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得试一试吧，”离白眉头轻皱，显然也意识到了危险，“对石将军而言也是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哈，哈！”石白影大笑了起来，“将功补过？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被审判一次了，不管是功还是过。再见到那个皇帝一次，我恐怕要疯掉的。”

“石将军不打算帮我吗？”离白有些着急。

“哼，我帮你，但不是因为被你的话给吓到了什么，而是因为你是离竹湮那家伙一手培养出来的，考虑到我算是欠他半个人情，这次也就为了帮你把这后半条命搭上去好了。”石白影装作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说道，“来吧，给你看看什么才叫解药。”

离白被石白影领到了一间库房中。库房里的弥漫着一股好闻的药草味，几个巨大的罐子里装满了和离白袋子里一样的白色粉末。“这么多！”离白忍不住惊叹道。“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真以为我会不顾离竹湮死活一次都不去见他？”石白影得意洋洋的说道，“几个月前我偷偷回去过一次，你跟离竹湮都不在，但好歹欧阳青是在相府之中的，该打听的我自然也都打听了。想到这药我自己也得要用，再加上如你所想的，那些特殊的士兵可能什么时候会发动攻击，所以我便让人制备了许多留在这里备用。”

“太好了。”离白感激的说道。“那我们什么时候——”

“再过几天吧，冬至那天他们应该有祭祀的活动，到时候宫殿里面的人可能会少一点，出入的人等也会繁杂些，我们好混进去。这几天我先给你介绍下那边的情况和地形吧，毕竟上次离竹湮没带你过来，你还是很多东西都不知道的。对了，还有一点，关于究竟怎么使用这些解药的问题——”

“听起来将军是已经胸有成竹了？”看到石白影故弄玄虚的表情，离白也猜到了大概。

“我听说你之前曾经在离竹湮手下当过刺客？抱歉我不是有意冒犯。”石白影倒是不急不慢，先绕开了话题。

“对。”离白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这项工程找你来合作倒是挺合适呢……”

“这是不是有些……太不可思议了？”听完石白影的介绍，离白有些难以置信的张开了嘴。

“那是自然，虽然我智谋比离竹湮那家伙差了点，但好歹这么多年的兵书还是没有白读的。”石白影丝毫不掩饰自豪之情。

“可是，虽然计划是挺完美，但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

“切，看你这么积极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早就置生死于度外了呢，竟然会说出这种话。”石白影假装不屑的样子说道，“说起来你的剑术至少应该比离竹湮好那么一点吧，到时候大不了杀出来就是。”

“但——”离白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知道有风险，如果真的被正面抓住，任凭多高的武功也不可能有活命。”石白影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所以到时候就看我们两个的配合咯。实在不行就死在那里了呗——我都说过搭上半条命了，所以这几天趁还活着快及时行乐吧。我先走了，丞相请自便！”石白影说完，便随手抄起了一壶酒离开了，留下原地目瞪口呆的离白。

接下来的几天石白影倒是践行了他及时行乐的说法，花天酒地不亦乐乎。离白虽然想好好准备准备，但军营中也是无聊，再加上石白影故意的诱惑，又不像离竹湮那样真的不愿意喝酒，便也整天喝的醉醺醺的。至于更进一步的——离白放不开，石白影便也没有强求。虽然每天早上醒来都感到很愧疚，不过石白影那个样子——看起来就让人觉得挺放心呢！

事实证明石白影确实不负众望——虽然其实只是一个人的期望——在暗地里一直默默的做着准备。当临行前将一把锋利的短刀和一袭合身的黑衣递到自己手中时，离白还是忍不住赞叹了起来。石白影自己则是一身轻甲，腰间佩上一些武器和可能用到的工具。解药和干粮都放在了马背上——毕竟过去还是要一个一两天的。“那么，坐好咯！”石白影挥了挥手中的马鞭，便朝着一望无尽的雪地驶去。

到达城门之时，正是冬至前的那个晚上。大半个月亮刚刚升起，斜斜的挂在天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那件事的缘故，城门在晚上已经关闭了起来。翻过去自然是风险太大，石白影便大摇大摆的去敲开了守卫的房门，表示自己是外出贸易的商人，刚刚回来，急着回去与家人团聚，希望守卫能够帮忙放自己和弟弟进去。凭着早就熟练掌握的一口当地话打消了守卫的疑惑，外加上一包茶叶和一卷丝绸的诱惑，守卫便欣然答应，打开城门，放牵着马的石白影和坐在马背上的离白进入了城内。

冬至节前，昼短夜长，加上第二天要有祭祀，所以城内的家家户户都早已经熄了灯火，没有一丝声响。黑色的马背上，两个穿着黑衣的人，彻底隐藏在了天幕之下。天空还在不断的飘着鹅毛般的雪花，马蹄在新下的蓬松的积雪上走过，亦是安静的让沿途的屋内最浅的睡眠者也不会被惊醒。

城内地方不小，加上两个人前行的速度也是不紧不慢，来到宫殿门口时，离天亮已经只剩下几个小时。这边的宫殿和汉室的并不大一样，除了里面几间是国王所有，剩下许多都是有权有势之人所住，乃至是士兵们的住所等等。因为里面有重兵把守，所以门口的守卫反而是少了许多，再加上这个时间正是最冷最困的时候，不费吹灰之力的，两个黑影便从门口闪过，留下地上几具没来得及发出声响的尸体。哨兵并不是士兵，没有被下过药，所以不是他们侦查的对象。杀掉本来也没有必要，然而引发点骚乱则确实是在计划之中的一步。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按照计划进行的。一般来说越是有权势的人起床越晚，所以空荡荡的走廊里几乎没有人来干扰。石白影对宫殿构造的熟悉，更是让两个人少跑了很多趟路，少摸了许多墙，极大的降低了工程的难度。所以虽然那一大袋解药扛起来还是有些重，但赶在黎明之前，一切还是都搞定了。躲在计划好的没有人的暗房里，石白影随意的将没有用了的布袋往地上一铺，轻松的说道：“估计还得等上好几个小时他们才会发现，你也累坏了吧，这段时间先睡一觉好了，到时候我再叫你好了。”

离白本想反驳，但在一个比自己大了十多岁的人面前，非要谦让也没什么意思，加上自己也确实是有些困的不行了，便就将就着蜷缩在那里，睡了起来。

等到离白模模糊糊的醒来之时，石白影正靠在墙角看着些什么。见离白醒了，石白影便招呼他来到了自己身边。暗房的墙壁上，一条细缝刚好可以看到门口。天色已亮，祭祀的马车已经列在了那里，这个国家的一行重要人等正徐徐的登上马车，没过多久，便消失在了视野之外——这是第一步。

随着太阳慢慢升起，积雪开始融化。晌午时分，掩盖在积雪之下的尸体陆续被发现，骚动开始出现——这是第二步。当时杀死这几个守卫用的是刀柄，所以没有留下血迹。如果雪再大一些，就得直接刺死，让血迹稍微能容易被发现一些。如果雪在小一些，可能就得自己挖坑了。

警报声响起，居住在地下最深处的士兵被紧急的给召集了出来开始搜查，发现生人，格杀勿论。那么，最精彩的一步开始了。石白影的嘴角不由的翘起一丝紧张的笑容。

第58章：冬至-求索（下）

士兵们的活动并不在可视范围之内，石白影只得紧张兮兮的侧着耳朵听着地面的声音，脑海里，一幅幅画面却正在不断的切换——

训练有素的士兵们被号令声给召集了出来，开始往地面上行进。一向用来上楼的正梯此刻却被封闭了起来，由旁边的一扇小门后备用的楼梯代替。领头的士兵犹豫了片刻，只当是临时更改了通道，便踏了进去。门口离楼梯还有一小节走廊，走廊地面上铺着一层老旧的木板，走上去发出沉闷的声响——

前面的大部队都已经来到了地面，后面的士兵逐渐稀疏了起来。终于，在某个士兵刚刚抬起脚想要踏上楼梯的时候，地面上的木板突然支撑不住，发出了一阵惨烈的声响，从中间裂开了。几根几乎难以被察觉的细线失去了牵制，被拉了上去，身后的门也应声关闭——

已经进了门的士兵只是稍微惊讶的停顿了片刻，便又继续跟着前面的人走了过去；门后被拦住的一小队人马则是面面相觑，尝试推了下门没有反应，便有些不知所措的停在了那里。然而很快，一阵咯吱的声音响起，原先那道被关闭的门此刻仿佛失去了束缚，慢慢的自己松了开来——

没有经过什么思考，剩下的大约二十来个士兵直接踏进了楼梯间，来到了楼上，也就是地下一层。在接下来去地面的路线简直是轻车熟路，往前走到底右拐，然后上那个楼梯。但是，为什么右拐之后，原本是楼梯的地方，确实一堵墙——

虽然外面已经是中午，日光却依旧无法照到地下。火把不知为何比平时要黯淡了许多，以至于在刚刚拐弯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那里只是一块巨大的幕布而已，走廊还远没有到头。有个士兵纳闷的用手去摸了摸那本该是楼梯的墙面，墙面却不可思议的露出了一个缝隙——

暗门吗，什么时候添的？拨开两边的移门，熟悉的楼梯显露了出来。大家松了口气，走了进去，最后一个人还不忘随手再关掉这扇门。既然它本来就是关的，总有关掉的道理吧？那么，上楼去了。只是，这楼梯，是不是长的有点过分——？

地下一层因为有许多重要的房间，所以本身高度就被设计的很高，楼梯有个转弯什么的也是设计的安排，但是这次的楼梯仿佛并不如印象中的那样，反而是莫名其妙的笔直，并且坡度很缓。楼梯上仿佛很久已经没有人走过了，盖上了浅浅的一层白色的灰尘。屋梁上，有些木屑还在往下掉。楼梯的尽头，则又是一扇虚掩的低矮的小门。走在前面的士兵依旧习惯性的去推了推门——

厚重的木门发出一声奇怪的声响，顶部飘落下来一些灰尘，仿佛稍微有了些移动，却并没有被彻底打开。几个士兵互相看了看，便卯足了劲撞了上去。门被砰的一声撞开，几个士兵踉踉跄跄的滚了进去，好在地面挺柔软，并没有摔伤，但却也因此有些难走——

又是一个昏暗的房间。前方仿佛有亮光，自然便是前行的方向。

“都到了吗？”黑暗中，突然有声音从脚底下响起。

“嗯……”带头的士兵往后扫了一眼，下意识的回答道——

黑暗中，仿佛有几丝光线闪过，接着便是轰的一声，地面的木板直接坍塌了下去，一行人也直接摔到了半层楼之下的地面。

挣扎着爬起来之后，几十个士兵忍不住面面相觑，今天这都是怎么了？

“欢迎欢迎。”士兵们正在不知所措时，石白影和离白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二十个士兵诧异的看着这两个以主人自居的人，不知这两个人哪来的勇气出现在这里。现在看来，自己会被绕到这个地方都是他们捣的鬼了，问题是，为什么？已经得到了发现一切陌生人可以直接杀死的命令，就算不先回到地面一趟再下来搜查，也并没有任何影响。面前这两个人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为试图愚弄敌人而被撕得粉碎，这一点他们毫不怀疑。这两个人，真的是不怕死吗？

“开始思考了呢，果然是有效吗？”在敌人犹豫的时候，石白影和离白也一直在紧张的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从被迫改变路线开始，这些士兵就一直沐浴在解药的笼罩之中，石白影也可以清晰的看出，他们眼中恢复的神智。如果这些还不足以证明解药的效果的话，那么他们跌落下来那明显有些疼痛的表现则彻底暴露了一切——如果是在之前，这些士兵是不会有对伤痛有一丝反应的。正因为如此，石白影才敢从阴影中走出来，面对这些敌人。如果只是普通人的话，两个人打二十个，也不算是特别艰难吧？

没有僵持多久，对方已经由前面的两个人分别试探性的发动了攻击。当对方只是普通的人的时候，这些拙劣的技法便显得如此不堪入目，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闪避。离白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才半蹲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离白？

等意识到离白是不是有些过于镇定的时候，已经几乎有些来不及了。虽然石白影在最后一刻冲上前去将离白给救了下来，但那一剑看起来依旧是造成了极为严重的伤害——虽然离白并没有发出声音，但伤口分明已经露出了白骨。“蹲久了腿麻了，一时竟然动不了了……”离白哭丧着脸说道。

“别急，先活动一下好了，我一个人对付这些杂碎暂时足以。”石白影安慰的说道，一边护着离白避免被攻击，一边斜着眼看着敌人。只是暂时罢了，毕竟这么多敌人，如果离白不快点恢复的话，自己也撑不了多久的。石白影一边想着，一边拔出了自己的剑，警戒的守卫在离白旁边。然而在这剑被拔出的一刻，石白影却隐约的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转而望着离白——

“我动不了……”离白吃力的咬着嘴唇，身子不断的颤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的流下，肩上的伤口因为用力而显得更加骇人，脸上的表情也因为疼痛而显得扭曲。“身体完全不受控制，我不知道……”

又是一剑劈来，石白影将剑插了回去，双手将离白裹挟在腰间，吃力的向后跳去。很显然，石白影自己的活动也受了一些影响，以至于自己也受了些轻伤。“是这解药。这解药也有毒。”石白影低沉的说道。“幻药是让人兴奋，解药则是会让人镇定。对你这样没有服用过幻药的人来说，因为在这里不可避免的吸入了解药，身体的活动便受到了抑制。即便是我，因为已经停了一段时间的幻药，所以现在也不是很舒服。”

“对不起……”离白的表情满是内疚，“不行的话，你就先逃走好了……”

“说什么呢，明明是我考虑不周，怎么成你的过错了。再说，我要把你丢在这里，离竹湮会杀了我的。”石白影故作轻松的说道。“再说，不是还有最后一手吗！”石白影再次掏出了剑，将临时固定在墙上的的一根石柱斩断。齿轮和轴承转动的声音响起，没有任何预兆的，楼顶上方的石板坍塌了下来，十几个士兵瞬间被活埋。面前的敌人瞬间就减少了一大半，胜算也立马大了起来。剩下的两三个士兵想要逃跑，然而坍塌下来的石块已经将退路给堵死。

“这——并不是我们计划之中的吧？”离白有些诧异的问道。

“开什么玩笑，考虑到有可能要死在这里，我就告诉你好了，这个宫殿可是我设计的，整个宫殿都在我的计划之中！至于你们这帮家伙，就让我来教教你们什么才是真正的剑术好了！”石白影微微的喘着气，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持剑喊道。

若是在平时，石白影绝对可以一个打这些人十个，但现在自己身体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而敌人却是由那种狂暴的状态恢复成了正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战斗力反而上升了——至少他们看出来了面前这个人的死穴：蜷缩在角落里不断流着血的那个少年。石白影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不该那么早的服用解药了，果然人生还是应该好好享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