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明煌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三人消失的方向，脸上黑红色的刀疤在阴影之中有些狰狞，“大宏已经进攻佩帕城，也就是说，没有陛下的命令，宏国的军队依旧有人指挥。这意味着什么，你可清楚？”

“这……”老五不明所以的摇摇头，又道：“听他们说，现在在前线的是瑄王。”他说完，见蔡明煌不答，心里不由想到刚刚拿着药消失的三人，急道：“大哥，我想咱们还是拦着点吧，万一那药有问题……”

没等他说完，蔡明煌一摆手，冷声道：“珣儿必须马上醒过来，只有这样才不会有人威胁到他的帝位。所以不能等，只要有一点的希望，都不能放过。”

老五错愕的看着眼前冷厉的人，心中苦笑，「自己怎么忘了，这人可是统领他们在曦所有暗部的人，是他们的胜利之神。自己怎么能因为这几天他突然柔和亲近的样子，就忘了曾经的雷厉风行呢。」

“我们回去吧。”蔡明煌说着，无声的隐到了黑暗之中。老五随即后退，和他一并消失于茫茫夜色。

将葫芦里的药一点点喂给了煜珣，三人就在房中慢慢等着。卢云生隔一会儿就给他把一下脉，但让人焦急的是，这人除了脉象渐渐变强之外，并没有一丝一毫要醒过来的迹象。何双奔波了几天，早就累了，趴在桌子上浅浅睡了。何灿则是一脸凝重的陪着卢云生，观察着煜珣的变化。可是直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煜珣依旧沉沉的睡着。何灿不禁有些慌乱，这碗药已经将紫岩葵的果子全部用掉了，想要再找这东西可就难了。卢云生轻轻抚上了何灿不知何时紧握的拳头，微微一笑，低声道：“陛下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可是……”

何灿还想说什么，却被卢云生抱进了怀里，“你都熬了一夜了，回去睡会儿？我在这里守着就好。”

“我不走，陛下不醒我不放心。”

“那就在桌上趴会儿？”卢云生心疼的抚着那双冰冷的手，将人按在了凳子上，“你歇会儿，一会儿陛下醒了，我叫你。”

两人一阵低语，到把睡得很浅的何双弄醒了，她揉揉眼睛，看着两人，又看看仍旧沉睡的煜珣，皱起了眉头，“陛下还没醒啊？”

卢云生点头，“药还是起作用了，陛下的脉象平稳有力，应该很快就能醒。”

“老天保佑陛下快点醒吧，我担心小飞。”何双说着，长叹一声，“也不知道曦王到底想要怎样。看眼下的形势，陛下不醒，恐怕没人会去救那孩子，哎，怎么办啊。”

卢云生皱眉不语，何灿想了想，笑道：“小飞那孩子鬼得很，不会有事的。”

“要是在咱们宏国，的确不会有什么事情，但是这里是曦国，巫术盛行，我真的很担心。听曦王那意思，小飞怕是……”

“双儿你别杞人忧天，相信小飞也会没事的。”何灿看着女儿忧心忡忡的样子，心里也有些发慌。贝耀飞的身份很尴尬，如果煜珣醒过来，什么事情都好说，但现在煜珣未醒，这里当家作主的还是蔡明煌，纵使他知道贝耀飞和煜珣的关系，也不会轻易为一个曦国巫族出手。“云生，你说陛下什么时候能醒啊？小飞那里还等他呢。”

卢云生也说不好，只能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走到床边继续把脉。

“贝贝，怎么了……”

干涩嘶哑的声音微弱响起，三人一愣，随即喜出望外，他们的陛下，终于醒了！

何双跑到床前，看着煜珣睁开的眸子，开心的笑了，“陛下你可算是醒了。你不知道，小飞为了弄到药方，被曦王留在王宫了，我担心……”

“双儿，陛下这些天都没怎么进食，你先去弄些吃的过来。”卢云生及时打断何双，又对何灿道：“阿灿，通知蔡明煌等人，陛下醒了。”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点头推门出去了。卢云生一边给煜珣把脉，一边把最近发生的事都一一禀告了他。煜珣闭着眼睛，静静的听着，脑子异常清明。这些天他睡得很沉，仿佛只是在休息而已。按照卢云生的说法，紫岩幼蛛想用自己的心做巢，所以在血脉各处缠绕了很多蛛丝，造成自己只剩呼吸没有心跳的假象。紫岩灰雀将蜘蛛吃了以后，蛛丝开始被自己的身体消化，渐渐成了自己恢复身体的一剂养料，加上药物的促进，自己便提前醒了。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东西变了，似乎被压抑了十几年的戾气冲破了束缚，侵占了他所有的神经，但，心却很空……

第二百一十五章：孤家寡人

煜珣醒了，在很多人都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被卢云生治好了。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嗓音有些沙哑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不适，煜珣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比以前还要好一些。很多人都是在天光微明时才慌乱的聚到了煜珣的房间，而此时，那个睡了很多天的人正坐在里间细细的吃着早饭，听着先一步赶来的江天一汇报事情。

蔡明煌等人等了一阵子，煜珣才悠悠起身来至外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冽的气势淡然而出，让人不禁肃然。就算是跟了煜珣这么多年的江天一，仍是察觉到了很大的压迫感，这样的煜珣，更像是一位冷血霸主，而不是他熟悉的仁德之君。

其实煜珣也清楚自己此刻的变化，但他忍不住，胸腔里溢满的暴虐戾气仿佛是脱了缰的野马，疯狂的侵蚀他最后的理智。纵然知道现在应团结一切力量，但知道那个人不在以后，心底就像漏了个大窟窿，呼呼的冷风让他情不自禁的冷下了脸……一直知道，自己不是个善类，只是这些年的懦弱伪装让他更倾向于和煦做人，而此时，心底的暴戾根本压制不住，他只能强行控制着自己不要发怒，不要伤及无辜，但仅仅是做到这一点，就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心神，想让自己变回那个笑容可掬的大宏太子，实在是太困难了。

这个屋子不算小，但也不是很大，整个屋子坐北朝南，晨曦的阳光早已射入，可众人还是觉得这屋子太大，大的连溢满一室的阳光都无法让它温暖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煜珣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人。蔡明煌暗暗皱眉，跨出一步，用商量的口吻柔声道：“陛下，你的身体是否让老五再给你看一下？”

煜珣沉吟的看着那个一直被称为老五的人，老五见他看自己，忙道：“陛下，属下牛烨，结拜之时排行老五，主要研究巫术。陛下如果不弃，让属下给你看看吧。”

“朕若是嫌弃呢？”

煜珣没有再自称“本王”，更没用“我”，而是“朕”，这个转变让所有人都是一愣，而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冰冷无波的语气，更是让刚才说话的老五心下一颤，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却不敢做声。

蔡明煌不解，“陛下，老五对巫术研究很深，还是让……”

煜珣一摆手，面无表情的看着老五，“研究很深了？与何灿相比呢？”

何灿听他提到自己，不知为何，竟打了个哆嗦，“陛下，属下比五哥早入门几年，但就造诣来说，五哥比我强。”

“哼！”煜珣微微撇嘴，端起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不用了，有卢老在就够了。”

老五不自在的看了一眼卢云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自己好歹也照顾了煜珣那么多天，一句好没落到，反而让一个刚来没几天的人给比下去了，他不服，却没胆量为自己辩驳。煜珣现在的样子，他可不想去招惹。

“花将军，小英王还在吗？”煜珣看向站在尾端的花梦泽和孟霆允。

花梦泽点头道：“回陛下，小英王还在跨院。因为时辰尚早，末将没有唤殿下前来。”

煜珣点头，“月国的晶石何灿已经带过来了，你们验一下就可带走了。”

“多谢陛下。”

“先别急着谢，朕有事要你们去办。”煜珣顿了一下，又道：“大宏已经发兵佩帕城，但是你们月国，似乎没有什么动静啊。”

花梦泽施礼道：“陛下，英王已经发话，只要我们将晶石带回，立刻发兵。”

“那你们今天就走吧，越快越好。”煜珣说着，示意何灿将月国的晶石给花梦泽，“花将军，朕草草写了封信，劳烦你一并交给英王。”

花梦泽小心接过，郑重道：“末将领命。”

“你和孟将军去准备吧，朕就不送了。”

花梦泽一愣，随即道了声“末将告退”，轻轻拽了一下皱眉的孟霆允，两人一前一后退出了屋子。

煜珣瞥了一眼剩下的人，幽幽道：“这回剩下的都是我大宏子民了吧？朕也不避讳你们，朕的皇后，现在被曦王困在了皇宫里，你们有谁知道席恩要干什么吗？”

众人虽然听何双说过这件事情，却也没细想，如今煜珣一问，竟不觉有些心虚。

“看样子你们是没人知道了，那好，朕换个问题，朕要让白梦出丑，你们谁有办法？”

老五刚才就憋着一口气，这时候不禁插话道：“不知道陛下想怎么整治白梦啊？”

煜珣扫了一眼跃跃欲试的众人，沉声道：“朕前些日子已经让小天放出话去，白梦将成为宏曦之战的关键。如今，是时候让这个关键起作用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明所以。江天一一挑眉，想起煜珣昏迷前让他托城中老马放出去的那个消息——‘白梦国师高瞻远瞩，宏国必败’，不禁勾起了嘴角，“陛下，你是想在当众让她示弱，然后再放出消息，‘白梦已输，大宏必胜’，是吗？”

煜珣的脸色缓了缓，微微点头，“曦国不日就会发兵，白梦定然统军前往。朕要你们做的，就是在她出征的那一天，让所有人都知道，白梦无法应敌，曦国必败。”

蔡明煌看了看手下，道：“陛下，我们可以试着去刺杀她。”

“刺杀？你们这里有几个可以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哼，不是朕小看你们，只怕你们把所有人都用上，也不一定成功。要不然，天会怎么这么多年都扳不倒曦王，你说是吧？”煜珣冷冷回了一句，转头对何灿道：“能不能配一种药，让她在那时突然毒发？”

何灿皱眉，看向卢云生，卢云生凝神想了想，点头道：“只要知道何时出征，属下可以配出那种药。只是……”

“只是什么？你担心没人能毒到她？”煜珣一语点破他的顾虑，微微摇头，“此事不难，何双，你去吧。”

“欸？”何双一愣，眨着一双水润的大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这个一直冷着脸的人，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自己默默的站在这里，怎么就摊上这么重大的任务了啊？再说，明明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和白梦的那段纠葛，他怎么知道自己能让白梦放下戒心呢？」

煜珣没有温度的眸子一扫，微微勾起了嘴角，“你和白梦交情匪浅，昨夜皇宫大火，曦王已经传出你的死讯，相信，她现在对你的戒心是最低的。”

何双惊愕的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帝王，身形不由向后退了一步，“陛下，你知道……”

“朕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让贝贝早点跟朕回国完婚而已。你是贝贝的师娘，应该会帮朕吧？”

何双咽了口口水，颤巍巍的点了下头，“属下定会完成使命。”

“呵呵，你怕什么？”煜珣眯着眼睛，淡淡的笑了，但何双却觉得他还不如不笑，因为那笑容着实让人毛骨悚然。

“至于白梦是生是死，你们看着办，只是，朕答应过贝贝，绝不伤害曦国王室，所以，下手轻重，你们斟酌着些。”

何双攥紧双拳，仗着胆子问道：“陛下，白梦只是国师，算王室的人吗？”

“她是曦王的人，你说是，还是不是？”煜珣轻飘飘的回了一句，转头盯着被自己晾在一边的蔡明煌等人，暗中盘算了一下，这些人，还是放出去的好，省的在这里弄得自己的人碍手碍脚。

何双心里并不想让白梦死，说实话，她很感激那个女人，若不是她，自己恐怕早就死在曦国后宫的争斗之中，而那个人也是为了更加靠近自己，才杀了那个准国师贝春锦。可自己心中早就有了人，根本腾不出地方给她，眼下两国大战在即，倒不如自己利用这个机会，将她永远的留在后方，或许这是自己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了。

江天一见煜珣敛眉不语，犹豫了一下方道：“陛下，双姨那边得手后，是不是要老马放出消息，扰乱军心？”

“按你说的就可以了。”煜珣应了一声，对蔡明煌道：“我们在天会的人什么时候能撤出来？朕需要你们和大军会合。”

蔡明煌心里一紧，不祥的预感突然萦绕身侧，“陛下是让我们上战场？”

“不需要。”

蔡明煌见煜珣直直的望着自己，似乎在窥探自己的心思，不由一愣，忙道：“属下已经安排妥当，随时可以撤出，听候陛下调遣。”

“朕明日起身去郾城，你们带着朕的书信去投瑄王。朕不需要你们上战场，只要你们将我大宏的军队带进曦国就够了。”

“属下遵旨。”蔡明煌说着，深深施礼。

煜珣一摆手，起身前行，路过他时轻声道：“瑄王是朕一奶同胞的亲弟弟，他不会难为你们的，放心过去吧。”

蔡明煌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煜珣是在让他安心，他心里一紧，急忙转身，煜珣却已经迎着晨曦的阳光，步出了屋子，那消瘦的背影倔强的挺得笔直，但却透着一股让人心疼的孤寂。蔡明煌几步赶过去，轻声道：“珣儿，我还是留下吧，多少有些照应。”

煜珣侧身，晨曦的光耀从他背后洒入蔡明煌眼中，竟让他看不清那年轻帝王脸上的表情，“珣儿，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啊。”

“不必。等着你们的是朕的百万将士，没有你们，他们很难顺利越过曦国边境，你们要保的，是他们，还有他们身后的大宏百姓，所以，朕不需要你们。”煜珣说着，微微侧头，阳光之中，陷入阴影中的半张脸上透露着一股子决然，“朕需要的，是朕的皇后，朕纵使为王，也绝不做孤家寡人！”

第二百一十六章：皆是路人

大宏天奉元年腊月十七日，宏瑄王率百万之众攻下曦国佩帕城，直逼京都郾城。曦国师白梦领兵出征，却在出征之日突发恶疾，摔于马下昏迷不醒。次日，曦王席恩御驾亲征，新任国师贝春锦随行。

腊月二十三日，月国攻破曦国边境左旗城，与宏国军队成掎角之势，势如破竹，曦军节节败退，三日后曦国南六郡沦陷于月。

腊月三十日，曦宏两军对峙连云谷，曦军驻扎连云谷以西晴城，宏军驻扎连云谷以东落霞镇。

时值年关，两军很有默契的没有再战。宏军大营内彩灯光挂，一派辞旧迎新的热闹景象，连一直冷着脸的瑄王都露出笑容。灿珂为这难得的佳节拨出巨款，定要落霞镇的所有人都能过好，连曦国百姓也不由得跟他们近亲了许多。相反，在一谷之隔的晴城之中，却是一派肃杀的萧条之气。

贝春锦难得偷得半日闲暇，想上街上逛逛，买些年货，虽然身在军营，但过年的气氛他却不想错过。可是走着走着，他却再次登上了城楼，而他手里，还提着几包点心。他记得自己以前并不喜欢这类零食，却不知为何，一路走下来，竞买了不少。幽幽一声轻叹，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叹气了，总觉得心里空了一大块地方，但究竟少了什么，他竟一点也想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