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啊？”杰克问，玛丽也不是一个闲在的人，有大把的时间找自己瞎聊，这个时间，按他多年的习惯，是该休息的。

“可以过去么，想和你讨论一下，我想结束了。”玛丽望着杰克，眼神有了一丝变化。

“结束？”杰克很吃惊。

“是的，维修医师说我的塑料组件老化严重，严重影响身体的正常运转，我怕是要结束这个生命体，重新选择了。”玛丽不耐烦的挥挥手，手上的裂纹已经龟裂，呈网状密布整个手，延伸至手腕。

“你来吧，我们可以偷偷喝一杯，顺便好好想想你以后的样子。”杰克故意开玩笑，他明白玛丽一直的执着，尽管很多人都建议他尽早更换组件，他还是坚持保有不完全的身体，现在的样子对他不止是一个生命的载体，更有一份怀念，现在必须放弃，和结束生命一样，都是难以言明的痛苦。

联系器关闭。

杰克安静的等着玛丽，他要用这点时间整理一下心情，用古时的称谓，玛丽是他唯一的朋友，他想帮助朋友走过难关，尽管，社会已经摒弃这种交流很久了。

五分钟后，大门自动变成电子显屏，玛丽的影像显现。杰克开启门锁，让玛丽飘进来。

“喝什么？”杰克扬起手，水晶酒杯漂浮在空中。

“你还是热衷垃圾食品。”玛丽接过酒杯。

“是没什么营养价值，可还是挺好的，特别是快忘了自己还是人的时候。”杰克微笑着，这些垃圾食品可是他的精神支柱，一个人的时候，他常常大块朵儿，甜酸苦辣的味道刺激他的味蕾，提醒他的机能本质曾是靠这些维持的。

玛丽飘到沙发上，轻轻的浮在上面，“啤酒吧。”

酒杯里金黄色液体带着一层清爽的泡沫，仰头喝几口，冰冷微苦，很不错。

玛丽示意再来一杯。

杰克走过去，亲自斟满。

“有什么打算？”问题很苦涩，却不能避而不谈。

“想用胚胎仿真器官。”玛丽玩着酒杯，干裂的手不是很灵活，和水晶材质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杰克意外玛丽的选择，这种技术一度被认为人类最伟大的发明，生命无休止延续的灵丹妙药，但是没多久，它的弊端凸显，最终成为被人唾弃的过时产品。

“还有很多好的选择，为什么要用这个。”杰克试着说服玛丽。“水晶的不错啊，漂亮，耐用，合成材料的也好啊，技术稳定，起码不会像胚胎仿真的还会衰老变化。”

玛丽抬眼定睛看着杰克，他的脸僵硬做不出表情，凝视一个人的时候，是他认真郑重的表示。

“正因为这个缺点让我选择它。”玛丽喝着啤酒，将手举起，透过亮光，反复看着。“一直知道这具身体早就完了，可还是舍不得，不是我多重视初始基因，而是这个破烂带给我太多快乐。”

杰克安静的坐在玛丽身边，这个人一直是个特例，在别人渴求身体的完美和永恒时，他总是无限留恋残缺的肢体，连K王几次劝说都婉拒了。玛丽的怀念像越缠越紧的网，将整个心密密麻麻的锁在里面，外人看不透。

“第一次和别人说起这些，还真有点不知所措。”玛丽再度索要啤酒。

杰克挥手，将瓶子递给他，玛丽今晚需要更多的媒介帮助他宣泄。

“作为K44的王子你应该听说过反对生命改革运动。”玛丽的声音飘荡开，有些不稳定。

杰克认识他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到他的激动。

“当然，人类掌握自身生命不死的秘密后，大肆改革，摒弃了很多初始基因的选项，一度试图在宇宙大会中将感情等有关的选项列入废除基因库，是一些人组织了大规模抵制，才勉强保留了这些选项，尽管现在的人越来越多的漠视了，还是得以保存了。我妈妈说我就是这次运动的受益者。”

“可是这些反对者都被清除了，我就是其中之一。”玛丽解开上衣。

杰克不由倒吸冷气。

整个身体密密麻麻缝着针，像个剪碎又组装的布娃娃，暗褐的皮肤早已枯死，紧绷绷的，双腿僵直，瘦的皮包骨头，扭曲变形。

“这就是我的身体，而这个身体还是我最在意的人用他的生命换来的，我一起战斗的战友，用他对执政者的效忠，留下了我这条命。对于他的惩罚，就是将他的基因数据尽毁，抹去所有的记忆，完全变成了一个零件，永远的装到制作机器上。”

杰克沉默不语，对于那次著名的运动所有人都不陌生，可是这种屠杀，却被统治者永远的粉碎在浩瀚的宇宙中，瞒过民众的眼睛。

“我是唯一的生还者，痛苦的生还者，要不是有幸来到K44，认识你父亲，看到还有将感情作为基因选项而推广的星球，我早就自行了断了。我现在活着，唯一的动力就是帮助K44度过这次危机，这个星球的人民有权利得到幸福。所以，我只想要一个把手放在胸口可以感受心跳的身体，不是永生完美的身体。而且还要麻烦你，请帮我将现在的身体保存，等所有事情结束后，我会拿回战友铸成的零件，和这个身体一起消失。”

杰克抱住玛丽，这个拜托很沉重，也很释然，这是他唯一可以帮朋友做的。

“我答应你。”杰克郑重承诺，朋友这个词开始具像，尽管有些悲壮，但他很高兴，他还可以用感情来体会这份嘱托。这是玛丽和他的朋友用生命换得的恩赐。

第4章：醒来

米佳觉得身上暖融融的，睁开眼睛，头顶是盏奇特的灯，光线柔和，照在身上有种夏日午后的感觉。试着活动身体，失去意识前刺骨的寒冷已经抽离，恍如惬意的午睡醒来。

慢慢起身，环顾四周，真是奇怪的环境，如同玻璃的四壁，反射着微光，没有门，没有窗户，除了自己躺的似乎箱子一样的容器，只有一个流线型的沙发，不是布艺的更不是皮的，看似坚硬，摸起来却很柔软。

米佳转来转去，轻触墙壁，只要是屋子总要有出口，可这个空间似乎是个密封的盒子，简单，冰冷。

不知碰到什么，米佳觉得手臂只是轻轻划过，墙壁分开一个口子，一个蛋形的空间分割出来，洁白的寝具，灰色的装饰，形成独立的卧室。

米佳试着再次挥动手臂，一面墙变成超大的显示屏，视频清晰的展示。

对于星空，米佳不陌生，考古工作是很枯燥的，每个夜晚，他都喜欢在空旷的野外，仰望满天星斗，渐渐熟悉了星座。

星座分布图渐渐淡去，一个似有似无的声音渐渐环绕四周，不是歌曲不是乐曲，很飘渺，却又有自己的韵律。

米佳好奇的走近屏幕，试着从视频中得到一些启示。画面变化很慢，众多星星隐去，只有一颗渐渐清晰变大，占据整面墙，这是米佳再熟悉不过的——地球，只是版图的分布和自己记忆中的不同，七大洲五大洋合为一体，形成一个圆形，周围都是海水。

米佳试着触摸圆形的陆地，画面渐渐放大，城市规划整齐的像模型，每栋房子都是一样的，高耸入云，如多米诺骨牌，严格矗立在自己的位置，连楼宇间的距离都是严格计算的，整齐划一，不差分毫。

一点点移动手指，米佳努力熟悉着城市的3D图，没有社区配套设施，没有娱乐设施，甚至没有绿化，完全就是冰冷的城市，图像最后定格在几个字—K44。

米佳越看越疑惑，自己到底在哪儿？

盘坐着屏幕前，米佳环抱双臂，紧皱眉头，不知多久才有人来，可以问问自己身在何处。

时间似乎静止，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一种孤单寂寞的感觉萦绕心头，米佳想起失意前的一刻，也是这种只有心跳陪着自己的感觉，只是那时心脏跳动的频率一点点减弱，而现在，它是有力平稳的。

自己活下来了，突然在一个陌生怪异的地方醒来，生命得以幸存的喜悦都让奇异的气氛冲淡了。

米佳最后放弃了思索，缓缓爬上蛋形的床，闭上酸涩的眼睛，身困异境，只能等待，保持体力是最好的选择。何况，自己已经死里逃生，情况还算不坏。

放松身体，米佳闭上眼睛，尽管刚刚醒来，他还是觉得很累，睡上一觉，祈祷醒来时见到一个可以沟通交流的人，再饱饱的吃上一顿，最重要的是，麻烦给他一件衣服，他现在还裸着呢。

第5章：决定

看着儿子，K王问，“你打算如何处理？

杰克耸耸肩，他不知道父亲作为K44的领导者是否会支撑自己的决定，可是他真的无法违背自己的内心，从发现莱斯的那一刻，那个男人就成了他的一部分，他决心保护他。

回到实验室，当他发现莱斯已经醒来，躺在自己的床上，睡梦中轻颤的睫毛，微皱的眉头，一种从没感受过的心跳砰然而动。

杰克删除了已经写好的报告，他改变了计划，不仅要将莱斯隐藏起来，更要将他从整件事中消除，如果莱斯只是一个计划失败的标本，他还可以控制窥视者，现在他醒了，成了整个宇宙的焦点，杰克不敢想象，各星球会采取什么过激的做法，阴谋，战争都有可能，他不能让莱斯冒这种险，权衡利弊，他选择和王实说。

“我要把他留在身边，不能让他成为牺牲者。玛丽带回的消息很可怕，近来各星球的基因库都出现了问题，您该知道，这时候要是将莱斯醒来的消息传出去，他会成为祭品，被关在在实验室，带着各种仪器，直至抽干最后一滴血。”杰克走近K王，握着他的手，让他感受自己迫切。“请帮助我，作为王，也是一个父亲，帮我保护莱斯。”

K王注视儿子，看着他的眼睛，很多年没听杰克说请了，自小，他就是一个坚强独立的孩子，很多事情谢绝他人帮助，一个人完成，现在，他久违的做了请求。

“你该清楚，莱斯不是我们的私有品，是全人类的，这样私自将他藏匿，有违公约。”K王抽出手，微笑着，他也想做个好父亲，答应儿子的请求，可他首先还是选择了王。

杰克摇头，眼中燃起火焰，他直视父亲，陌生而失望的向后退，“真不敢相信，我选择和您说实话，得到的就是这样的回答，宇宙事务所是统治机构，您比我明白，交出莱斯得到帮助的不是全人类，而是少数人，就为了几个人的利益，就要将一个充满感情的人钉死在十字架上。他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一群失去感情延续生命的载体，而他是从小就在充满感情的世界长大，活生生的人，这样对他太残忍。难道当初您和妈妈坚持给我选择了感情，就为了让我漠视它？”

“当然不是，杰克。”K王认真的看着眼前情绪激动的儿子，这是他和妻子的决定，将感情赋予这个生命，明知日后他会因为这个选择，感受很多痛苦，他还是坚持了，现在，他依旧不后悔。“我和你妈妈从没想你漠视感情，相反，你妈妈希望你珍视。对于莱斯，你的考虑我很欣慰，这证明我们当初决定是正确的，我的孩子没有成为一个麻木的生命体。可是，儿子，你来问我之前，是否考虑好了，你面对的不仅是个父亲，还是一个领导者，我不能只为你一人的感受，就无视其他人的权利。”

“其他人，也该包括莱斯的权利。”杰克质问，他后悔了，父亲当然首先是个领导者，妈妈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他是一个好王，所以，他不能将感情更多的分给家人。真是该死，他竟然忘了，以为聊聊天分享一个棒棒糖，这些就会改变。

“对不起，打扰了。”玛丽推门进来，新载体不错，可以有表情了，只是，他依旧习惯僵硬着面部。

“这件事，我支持杰克。”玛丽将显示器打开。

“这是我从宇宙事务所得到的数据，或者说偷出来的。”玛丽的脸有点扭曲，不好意思的表情多年不做，还是挺陌生的。“事务所的元老不是我们表面看到的，他们中间大部分已经被收买，成为各个星球的奴隶，现在将莱斯交个他们，很可能沦为某个星球的私有品，或者元老的要挟物。您是一个王，为了K44和人类奉献了自己，可现在，事态在变化，一成不变不明智。公约当然应该遵守，可是后果呢，或许会违背您的初衷。”

K王沉默不语，玛丽的话不是危言耸听，对于宇宙事务所元老的腐败，他看的一点不比玛丽少，莱斯的命运他也考虑过，可感情这东西就是双刃剑，有博大就有自私，他不能因小失大。

“请您封锁消息，我带莱斯离开K44。”杰克将手覆上左胸，屈体，这是民众见到王需要行的正式礼仪，他作为王子，第一次冲王行礼。“我会放弃王子之位，永远离开K44。”

“这是你的选择？”K王得嘴角轻轻抽搐，他的儿子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是的。”杰克保持姿势不变，从此刻，他和K王将无瓜葛。

“好。”K王过了很久轻声说，“远离K44，不是王子，不是研究员，莱斯将视为你私有发现，我允许你带走他。”

第6章：初见

米佳迷迷糊糊的转个身，下意识的不想醒来，身上的面料不知什么材质的，轻薄顺滑，盖着身上还发着淡淡的香气。

恍惚间，一个微凉的东西贴在耳朵上，自我保护意识激的半醒的人坐起身，向后移动，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室内的光线变得蔚蓝，一个男人静静的站在床边看着米佳，微卷的头发，光洁的额头，熠熠生辉的眼睛，直挺的鼻子，薄而翘的嘴唇。一霎间，米佳傻了，这人真好看，如同天使一样。难道死里逃生的自己，一觉睡到了天堂？

“你好，我叫杰克，是发现并复苏你的人，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可是现在情况紧迫，我们需要先移动。”杰克说着，递给米佳一个瓶子，还有一件奇怪式样的衣服。

米佳红了脸，狠狠扭了下自己的大腿，原来让自己发花痴的不是天使，是个男人。

“杰克，移动球准备好了，你还有5分钟。”玛丽的脸出现在显示屏上。

“知道了。”杰克边回答边拿出瓶里的药片放到米佳嘴边。“这是复活营养片，吃了可以补充体力，维持生命需求。”

米佳听话的吃了，这个世界太奇怪了，他一时分不清东西南北，可他却信任这个眼前只知道名字的人。

杰克拉起米佳，眼神在他身上打个转，将面料套在他身上，和皮肤一样的材质，紧贴着身体，勾勒出米佳常年野外工作练就的不错身材。

看着杰克眼底的笑意，米佳后退一步，躲开杰克帮忙穿衣的手，不仅红了脸，连脖子前胸一起泛起了红。

“基因不错。”杰克随口说着，挥挥手，看似整体的墙壁打开一扇门，“走吧。”

米佳跟在杰克身后，心生怨念，只是基因不错么，这人的侧重点只是当自己是个研究对象？

米佳握握拳头，不就救了自己，也太傲慢了，比起这人，自己的外貌是差了点，可也是招的的学校和研究院不少小姑娘大姐姐满眼桃花的，怎么到了这家伙嘴里，就只剩个基因了。

米佳以前不太注意这些夸赞，听得多了反而觉得烦，一个男人，只是外表出色太肤浅了，他可是大学4年拿全额奖学金的，可现在，他希望这个陌生人可以夸夸自己，那怕只是一句长得不错。

“上来吧。”杰克指着一个球型物体招呼米佳。

“这是什么？”米佳好奇的问，材质看似金属的，圆溜溜的椭圆型，刚才的怨念丢到脑后，探究性占据主导，毕竟是个考古者，对未知的事物天然有种求知欲。

杰克笑笑，不理米佳，按了一个按钮，圆形物体打开一个门，将人拉上来坐稳，发动。

米佳吃惊的望着变成透明的金属球，精密的仪器，小巧舒适的座舱，这个球状物竟然是辆无需驾驶的飞行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