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但是，我一直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不是在骗我。”

“双姨来这里应该有二十来年了吧？跟他们接触的时间应该不短了吧？”

“不短了，少说也有十五六年。虽然他们说自己是宏国人，但我觉得他们更像是天会的人。”

“天会？什么东西？”煜珣扭头看着贝耀飞。

贝耀飞摇头，“听说过，但没注意过，好像是伙儿反贼。”

何双接话道：“是比较厉害的反贼。原本都是些穷苦百姓，被官家逼得没活路了，就成立了天会。最开始搞些劫富济贫的事情，后来声势越来越大，三十年前跟老曦王杠上了，输的挺惨的，但还是有残留下来的人，转到了暗处，继续与朝廷为敌。”

贝耀飞道：“那些人既然是天会的，有必要伪装成丹阳蔡家吗？”

何双一愣，想了想道：“我只是觉得他们行为处事很像天会。而且他们说自己是三十年前跟宏国断的联系，至今没有找到联系人。”

“三十年前……”煜珣喃喃捣鼓了两遍，点头道：“的确有些不对头。如果他们真是蔡家的人，那时候还是可以联系到舅舅的。不过……”他眼睛一转，笑道：“只要他们不是曦王的人，这笔买卖就能成。”

贝耀飞又递了一块桂花糕给他，“你想让他们干什么？”

“嗯……”煜珣塞了一嘴，半天才道：“挺多的。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自然是有人带着好。比如去炼晶石的地方转悠转悠、踩踩点之类的。”

何双突然道：“炼晶石的地方叫‘月光洞’，就在城西天柱山上。”

贝耀飞一听来了精神，忙问：“你去过？那里的地形如何？还有，宏月两国上一代的晶石是不是在那里？”

何双尴尬一笑，摇了摇头，“我没去过，那地方只有巫族能去。我也只是听过。至于上一代的晶石在哪，这还真不知道，不过，我会帮忙打听的。”

煜珣赶忙摆手，“先别打听，暴露了就麻烦了，还是小心点好。我们先跟那拨蔡家人接上头，问问他们再说。对了，双姨需要贝贝陪你去吗？”

“不用，留在你身边吧，有什么事情好照应。”

煜珣眨眨眼，将盘子里最后一块点心塞进了嘴里，道：“行。不过，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我跟他们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还是有准儿的。”

贝耀飞虽然想跟着，但是想起煜珣这边一个人手也没有，也就没再说什么。何双收拾了盘子，拿起小篮儿柔柔一笑，“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们俩也要小心一些。”

贝耀飞突然拉住她道：“师娘，珣在外人眼里又瞎又聋，您要是撞见了了，得跟他一起演戏。”

何双皱了皱眉，点头道：“好，我得到消息尽快告诉你们。”

两人点头，煜珣开门送何双出了屋子，转脸突然对贝耀飞道：“贝贝，你迅速去找老马，让他们联系我小舅舅，问问这件事情。”

贝耀飞轻叹一声，正色道：“我马上去，但是在这之前，我想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你说吧。”

贝耀飞微微把脸侧到了一旁，斟酌了一阵才道：“无论这场战争的最终结果如何，不要伤害王族。”

煜珣眼睛一转就明白了，“你怕我帮着天会推翻曦王？”

贝耀飞没有回应，但紧握的拳头却让煜珣明显感到了他的不安。煜珣轻轻拍了拍他，郑重道：“那是你们的国事，我不会管。只不过，我现在想在协议上加一条。”

“什么？”贝耀飞紧张的看着他。

煜珣轻轻揽住身前的人，眨着眼睛，一字一顿道：“两、国、联、姻。”

贝耀飞只觉心头一震，抑制不住的牵起了嘴角，煜珣一笑，抬头吻了过去。两人纠缠了一阵，贝耀飞才恋恋不舍的去办事。

人送走了，煜珣却兴奋的睡不着，翻来覆去折腾到天光大亮才昏昏入睡。这一睡，直到月升中天才算完。他懒懒的爬下床洗了把脸，然后坐在桌边等人，但是等了一夜，却是一夜静寂。

第二天夜里，贝耀飞和何双依旧没有出现。他心里不禁有些发慌。已经过去两天了，万一明天金梵他们把自己给炼成了晶石，那一切计划不就付诸东流了吗？他望着天上的月亮又一次深深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坐回桌边。而这一坐，便坐到了天亮。

吃过早饭，他正盘算着要不要回床上补眠，就听见院子里一阵杂乱，偷眼一看，竟是金梵带着一拨人赶了过来。他心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还没等他平复好心情，金梵便推开门，替他解开了锁链，而后抓着他，将他再次丢进了车里。听着车轮滚滚而动，慌乱的心竟平静了许多，困意袭来，他倒头便睡，反正，他相信，贝耀飞绝对会来救他。

第一百九十章：恍然是梦

车子在颠簸的山道上走了大概一个时辰，煜珣一下车就被灌了一大碗汤药，还没等他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几个人绑在了椅子上。头皮上时不时传来针刺的麻酥感，搅得他一阵阵恶心。过了好大一会儿，摆弄他的人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在他耳边拍了一掌。煜珣没动，静静等着那人的反应。

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困惑轻轻响起，“不对啊，按说应该听的见了，难道我扎错地方了不成？”

煜珣不知他是在试探自己，还是真的在为自己治病，也就继续装聋装瞎。

脚步声起，贝华熙的声音急急的传了进来，“雷叔，还没好吗？”

雷叔轻叹，“没有，但我是按照书上所写的行针施药，可是，好像没有什么效果。”

“是不是给他吃的虫饵太多了？哎，他要是又瞎又聋可不好办。时间太紧，等不了了，我们再试试。”

“好。”雷叔说说着，再次捏起银针，在煜珣脑袋上开始扎。

这一次显然比上一次的力道要大很多，头痛欲裂的感觉让煜珣不禁眉头紧锁，半晌，他睁开了眼睛，瞪着眼前的两个人，怒道：“这就是你们曦国的待客之道吗？”

凛然的气势顺着那双晶亮的碧眸倾泻而出，惊得两人同时一愣，雷叔不禁侧身退到了贝华熙的身后，“你……，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煜珣翻了个白眼，闭上眼睛，好似老僧入定般，不再答话。

贝华熙冷冷一笑，对雷叔道：“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什么？”他惊讶的大叫一声，又道：“可是，还没有确定他的耳朵和眼睛有没有恢复。如果没有恢复就贸然进行下一步，国师大人定会责怪我们的。”

“你放心，他听得见，也看得见。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你可以走了。”

雷叔不情愿的看看毫无反应的煜珣，担忧的皱着眉头，却不敢再多说什么。贝华熙虽然比自己年轻很多，但他的地位却远在自己之上，所以，这个时候他很识时务的闭上了嘴，默默退到了一旁。

贝华熙从桌子上端过一碗青蓝色的药汁，强行给煜珣灌了下去。这种名叫‘幻梦’的药是他亲自调制的，具有十分强悍的致幻效果。得意的看着手里已经空了的碗，他甚至可以想象到煜珣在迷失梦魇后的狼狈样子。

煜珣被药汁甜腻古怪的味道搅闹得整个脑袋都开始发懵，他不着痕迹的狠狠咬了一下舌头，强行让自己稳住心神，却感觉到绑在自己身上的绳索被解开了。贝华熙用力一扯，拽着他走出了石屋。

“洪煜珣，你还想装多久？”

煜珣本就没打算再继续装，听他这么一说，也就把眼睛睁开了。这里是一个十分宽大的石洞，阴冷的风肆意穿插其间，使得插在石壁上的火把忽明忽暗。被风一吹，脑袋意外的不那么晕了，眼睛也开始活络起来。

石洞两侧有一些岔路，还有一些地方装着精致的石门。石门上都刻有复杂的花纹，古老中透着难以捉摸的神秘，看起来似乎有很长的历史。他心里不禁又想起了那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决定伴自己一生的人，同样带着一层难以琢磨的神秘，却总是用他的神秘解救危难之中的自己。想着想着，他不禁牵起了嘴角。

如果说思念是一棵藤，那么当它在心田扎根发芽后，便会一发不可收拾的纠缠住整颗心，让人渐渐走向疯狂……心脏不自觉的开始揪痛，因为等不到他而害怕，因为害怕而更加思念……

“洪煜珣，你应该知道来曦国做人质的真正原因吧？”贝华熙冰冷无波的声音突然把他从蒿草般的思绪中扯了回来，煜珣愣了一下，才缓慢的点点头，算是回答了他的问话。

贝华熙根本没有将他的迟钝放在眼里，在他的认识中，喝下‘幻梦’的人通常会走两个极端，要么变得混混傻傻，任由别人把他放入梦境，在梦醒时分猝然崩坏；要么变得敏感脆弱，在别人强行制造的梦魇中一步步走向毁灭。但很显然，煜珣与二者都不大像，这让他突然有了探究的兴趣。

“制作晶石的过程除了‘恐怖’，我想不出其他的词语来形容。你，”他稍稍顿了一下，回头悠悠的盯着他，似乎想看到他慌乱无助的样子，“害怕吗？”

煜珣无所谓的耸耸肩，道：“也许会，也许不会，只有试过才知道不是吗？不过，不论本王的表现如何，你都不会带本王离开这鬼地方，对吧？”

“呵呵，你这话倒是说对了。进了这里，就别想再离开了，等你变成晶石的时候，依旧要在这里呆着的，直到下一个成为晶石的质子过来。”

煜珣一听这话，心中暗喜，看来上一代的晶石的确保存在这里，只要能顺利将它们弄出来，事情就好办多了。想到这，他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不禁调侃道：“你们曦国人的待客之道还真是不一般，这才几天啊，就带本王这个外人来你们老本家做客，当真荣幸之至。”

“老本家？为什么这么说？”贝华熙被他说的一愣，想了想，便问了出来。

煜珣一笑，“你们不是住在山洞的野人后裔么？”

贝华熙脸色一僵，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我们的祖先是伟大的光明神使，岂能与你们这种蝼蚁般弱小的生命相提并论！”

“蝼蚁？弱小？”煜珣翻了个白眼，“本王给你心口捅一个窟窿，你能安然无恙？”

贝华熙冷冷的盯着他。

煜珣笑道：“不能的话就不要自欺欺人，更不要说别人弱小！”

贝华熙气闷得懒得理他，转身继续往前走。

煜珣吸吸鼻子，眉头渐渐拧成了麻花。扑面而来的腥味是他最为忌惮的味道，他不知道自己在看见那些滑腻细长的东西时还能不能保证冷静，他心里现在唯一的声音就是求救，向那个答应自己一定会将自己保护周全的人求救。但事实却总不尽人愿，当这条路走到尽头的时候，贝耀飞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他面前是一扇极其普通的石门，除了稍微被打磨过的光滑表面，没有任何繁杂的花纹，而这显然与洞中的其他石门格格不入。

贝华熙从腰间拿出一串钥匙，打开石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股浓重的腥味扑面而来，煜珣皱眉，不禁向后退了半步。虽然知道自己不该示弱，但还是被吓退了几分。

贝华熙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并不着急，“该来的终归会来，进去吧。”

煜珣轻咳一声，强自镇定道：“本王可以拒绝吗？或者，你们有没有别的房间供人休息？”

贝华熙嘴角一掀，轻蔑一笑：“怎么，现在就怕了？”

煜珣朝里面扫了一眼，摇头道：“本王只是觉得这个地方太脏了。没有干净一点的？”

“洪煜珣，你现在虽然说是质子，但更确切的讲，是个阶下囚。你觉得作为一名囚犯，有资格提出更换牢房的权利吗？”

煜珣瘪瘪嘴，仍是不想往里走。不是他一惊一乍，只是那屋子里古怪的腥味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寒毛在一根根站起来抗议。

贝华熙看着他几乎等于原地踏步的速度，笑道：“洪煜珣，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啊？”

煜珣没说话，只是拿眼斜着他，希望能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松懈。但是很显然，贝华熙只有让他失望的份。

“进去吧，这只是第一步，很快就会完了的。”

“可以问一下一共有几步吗？”

“三步。”贝华熙说着，用力一拽身边下意识往后缩的人，一甩手，将他扔了进去，“相信你很快就会喜欢上这里的！”

煜珣踉跄了好几步才扶住石壁站稳，他回头，却见贝华熙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关闭的石门。心里越来越重的不安侵扰着他敏感的神经，突然，石牢侧壁上燃起了许多火把，曾经的昏暗一扫而空，整个石室亮如白昼。

煜珣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晃得眯起了双眼，好半晌才适应了。石室不大，却到处都是花纹，连下陷的屋顶、上凸的地面也没有例外。墙壁上已经找不到刚才石门所留下的缝隙，整个石室赫然成了一个巨大的盒子，浑然一体，却又似乎没有盒子那么平整规矩。

满眼都是扭曲诡异的线条，红色、蓝色、黄色、黑色、紫色、绿色……各种颜色在明快的火光中不停跳动着。对！是在跳动！煜珣被自己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揉了揉眼睛，发现它们依旧在动着。他突然觉得头有些晕，不经意间，时间默默的改变了原有的轨迹，变得很慢很慢，他觉得自己应该来过这里，确切的说，他从未离开过，只是在这里住了很久很久，那曾经的一切，不过是场华而不实的梦……

第一百九十一章：梦里梦外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梦啊……”似是一声长叹，又像是心有不甘的自问，好半天，他才认命似的狠狠搓了一把满是皱纹的脸，最后看了一眼湖水中陌生又熟悉的面孔，转身回到自己的小屋。自己已经在这个湖边住了太久、太久了，久到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一觉醒来，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全部想起来了，却发现，那个故事不过又是一个天马行空的荒唐梦。自己真是，越活越不靠谱了啊。

“都活了这么久了，也够本了。或许，死了会更好吧？这样的话，就不用拖他下水，他也就安全了。”

他听着自己口中随感而发的牢骚，突然愣住了。“拖他下水？……他是谁？”

“本王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本王或许知道你是谁！”

一个清脆爽朗的声音突然出现，吓了他一跳。他看着除了自己再没有别人的屋子，苦笑道：“自说自话都能被吓到，这胆子也大不如前了啊。”他突然又是一愣，喃喃道：“难道我以前胆子很大吗？”

“你以前的胆子应该很大，因为你的梦太过平实，一点恐怖的东西都没有。想当初本王做的那个梦，差点直接把本王吓死。”

他再次抬头，确认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后，皱了皱眉，转身又在屋外转了一圈，然后望着烟波浩渺的大湖，纳闷的捋着胸前雪白的长髯，摇了摇头，“我记得自己一直是一个人住的啊，怎么会有其他人说话呢？”

“本王住在这里已经快五十年了，你不过刚来了一会儿，怎么会是一直住在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