不准备再跟他啰嗦,只是拉着行李箱继续往前走。
“别动,”从口袋里取出一把微型手枪,童琰右手持枪,直指童桦面门,“别再往前走一步——你再能打,也快不过子弹。”
一愣之下,童桦停住脚步。
两兄弟对峙了一会儿之后,他往前踏了一步,朝童琰伸出手:“把枪给我。”
“你不怕?你以为我不敢开枪?”
童桦凝视着他,只是固执的伸着手。
把枪口微微垂下,童琰朝他笑了一笑,毫不犹豫的扣下了板机。
第〇五十章:危机
细小的麻醉针破空而出,隔着衣服,针尖准确刺入童桦的手臂。
眼前的人影逐渐模糊,视网膜里最后一个影像,是童琰朝他走过来,伸出双手。
他的嘴唇好像在动,童桦却听不清他讲了什么。
“别怕,”接住即将软倒在地的童桦,童琰把他搂在怀里,“再也没人,能从我身边把你抢走。”
******
阳光刺目。
童桦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大白天了。
双眼干涩,他想伸手揉一下眼睛,却徒劳的牵动了手腕上的绳索。
努力睁开眼睛,童桦竭力回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家具和摆设都很熟悉,房间却不是自己的。
五感渐渐回归,他看到身上盖了一张薄被……却感觉到被子下的自己,已是不着寸缕。
试着挪动了一下身体,却发现四肢都被绳索紧紧束缚住。随着他的挣动,身下还传来了一阵钝痛。
痛觉刺激之下,他不自觉的呻吟了一声。
“你醒了?”
衣着整齐的童琰从床边的椅子上站起来,缓缓走到他面前。
“静松灵、氟哌啶醇、双氢埃托啡三种麻醉药物为原料的复合药剂,”抬手看了看表,童琰对他低语,“虽然睡的时间长了点,好在副作用小。”
矮身亲了亲他的眼睛,童琰说:“你看,为了你,我快变成半个医生了。”
微微动了动自己的手指,童桦右手蓄力握拳,用尽全力朝他面门挥去。
“别乱动……”童琰一下摁住他的手腕,“这绳子掐到肉里会痛……我以为你至少等到爸爸落葬后才会走,定的白狐毛里子的锁链还没到,只好暂时委屈你了。”
绳子很细,却绞了多股——刚刚一挣之下,果然有几股已经掐到手腕里。
“你想干嘛?”
冷静下来之后,童桦开了口,却发现自己嗓子哑的厉害。
听见他声音沙哑,童琰俯身在他唇上啄了一口,走到旁边去倒了一杯水。
再次俯身的时候,他嘴里满满的含了一口水。
童桦侧头避了过去。
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童琰伸手掰回他的脸,又强迫他喝下这口水。
“咳咳……”
一口清水大半流到床上,剩下的则呛了不少到气管里,弄得童桦忍不住咳起来。
“我想干嘛?”
呛咳声中,童琰放开他的脸,语气中居然带着几分笑意,“还有人比你更清楚吗?”
咳嗽声渐歇,童桦满脸狼狈,睁大了眼睛,无神的望着空中的尘埃。
许久之后,他开口道:“你放开我,今天我遂了你的心愿。”
一阵神经质的大笑。
“我有那么好骗?”细心抹去他嘴角的水渍,童琰说道,“你在夏致远面前扮小白兔扮上瘾了?”
童桦也不辩解,只是望着空气出神。
“童桦,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下巴,童琰说道,“我知道你不愿意……你也知道,走到这一步,我不可能放过你。”
房间里暖气充足,随着他手指的移动,童桦却不可自抑的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从下巴开始,童琰一寸一寸,毫无遗漏的抚过他的皮肤,最后停顿在刺了纹身的地方。
感受到他正在描摹纹身的笔画,童桦难堪的闭起眼睛。
“这里的泰文是怎么回事?”
微微掀起被子,让青色的纹身暴露在空气之中,童琰问他:“回家之前就有吗?”
趁他昏迷之时,童琰已经仔细的看过纹身,心中早有猜测。
“在泰国的时候,你是有主的人吗?”
见他仍是闭口不言,问话的人也不气恼,只是微微一笑。
“夏致远真是没种,这种地方的纹身,他也看的下去。”
“明天我就找人来洗了它……”迷恋的吻了一下童桦的脸,童琰喃喃说道,“顺便纹上我的名字。”
秘密曝光,尊严扫地。
童桦忽然想笑,自己就算再有想象力,也不会想到有一天,居然会以这样的姿态,被迫躺在这张床上。
强迫的方式,究竟是恐惧还是绳索,如今看来,也没什么分别。
“不管有多少人干过你,这总是我们的第一次。”抽走他身体里的东西,童琰吃吃笑道,“我是不是很体贴?”
身下的异物感稍稍缓解,麻醉剂的药性却还没完全过去,又一次挣动之后,童桦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别这样绷着脸,”亲吻着他的身体,童琰说道,“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除了我,谁也没法彻底满足你。”
属于人类的体温渐渐逼近,就在这时,门口却响起了不合时宜的响门声。
“二少爷,太太叫你去客厅。”
骤然停顿了一下,童琰越过童桦,抓起床头的花瓶就朝门口砸去。
“哐啷当!”
花瓶在地上砸的粉碎,门口等着回话的佣人心里一惊,却仍然没有走开。
“夏教授和一位警察在客厅里吵着要见大少爷,秦先生快拦不住了,太太让我来叫你下去。”
******
童家巨大奢华的客厅里,夏致远正焦灼不安的和秦、楚两人交涉。
昨晚接到了童桦说要回来的短信,却是一晚上不见人影。
童桦的手机一直关机,迷迷糊糊的等了一夜,天还没亮透,他实在等不下去,换了衣服就开车往童家走。
一路上悬着心来到童家,守门人却像是得了关照,冷着脸说自己不清楚童桦的去向,并且,家丧期间,童家不见任何外客。
争吵未果,夏致远返身找到附近的交警监控室,编了个理由调出童宅路口整晚的录像——里面既没有童桦的身影,也没有任何车子进出的影像。
事情变得越来越蹊跷。
万不得已之下,他叫景勋穿了制服过来,半骗半唬之下,这才终于进了童家的门。
一番等待之后,出来接待他的是楚樱和秦正谊,两人一致说童桦昨晚已经离家。
夏致远要童琰出来对质,楚樱让佣人去叫,却是半天不见他下楼的踪影。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夏致远心中的不安也累积到了极点,久等童琰未至,他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往二楼走去。
“怎么?你想私闯民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