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男孩儿不理解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一样，盖尔也不理解，这人究竟在想什么？这样做的后果，明显会牵连到自己的孩子啊！

范伦丁上前一步，眯了眯眼睛，“你不是罪民。”

那人脸色一变，“那又怎么样！”

“那么，他绝对不可能是你的儿子，”范伦丁淡淡说，“不过，这么多年你护着他长到这么大，现在做出这种事，倒也真挺狠心的。”

“我本来就是英穹星系的人。”他不去看男孩儿震惊的眼神，吐出这句话来。

平日里畏畏缩缩佝偻着腰毫不起眼的黑瘦男人这时候说起话来，整个人气质都不大一样了。

这是一颗埋得很深的钉子。

可惜，这种刺杀完全失败。

谍报人员，尤其是类似于这个男人这种埋得很深的谍报人员，是根本没有自己的人生的。

盖尔叹了口气，“先抓起来吧。”

看着那个呆呆站在原地的男孩子，盖尔一拍他的脑袋，“快去上课吧！”

男孩儿惊了一下，怯生生地说：“我还可以去上课吗？”

“为什么不行？”

盖尔看得很清楚，这个男孩儿是完全的友方目标，而且，他也不至于去怀疑一个小孩子是什么训练有素的谍报人员。

范伦丁并没有说什么，眼见着男孩儿慢慢离开，“需要我给他封闭这一段记忆吗？”说完范伦丁自己都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太善良。

盖尔却摇摇头，“算了，他是个坚强的孩子。”

事实上，能从矿场上活下来的罪民孩子，哪怕有大人的保护，也必须要坚强才有可能，否则，早就已经活不下去了。

他们，不能等同于普通的孩子。

“……阁下，你——没事吧？”唐匆匆赶了过来，看到除了碎了衣服其他完好无损的盖尔，才松了口气。

这个冰山脸的寡言男人作为盖尔的副官，能力是相当不错的，至少在罪民中是少见的高水准，每天处理的事情比盖尔还要多，操心到死的节奏，使得盖尔现在看到他就略心虚。

“没事没事。”盖尔说着。

唐上下扫了一眼，才将目光投向盖尔旁边的范伦丁。

范伦丁扬了扬眉。

于是，唐没有再说什么就离开了。

范伦丁眯了眯眼睛，“我觉得，我需要和薇薇安商量一件事。”

“什么？”盖尔从背包里重新掏出一件外衣来穿，总不能……裸着身体继续“慰问”吧……

因为这样子突如其来的刺杀者两天已经第三次了，盖尔如今相当淡定。

“唐，不能再做你的副官了。”

盖尔扣扣子的手顿了顿，“为什么？他做得挺好。”正因为唐做得太好，盖尔才能这么闲，要换一个人，盖尔想想都没信心什么人能像唐这样，希望军团越来越大，虽然是个自封的少将，但是各种繁杂的工作还是很多的，虽然不像是薇薇安那样有一大堆军事文件，但是该有的必要文书还是会有的，盖尔一点都不想被关在办公室里。

范伦丁侧目看了盖尔一眼。

盖尔莫名其妙，“怎么了？”

“盖尔，如果唐是一个女孩子呢？”

“怎么可能，他明明就是个……男的……”盖尔瞪大眼睛，“不会吧？”

他并不是那么迟钝的人，如果换成一个女人，这样每天花上十六七个小时为自己的上司工作，就算是拥有未来光明的信念，也实在是太惊人了，支撑她的绝不可能只是美好的未来。

范伦丁哼了一声，他就知道，盖尔根本就不会往那方向想。虽然现在盖尔已经完全认同了自己和他的关系，但是，这位从本质上还拥有着彻底异性恋的眼光和思维方式。

太单纯了好吗亲！

如果只是奔过来追求盖尔的，范伦丁还不至于多在乎，他和盖尔那么多年了，占有欲虽然没有少半分，但是对盖尔的信任度却是相当高的，这货……基本上，还是不大能接受男人追求他的。

但是不论他有多么强大战斗起来有多彪悍，内里却仍然是那个柔软的盖尔。

……他对那些对他无条件好的人根本没辙。

范伦丁很清楚，自己就是这么一步步将盖尔蚕食，最后吞吃殆尽。

唐这种默默无声只是对盖尔好的人，才是最危险的好吗？

在唐的身上，范伦丁隐约嗅到了一种同类的味道，但是——跟他这个活了两辈子的妖孽比，你还太嫩了好吗？

盖尔还是有些不大相信，“可是，他非但没说过什么，而且从来不会管我，更别说……连话都没跟我说过几句啊！”整天除了做事就是做事，盖尔还怀疑过这位是不是天生的工作狂呢！

因为唐是真的，和他说的话回想一下都数的过来好吗？

面瘫也就算了，话还特别少。

自己到哪儿去因为唐是副官，基本上都很清楚，从来不会拒绝自己的任何要求，自己想干嘛就干嘛——

这么一想，是，呃，有那么点儿奇怪啊……

“嗯哼，他的能力不错，可以将他往上调，只做你的副官太委屈人家了不是吗？”范伦丁用的似乎是商量的口吻。

盖尔虽然觉得有些可惜，最终还是同意了范伦丁的提议。

两人回头就去和薇薇安说了，薇薇安刚好也有这个意思，最近缺人手缺得她都快疯了！

结果，盖尔意料之外，范伦丁意料之内，唐拒绝了。

“我只想做盖尔的副官。”他淡淡说着。

薇薇安：“……”

安然坐在沙发上的范伦丁微笑起来，“如果我说，这是盖尔的意思呢？”

唐挑起了眉：“他的意思？他觉得还会有其他人有能力完全做好他的这份工作？而且，我说我只想做他的副官，和他的意思有关系吗？这只是我的个人意愿。”

盖尔：“……”卧槽，第一次听到唐说这么长的话好吗！

身为希望军团的三巨头之一，盖尔的副官不是这么好做的，薇薇安原本就打算调走唐，然后再派两个人给盖尔，就算是她，都心知肚明哪怕是两个人，也无法做到唐这样好。

“你很聪明。”范伦丁忽然说。

唐的声音依旧十分冷淡，“谢谢。”

盖尔：“……”尼玛明明范伦丁说唐喜欢的是自己，但是他觉得吧！这事儿他完全被排除在外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

到底，唐不是那么好驱逐的，不听调令，薇薇安当然可以解除他的职务，但是……解除之后，工作怎么办！

他们的人手严重紧缺啊！

更别说这段日子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在盖尔和范伦丁在外面“逍遥”的时候，如果不是有唐帮把手，薇薇安简直是要累死的节奏。

于是，这一场顺利谈崩。

唐依然做着盖尔的副官，沉默寡言冰山脸，除了工作每天大概也就见盖尔一次。

盖尔感觉越来越别扭，范伦丁那里越来越低气压。

薇薇安——她忙得压根儿顾不上这些个情情爱爱的东西好么！没见她和霍奇森都快半个月没见面了么！

七月，又有一大批罪民到达黑蝎星，即将往希望军团军事基地转移。

然后，银鹰军团并没有死心，安德鲁的前锋营朝着黑蝎星进发。

此次的命令就是，彻底攻下黑蝎星，不管希望军团在不在，都不能再容许这里成为希望军团扩张的中转站了。

“防，还是不防？”

“当然是要防的。”薇薇安肯定地说，“而且，可以最大限度地争取黑蝎星上的佣兵，这群家伙全部都是在生死边缘徘徊过的，比普通士兵更要凶悍，如果能真正吸收到军团里来，是一件好事。”

“而且，每天都是罪民自发性地跑到黑蝎星上来，我们不能丢了这个罪民能够跑来能够找到的地方。”范伦丁翻了一下最近的记录，最近一个月，跑过来的罪民虽然没有之前多了，但是也有九十七万人，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盖尔点点头，“那么，就守吧！”

薇薇安沉默了一会儿，看向霍奇森，“霍奇森，基地暂时交给你，这一场，我要亲自指挥。”

其他人，恐怕都没有能守下黑蝎星的信心。

“不！我要和你一起去，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当你的副指挥官。”霍奇森坚定地说。

还有一句没有说出口的话，最危险的地方，我要和你一起去，哪怕死也要死在一起，这才是我抛弃一切来到你身边的原因。

薇薇安无奈，看向了沉默坐在角落里的唐。

骤然发现，除了他之外，居然没有人能够接下这份摊子，哪怕是莱恩斯和应振明也不行，这是个人能力的问题，他们能够是很好的士兵，却根本无法做好一整个基地的行政工作。

如果说这方面的能力，其实连霍奇森都比不上唐。

让唐只当盖尔的副官，实际上是有些屈才的。

这位，是一个天生的优秀行政官。

“好吧，我可以接下，”唐终于顶着众人的目光站了起来，“但是，你们必须要答应我一件事。”

薇薇安开口，“你说。”

“一定要让盖尔——活着回来。”

会议室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唐的表情很严肃，依旧是那副面瘫的样子，口吻也毫无波澜，听起来轻描淡写。

但是……连薇薇安都听出了其中……类似于表白的意味是怎么回事？

虽然说，唐无论是表情还是口吻还是眼神都半点儿没透露出所谓表白的浪漫。

范伦丁：呵呵。

盖尔：=口=

章75

范伦丁从来都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对待喜欢的人是如此，对待厌恶的人，同样是如此，他向来习惯于当一个织网的猎人，而不是那些冲动的毛头小子。

所以他只是笑了笑，当场十分有风度的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盖尔却隐约有种寒毛直竖的感觉。

最终唐被临时任命为希望军团军事基地的最高行政官，薇薇安开始着手黑蝎星的一切防守事宜。

“盖尔。”唐叫住正想离开会议室的盖尔。

盖尔回过头来，说句实话，他对唐的观感十分复杂，在范伦丁没提醒他之前，盖尔对唐的感觉还是相当不错的，虽然少话又面瘫，但有他在自己绝对省心啊！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副手下属？

当然，这种喜欢绝对不涉及……什么特殊感情方面……

以至于现在，盖尔觉得自己面对着唐都有点儿尴尬了，虽然唐面对着他完全没有变化，连话都没有多说两句，眼神态度口吻什么的，完全没有变化好吗？

盖尔几乎要认为那什么，只是错觉而已吧，或者是搞错了？

“保重。”最终唐只给了两个字。

盖尔却觉得……卧槽，这沉到几乎要压死他了好吗？背后范伦丁的目光，尼玛压力太大了！

尴尬到盖尔压根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幸好唐根本就没让他回答，说完点点头，继续冰着一张脸走了。

卧槽，这叫喜欢？别逗我了……

他不知道的是，背转过身的唐闭了闭眼睛，才继续往前，跟在盖尔身旁这么久，他很清楚这一次的黑蝎星不是那么好守的，否则也不会让薇薇安这样几乎倾注了所有的心力。

希望军团现在还是太弱太弱，他们再拼，也总要那么几年，才能有和其他星系的军团真正抗衡的实力。

而盖尔偏偏是那种，万事都喜欢冲在前面的人。

待得走过了转角，唐才叹了口气。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从没有想过介入盖尔和范伦丁之间，否则，他就不会这样克制自己，连话都不和盖尔多说一句。

默默地站在盖尔的身后，是他从一开始就决定好的。

而以盖尔的迟钝程度，也许永远都不会发现。

可惜，范伦丁这个人太聪明太敏感了，偏偏要捅破他的秘密。

刚才会议室的那句话，未尝不是因为对范伦丁的多事感到恼怒，想要小小回击刺他一下而已。

如今，盖尔面对自己再不像之前那样自然爽朗了。

唐垂了垂眼睑，长而卷翘的睫毛颤了颤。

再怎么想，还是太讨厌范伦丁了。

太讨厌。

霸占了盖尔不说，还要这样戳穿——他原本想一直掩盖着的秘密，也有自信能够永远这样克制的。

他偏偏要去打破。

“还看什么，人都走了。”范伦丁轻飘飘地说。

盖尔：“……”

薇薇安清了清喉咙，“霍奇森，我们先去制定一下初步计划。”

“好。”霍奇森忍着笑，和薇薇安一块儿离开了。

星河历1266年3月，英穹星系调动第七军大规模进攻黑蝎星。

这颗一直游走在灰色边缘的佣兵星还真是“受宠若惊”，它根本没有任何防御力量可言，因为长久以来，黑蝎星的地理形势糟糕不说，又这样贫瘠，谁能看得上它？

混乱了数百年，忽然要遭到正规军团的打击，怎能不让星球上的佣兵们惶恐？

哪怕其实并不信任希望军团的实力，但是现在，他们也没有什么其他人可以信任了，要不然就是等着英穹星系的银鹰军团碾平黑蝎星，要不然就是……拼着命把这里守下来。

黑蝎星其实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它混乱不堪，既不山清水秀也不温情脉脉，但是到了这种关头，很多佣兵才发现，这里毕竟是他们的“家”。

再不会有任何地方如同黑蝎星一样，让他们最大限度地拥有自由。

所以，到最后他们决定要死死守护他们能称之为家乡的地方。

铺天盖地的舰队飞来，比起之前小规模的只有一支前锋营的舰队，如今的这支舰队，密密麻麻的程度足以让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薇薇安的脸色沉凝，“之前的消息不准确！”

“什么？”

“来的是整个第七军，但是指挥官不是第七军的指挥官，只有前锋营是安德鲁没有错。”范伦丁淡淡说。

薇薇安皱着眉，“临时换将？”

“薇薇安，你应该感到荣幸。”范伦丁站起身来，脸色第一次变得凝重。

薇薇安疑惑地看过来。

“这一次的指挥官，换成了银鹰军团的总指挥官方艾云中将。”

盖尔：“……”这，也太看得起他们了吧？

范伦丁皱着眉，虽然知道历史已经大走样了，而他们正是大走样的根源人物，这时候碰上方艾云，他还是觉得有些棘手。

在十六世纪的时候，有人无聊排过历史上几大名将的指挥水平，银鹰元帅薇薇安的光芒在整个十三世纪都熠熠生辉，她一生中极少有败仗，而其中最知名的一场败仗，就是败在方艾云手下。

方艾云被称为十三世纪最出色的指挥官，裴森这样信任她并不是没有理由的，几十年后，她开始秘密组织罪民起义，最后背叛了英穹星系。

历史的走向总是讽刺，在那时，薇薇安是银鹰军团的指挥官，而方艾云是罪民的首领。

如今……却薇薇安统领着罪民组成的希望军团，方艾云是银鹰军团的指挥官。

范伦丁想不大明白，如果方艾云这一战胜了，她将会被所有的罪民憎恨，那么将来……她的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而如果败了，她在银鹰军团中总指挥官的位置本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被架空的辛普元帅还是有些势力的，后果也是不那么难以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