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确定,不过它出现的时间和方位和我朋友推算的一致,我想带回去让他确认一下。”
“为什么要找真实之眼?”
“抱歉,这个我不能回答你。”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两人的对话后,王小剑脑中浮现的是不久前在镇上遇到的那个右眼极其奇特的少年。他张张口想说出来,然而这种奇怪的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说出来恐怕没人相信,于是便犹豫起来,更重要的是,他的内心似乎有个声音让他不要说出来,所以他保持了沉默。
十方茂不想说出自己的目的,越峥点点头不再追究,“既然你要的是眼睛,我要的是皮甲,就这么办吧。”
十方茂也笑起来,“你还是这么公事公办,又冷冰冰。”
越峥面无表情,“没有冷蝉看着你,你一样吊儿郎当。”
一句话正中靶心,十方茂忍不住揉揉鼻子,“平白无故地提他做什么?谢谢你帮我杀了这怪物,这次我急着赶路,等下次我请你喝酒。”
边说着十方茂边快速走到麒麟兽的脑袋前面,扬起手中的剑刺向麒麟兽的眼睛。麒麟兽的身躯简直像座小山,十方茂走在他面前像只小蚂蚁,他刚靠近麒麟兽,麒麟兽紧闭的嘴巴忽然大开,一股白色的火息冲了出来,直直扑向毫无准备的十方茂。
如此近的距离,又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遭受攻击,十方茂惨叫一声,瞬间被巨大的火息冲出了石台,如同一颗石头坠入深渊!
王小剑惊呆了。
越峥也吓了一跳,然而他很快反应过来,那只麒麟兽竟然没死!
它咆哮着冲向越峥,越峥心中焦急,面色却丝毫不变,他不仅不避让,反而面对面地冲向麒麟兽扬起了手中的剑,他的身上发出猛烈而炫目的白光,王小剑能感受到他的灵力在瞬间充盈到了一种极限状态。
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十方茂刚刚堕入悬崖,剑在空中掠过一道弧光,继而带着尾彩深深没入了麒麟兽巨大的瞳孔,直至剑柄,同时越峥的身体却如同利箭般反弹向了深渊,跟着十方茂一起坠了下去。
王小剑:=口=
王小剑:“啊啊啊——!!!”
风在耳畔咆哮,越峥一把拉住十方茂的手,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抽出腰部的剑狠狠地插向悬崖,试图形成两人的支撑。那一下的力道又狠又猛,夹杂着他的灵力,将剑身插进去了大半。然而下坠的力道太大,剑身虽然已经插入石壁,还是被带着往下滑动了好一段距离。
这个过程中他似乎听到了夹杂在石头与钢铁摩擦声中细微的碎裂声,可是在这样危急的关头也顾不上这种异常的声音,在剑终于不再下滑后两个人的身体总算稳住了,他连忙朝下面喊:“十方茂!”
没有人回答。
他皱了皱眉,抬头看向上方。陡峭的悬崖上被拉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那是剑在石壁里滑动形成的缝隙。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心脏突地一跳,连忙问:“王小剑?”
没有人回答。
深渊的风吹过,越峥听到自己孤独的声音消失在呼啸的风声里,好像在下坠的瞬间,他便成了世界上的最后一人。
“王小剑?”他又叫了一声。
悬崖下是冷漠的风,冷冷的空气充斥鼻端,过了好一阵,他才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我……没事……”
那一丝声音让越峥的心跟着颤了颤,勉力镇静道:“刚刚有没有……”
话语猝然顿住,耳畔似乎又想起了刚才细微的碎裂声,心又重重一跳,哑声道:“你受伤了?”
手中的剑冰冷异常,和一般的刀剑般一样悄无声息,如同毫无声息的死物,然而越峥却深刻地知道这把剑里有怎样的一个爱吵爱闹爱打呼噜的灵魂。他有名有姓,有自己的爱好,会和自己讲条件,会吵着要出去玩儿……他是……他是一个人。
这一刻,越峥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相处起来的点点滴滴,也从未如此深刻地了解到这把剑是一个人这个事实。
也想起了当初自己用他砍石壁时候的惨叫。
胸口忽然一窒。
“我……没事……赶紧想办法……爬上去……”又是过了好一阵才听到王小剑的声音,放佛挤出这句话已经用尽了他的力气。
越峥精神一震,勉力压抑住自己莫名翻涌的思绪,如今想这些也没用,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最好的方式是想办法上去再说。他又抬头望了望上面的石台,其实他们下坠得并不是很远,大概有几丈的距离。只是石壁上没有藤蔓,也没有任何攀爬的东西,更让人焦急的是,他只有一双手,一只手已经拿着剑支撑身体,另一只手却拉着十方茂。
两个人的身体仅仅靠着一把剑支撑着。
他知道这把剑有多脆弱,夫坚说过他是最低级的剑,砍不动刺不下,甚至在砍蜥蜴的时候留了个小缺口。
这是他的本命武器……
脆弱的本命武器。
因为服用七环丹的关系,他和本命武器的联系非常弱,剑如果没有遭到致命伤害无法反馈他的身上,所以他也不知道王小剑到底伤到何种程度。
他稍微平心静气感受了片刻,便知道这剑损伤到了何种程度。
快要碎了……
那一刻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陌生的情绪——恐惧。为什么会感觉到恐惧?或许是出自于本命武器被毁自己修为俱废,或许是别的奇怪的、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的情绪。
“再坚持一会儿……”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暗哑得不可思议。
“好……”那个平时跳脱的声音软绵绵的,很像他快要睡着的时候样子。越峥忽然想起前几天的事来,这剑平日里吵吵闹闹打呼噜惹得他无法安心修炼,于是他愤怒之下也在他睡觉的时候找他不是,那时候这剑大概困极了,说起话来也像这般软绵绵的有气无力。
“我求你了大哥……我要睡觉……”
越峥猛然闭上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他的头脑已经恢复了彻底冷静,无数的思绪全部被压抑回心底深处的井,然后再盖上结实厚重的盖子,如果不打开再也无法溢出一丝一毫。
他一向如此处理自己的情绪。
他低头呼唤十方茂的名字,但是大概是直接遭受了麒麟兽火息攻击,十方茂晕了过去。越峥皱了皱眉,脑中浮现了一个办法,然而……
“小剑……”第一次,他如此呼唤他。
“……什么……事?”极其疲软的声音。
“如果我再度用你做支撑,可以承受吗?”
“嗯?”
越峥斟酌了一下,道:“我准备跳上去,但是距离太远了,中途大概需要两个支撑,所以我会再度将你插入石壁两次……可以忍受吗?”
“越峥……”那个声音似乎精神了点儿。
“怎么了?”
“你是第一次征求我的意见。”越峥听到王小剑的声音带着疲惫的笑意。
越峥愣了愣,嘴角渐渐抿起来,眼神也暗沉下去。心底的那口井开始波涛汹涌,似乎要冲破盖子钻出来。
“要做快点儿,你这样一直吊着我很难受。”那个声音深吸一口气说,“长痛不如短痛。”
越峥精神一振,眼神锐利如刀,沉声道:“我要开始了。”
“嗯。”王小剑的声音很镇定。
第31章:天灵玉
让越峥觉得吃惊的是,在整个过程中他竟然没有惨叫一声,在他的观念里,他记得王小剑被砍了个缺口便哭爹喊娘,飞到高处便惨叫连连,照理说这样将他狠狠插入石壁借力的动作肯定会给他带来莫大的伤害,他应该哭叫才对,然而没有。至始至终不曾叫痛一声,也不曾惨嚎,更没有平时的絮絮叨叨和委屈辩驳,越峥怀疑如果自己不和他说话,是不是连声音也不会发出来?
双足往下一蹬,同时右手将插在石壁里的剑迅速抽出,身体带着十方茂往上冲了一段距离后失去了上升的趋势,越峥算准时机将剑再度狠狠插入石壁,接着身子借力再度往上跃起,如此两次之后他终于翻身跃上了石台,随即不分三七二十一将蓄积到掌中的灵力拍向前方的庞然大物。
那一掌威力十足,然而前方的麒麟兽却一动不动。
看来刚才自己跳崖前那一击确实让它死透了。越峥长长松了口气,将十方茂扔在地上,急忙拿起王小剑查看损伤程度。
剑身上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似乎再一用力便要碎掉,剑刃两边全部是和石壁摩擦产生的缺口,有一条缝隙从剑尖贯穿至剑身,与先前砍鳞甲蜥蜴时形成的缺口连成一线,似乎下一刻就会裂成两截。
越峥知道他受了重伤,但没想到竟然伤成这个样子。
他的眼睛渐渐泛起了深蓝,周身的气息冷到了冰点。
“咳咳。”似乎感受到气息的变化,地上的十方茂终于清醒过来,他咳嗽了一阵挣扎着爬起来,便看到越峥正拿着一把快要碎掉的剑查看。
只是瞬间便回想起昏迷前的情形,他捂着胸口道:“谢谢。”
越峥没有回答,他大步走到麒麟兽面前,在十方茂的惊呼中,从麒麟兽的眼睛里将没入的追天剑拔了出来,随即在它的侧腹还在流血的窟窿里狠狠一刺,接着沿着旁边的缝隙往上一路攀升,不过一小柱香的功夫,便把整张麒麟皮剥了下来。
他把皮甲随便地挽起来搭在肩膀上,鲜血染红了他的狐裘并沿着肩部一直滴滴答答地滴落到地面,整个人放佛从血海里出来似的,衬着满身凶狠的煞气,放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十方茂心中一颤,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情绪。
“给你。”两团东西抛过来,十方茂连忙接住,那是两颗巨大的血淋淋的眼珠。
“能走吗?”那人冷冰冰地问,十方茂从他的语气里发现了一丝罕见的焦虑,心里有些诧异,他点点头,“能走。”
“赶紧下山。”越峥说着撕扯下来一大块布料,边走边将那把快碎了的剑包裹在布料里面抱在怀里紧紧护着。
十方茂回过神,连忙抱着那对巨大的眼睛看了看,随即苦笑,“这真的是真实之眼吗?看起来不像啊。”
越峥已经走远了。
然而他没走多远,十方茂又叫住了他,“越峥,你快看!”
十方茂边叫边走到他身边,手中举着一颗血淋淋的眼球,那颗眼球像颗篮球一样大小,圆溜溜染着血丝,很是恶心可怕,但是两个男人对着这样的眼球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波动。
“这头麒麟兽似乎被魔意感染了。”
“魔意?”
“对,你看这颗眼睛,是红色的,红色的周围又有丝丝的黑色。”十方茂道,“这是被魔意感染后才有的样子。”
他的神色很郑重,越峥悚然一惊,难道这幽罗山里竟然有魔意的封印?
两个人同时想到这点,都毛骨悚然。
魔意的可怕之处在于它能悄无声息地侵入人心,引发恶意和欲念,轻者走火入魔,重者被魔意彻底控制成为傀儡。这只麒麟兽变得如此狂暴,肯定和魔意的控制脱不了干系。
两个人对视一眼,匆匆离开了洞穴。
越峥捧着剑,心急如焚。一方面魔意的事必须报给赤日炎,另一方面他必须赶回去找夫坚想办法救剑。
对,救剑。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去救一把剑。
匆匆出了幽罗山之后和十方茂分别,越峥便迫不及待地御剑飞往闵义山,心中的焦急迫使他用了最快的速度,明明需要花三四天的路程他不眠不休两天便赶完了,当落到闵义山山头见到那个浑身纠结肌肉的大汉时,他的焦虑才稍微消退了一点点。当然,他的表情自始至终是平静无波、十分冷静的。
“这么快?”夫坚看到也很吃惊,尤其是在看到他肩头上血淋淋的一堆皮甲之后更加吃惊了。麒麟兽的攻击力和灵力并不高,但是因为数量稀少、处于幽罗山境内、并被楚国尊为护国圣兽的原因极难被狩猎,他和越峥打赌也怀着一半期待一半随遇而安的心态——如果能拿到麒麟兽的皮甲最好,没拿到自己也没有损失。
然而当这人真的拿着麒麟兽的皮甲过来,他还是抑制不住地表现出吃惊的表情。他直起身子凝视着越峥快步走到他身边,将来之不易的麒麟兽皮甲随手扔到他足部前方,溅起了一小片灰尘。
夫坚蹲下身翻看这块血迹斑驳的皮甲片刻,随后抬打量越峥——他看起来很狼狈,一直莹白的狐裘和衣服如今染上了斑驳的血迹,衣服下摆已经被撕碎了一块,手上握着一把用布料包裹的剑。
他笑道:“你真的弄回了麒麟兽的皮甲,你赢了。”
越峥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打赌赢了的喜悦,他的脸部肌肉也没有丝毫的表情移动,只有一双幽深的眼睛里混杂着丝丝焦虑,“夫坚,我想让你帮我看看这把剑。”
说着他举起右手握着的用布料包裹的剑走到他身边递到他的鼻尖,一双眼睛直直盯着他,话语是恳求的,然而语气却不容置疑地是命令。
“救他。”
他说……救他?
救一把剑?
脾气暴躁的夫坚被他的话扰乱了被强制命令的不愉快,疑惑地抬起头打量越峥片刻,随即伸出戴着锁链的手接过那把剑,打开包裹的布料,里面的内容便一寸寸露出来——古朴的剑身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其中从剑尖到中部的一条裂纹几乎将剑断成两截。
他认出了这把是越峥上次带过来给他检查的剑,而且是他的本命武器。这一下他明白了越峥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失常,任何人的本命武器损伤成这样都会暴躁焦虑吧?
看着对方眼中的期待和不安,夫坚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深深的恶意和快感。
“没救了,要么换一把剑,要么重铸一把,但是两样都会让你修为倒退,甚至死亡。”
吐出威胁的话语,夫坚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果然皱紧了眉头,眸子里无数的情绪翻涌而出,他看出了越峥的挣扎和犹豫,于是道:“要么你一直让这把破剑保持这个样子,这样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真的没救了吗?”
夫坚的表情一收,声音冷硬,“对于剑的任何事我都不会撒谎。”
似乎是知道了最惨烈的结果,越峥反而冷静下来,他盯着夫坚道:“除了重铸之外,有没有别的办法修复这把剑?”
“有是有,但是不值得。”微微一愕,夫坚奇怪地问道,“为什么不就这样算了?反正你修复了这把剑他依然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好处,还不如让它一直保持这个样子,等我用麒麟甲打造出剑鞘之后,你再把这件用剑鞘严格保护起来,那么你以后也不再会有任何问题。”
“修复的方法是什么?”越峥似乎没耐心听他的好言好语。
夫坚有些窝火,觉得自己大人大量帮这个囚禁自己的混蛋做更好的选择,可是这混蛋竟然不识趣,于是冷冷道:“有是有,你把天灵玉磨成粉末用灵力将剑的伤口抹平,这把剑就修复了。”
“天灵玉?”越峥继续问,“那是什么?”
夫坚耸耸肩,“一种极其稀有的玉石,当世罕见,不过你们瀚海云宗什么宝物没有,说不定可以找到……”顿了顿又忍不住啰嗦道,“我劝你还是别找天灵玉了,把那种宝物放在这种废剑上简直是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