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爱如斯+番外——覆水倾墨
覆水倾墨  发于:2015年04月25日

关灯
护眼

斯洛脚步一停。

何晓悦愣住:“怎么啦洛洛?”

斯洛侧着脸,看着他,眼神认真又带了点闪躲:“悦悦,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我不再弹琴了……你觉得……怎么样?”

“不弹琴了?”何晓悦第二次听到斯洛说这句话,上一次还是几年前。他能感觉到,这次斯洛的态度比上次更加认真,那个眼神……跟上次那些迷茫与烦躁不一样,带着更深刻的疲倦与忧伤。这是他在斯洛身上从未见过的一种情绪,斯洛似乎永远都是温和地接受一切,不反抗,不抱怨,不怀疑。他有着同龄人难以达到的坚韧与毅力,温和而寡言,真诚而淡定。尽管如此,你永远都不会在这个人的身上看到诸如愤怒怨恨讥哨等阴暗的情绪,每个人看到他,都会觉得这个人沉稳温暖得过分。

然而此刻何晓悦看到他眼底自以为被掩藏得很好的忧伤困顿,沉默的疲倦。

弹琴竟然令他不快乐。

斯洛站在那里,保持着微微侧头的姿势,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何晓悦笨拙地伸出没有抓着单反带子的一只手,佯装大人似的拍了拍斯洛的脑袋,眼神带了点天真的轻蔑:“不弹就不弹了嘛!有什么大不了。”身体因为他的动作有些下沉,斯洛连忙托住他的屁股,有点讶然:“什、什么?”

这一次何晓悦有点不好意思,缩在他肩膀上,结结巴巴地说:“既、既然弹琴让你不开心了,那就不……不要弹了嘛,干嘛要勉强自己,又没人发你小红花。”

“噗。”斯洛忍不住轻笑,何晓悦的脑回路一般人总是难以理解,但是……他看了看因为他的笑而涨红脸的何晓悦,撅起的嘴巴表露着主人的不满,明亮的大眼睛在凌乱的刘海下闪闪发光,小脸爆可爱。他忍不住轻轻用脸蹭了蹭他的下巴:“你真是……”

“真是什么?”何晓悦龇着牙,看他敢说出什么取笑的话,就准备一口咬下去。

“没什么,呵呵。”斯洛眯起眼重新开始走,心里落下一块大石,连脚步都轻快许多。

何晓悦气闷,伏在他背上哀怨地哼哼,隐约察觉到斯洛在自己的教唆下做了某些不得了的决定,但是胆小的他自欺欺人地想:我什么都没说啊!洛洛做什么决定都与我无关啊!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啊!

斯洛一直都知道自己心里的渴望是什么,但是他没有足够的勇气把那个想法当真,他与钢琴作伴的时间几乎与他有记忆的岁月一样漫长,那些跳跃的黑白键承载了太多他的喜怒哀乐与寂寞时光,他有时候会觉得,放弃钢琴简直是一种背叛,与家人的期望无关,与他多年的学习无关,仅仅是对那个陪伴他走过整个童年与少年的巨大的伙伴,一种从此后两相殊途的自责。

可是何晓悦对他说:如果你觉得不快乐,那就不要继续了。

这个单纯的少年,不懂得漫长时光相陪的牵绊有多么难以割舍,不懂得那些寂寞的弹奏中他的手指为此受了多少伤,他看到的永远都是那个静静弹奏曲子的安静少年,享受别人的夸赞,在表演和考试中低眉敛目轻勾嘴角的自己。他没有音乐细胞,不理解他对钢琴的感情,他的原则简单而明晰:快乐。

这是个单纯得有些天真的少年,或许是家里保护得太好,或许是生活得太幸福,他总是活得很快乐,他的一切行为都为了一个单纯的目的——快乐。他觉得可以令他快乐的事情,就坚持下去,如果有什么令他不快乐,他就会立刻放弃。他的果断并不会造就他的悔恨,事实上,斯洛从来没有见过何晓悦为任何事情后悔过。这个少年有时候果决得让人惊叹。

斯洛想,我并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虽然难免遗憾,但是我终于不必再为此纠结不安。或许我再也不会走上一条钢琴家的道路,但是没关系,我不会成为一个优秀的艺术家,仍然可以保持对钢琴的喜爱,在一些寂寞或快乐的夜里,揭开琴盖,享受弹奏的乐趣。

回到农家乐的时候,斯妈妈已经在门口等了很久,急得都快哭了:“你们怎么才回来?洛洛你怎么不接电话?我……哎呀,这是怎么了?怎么全身湿哒哒的?”

斯洛这才想起他是拿了手机出去的,估计进水也不能用了,就含糊地回答:“捉鱼的时候不小心载到水里了,大概坏掉了,我没听到手机响。悦悦脚扭了,先给他看看吧。”

这时,大人们都出来了,何爸何妈一见宝贝儿子趴在斯洛背上,吓得赶紧接过去,掐着何晓悦肩膀就问:“悦悦你怎么了怎么了?摔哪儿了?”

“哎哟妈轻点儿!”何晓悦翻白眼,“我本来没事儿,被你掐都快掐死了。”

何妈妈看他还有力气插科打诨,就知道没什么重伤,马上就收起脸上着急的表情,哼笑:“哟,挺精神嘛!看来没事儿,孩子他爸,我们吃饭去,别管他。”

何爸爸对自家老婆的脾气再了解不过,刀子嘴豆腐心,就嘿笑:“先给他们换身干的衣服吧,别感冒了。”

斯洛早就被爸妈拉去房里换衣服去了,何晓悦也爬上老爸的背,心安理得地把相机挂在老爸身上,还跟他妈做鬼脸:“妈咪,把竹篓还给阿姨哈!”

何妈妈看了眼空空如也的竹篓,嘲笑他:“连只小虾米都没有,真没用!”

何晓悦为自己辩解:“时运不济!”

“切!”何妈妈懒得理他,把竹篓一提,还给大婶,还问她要了一些红花油和农家常备的治割伤虫咬的药粉,她刚才见两个小孩身上都有些磕磕碰碰的小伤口,还是要敷下药,不然伤口感染就不好了。

这次出来本来就打算住到周末的,所以都带了换洗衣物,给两个孩子换好干净衣服,又把换下来的湿衣服晒在院子里,主人给煮了锅红糖老姜水,给两人一人一碗灌下去,发汗驱寒。中途两位妈妈帮忙撒药粉,何妈妈一边捏着何晓悦胳膊一边阴阳怪气地把儿子数落了一顿,用词刁钻刻薄,把在场的其他人听得冷汗淋淋,何晓悦却一脸厚脸皮地跟老妈贫,仿佛刀枪不入。

11.山顶春茶

中午饭是主人做的几道农家小抄,几个素菜,一盘土豆炖鸡块,一盘酱鸭,春笋鸡汤,还有一小锅鱼汤和一盘白灼虾,是主人家的儿子早上在小溪里捞的。何晓悦仍旧对没有捞到鱼虾而耿耿于怀,气闷地喝掉半锅鱼汤,被何妈妈用巴掌呼了下背:“有没有礼貌啊!别人还喝呢!”

何晓悦对老妈动不动就暴力以对很不满:“妈,饭桌上能不能别打我啊?您的餐桌礼仪呢?”

被儿子反将一军,何妈妈又怒了,何爸爸连忙拦住:“吃饭吃饭!”

斯洛一家平时吃饭话比较少,但是今天难得一起出来,反而热闹很多,聊聊天夹夹菜,一顿饭吃得心满意足。斯洛心情没那么低落了,也会搭几句话,偶尔应付下何晓悦不规矩的筷子,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斯家爸妈暗中吁了口气,体贴地帮两个儿子倒了饮料。

吃完饭后,两家人绕着门外的稻田散了半个小时的步,考虑到下午要爬山,就各自回去睡了一个小时养精蓄锐。

下午爬山前,其他人都简装出行,换了运动鞋和长裤,兜里装好手机和钱包,只有何晓悦背了个大书包出来。斯洛问他:“你背的什么?”

“吃的啊!还有水、纸巾、垃圾袋、手电、创可贴、水果刀……”何晓悦一个个数,听得人一脸无奈。

“我们只是爬个山,两个小时就差不多了,你拿那些有的没有的干嘛用啊?带瓶水就行了。”何爸爸大手一挥,“每个人拿瓶水,放你书包里,正好!”

“沉死啦!自己拿!”何晓悦不肯,率先朝山上跑去。

何爸爸:“嘿!这小子……”

最终两位女士都提了包,把水放进去,当然,扛包的都是爸爸们。

这里的山不高,但有点陡,两边都是葱郁的树木,中间是深不见底的沟壑,山路弯弯曲曲,台阶缓且多,一层层走得人腿软。

斯洛追上何晓悦,看小家伙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就伸手把他书包摘下来:“我来背吧。”

何晓悦没跟他客气,直接把不算太沉的书包扔给他,喘着气说:“这山不高,台阶怎么……这么多啊?累死了……”

斯洛还好,呼吸没乱,虽然有点累,但是倒不觉得费劲。何晓悦一开始跑太快了,又是不停上台阶,搞得气喘吁吁。斯洛干脆拉起他的手,像牵着个小朋友:“走吧,他们还在下面呢,我们慢慢爬。”

何晓悦回头看了眼,领队的主人家的小孩怕他们掉队,谨慎地跟着两人身后四个大人之间,时不时前后张望,确认没有人脱队,就憨憨地朝明显已经多年不爬山的中年男女们鼓劲:“就快到啦!加油!”

斯妈妈被老公牵着,没好气地说:“半个小时之前他也是这么说的!”

“哈哈,多年不锻炼,被那两个小孩狠狠嘲笑了啊!看来以后不能整天坐在办公室了,要出来多走走,散散步打打太极什么的。”斯爸爸笑眯眯地安慰自家老婆,“看悦悦和洛洛都跑那么远啦!”

“年轻人,精力足,我们不行啦!”何爸爸摸了摸凸出来的肚子,笑呵呵的,“要服老呀!”

何妈妈笑他:“根本是你每天喝酒应酬太多,把身体搞坏了,啤酒肚都出来了,难看死了!还找借口!我看你回去少喝点酒,体力就上来了。”

众人哄笑。

何晓悦被斯洛拉着手爬完了后半程,斯洛速度控制得刚刚好,不至于呼吸错乱也不会劳累过度。背着大书包还拖着个累赘,斯洛也只是脸上冒了点汗而已。何晓悦路上偷懒,左手紧紧地拽着斯洛的,软掉半个身子借力前行,懒洋洋地跟斯洛搭话:“洛洛,你饿不饿啊?”

“不饿。”斯洛要保持呼吸,只能简短地回答他,“刚吃完午饭没多久啊,你又饿了?”

“没。”何晓悦拖长了语调,“那你渴不渴?”

“好像有点儿。”斯洛用另一只手擦了擦汗,回头问他,“要喝水吗?”

“要。”何晓悦主动拉开自己书包的拉链,取出两瓶矿泉水,递给斯洛一瓶,两人停下来做了短暂的休整,准备继续上路。

何晓悦又从书包里找出一包湿巾一包纸巾,抽出几张递给他:“擦擦汗。”

斯洛接过来,觉得何晓悦挺有先见之明:“以前没发现你这么细心啊?今天怎么了?”

“那不是看你今天什么都没带么?就你那爱干净的,到山顶肯定要洗手的!”何晓悦经验老道地摸了摸下巴,“再说了,要是我们不小心碰上什么深山怪物,被妖怪施了法术,困在山上。漆黑的夜里,幸亏我拿了手电筒,然后我们挨在一起走到一个破落的庙里……”

斯洛听他越说越离谱,赶紧打断:“停停停!你脑袋里整天都想什么呢?这是深山么?哪儿有妖怪啊?想象力太丰富了吧你。”

“那可不一定!”何晓悦悄悄凑过来,“听说这种人烟稀少的山上,妖怪可多啦……”

斯洛头疼:“我们现在走的是田园休闲风,不是志怪小说好吗?”

“可是……”

“闭嘴!”斯洛不耐烦了,转身就朝上继续走。

何晓悦无趣地“嘁”了一声,扶着膝盖急追了几步,习惯性地拉着对方的手,又懒洋洋地卸了力道。

手心相贴,十指紧扣,两个人都没有留意到动作的亲昵,自然得仿佛早已做了许多次,仿佛他们曾经这样牵着手走过了太多的风景。扣在掌心里温热的汗水伴随着春暮青翠的林木,在少年们稳定前行的背影中定格为一副模糊的画。

到达山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4点,山顶平坦开阔,一眼望去,葱茏的山峦和反着光的溪流在视野中清晰可见,山脚和半山腰上的人家稀稀拉拉地分布着,稻田里有小小的人影,老牛的哞声似有似无地传来。山顶有风,凉爽惬意,不远处有个小型的水库,被大铁板盖住,只露出几个小孔,但有水从光滑的青石搭成的出水口流出来,形成一个小小的瀑布。

何晓悦跑过去玩水。有了上午的教训,他不敢离水太近,只敢扒着石头边沿,探手进去划水。

斯洛怕他掉下去,从这么高的地方滚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连忙走过去拉着他的一只手,只准他把腿伸进去。

何晓悦无趣地踢起几朵水花,溅起好大的水花,把两人刚换的衣服又打湿了。

斯洛简直对这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家伙没办法,只能木着等其他人上来,自会有人收拾他。

何晓悦机灵,听见他爸妈的声音就赶紧从水里出来,光着脚丫在裤腿上蹭干,穿好鞋袜,假装看风景。末了又嘱咐斯洛:“别说我下过水啦!”

敢情你当身上这些水是倒流出来的么?斯洛嘴角抽搐,觉得自己还是看风景吧。

他们爬的这座山并不高,对面是大片大片的茶园,葱茏的绿色都仿佛透着一股嫩叶的清香。

“你们要是早上来,还能看到姑娘们采茶呢。”带路的小孩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他身后,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能说会道,精悍的身体倒不像是坐家里招待客人的。

小伙子叫王磊,很有眼力见儿地把他们带到山顶不远处的一个小平台,上面有个简易的小亭子,没什么花纹,也没个匾额,大约是早先搭起来给上山的人避雨歇息的。里面有石桌石凳,桌上竟然还有用石头压起来的一个袋子,摆着一个粗糙的陶罐。王磊笑呵呵地跟他们做介绍:“村里做起农家乐以后,经常有人要爬山,那边茶园的老农们每次采完茶都会好心给亭子里留一些,给休息的过路人喝。这个陶罐是用来烧水的,不过茶没炒过,就是刚摘下的嫩芽,喝起来有点涩,但是很香的。”

“这要怎么烧水啊?”何晓悦把陶罐捧起来左看右看,没研究出来。

王磊示意他们把身上带的矿泉水拿出来,先是稍微倒了一些进去洗了洗罐子,然后又把罐子倒个七分满,拎着往亭子外不远处的一个石头垒起的小灶上一放,叫上斯洛跟何晓悦,三个人就地捡了些柴火,扔进灶里。王磊动作娴熟地掏出打火机,问何晓悦要了几张纸巾,裹在细长的木棍上,点燃,然后把木棍探进去引火,不一会儿火就生起来了。

何晓悦跟乡下奶奶一起住的时候是见过生火的,反而是一直住楼房的斯洛从来没见过这东西,好奇地蹲在地上盯着灶里燃起的火焰,崇拜地看着王磊:“好厉害。”

何晓悦搭腔:“这有什么,我也会!我告诉你,生火是个技术活儿,你干不来的。”

斯洛不相信:“不就是把火点着扔进去么?这有什么难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灶里生火要用干木柴,那种软的干草只能引火,不能继续烧,要不火会灭的!”何晓悦老神在在地从火里抽出一根粗木棍,“这种才能保持长时间燃烧,当然啦,再粗点更好……”

王磊在一旁看何晓悦老手一般传授生火的技巧,斯洛蹲在那里认真听,一脸好奇加崇拜,有种不可思议的违和感:真是不事生产的都市少年啊……

12.情书谜团

水沸腾起来没用多少时间,正好火也差不多灭了,王磊扯起上衣的下摆,缠在陶罐的把手上,小心不碰到自己的肚皮,把滚烫的罐子移到石桌上,然后变魔法一样从石桌地下掏出四五个陶碗出来,当然,做工很粗糙,一看就是没烧好的劣质品,碗口都是歪的,颜色也不太一样。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