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然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既然是假的,看来就算不小心摔破了,徐乡长应该也不会觉得心疼吧?”
许伟业脸皮抽搐了一下,“那,那是。”
他自然听出对方话里的威胁之意,但是他能说都是真的吗?当然不能,否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许伟业是个好面子的人,所以他府上的装饰品大多是真的,就像大堂门口两尊半人高的花瓶,那是他特意淘来的真货,当初花了他不少银子,要真的打碎了,他肯定会心疼。
想到这,许伟业不由得胆战心惊,看来得找个时间让人把这些贵重的东西都收起来。
他这么想的时候,邵飞的眼睛却因为安子然的话亮了起来。
他正愁没机会给许伟业一点颜色瞧瞧,报复他前段时间一直让他们住在破房的事情,这次机会终于来了。
因饭菜简单,大家吃得也快。
以至于许伟业以为他们会吃不下去,结果连同十几个馒头都被一扫而光,连渣都不剩,有的兵哥甚至觉得吃不饱,又跟许伟业要了十几个馒头,看得自以为整到他们的许伟业脸色都发青了。
不过真正让他绷不住的表情是后面邵飞联合管夙干的事情。
吃完饭,两人一左一右,很有默契的走出前厅准备移驾到大堂,就在他们走进大堂门口,一个兵哥走路太急,不小心撞了邵飞一下,邵飞身子一歪,不小心碰到边上的花瓶,花瓶在许伟业震惊的目光下摔在地上,变成一块块碎片。
可事情还没完,许伟业还没来得及心疼他的花瓶,第二个一模一样的花瓶摔碎声就响起来。
许伟业颤着手往声音出来的方向看过去,管夙歪着身体扶着徐府一个丫鬟的画面就出现在他眼里。
怎么看都觉得是意外。
许伟业却知道这绝对不可能是意外。
不过管夙明显比邵飞更高明,他借用的人不是兵哥,而是徐府的下人,而且算计得刚刚好。
“徐乡长,真的对不足了,我不小心摔破了你府上的假货,你不会介意吧?”邵飞急急忙忙的走到他面前,摆出一副内疚的夸张表情,眼里绝对是幸灾乐祸。
听到假货二字,许伟业脸皮又抽了几下。
管夙也走过来,歉意的说道:“徐乡长,请不要怪罪你的下人,她不是故意撞在下的,不过幸好那只是假货,摔破了也不会可惜,你说是吧?”
许伟业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这两个人分明就是故意的,不过最让他怒火中烧的是管夙的话,不仅在他胸口插了一剑,还把过错推脱在他的下人身上,他却不得不咽回那口血。
“没、没关系,反正……反正是假的。”
许伟业咬牙切齿。
“没关系就好。”邵飞‘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刚刚可吓死我了,我怎么看都觉得那两个大花瓶是真的,还是徐乡长有先见之明,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就先摆上两个假的花瓶。”
许伟业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一声,默默地将那口老血咽回去,他发誓一定会让这些人好看,否则他就不姓徐。
随后,许伟业叫来几个下人把花瓶的碎片都清理干净,没一会就完成了,直到大堂只剩他们几个,众人随口寒暄了几句,安子然才步入正题。
阿里乡很少下雪,偶尔下雪也不会太久,这个时间虽然已经是冬天,但是枲麻从播种到成熟期一般是两百五十天,如果现在扩大种植范围,到明年秋天正好可以收成,错过就会麻烦许多。
第一百二十一章:阿齐家
徐伟业早料到他们会提及这个问题,他已经想好借口。
借口就同他当初答复管夙的理由一样,而且他也没有说错,阿里乡多余的土地并不多,因为绝大多数土地都被他命令阿里乡的乡民种植上各种农作物,只不过大部分农作物是一个半月前种下的。
管夙和邵飞在六角亭接触他们的时候,路上已经跟安子然说过这件事。
徐伟业是故意的。
他知道管夙是傅无天的手下,也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故意在傅无天和安子然还没过来的时候让乡民们这样做,目的就是想先下手为强,这样一来,就算安子然和傅无天赶过来,他们也不能命令乡民们挖掉田里的农作物。
一般而言,确实是这样,但是在过来的路上,安子然看过阿里乡种植的农作物,发现绝大多数竟然是以水稻为主。
阿里乡的土壤也有适合种植水稻的,但是不是所有的土壤都合适,因地形的缘故,水稻的面积很小,用红州对比的话,阿里乡适合种植水稻的面积应该不到红州的二十分之一。
阿里乡地处干旱和半干旱地带,灌溉全靠地下,区域的河流水和雪山融水等等,所以阿里乡主要的农作物应该是以小麦和玉米为主。
安子然研究过阿里乡的地形和气候,所以知道这些,但是结果却和他想象的有很大的出入,阿里乡几十年竟然一直都是以水稻为主,难怪阿里乡的乡民几十年都无法富裕起来,用错了方法,想富裕就难了。
“傅王爷,傅王妃,不是我不想,而是实在没有多余的土地,你们过来的时候应该也看到了,乡民们已经将稻苗种下去了,如果你们想让乡民们把稻苗挖出来,那我也无话可说。”
徐伟业一副遗憾的表情,眼中却早已盛满幸灾乐祸,敢让他不痛快,他也不会让他们痛快,他现在真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提前做了预防。
安子然沉吟的道:“徐乡长,你可知道阿里乡有很多地方并不适合种植水稻?”
“哦?愿闻其详。”
徐伟业对他的话并不以为意,他担任乡长已经十年,可从来不知道这种论调,他以为安子然是故意这么说的。
“水稻性喜温润,需要在阳光充足和温度适宜的地方种植,而阿里乡却是干旱和半干旱地带,水资源并不丰盛,因此并不适合大面积的种植水稻。”
听着安子然缓缓道来,徐伟业却在心中冷笑。
心想‘你就胡诌吧,我倒想看看你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
“傅王妃以为阿里乡适合种植什么,该不会是你们准备种的那种奇怪的农作物?”徐伟业面露嘲讽。
安子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枲麻只是其中一种而已,阿里乡的气候更适合种植小麦和玉米这种耐旱的作物,徐乡长若不信,可以找人试试。”
徐伟业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傅王妃在跟我开玩笑吧,田里的农作物已经种下去,就算我肯,乡民也未必肯。”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徐伟业虚伪一笑,“既然傅王妃有自信,大可以去试一试,如果乡民们都同意,我也无话可说。”
安子然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如此,就这么说定了。”
徐伟业不后悔,他有自信乡民们绝对不会同意,因为没有哪一个人愿意摔掉自己的饭碗,要是没了田里的水稻,来年就没有收获,他们明年要怎么吃饭,这种事情不是说试一试就能行的,关键还是要让他们吃得饱饭。
达成协议后,他们便出门了。
安子然准备去看一看管夙已经种下的那些枲麻。
当初他让管夙带着人先行来到阿里乡不是没有计划的。
自从傅无天告诉他阿里乡适合种植枲麻后,案子让那就彻底了解过阿里乡的地理生态和气候,后来他在阿里乡的地图上画出几处适合种植棉花的地区,管夙出发前,他把阿里乡的地图交给他。
可惜的是,他只完成了一小部分任务,他可以圈出来的地方都被徐伟业命令种上其他农作物。
徐伟业在他们出门后也叫来自己的人,让他们放出流言,说有人要收他们的地,具体做什么却没有说,只要让乡民们抵触安子然他们就行了。
前段时间,管夙来这里也发生同样的事情,虽然后来不了了之,但是只要消息再次传出去,阿里乡的乡民肯定会联想到,他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那厢,安子然一群人已经到达辛河。
辛河位于阿里乡北部,是阿里乡一个小县,正是徐伟业划给他们种植枲麻的地方,不过枲麻的面积却不足百亩。
百亩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所以必须扩大种植面积,只是如何扩大却是个问题。
辛河的生物资源比较丰富,发展家林牧的条件较好。
然而辛河在徐伟业的管理下却偏偏反其道而行。
当初得知管夙想要这边的土地,他在划给管夙近百亩土地后,下一秒又令乡民们在其余土地种上了水稻,所以他们一路走来,看到的全是只有幼苗状的水稻。
“这个徐伟业本事没多少,倒是很会糟蹋阿里乡。”
安子然看到后面,心情越来越差,能让他动怒的人着实不多,但是这个徐伟业却可以算一个。
傅无天凝视着他的侧脸,“王妃可有办法?”
其他人立刻竖起耳朵。
他们也看不惯徐伟业那副志得意满的小人嘴脸,特别是邵飞,所以他们都希望王妃能教训他一下。
其实以傅无天的能耐,完全可以把徐伟业就地正法,这是他的领土,就是崇明帝也不能过问,但是徐伟业父子俩为阿里乡卖命二三十年,早已深入人心,反倒是他们,因为傅王府已经有二十多年没出现,所以很多人已经遗忘他们。
如果他们一来就杀了徐伟业,极有可能会引起乡民们的恐慌,如此便不利于安子然在阿里乡发展。
“办法当然有,你们就看着吧。”
安子然卖了个关子,暂时不打算告诉他们是什么办法。
徐伟业绝对不会想到,安子然选择了最直接与简单的方法,而这种方法恰恰没有任何人可以拒绝得了。
看完辛河的状况,一行人回到徐府,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
徐伟业早知道他们不会有任何收获,随后过来装模作样的慰问了几句,得到满意的答案才离开。
第二天,徐伟业让人散播的流言便在阿里乡传开了。
出乎徐伟业的意料,安子然他们并没有立刻行动,而且这一天也没有出去,反而待在徐府连房门也没有踏出去一步,倒是傅无天的手下天天往外跑,一回来也是直接前往安子然和傅无天的房间,隐秘得他派人去打听却什么也打听不粗来。
“乡长,你说他们会不会……”
徐伟业的心腹杨龙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虽然他对乡长的计划有自信,但是对方却也不是普通人,那可是傅王府的人,如果那些人想杀他们,他们肯定反抗不了,所以他很担心它们会不会走这条偏激的路。
“不会!”
徐伟业毫不犹豫的否定了。
“乡长如何肯定?”
徐伟业便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他,和安子然他们想的一样,这也是他的依仗之一,不过也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也很好奇他们到底在计划什么,可惜他们防得太严,他的人根本接近不了。
“不管他们想做什么,我都不会让他们得逞。”
徐伟业眼中露出一丝阴狠的光芒。
辛河,马沟河附近有几十户人家,这些人各有四到五亩田地,他们的田本适合种小麦玉米和棉花等,但是却因为徐伟业被生生的开垦成水稻田,因这里的气候条件并不适合,所以每年的收获并不多。
几十户人家每年仅仅能做到稍微饱腹而已,再多就没有了,所以他们的生活条件其实都不是很好。
其中有一户人家连饱腹都做不到了。
这户人家的男主人名阿齐,他与妻子共育有两子一女,不过妻子是外地人,五年前因为受不了贫穷离开了,独留阿齐一个男人照顾三个小孩。
为了不饿到三个孩子,阿齐经常起早贪黑,可是每年的收成仍然没有增长多少,他隐约知道是什么原因,却从来都不敢去想,就这样,一家子挣扎在贫困线上,到了今年,连吃饭都开始有问题了。
“孩子们,吃饭了。”
从田里回来后,阿齐将昨天吃剩的饭菜端出来热了一下,然后进屋喊他的孩子出来吃饭,没一会,三个小孩从屋里跑出来。
最大的小孩已经有十岁,最小的女孩才五岁,三个小孩瘦骨嶙峋,显然平时没有吃饱过,但是他们的眼睛里却有着令人羡慕的神采。
饭桌上的东西很少,只有半锅八成是水的粥,还有几块咸菜。
阿齐先给最小的女儿盛了一碗粥,粥里的米粒不多,连碗的三分之一都没有,小女儿却露出开心的笑容,“谢谢阿爹。”
阿齐摸了摸她的脑袋,“吃吧。”
大儿子已经懂事,自己给自己盛,又给弟弟盛了一碗,配着咸菜吃得津津有味,看得阿齐很欣慰,却又觉得对不起他们,如果不是他这个阿爹太没用,他们就不用跟着吃苦了。
想着想着,眼眶不禁红了。
阿齐不想在孩子面前哭,连忙站起来。
“阿爹,你不吃吗?”大儿子江立刻问道。
弟弟妹妹立刻放下碗筷看向他们的阿爹,阿爹不吃的话,他们也不吃了。
阿齐背着她们,不让他们看到自己在哭,“阿爹已经吃过了,你们吃吧,阿爹要去田里看看,一会就会俩,江你要照顾好弟弟妹妹,知道吗?”
江毕竟太小,没发现阿爹的异样,立刻向他保证不仅会照顾好弟弟妹妹,还会帮忙打扫做家务。
阿齐哽咽了一声,连忙走出去,直到看不见他的孩子,他才靠着墙无力的滑下去,心中忍不住一阵悲戚,他要怎么办才能让他的三个孩子吃饱穿暖?
今年的稻苗才刚种下去,可他们家已经没有多少米,能不能撑过今年的冬天已经是一个难题,向别人借粮根本不可能,因为别人比他们家也好不到哪里去,阿齐不禁一阵绝望。
就在这时,一双套着黑靴的脚出现在他面前。
“请问这里是阿齐家吗?”
第一百二十二章:算计
十天后,安子然和傅无天终于走出徐府。
这趟出门,他们的目的地仍然是辛河,停在徐府门口的马车很快就载着他们离开了徐府。
门卫看着他们离开,立刻将这个消息报给徐伟业。
徐伟业当即决定跟去看看他们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流言传了十天却没有一丝动静,有些乡民发现之前那批外来者这段时间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渐渐的就不上心了,反应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激动,大家还是该干嘛就干嘛。
到了第十一天,安子然他们再次到来并没有引起乡民们的排斥,不过这一次他们却是有备而来。
马沟河附近的乡民是辛河最典型的代表。
因为他们是第一批被徐伟业命令种上水稻的乡民,所以才具有代表性,在其他乡民的心中便有一种把他们当成标榜的感觉。
然而水稻不是说种就能种的,当时他们才刚收割完田里的水稻还不到一个月,稻田里的秧才刚撒播下去二十天,而一般的秧需要秧龄满三十天才能拔起分插,提前的话则会影响到稻秧,届时结谷很可能会变少,收成就更少了。
本来他们就已经不好过,徐伟业却在此时雪上加霜。
乡民们心中早就对他有所不满,但是碍着徐伟业在阿里乡的身份和地位,他们根本不敢反抗,连说不都敢说。
等待的十天里,不仅仅是为了降低乡民们的戒心,另一个原因是为了打听消息,只有把情报掌握在手里,安子然才能确定下一步要怎么做,所以管夙他们这些天外出就是帮他打听这些事情,最后才确定了马沟河。
他们的到来引起马沟河几十户人家的注意,不过没几个人敢靠近他们,都站在远远的地方观望着。
安子然让管夙借用徐伟业的名义将他们召集起来,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有一些人不相信,因为他们没有看到徐伟业,但是没过多久,偷偷跟在他们后面的徐伟业就被摘出来了,一看到他,乡民们立刻聚集过来。
徐伟业黑着脸,终于发现自己被设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