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过后,他按照惯例前往书房,在走廊转角处,因脑海里不断想着安家以后要怎么发展,差点与一名丫环碰撞到,丫环也被吓到,跌坐在地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事吧?”
直到安子然清淡的声音响起,她才回过神。
丫环这才发现站在她面前的少年正是大少爷,顿时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急忙说道:“大少爷,您快去看看二少爷吧,他不好了。”
安子然终于认出眼前的丫环是谁,同时想起那个刚出生才三个月的弟弟,安家的麻烦事一件接一件,他只去看过一次,所以没有立刻认出照顾他弟弟的丫环之一月菊。
两人赶到枫苑,奶妈正在照顾安子鸣。
安子然在过来的路上已经听月菊说了,他弟弟今天早上突然发烧,虽然温度不是很高,但是对才三个月的婴儿来说,稍一不慎很可能会危及生命。
奶妈不敢耽误,她立刻让另一个丫环采菊去找大夫,然后才让月菊过来通知他。
安子然走过去,低头看着摇篮里脸蛋红扑扑的小包子,这个小包子是他的弟弟,心情不禁有些微妙,前世他孤家寡人,别说弟弟,连父母都没有。
似乎是感觉到他的注视,原来昏昏欲睡的小包子缓缓的睁开眼睛,露出两颗葡萄似的眼珠子,水灵灵的看着他,轻轻挥动着看不见的小手,像在朝他招手,突然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安子然怔住了。
奶妈适时说道:“二少爷真聪明,知道是大少爷,刚刚奴婢怎么哄他都没精神,结果您一来他就睁开眼睛了。”
安子然鬼使神差的握住他的小手,小东西动得更欢了,血缘确实是一种奇怪的东西。
大夫来得很快,小包子玩累已经睡着了。
诊断过后,大夫说并不严重,只是轻微的低烧,开了张偏方并交待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才离开。
安子然没有逗留太久,不过下午他又过来一趟,小包子已经睡醒,恢复的速度也很快,下午就已经不烧了,眼睛特别精神,张着小嘴总是乐呵呵的看着他,直到苏管家找过来,他才发现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他感觉才坐了一会而已。
苏管家走进枫苑就看到大少爷脸上那丝没有来得及收敛的笑意,这是他两个月来第一次看到大少爷笑,原本有些犹豫的心思突然就坚定了,他决定把那件事告诉大少爷,让他自己做决定。
“管家,你有什么事?”
安子然见他站在门口不进来,疑惑的看向他。
苏管家走到他面前,轻声说道:“大少爷,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您说。”
安子然挑眉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对奶妈和两名丫环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在外面守着,不要让人靠近这里。”
三人不敢多言,立刻规规矩矩的退出去。
房间很快只剩下他们二人,外加一个香喷喷的小包子。
第十九章:婚约
安家在安常富和安常德两兄弟还没分家前曾经也算是书香世家。
安家老太爷是个举人,在大亚,凭借这个头衔已经足够当官,不过老太爷却选择回乡,并且没有接受任何官位,这个身份让他在安远县如鱼得水,连县令都不得不给他七分薄面。
老太爷对两个儿子寄予非常大的期望,他虽然是个举人,但是也止步于举人,所以他一生的愿望就是希望安家能出现一个进士,最后他把这个愿望寄托在两个儿子身上,然而两人却只有安常德稍微有点才能,安常富并不是读书那块料。
不过就算是这样,那时候的安家在安远县已经很名气。
安老太爷是个很有文采的雅士,他最擅长的不是吟诗作对,反倒是作画,每一幅画都能画出一道神韵来,有人曾说,如果安老太爷肯把画卖给别人,一定能卖出一个很高的价格。
不过安老太爷是个固执的人,他认为作画是一种高尚、陶冶情操的美好爱好,所以坚决不肯以利益来衡量,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出名。
安老太爷六十岁大寿的时候,他遇到一个途经安远县的游客。
游客自称是一个商人,带着家人想去君子城定居,君子城是大亚的都城,非常繁华,是很多商人文人都向往的地方。
起初安老太爷不太喜欢对方,因为他是一个商人,虽然他不像其他文人一样对商人特别排斥,但是也不太喜欢与商人亲近,特别是他的小儿子对经商很有兴趣的情况下。
不过当对方露出一手文学功底后,安老太爷就对他刮目相看了。
之后两人很快就成为知己,因两人年纪相差无几,很有共同话题,最后甚至结拜成兄弟,对方对安老太爷的画非常感兴趣,老太爷便送了他好几幅,都是他的代表作。
对方知道这些画都是安老太爷的心血,感动之余就把半块玉佩赠送给老太爷。
玉佩是老人的家传之宝,据说是给他们家未来的儿媳妇,非常珍贵,安老太爷知道后说什么也不肯收,他觉得自己几幅画比不上玉佩的珍贵,结果老人却说这是信物,是留给他未来的长媳的。
于是,两家的姻缘就这么定下了。
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苏管家,那时苏管家已经在安老太爷身边伺候着了,他让苏管家不要说去,藏掖着连两个儿子都没告诉。
安老太爷这么做是为了观察两个儿子的女儿哪个更适合与好友结亲。
他非常重视这段姻缘,从好友的言行举止看得出来他们的家教很严谨,所以他想要挑选一个最好的孙女嫁过去。
本来老太爷是属意大儿子的女儿,因为大儿子是个文人,他生的女儿至少应该可以得到大儿子几分真传,结果他发现大房的女儿虽然长得漂亮,但是却是个刻薄的,他立刻将大儿子的女儿三掷出局,把主意打在二儿子的女儿安于芝身上。
安于芝是个知书达礼,性格腼腆的姑娘,长年待在深闺里,虽然文学功底不高,但是也是个识得字,能吟几句诗的千金小姐,从小在刘梅香的教导下,长得美貌,温温顺顺,虽然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但是整个安家能拿到台面上的也就只有她。
于是,安老太爷一拍板,决定就是安于芝了。
他把半块信物和一个香囊交给苏管家,让他将来有一天,他的好友或好友的家人找上门来的时候再把这件事告诉他的二儿子和媳妇,如果他的好友一直没有出现,那么就当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苏管家一直遵从安老太爷的话,直到安于芝过完十五岁生辰也没有说出来,当时他就猜到老太爷在担忧什么,对方一直没有过来履行当年的承诺,说不定当初只是一句戏言而已。
本来他打算把这个秘密永远的埋藏起来,没想到安家会发生这种变故,虽然大少爷说得很轻松,好像只要把安家的财产转移了就会没事,但是他知道那群人一定会先毁了大少爷。
现在的大少爷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他不想看到大少爷被他们陷害,毁了一生,再三犹豫,他终于决定把婚约的事情说出来,让大少爷做决定。
“管家是认为那家人在君子城应该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想让我去找他们,让他们履行婚约,好让大伯和大伯母不敢再打安家的主意,是这样没错吧?”安子然沉默了一会,开口便道出苏管家心中所想。
苏管家说道:“大少爷猜的没错,我正是这样想的,虽然那个人当年说自己是个商人,但是老太爷早就从他的言行举止看出他应该不是个普通的商人,若是大老爷知道安家攀上都城的人,多少应该会忌惮一些。”
安子然眼神平静的看着他:“但是,你应该也在担心对方是不是已经忘记当年的承诺,所以才会直到现在才说出来,对吧?”
“大少爷真是聪明,我心中想的您都猜到了。”苏管家不尴尬,反而欣慰的称赞起来,每一句话都切中红心。
“不是我聪明,这个事实显而易见。”安子然说道。
如果对方真的在意这门婚事,那么早就应该找上门来了。
苏管家面色忧色,“大少爷,那……我们还要不要去找他们履行婚约?”
安子然唇角轻微的上扬,眼神坚定地道:“当然要去找他们,就算他们真的忘记了,有半块玉佩在手,也容不得他们抵赖。”
不管事情成不成,他已经决定准备把他们当成踏板来保住安家。
第二十章:进京
七天后,安常德风尘仆仆的赶回安远县。
永州与安远县有一段距离,骑马的话来回需要两天。
不过安常德家里并不富裕,特别是安常富过世后,因为他们家之前都会厚着脸皮找安常富要钱,现在翻脸了,他们已经两个月没有去要银两,所以现在连一匹马都快顾不起,最终不得不找上顺道去永州或者经过永州的商队。
商队的速度比较慢,花在路上的时间比安常德夫妇预计的还要多。
和安常德一起回来的还有江知府的亲信,他的名字叫做钱友好,长得平凡,眼睛却透着算计的精明,江中庭将对付安家的事全权交给他。
下午,安常德便带着钱友好一起去县衙找张县令。
张县令一听安常德请到永州知府的心腹立刻出来见他们,一听他们的来意,心里早有猜测的他立刻告诉他们一件事。
“常德兄弟,钱大人,你们来迟一步了。”
安常德以为他在推脱,上次也是这样,不过这次他有底气,立刻恼怒道:“张县令,我知道你怕惹祸上身,不过现在有知府大人给我们撑腰,你还有什么好怕的,难道说你连知府大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张县令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在威胁自己,怕钱好友误会,急忙解释道:“常德兄弟,你误会本县令了,我的意思是安家的少东家昨天已经离开安远县,你们确实来迟了。”
“你说什么?他真的离开安远县了?”
安常德还没表达心中的惊讶,钱友好便神色一冷。
张县令赔笑道:“是真的,昨天下午才离开的,我的人收到消息的时候,他已经带着人离开安远县,我打听到,他把安常富大房的人都给带走了,还有几名丫环和下人,安家的管家倒是留在安家,但他不过是个小人物。”
钱友好阴着脸,他们的计划主要是针对安子然,他一走,计划就实施不了了,安常富的三房姨太没有实权,根本做不了主,抓了她们也无济于事,在安子然心中估计也没多少份量,至于那个管家,不过是一个随时都可以舍弃的下人。
“是不是你们的计划泄露了?”
钱友好犀利的目光落在安常德身上,事情不可能会这么凑巧。
安常德被他看得心一慌,结结巴巴道:“这个应该不可能,整个计划就只有我和我夫人知道,绝对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而且,小人觉得他应该只是离开一段时间而已,安家的基业都在安远县,他不可能会舍弃。”
钱友好沉思起来,如果不是躲他们,难道安家临时发生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他们不得不现在就离开?想到这,他立刻看向张县令。
“你是不是打听到什么?”
张县令一愣,没想到这个男人这么敏锐,昨天知道安子然离开后确实派人去打听过,今天早上就已经知道原因了,那件事应该已经在安家传开了。
“听说安家的老太爷曾经与一个外地商人结拜为兄弟,对方赠送了半块玉佩给安老太爷,双方约定将来若是有子女一定要结成亲家,婚约的对象是安家的三小姐安于芝。”
“可有这事?”钱友好看向安常德。
安常德皱着眉想了想,“我爹六十岁大寿的时候确实有一名外地商人住在我们家里,他们的关系确实很好,情同兄弟,但是婚约一事我并没有我爹听说起过。”
钱友好若有所思地道:“不过是一个外地商人,难道他们以为结了亲就能够与大人抗衡不成?”
张县令笑了一声,“钱大人,这您就有所不知了,那名外地商人很可能不是普通的商人,听他是住在君子城,安家认为他很可能是君子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安家的少东家决定去君子城找到对方,让他们履行婚约。”
此话一出,安常德和钱友好脸色双双变了。
无怪乎他们会吃惊,他们的想法和苏管家一样,觉得就算是商人,他们既然能够住在君子城,肯定认识不少权贵。
江中庭虽然是一州知府,但是说到底还是个外放的官员,永州也不是什么知名的地方,能捞到的油水不多,以他的情况,进京的次数五根手指头就能数出来,如果那名商人真的大有来头,他一个知府肯定要想想头顶的乌纱帽。
“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会派人调查清楚,如果属实,我会告知大人。”钱友好迅速的做出决定,然后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安常德也满腹心事,他需要回家找夫人商量这件事,老太爷竟然从来没有告诉他这件事,还把这么好的事情让给常富的女儿,明明他也有一个女儿,凭什么给常富?心中不由得对他爹升起一丝怨怼。
与此同时,安家的车队已经行出一段很长的距离,再有一天就能到达君子城。
君子城与安远县只有一天一夜的路程,不过他们的行程比较慢,毕竟车上又是女人,又是小孩,不好太赶路。
经过梅镇的时候,安子然见大家面脸上露出疲惫之色,便下令停车进入一家客栈休息。
趁其他人在休息,安子然把安于芝叫到房间。
安于芝茫然看着一脸淡然的哥哥,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要上京,只知道这是子然哥哥突然做的决定,连姨娘她们都没带。
“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安于芝怯怯的看着他。
安子然拿起茶壶给她倒了杯热茶,然后才说道:“我知道你对此行很疑惑,坐下来,我会慢慢的告诉你,然后你再告诉我你的决定。”
发现子然哥哥的语气严肃起来,安于芝也紧张了。
安子然将热茶推到她面前,“先喝一口茶。”
安于芝立刻捧起热茶,热量传到手心里,奇异的是,她一瞬间真的平静下来了,低头轻嘬一口,喉咙也被热茶温暖了,“哥,你说吧。”
安子然说道:“之前你一直待在后院里,不知道安家现在的形式,我现在就告诉你,安家目前面临着一场大灾难,敌人对我们家来说很强大,如果处理不好,安家会落到外人手中,到时我们一家子很可能会落魄街头,你哥我甚至可能会被陷害坐牢……”
安于芝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她从来不知道,娘从小就教导她,女人家只要管好自己就好,男主外,女主内,女人不能插手男人的事情,所以她从来没有刻意去打听什么。
“哥哥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安于芝低着头,放在腿上的双手紧紧的揪着手帕,指尖因为用力微微发红。
安子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完才说道:“因为我们去京城和你有关系,前两天,苏管家告诉我,爷爷曾经帮你定过一门亲事,对方可能是京城人,我们此番进京便是去找他们,让他们履行当年的婚约娶你,这是对方当年留下的信物。”说着,他拿出随身的半块玉佩递给她。
安于芝并没有接过玉佩,而是愣愣的看着他。
安子然理解她的心情,突如其来被告知已经有婚约,而且对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要是在21世纪,女孩已经反抗了,甚至离家出走都有可能。
安于芝脸上娇羞一片,小声且怯怯地问道:“哥,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
安子然意外的看着她脸上的红晕,这就接受了?或许他想岔了,封建时代的女性被三从四德荼毒得厉害,她们只会顺众,不会反抗。
“哥也不知道,等进京后,我们再去找他。”
安于芝点点头,“全凭哥哥作主。”
半个时辰后,安家车队再度出发,一路平安无事,安小弟也没有哭闹,安子然偶尔去看他,他都乐得眉开眼笑,黑葡萄似的眼睛越来越亮,车队终于在一天后赶到君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