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寒玉琪慌张的想迎上来。老者见状嗤笑道：“无知小儿，不自量力。”寒玉凝沉下脸，抿紧嘴，一言不发的站起身。

力量，若他有力量，又岂会这样任人摆布。他最恨自己的无力，也最恨他人以此来折辱他。

寒玉琪最是着急，她心里清楚寒玉凝并没有什么趁手的法宝，赤手空拳对上结丹期修士更是毫无胜算。可他们也无路可逃，即使知道是死，也只有拼命到底。寒玉琪想明白这一点，反倒冷静下来，她召出自己的法宝，跟寒玉凝站在了一处。

寒玉凝却对她说：“你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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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有趣，那我就先杀了你，再去杀这个小丫头。”他似乎认为寒玉凝垂死挣扎的样子十分有趣，竟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寒玉琪想反驳，寒玉凝又说了一遍：“快走！”他回头看了寒玉琪一眼，那一眼的意思十分明确——机会难得。

寒玉琪眼中流下泪来，她咬紧嘴唇，转身飞快的跑走了。

几乎是在寒玉琪离开那一瞬间，老者的攻击紧接着而来，这一次圆盘一分为二，左右攻来，寒玉凝只得一手接住一只，这一次冲击更大，他几乎是不由自主的身体被击得直直朝后飞去，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沙尘飞扬，他仰面躺在地上，听到老者的嘲笑声从上方传来：“怎么，这就不行了？那个小丫头想必还未跑远吧。”

寒玉凝咬紧牙，挣扎着爬了起来。

他眼神阴狠，充满戾气的看着老者。

不可思议的，老者竟从中感受到了一丝震颤，背后不寒而栗。虽然仅仅只有一瞬间，他控制住自己，笑声更大：“修真界强者为尊，小子，你该知道自己与我的差距了吧，现在罢手，我还能放你一马，就当做是……我作为前辈对后辈的宽待。”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慢，带着一丝傲慢与轻蔑，将寒玉凝先前质问的话原封未动还回来。

寒玉凝一语不发，戒备的姿势却表明了他决不放弃的决心。

老者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他跟寒玉凝已经周旋得太久，小丫头狡诈，他不应该如此轻视。他终于下了杀心，灵气流转在指尖，圆盘感应到了主人的意念，转眼间分化出漫天形态，铺天盖地的红色火焰蔓延开来。

是死亡的红色，充斥着寒玉凝的眼睛。

在炽热的红色包围下，寒玉凝双掌细小的冰气显得那么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燃烧殆尽。

而他跌坐到地上，连动一动都困难，被老者的威压压制着，只能眼睁睁看着狰狞的红色逼近，越来越近。

临近了，更近了，他从未离死亡这么接近。

轰！剧烈的撞击声响起，地动山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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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玉凝睁开眼睛，他面前竟竖起了一道透明的屏障，隔着屏障，数不清的圆盘就近在咫尺，却无论如何都过不来。屏障似乎越来越坚固，无数圆盘失去了灵气，变成灰扑扑的铁片落在地上。

老者面色大变：“何方高人？”寒玉凝亦回过头去，他感觉到了另一个结丹修士的威压，这股气息仿佛十分熟悉。他曾经感受过。

是宁璃。没有了法宝的掩盖，他身上的妖邪之气不住的涌现出来，他的瞳孔亦化作了妖异的赤红色，却低下头看着寒玉凝，关切的问：“没事吧？”

第四章：看不透（4）

寒玉凝下意识摇头，宁璃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老者看清了宁璃的样子，他不知为何异常惊恐，或许是因为宁璃妖修的身份，亦或者宁璃结丹大圆满的修为令他害怕。他自己只有结丹中期的修为。

“你……”老者颤巍巍的开口，一连倒退了好几步。

宁璃转头，冷冷的看着他。

寒玉凝捂住胸口走到了一边，安静下来后，先前的伤口此时方显现出来，一阵阵牵扯般的疼痛。他抬头看着宁璃挡在他前头的背影，神色复杂。他未料到有一天会靠宁璃来保护。

宁璃出手了，这是寒玉凝第一次见他出手。寒玉凝仍看不出他属于哪种灵根，他想起寒士齐说宁璃修炼的是天阶心法，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他丝毫看不透宁璃。

就好像现在，宁璃出手很快，眨眼就逼近了老者，伸手狠狠掐住了他的脖颈，妖冶的红光环绕在他身侧，寒玉凝听见了骨骼根根碎裂的声音。老者想要反抗，却被他身上的威压压制住，动弹不得。寒玉凝不知道为什么宁璃下手这么狠，毫不留情，仿佛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气。

他不知道宁璃为何生气，气得只剩下妖兽的本能，宁璃并不适合这样狠戾的表情。

老者承受不住如此强势的攻击，口唇流出鲜血，意识渐渐远去。

宁璃的手指仍在收紧，红光愈来愈盛。

寒玉凝在一旁看着，突然，他瞳孔猛的缩紧了。

“小心！他要自爆金丹！”他大声喊道。被宁璃压制得死死的老者身体内部，有金红色的光芒正在不断渗出，光芒闪烁着，越来越亮。

那一瞬间，宁璃回头看了他一眼。寒玉凝看见，他似乎下意识想要避开，却不知为何最终没有动弹，反倒伸手向前一推，老者被他推得远远的，他自己亦跟着朝前摔去。

寒玉凝隔得远了，只看见宁璃的身体摔到地上，他眼睁睁看着，看见宁璃将身体死死压在老者身上，似乎想要阻止即将爆裂的金丹波及出来。

轰！

巨大的爆破声响起，地动山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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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之后，肉体爆裂产生的烟雾才缓缓散去。

寒玉凝爬起身，跌跌撞撞朝前跑去，他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因为宁璃最后的保护，他并未受到太大的波及，否则结丹修士自爆金丹，他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一定非死即伤。

结丹修士自爆金丹的冲击，即使是元婴修士也不能全身而退。

宁璃……还活着么？

寒玉凝的心跳得极快，在胸腔里砰砰作响，激烈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他口中。他的背上也满是汗水，双手直打颤。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紧张，他只想宁璃活着。然后他会问他——为什么要救他？

为什么即使拼了命也要救他？那么愤怒、对老者下死手是不是也是因为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第一次见面时为什么露出那副神情？为什么要告诉他妖修的身份？

他有太多想问的，一定是这些问题驱使着他前行。

他终于走近了，看清了眼前的惨状。

剧烈的爆破将四周的土地染成一片漆黑，焦臭味混杂着血腥味弥散开来，在那片土地的正中，寒玉凝以为会看见宁璃鲜血遍布、支离破碎的身体。他看见的却是小小的一团灰白色。

是一只兔子。

它原先一定不是这么脏兮兮的颜色，是爆裂的烟雾将它纯白的身体染成灰色。它虚弱的趴在那里，耳朵软软的垂下来，四肢无力。

寒玉凝一瞬间就明白过来它是什么。

他做好了万千准备，怎么也没料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突兀的看见宁璃的真身。那只兔子脏兮兮趴在地上，全无平日里冷清的模样，他不知为何有些心疼，伸手将它抱了起来。

他抱起它的时候，感觉到它在他怀里轻微的一颤，似乎是觉得痛，可是却并没有没有挣扎。

寒玉凝心想，它一定伤得很重。能留下一命，本身就是不幸中的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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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来抱着兔子宁璃进了城。用灵石买了丹药，也找了间客栈住下。他喂宁璃吃了丹药，将它放到床上，宁璃一直表现得昏昏欲睡，寒玉凝心想它应该好好休息一番。

他留下宁璃在房间，在门口下了禁制，这样假如有人闯进去，他至少能知道。他办妥这些之后，才放心的离开了客栈。

出了客栈，寒玉凝原本打算打听清楚这里是哪里，距离青冥山有多远。谁料他刚刚出得客栈大门，就看见寒玉琪跌跌撞撞走来。或许是以为他已然遭遇不测，寒玉琪看见寒玉凝的时候，满脸惊讶，一双眼睛红通通的，似乎之前哭过。

见寒玉凝还活得好好的，她眼眶一热，又要流下泪来，寒玉凝连忙几步走到她面前，安慰道：“好了，我没事。”

他觉得一天时间，自己变化不少。身边需要照顾的人多了起来。

两兄妹互诉了一番分别后的情形，原来寒玉琪跑走后不久，遇见了宁璃，宁璃答应前去营救寒玉凝，她心里稍微安心，却仍旧不敢走远，放心不下。及至后来她听见自爆金丹的炸裂声，以为寒玉凝跟宁璃凶多吉少，一时悲痛异常，失魂落魄走进了城。

没想到寒玉凝还活得好好的。

“宁璃前辈呢？”寒玉琪问。寒玉凝回答说：“他受了点伤，在客栈养伤。”

寒玉琪得知寒玉凝在这里住下，立即表示也要跟他一起。寒玉凝自然没有异议。寒玉琪去客栈订好房间，寒玉凝也跟着走了进去。

从寒玉琪口中，他得知这里是青枝城，距离青冥山只有不到三天的路程。因为宁璃伤得太重，他们便决定在这里歇息几天，等情况好些了再启程。

及至问到寒玉琪被追杀的缘故，寒玉琪摇头，说：“我也不清楚。当初出了渝州城不久，我们便被那位结丹修士盯上了，其余人均已被杀害，我费尽全力，原本以为逃不过这一劫，想不到……”想到被杀害的族人，她的脸色黯淡下来。

寒玉凝皱起了眉头，仍旧想不透其中的缘故。

回到房间，寒玉凝惊讶的发现，宁璃已经变成了一只白色的兔子，它一身白毛上还沾着水珠，湿哒哒的。房间的盆里还摆着用完后剩余的水，地上也泼了一些。寒玉凝一时有些无言，想不到宁璃这么爱干净，都伤得这么重了，还惦记着把身上的灰尘洗净。

寒玉凝走过去，将宁璃抱起，拿毛巾帮它擦身，怀里的白兔很温顺，任由他动作。寒玉凝感觉心底涌起一股又酸又涩的情绪，仿佛有人拿羽毛轻轻的刷过，说不出的感受。

他这一生都未曾有过这样宁静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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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宁璃是团成一团蜷缩在他怀里睡着的。寒玉凝一时有些吃惊，觉得兔子形态的宁璃与往日的样子大相径庭，他猜是因为化为兽形后，连带着过去的一些习性也回来了。

清晨寒玉凝醒来，感觉臂上发麻，他睁开眼睛便看见宁璃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上还挂着一丝笑容。他有些迷糊，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宁璃竟然恢复人形了！

他稍微一动，宁璃便清醒过来。寒玉凝怪异的问：“你的伤……已经好了？”

宁璃说：“只是暂时能化形，恐怕还要过段日子才能恢复。”

饶是如此，这样的复原速度仍旧令寒玉凝吃惊，他不知道妖修的恢复能力这样强，他原本以为还要许多天宁璃才能化形。

他晃神这会儿功夫，宁璃主动问他：“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寒玉凝不知怎的，就对他说了实话：“我也不知道，但我不会去至宝宗，等将十妹平安送达后，我就会离开。”

宁璃点点头，并未询问他为何离开寒家。宁璃说：“我跟你一道走吧。”

寒玉凝狐疑的看着他：“你不用呆在寒家？”他其实想说寒士齐怎会这样轻易放过一个坐镇的结丹修士，宁璃仿佛看透了他心中所想，他回答说：“我是自由的，寒士齐约束不了我。”

寒玉凝愈发看不透宁璃——关于他的来历，关于他的目的。但宁璃舍命救他是事实，他已不再像从前那样抗拒他。他相信每个人都有不愿示人的秘密，他自己也有秘密。

他们极有默契的将这件事揭了过去。

寒玉凝再提及这件事，是在数天后的晚间。宁璃的伤已经大好，可以长时间维持人形，寒玉琪一早便想见宁璃，先前是宁璃不方便，现下既然已经大好，他们便坐在客栈的楼下大堂一起吃饭。

寒玉琪看见宁璃已无大碍的样子，心里很是吃惊，她原来以为被结丹修士自爆金丹伤到，宁璃应当伤得很重，想不到不过半月时间，他已全然恢复，且丝毫没有伤到灵根的样子。

寒玉凝已经将法宝归还宁璃，因此寒玉琪仍旧看不出宁璃的修为。

她虽然心里好奇，却没有问出口，只是默默在心里猜测。

客栈提供的都是灵果灵泉，适合修真者食用。宁璃点的餐，寒玉凝是第一次吃灵果，他自辟谷后就很少进食，全靠丹药度日，今日吃来却觉得十分合口味。灵泉是由灵果酿制而成，带着些酒味，寒玉凝忍不住一连喝了好几口。

宁璃劝阻道：“多饮易醉。”

寒玉凝觉得自己很清醒，宁璃解释道：“这灵泉，后劲很大，丰……我曾喝醉过。”寒玉凝问：“什么时候？”宁璃回答：“从前外出游历时。”

那是寒玉凝不曾涉足的过往，他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寒玉琪见寒玉凝对待宁璃如此无礼，连忙说：“是啊是啊，我也见我父亲喝醉过，这灵泉确实多喝不得。”

寒玉凝放下杯子，寒玉琪松了口气。偶尔这个哥哥着实阴沉得令人害怕。

之后寒玉琪又主动开口聊了些近日城里的趣事，她这几天几乎都在外头度过，打听到了许多事情，最近的一件大事无非是至宝宗的招徒大会，听说如今这城里就驻足了许多想要进宗门的修士。

宁璃虽然听着，眼睛却总看向寒玉凝。寒玉凝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偶尔回答几句。

他不知不觉又开始一杯接一杯喝着灵泉，宁璃这次不再劝阻。他们一个喝，一个就在旁边看着。

不知何时，寒玉琪已经离开，大堂里只余下他们两人。夜已深，夜很静。

“你为什么要救我？”寒玉凝突然问，他带着几分迷醉的眼睛一瞬不瞬紧盯着宁璃。宁璃不知道他是否真正醉了，那双眼对于他有着别样的蛊惑，在考虑清楚之前，他已经脱口而出那个答案：“因为我爱你。”

他话说出了口，才感觉到胸腔内砰砰乱跳的心。

“你爱我？”寒玉凝跟着反问。

“是。”

下一刻，寒玉凝迅速逼近宁璃，伸手紧紧掐住了他的脖子，他已经长到跟宁璃差不多身高了，甚至还要稍高一点，此刻靠近了，显出十足的压迫感。桌上的杯盏被他的动作带动，哗啦啦摔碎了一大片。寒玉凝用力太猛，宁璃的脸渐渐涨红，他却并没有挣扎。

“你真的爱我？”寒玉凝又问。

宁璃那双幽深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说：“嗯，我这辈子都只爱你一个。”

寒玉凝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松开了手，说：“你为什么会爱我？”不等宁璃回答，他又说：“人人都或是觊觎我，或是妒恨我，你却说爱我……你真的爱我吗？我不想相信，可是……”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这一刻的寒玉凝看起来仿佛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孩，执意的追问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案。

宁璃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寒玉凝突然再次伸出手掐住了宁璃的脖子。宁璃仍旧没有挣扎。寒玉凝掐着他，手上却并没有用力，他靠近宁璃耳边，低沉的声音像毒蛇一样冰冷阴狠：“假如你骗了我的话，我就用这双手……亲手杀死你。”

宁璃说：“好。”

“假如你发现我骗了你，你就杀了我吧。”

第五章：看不透（5）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明白那次那人发怒的缘故。

后来当他渐渐淡忘这件事的时候，那人某一天却突然主动提起了。

——觉得害怕么？

——仙君，害怕什么？

——那只兔角鱼，已经魂飞魄散了。

他不知道那人为何要告诉他这些，还问他害不害怕。他一早就知道一定是那人一怒之下对那只兔角鱼做了什么。可是……他为什么要害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