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尔脚步顿了顿，名字倒是挺简单易懂的，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个年代的路边有不少电子虚拟屏幕，只见范伦丁走过去，直接输入地点名称，路线图立刻浮现出来。

“往这边走。”范伦丁立刻提起脚步，上了街道旁来来回回的自动悬浮车。

而这时候，盖尔已经打开了他游戏系统自带的地图，默默地看了看，然后在需要去的地方标记了一下。

过了几分钟下车之后，范伦丁抬脚就走。

“那个，范伦丁。”

“嗯？”

“走错了，应该走这条路。”盖尔提醒他。

范伦丁怀疑地看过来，“你确定？”

“确定。”身带地图一目了然好么。

幸好范伦丁虽然性子里带着些傲慢，却也不是那种目空一切坚决不承认错误的人。

“你带路。”范伦丁直接说。

事实上，他从不否认自己是个路痴，明明记忆录极佳，看过的东西都记在脑子里，对于复杂的线路能理得相当清楚，偏偏对道路这种没辙。

好吧，对于他擅长的方面，范伦丁有着近乎病态的偏执，但是“路痴”这种属性，他不需要再实验就知道自己绝对是没救的。

换成盖尔领路，再复杂的路他也不需要犹豫，上下不同走向的悬浮车三次，很快就到达了之前范伦丁指定的地方。

“就是这里？”范伦丁问。

“嗯。”盖尔肯定地点头。

范伦丁上前两步，果然看到右边有一条小巷。

事实上这个地方并不像盖尔想象中那样阴暗和狭窄，反而还挺宽的，用“小巷”这个词，是因为比起其他的街道，它要狭窄许多，而且，一块暗银色的牌子上写着两个字，是通用语，以盖尔的阅读水平，可以轻易认出来这两个简单的字，而翻译过来，大概就是小巷的意思。

一走进去，盖尔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落后和陈旧的东西，盖尔却觉得挺亲切，比如那些金属的卷闸门，当然，这些卷闸门不会像他熟悉的年代那样发出相当响的声音。

这条街空荡荡的，而且很寂静，盖尔却敏感得察觉到不少眼睛盯着他和范伦丁。

盖尔身上套着范伦丁给的大衣，这年代衣服制作起来很容易，一台被范伦丁翻出来的制衣机被他稍稍维修了一下就能继续使用，将几条米娅棉的被子送进去，直接就变成这样的大衣出来了。

米娅棉不会腐烂，无法二次利用，像这样的废物，在地球上还真不少。

这种米娅棉做的大衣在外界是早已经过时的衣物，但是比起盖尔原本那身惊世骇俗的衣服和纹身到底要好多了，也能遮住范伦丁身上那套超越时代的防护服。

范伦丁忽然停住了脚步。

盖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也有些惊异。

那是一个和这条街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的少女。

她瞧着不过也只有十三四岁，穿着白蓝相间的衣裙，设计上十分贴合她的身体，她有一头海藻一样浓密泛着淡淡青光的黑色长发，和一双格外明亮的茶色眼睛。

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少女，她似乎原本并不该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这条街上，不知道会有多少窥探的眼睛呢。

范伦丁却看了一眼时间，然后一步上前，“你就是薇薇安。”

——未来的铁棘玫瑰薇薇安，银鹰元帅阁下。

少女微微惊讶，瞪大杏核一样的眼睛看向范伦丁，显得有些可爱。

但是很快盖尔就不觉得她可爱了……

因为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抵住了他和范伦丁的胸腹，那是两杆双管猎枪一样的东西？

对于这个时代的武器，盖尔并不大了解，但是为了更多地了解这个年代的信息，他还是很努力地从那台立体电视里吸取知识的。

比如，眼前这个，应该叫光极，是一种威力不算小的光能猎枪，大小却只有盖尔想象中那种猎枪的几分之一，换句话说，它纤长到几乎像是两根细金属管做成的精美玩具。

但是，如果真的把它当成玩具的话，那后果……

“你们是谁？”

范伦丁却微微笑了起来，他这副金发碧眼容貌秀丽的模样，一笑几乎令人有令人如沐春风的炫目魅力，“是顺着你的信息找来的人。”

薇薇安立刻有些诧异，她很想反驳说不可能，但又抱着一丝希望。

范伦丁看着眼前充满了警惕心的少女，恍惚间想起《银鹰元帅传》里的句子：

“我叫薇薇安，只有名字，没有姓氏。我没有父母亲人，没有所谓的朋友，我在暗街长大，常常见到人世间最肮脏的事，所以，我总不吝于用最阴暗的想法去揣测别人。请不要对我抱有太大的希望，因为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作为同盟者，你需要做的只有一点，好好做事不要有什么歪心思，否则，我会亲手毙了你！”这是一个冰冷尖锐而且强大的女孩子。

盖尔可没有读过这本书，他一点儿都不喜欢被这种“枪”抵住的感觉，于是，他以一种薇薇安几乎看不清的动作直接一个左跳离开了之前的位置。

薇薇安却丝毫不乱，甚至是完全冷漠地无视了盖尔，压低了声音，直接拿着光极指着范伦丁的脑袋，带着嘲弄说，“别以为暗街是你们想来就来的地方，我不想和你们兜圈子！给我说实话！小子，就算你能逃开，这家伙不能吧？在我面前不要自作聪明！”

盖尔：“……”

尼玛，这也是一个幼稚壳子里装着非正常灵魂吧？鬼才相信她只有十三四岁！

章5

不管盖尔心中怎么吐槽，表面上却仍然绷着脸一派冷酷模样，没办法，他要遵循范伦丁教给他的策略，少说话，一说话就容易露馅儿，他的口语实在是……还很不怎么样。

范伦丁面对着手握危险武器的危险少女，却仍然笑得温柔，“薇薇安，你确定要在这里说？”

薇薇安蹙起了眉，以她的眼光，显然看出面前这人不足为虑，但是和他一块儿来的那个黑发少年却给她一种十分不安的感觉，她脖子上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这个人十分厉害，而且危险。

但她还是很快做出了决定，“请跟我来。”她不想放弃这个万一是真的的机会。

范伦丁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这一年是星河历1267年，地球，距离尤拉诺斯星很近，而据他所知，现在太阳系还在启用的星球似乎只剩下那里……然后，他就想起了那本《银鹰元帅传》。这算是尤拉诺斯星走出去的最知名人物之一，恰好就在这个年代！

他的私人虚拟图书馆里刚好有这本书，确定了一下时间轴，这时候的薇薇安阁下应该还只是暗街上小有名气的人物，这一年，她刚好在想办法找一名老师。

没错，她想考银河系最知名的一家学校，或许她可以想办法混进尤拉诺斯星的私立学校，但是，要进入那家银河系的一流学府，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她需要一名真正的导师。

尤拉诺斯星的私立学校里教授的知识，是远远够不上那个水准的，哪怕她可以上星网，很多高深的课程并不会对她这样的D级用户开放。

这年头的“公民”自然是不分等级的，但是，星网却分等级，这个年代的生活处处与星网相关，这种等级，才是真实社会的映射。

薇薇安的星网等级是D，因为她没有真实有效能证明公民身份的证件，所以无法升级成至少C级用户，当然，缴纳一大笔费用同样可以达到这个目的，比如这条街上的莫纳亚老爹，他是一个走私贩，相当有钱，他的星网用户等级就是B。

哪怕是如今这个对于盖尔而言无比科幻的年代，仍然不存在绝对的公平正义。

所以，薇薇安在星网上留了一条相当隐晦的信息，希望能找到一名合适的导师，当然，凭着那条信息，是怎么都不可能找到这里来的。

这个时间，她刚好要翻过隔壁街道的高墙，混进附近的一家私立学校去听课。

薇薇安带他们去了她的住处，说实话，很难说是不是有威慑的意思。

因为一进门，盖尔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不管什么年代，人总是血肉之躯，不管有没有进化，身体是否变得更强大，却到底不会变成铜皮铁骨。

范伦丁倒是不惊讶，他知道，薇薇安是一名暗医，她年纪虽然轻，但是五六岁就给暗街上唯一的无证医师老洛克当学徒，论手艺应当比外面一般的医师还要好一些，当初老洛克看中她并将她捡回来，就是因为薇薇安的眼睛很静，手也稳。

暗街，其实就是某种意义上的贫民窟，这里住着的都是流浪者、穷人、罪犯和孤儿，他们没有真正合法的身份，并不为现在高度发达的社会保障体系所接受，所以，就跟盖尔那个年代最发达的国家也有人看不起病一样，这里的人，同样看不起。

或者，不能去看。

而且，这里几乎天天都有暴力冲突，最原始的武力斗殴再加上现代防不胜防的武器，使得老洛克的生意一直很好，冲着他的面子，并没有多少人敢为难薇薇安，再加上，她原本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小丫头罢了。

但是薇薇安知道，这种好景不会太长的，因为老洛克早已经病入膏肓，所以她很早就为将来做了打算，并在这条街上闯出一点名堂，人们看到她，更多的不是看到她的美貌，而是她的……凶残。

去年，老洛克死了，这家医馆就只剩下薇薇安。

盖尔看着墙角沾着血迹的绷带，觉得有点儿反胃，就是垃圾星地球，感觉都比这里好多了。

薇薇安领着他们走上狭窄的电梯，上了二楼，他们就感觉呼吸顺畅多了。

“不用骗我，就我留的那些信息，你们绝对不可能找到这里来。”薇薇安冷冷说。

范伦丁微微一笑，“不管我们是怎么来的，只要能达到你的目的就是好事不是吗？”

薇薇安蹙起了眉，“我的疑心病很重，而且，耐心有限。”

盖尔沉默而警惕地盯着她。

这个少女一旦暴起发难，绝对很危险。

“我可以让你的星网等级升到A级。”

薇薇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看着范伦丁的眼神却更加清明，“条件。”

只要她成为星网的A级用户，就意味着她可以进入任何她想去的高级课程，但是她知道这一点并不容易，要知道，莫纳亚缴纳了大概五百多万银星币，才升级为B级用户的，其实除了他们这样并不被社会承认的人群，普通人出生就会戴上身份识别环，他们天生就是C级用户，要升级为B，却需要几个条件，其中一个就是像莫纳亚那样交钱，另外还有诸如从高级学校毕业，或者成为公务员，又或进入隶属商会联盟的企业上班，都可以升级为B级，但是，A级就是极少数人了，只有这个世界上金字塔尖的那部分人，才能成为星网的A级用户，他们都是能为世界或者星网作出极大贡献的人。

——哪怕是星辰所，也就是专门维护星网并为星网服务的工作人员，也无法让星网作出针对A级用户的行为，他们的一切信息都受到星网最高限度的保护。

这根本不是用钱可以买到的东西。

所以薇薇安根本没有办法抵受这种诱惑，别说是她，就是到外面去，这颗尤拉诺斯星上几乎没有人能拒绝这个条件。

哪怕眼前是深渊，对于薇薇安来说，也必须要去跳一跳。

“条件？”范伦丁笑容依旧温柔，“你听说过精神烙印吗？”

薇薇安神色一凛。

连盖尔都看出来了，她知道。

身为一名医师，哪怕只是无照的，她也必然知道精神烙印是怎么回事。

“我的条件很简单，终其一生，你都不能出卖背叛我和盖尔，不管是荣誉还是富贵，都不能以牺牲和舍弃我们为代价，当然，这个烙印的解印条件是，我和盖尔若有一方背叛出卖你，烙印自动解除。”范伦丁淡淡说，“你该知道的，只要被施加者不反抗，精神烙印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薇薇安沉默了一会儿，她知道，一旦她不抵抗，接受范伦丁精神力的入侵，如果他不遵守诺言，自己将会蒙受不知道多大的损失，她治疗过受精神烙印伤害的病人，她深深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可是她并没有犹豫多久，就立刻回答，“好！”

本来，以她的身份和条件，能有多少让别人这样处心积虑的东西？拿一个星网A级用户的条件来交换，已经是自己占尽优势了，对方才是真正吃亏的一方，薇薇安想得很清楚，她甚至有点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两个少年要这样来“照顾”自己，这两个家伙看着不像是蠢货啊，她有点想不通。

当然，这时候的薇薇安是不会知道自己将来的价值的。

范伦丁原本也不想用这么优厚的条件，可是，他不想一上来就让薇薇安心里存一个疙瘩，因为他知道，将来的薇薇安会变得多强大，精神烙印什么的……对将来的她，根本就没有用处，何必要结这份仇呢。

哪怕是倒退回了十三四岁，范伦丁的精神力仍然强得离谱，就算是在十六世纪，他也是属于精神力最高的那一群人，更何况是在现在这个十三世纪，在宇宙这个环境中，优胜劣汰物竞天择，人类的长相没有多大变化，身体却有不小地进化。

薇薇安这才发现她之前对范伦丁的判断并不正确，这人非但不是“不足为虑”的对象，反而应该是“十分危险”，只是他伪装得太好，连她都没有发觉。

“精神烙印”这个词听着高级，让盖尔来解释的话，大概就相当于升级版的心理暗示？

应该就是这样，只是效力比心理暗示要强很多。

薇薇安半闭着眼睛，完全不抵抗地让范伦丁的精神力入侵到她的脑袋，虽然不会对她造成任何伤害，但是仍会让人不大好受，她的眉目却依旧平静。

等到精神烙印成功，薇薇安确定了范伦丁并没有违背诺言，顿时放松下来，现场的气氛也就融洽很多，这时候，她才收起光极。

盖尔终于憋不住问，“为什么那时候你没有和我说精神烙印？”

尼玛明明一个暗示就能解决的事，何必搞什么“结婚”，弄得人整个儿都不好了！

范伦丁鄙视地说：“你懂什么是精神烙印？”

盖尔：“……”好吧，他、不、懂！但是为什么这口气让人感觉这么不爽！

薇薇安笑着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控制自己不反抗这种突然的精神入侵的。一旦有意识或者无意识地反抗，就容易造成精神上的伤害，而且往往是永久的伤害，很难治愈。”

盖尔：“……”好吧，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范伦丁知道薇薇安精神力远超常人，而且控制力精准，也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的。

薇薇安看看面容俊朗的盖尔和容貌俊丽的范伦丁，实在是没法猜测他们的关系，“你们是朋友吗？”

“你认为呢？”范伦丁笑得意味深长。

薇薇安有些惊讶，“难道不是吗？”

他们算是朋友？

连盖尔都果断地摇了摇头。

“……我原本以为他是你的保镖。”薇薇安冲着盖尔实话实说。

盖尔：“……”保镖尼妹！

“准确地来说，我们之间是婚姻关系。”范伦丁神情很平静。

薇薇安也没觉得很惊讶，只是“噢”了一声，多少觉得这两位有点儿太年轻啊，但——以长相来说，还挺配的，长得都相当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