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尔！”

盖尔回过头去，却发现叫他的是红着眼睛的姜乔芷。

因为有着一同去英穹做交换生的情谊，姜乔芷已经不像是最开始那样讨厌他了，毕竟星网上机甲大赛的遭遇战姜乔菲那样丢脸，倒还真不能算是盖尔的过错。

“为什么……”她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

盖尔有些莫名。

范伦丁眯了眯眼睛，“抱歉！就算是当时我们让姜乔菲大校和我们一起走他也不会同意的，他有身为姜家人的骄傲，他站出来带领前锋营打了这样悲壮的一仗，如果没有他，恐怕我们也活不下来。”

这是实话，如果不是前锋营拖住了玛蒂尔达前线守卫军的主力，薇薇安哪怕有三头六臂八个脑袋，也是做不到带着他们几个人活下来的。

盖尔立刻明白了——是的，姜乔菲，姜乔芷的哥哥，永远留在了玛蒂尔达，在罗迪森临阵脱逃之后，是姜乔菲毅然站了出来，带着前锋营在玛蒂尔达的守卫军身上狠狠撕扯下一块肉来。

“他是一个真正的英雄。”盖尔认真地说。

因为战后总结的会议还没有举行，庆功宴也没有开始，虽然对于这一战的奖惩已经出了文件，盖尔他们的军衔理所当然地得到了提升，外界对于玛蒂尔达的一战却知道得并不清楚，可是姜乔芷作为姜家的嫡系，死去的是她的哥哥，自然早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姜乔芷想质问，为什么他们活着，她的哥哥却死了，但是根本说不出口，她们出身姜氏，别说是她的哥哥姜乔菲，换做姜家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有第二种选择。

薛文思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同姜乔芷一样，战争已经夺走了薛文思的两位兄长。

她们出身银河系的军事世家，在享有更好的教育和资源以及优渥资源的同时，家中却有那么多的成员牺牲在了前线。

这是他们必须付出的代价。

姜乔芷默默地流着泪，但擦干了眼泪，她仍然是坚强的姜氏子孙，该努力的事，她依然努力，不同于早早入伍的盖尔三人，她原本就比他们要低一届，但是明年她就要满十八岁了，而她也不想再念书了。

明年，姜乔芷也即将入伍。

“来吧，那边还有几个老同学要见你们。”薛文思指了指不远处。

盖尔看见了熟悉中又带着两分陌生的面孔，乔知崇、摩西和朗费罗他们都坐在一起，他们似乎，已经很久没见。

时光在他们所有人身上都留下了深深的痕迹，虽然，只是短短两三年的时间。

这一次的聚会让盖尔的感觉很好，之后几乎每两三个月，就会有那么一次聚会，几乎都是由乔斯先生牵头，而这时候的盖尔还不知道，这会给他们带来多大的麻烦。

聚会之后的第三天，就是银星军团的内部会议和随后进行的庆功宴，幸存者九人都会得到一枚战功勋章，只是从三等到一等不同而已，范伦丁和薇薇安都是一等战功勋章，盖尔也是一等，不过，他还多一枚银色英雄奖章。

盖尔坐得笔直，看着前方的柯顿。

他其实还是第一次看到柯顿元帅的真人，先前他还以为柯顿是那种略狡猾的老头模样，结果却不是，恰恰相反，要说长相，柯顿长得真心不赖，甚至有着两分书生气质，眉清目秀气质儒雅，哪怕已经很有些年纪了，但仍然可以看出年轻时候绝对是相貌相当不错的好青年一枚。

不过也是，想想柯顿的私生子，他们的同学伊瑞斯，不就长得相当好么，这么看来，确实和柯顿还挺像。

“来欢迎我们的英雄，盖尔。”柯顿重重地吐出盖尔的名字。

盖尔站了起来，大步走上了前台，他的模样通过立体投影，进入所有银星军团士兵的视线。

腿脚肩背绷得笔直，盖尔标标准准地敬了个军礼。

柯顿微笑着，亲自给盖尔别上了深红色的一等战功勋章，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的英雄，代表着我们银河系有相当值得期许的未来！”

银白色的英雄奖章很漂亮，上面缀着七颗米粒大小的珍贵宝石，当然，它所代表的荣誉要远超过本身的价值。

银河系已经将近七年没有颁出过英雄奖章了，而在银星军团的历史上，盖尔也是最年轻的一位获奖者。

“要继续努力啊，盖尔。”柯顿笑弯了眼睛，缓缓说。

盖尔铿锵有力地回答：“是，元帅！”

雷鸣般的掌声中，盖尔觉得像这样的场景，是很容易让人飘飘然到晕眩的。

只是，看着下方坐着的范伦丁依旧沉静的碧色眼眸，盖尔很快就将情绪沉淀下来。

站在这样的地方，如果没有后面的范伦丁，他可以做得到吗？如果没有范伦丁给他掩盖行迹，没有他一路的技术支持，没有他默默地顶着肩膀上的伤给自己善后，他可以做得到吗？

或许盖尔最值得称道的优点之一，就是他很有自知之明。

如今，盖尔已经是中尉了，这一次的玛蒂尔达战役，让他连升了好几级，从下士一路到中尉，范伦丁同样是下士，直接升到了准尉，薇薇安从中士到少尉。

但是，柯顿并没有将他们拆开，因为第九军前锋营的全军覆没，他又抽调了一部分新兵和其他营的士兵成立了新的前锋营，而薇薇安就担任新前锋营第二团的指挥官。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相当大胆的任命，薇薇安今年才刚十八岁，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第二团虽然基本都是新兵，但大半的士兵年纪都比薇薇安大，首先服众就是一个问题，同时，柯顿任命新鲜出炉的银色英雄奖章获得者盖尔出任第二团的副指挥。

新前锋营一共分为七个团，每一百个小队划分为一个团，每个前锋团都有一百艘轻型舰形成的舰队，已经能够算是一支军队了，而这七个团中除了薇薇安之外，其他六个团的指挥官至少有上尉甚至是少校、中校的军衔，倒是副指挥官，基本都是上尉或者中尉，所以以盖尔的军衔而言，出任副指挥官并不稀奇，稀奇的是，指挥官薇薇安的军衔比他还要低一级。

如果换做其他的团，让军衔比薇薇安高的军官出任薇薇安的副手，恐怕这个副手绝对不会服气，盖尔却没有这个问题。

……那什么，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从来没有指挥的才能好吗？

第二团的指挥是薇薇安，副指挥盖尔，参谋官范伦丁，从玛蒂尔达幸存下来的其他六个人，全部都在新前锋营的第二团，应振明中士、乌特雷德上士和莱恩斯上士全部都是某一小队的新任队长。

柯顿这是给了他们三人最大的发挥空间，给他们兵，给他们权限，给他们机会。

明知道这是一条血路，薇薇安却兴奋地几乎整晚整晚睡不好。

她喜欢这种掌控力量的感觉。

在这种不被束缚的环境中，他们能够最大限度地成长起来，有着六位和他们同生共死过的“老兵”支持，第二团的新兵们自然翻不了天，只能捏着鼻子跟着他们年轻的指挥官干。

当年九月，新前锋营第二团就迎来了他们组军之后的第一个任务。

“一定要干得漂亮！”薇薇安握住了拳，在已经被她标注得密密麻麻的地图上又画了一条线。

身为副指挥官的盖尔觉得有点眼晕了，“呃，那个，薇薇安，你再画下去都看不清啦。”

范伦丁笑起来，“你什么时候看懂过这种指挥图？”

盖尔：“……”好吧，他是看不懂这种立体三维还带地理标示的指挥图，不过他看得懂自己游戏系统带有的地图就够了好吗？

薇薇安也笑了，只要有他们两个人在，她的心就很稳很定，仿佛永远不会畏惧前方的征途。

“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出发！”薇薇安下令。

一百艘战舰组成的舰队一起升空，在那漫天星辰中朝着星海深处飞去。

战争虽然每一场都是生死之战，但却并非每一次都拿命去搏的。

前世的薇薇安没有盖尔和范伦丁的相助，同样凭借着一个人勇闯到了宇宙的深处，不说战无不胜，却少有败绩。

身为一名指挥官，她是相当合格的。

三年过去，二十一岁的薇薇安身高仍然没有达到银河系女性的平均线，这个年代的人类平均身高大有增长，薇薇安仅仅一米六的个头完全可以称得上娇小。

“报告指挥官！对方已经进入凛冰峡谷！”年轻的副官略激动地看向面容秀美的薇薇安。

他被派到这位指挥官身边仅仅只有四个月，而在这四个月里，他就见证了这位被称为银星黎明的指挥官高超的指挥技巧，仿佛轻而易举就能将对方玩弄于鼓掌之间，对方指挥官的每一步似乎都在她的计算之中。

薇薇安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军靴踩着金属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盖尔！听到了吗盖尔！”

“听到！”

“你带着六团从东北方向截住对方！不要放跑一个！”她沉声道。

“明白！”

同样是二十一岁的盖尔已经完全长成了一个高大英俊的青年，他身上的银星军团军装笔挺，右胸口别着六枚小巧的深红色战功勋章，再加上两枚明亮的银色英雄奖章——

这一点上，他又一次打破了记录，靠着刺杀银翼军团另一位高级将领，辛西元帅的左膀右臂陆琪添少将而获得了这枚奖章，因为这一次有薇薇安精心替他设置路线，又有范伦丁强大的技术支持，盖尔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几乎可以说是搏命，反而相当轻松地潜入、干掉对方、从容逃走。

在现今的银星军团，盖尔、范伦丁和薇薇安都是相当知名的人物，被称为“银星之刺”的盖尔，“银星之狐”范伦丁和“银星黎明”薇薇安，作为新一代军官中最出色的代表人物，几乎成为了现在银河系未成年孩子们新兴的军中偶像。

当然，三人之中只有范伦丁对这个称谓很不满意。

他本人根本和狐狸这种生物没有半点儿相像好吗？

但是他在技术网络领域的风格却实在狡猾犀利到让银翼军团的技术官大吃苦头，所以，在旁人看来，他就是穿行在技术网络中难以捕捉的银狐。

如今的薇薇安中校已经是柯顿嫡系第九军的第四军新前锋营的首席指挥官，而她的副手不是别人，正是在两年前入伍短时间内就晋升到上尉的霍奇森。

呃，术业有专攻，当初在第二团盖尔勉强担当个副指挥官的位置问题还不太大，有薇薇安在就够了，但当上升到这年代营的级别，带领的士兵太多了，盖尔自认无法再担当指挥官的位置。

但在军中，他的军衔却相当高，和薇薇安平级，同样是中校，只有范伦丁稍低一些，仍然是少校。

在前线千里之外的银漩星上，柯顿啜了一口碧绿的云草茶，感叹说：“这一场很快又要胜利了吧？”

“那是一定的。”他身旁的副官微笑着说。

柯顿反倒沉默下来，他确实是想捧起那三个孩子的，却发现，他们的能力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当然，这世上绝对是有天才的，但是柯顿几乎不想承认，世界上有这样的天才，简直是天赋异禀，虽然他们没有好的出身，幼时甚至没有得到很好的教育，但他们的才华如此熠熠生辉，让他都有一种被那种光芒灼伤的错觉。

薇薇安被称为银星军团的黎明之星，自从他第九军的前锋营到了她的手里之后，就再没有打过败仗，这个神奇的小姑娘能打正仗，光明正大的对垒她不会输，而且擅长打险仗，剑走偏锋同样是她的强项，几乎是个毫无弱点的指挥官。

而她，居然出身平民，哦不，比平民更糟糕一些，从小并未受过任何关于指挥官的教育。

至于那个叫范伦丁的小子，柯顿查不出他和盖尔更早的记录，只知道他们同薇薇安一起出现在暗街上，再往前，只能查到一点零星的记录，应当也是这样没有身份地流浪长大，却拥有一手的好技术，连星网所都对他发出过邀请，这是多大的殊荣！在军中有这样一个技术能手，会省下多少事，仿佛他天生就擅长做这一行。

而最后，那个盖尔，不得不说，这完全就是个可以称之为“不科学”的怪胎，柯顿至今不知道他是凭借怎样恐怖强大的武力打破号称能防御得了机甲的高防御罩的，洛贝嘉之死让辛西耿耿于怀大病了一场，却也让柯顿十分警惕，如果有一天盖尔对自己动手，自己能逃得过去吗？

恐怕不行。

这个结论让他不寒而栗。

不仅仅是他，自从盖尔又刺杀了陆琪添之后，辛西就再也没有亲自出现在战场上。

任何人都害怕这样一个恐怖到不能以常理判断的刺客吧？

可是在银河系，他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英雄。

“等他们回来，给他们放一个月的假，我要亲自见见他们。”柯顿将只喝了一口的茶推开，站起来说。

副官应道：“是。”

柯顿犹豫了一下才说，“将伊瑞斯他们也叫过来。”

副官略惊讶，却什么都没敢问就退了下去。

盖尔和范伦丁的关系在军中并不是秘密，可是薇薇安却一直是单身状态，柯顿眯了眯眼睛。

二十一岁，还是太年轻了啊，倒是不必着急。

可是他们，都年轻到太让人嫉妒。

“等一下，多叫一点年轻人吧，我要在我的府邸举行一次宴会，将派恩家的、姜家的、薛家的等等那些孩子都叫来，哦对了，给霍奇森也放个假，让他也一块儿来。”

“是！”

柯顿站在窗边叹了口气，“年轻真好呵。”

辛西那个老东西就是早就不年轻了，老到快要走不动了，除了洛贝嘉之外的儿子又都不成器，所以，柯顿觉得他应该又要发疯了。

章49

盖尔收到柯顿的请柬之后，恰好又是一次乔斯先生组织的聚会，和几个以前奥斯维德关系还算好的同学说起之后，发现不少人都收到了一样的请柬，看来还真是个年轻人的宴会。

“你们考虑好了没有？”乔斯先生忽然说。

盖尔一怔，“考虑什么？”

范伦丁却已经蹙起眉来，平静地说：“恐怕这次假期之后，柯顿元帅的调令就要下来了。”

乔斯先生赞赏地点点头，“没有错，你们都是很优秀的孩子，但是柯顿从来不是将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人，他肯定会考虑更多，他希望的是尽可能地将你们掌握在他的手上。”

盖尔、范伦丁和薇薇安是现在银星军团里冉冉升起的新星，在柯顿的刻意造势之下，有成为全民偶像的趋势，在战时，最容易引起崇拜的自然就是军人。

但是，这是在他们三人在一起的时候才有这么强，而且有越来越强的架势，柯顿却不想他们继续发展成为让他觉得棘手的存在。

将他们调动到不同的地方，互为牵绊才是对柯顿最有利的事。

“这一次的宴会，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目的？”薇薇安双眼仿佛带着那么两分孺慕，轻轻问。

三人之中，范伦丁对乔斯先生最有戒心，盖尔凭着直觉也感到乔斯一定是有其他目的，只有薇薇安对乔斯最为服气的模样——

虽然盖尔觉得多半也只是模样而已，她可不是那么好骗的小姑娘。

乔斯先生叹了口气，“肯定会有人来和你们接触，柯顿要将你们分开，多半第九军里只会留下一个，而最有可能的就是你，薇薇安。”

薇薇安皱眉，“我？”

“范伦丁很可能会被调动到银漩星专门的军方技术部门来，盖尔却多半会去第七军。”

现在和银翼军团的交手中，压力最大的不是第九军，而是派恩的第七军。

“所以，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乔斯先生微微一笑，“你们，想分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