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茫然了一下,望了一眼方才放下的笔,才连忙说不是,又回道:「我拿出来看看而已。」
「天天要用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傅宁抒好笑似的道,跟着整理起桌案上。方才看书时,我拿出来好几本,又把书箱的纸笔拿出来,这会儿有些凌凌乱乱的,看他动手,连忙也跟着整理。
收着笔的时候,我不禁又看了一下,想着明儿个顺便问一问李易谦好了
「……有这样好看的?」
听见傅宁抒问,我不禁讪讪,和他解释:「先生上回不是说,这是很好的么?我现在才想可能不便宜,打算明儿个去问李易谦。」
傅宁抒默了一下,就说:「都用了好一阵,问不问也无所谓吧。」他看着我又问:「怎么忽然在意起来?」
我唔了一声,就把今儿个陆唯安的话,告诉了傅宁抒。
说得时候,脑中霎时才想到了,说不准他会清楚,作为一个先生,肯定知道很多学生的事儿。
因此不等傅宁抒说什么,我紧接着又问:「先生,唯安说的,是真的么?」
傅宁抒面色未改,盯着我看,反问:「……这很重要么?」
不知怎地,我对着他的目光,不禁怯了一下,才嗫嚅的道:「唔……我就是问一问嘛。」
傅宁抒转开目光,继续把手上的书给迭放好了,又道:「问了要做什么?」
我愣了愣,张嘴要说,又有些说不出个所以然。
唔,问了……好像也不能做什么。
老实说,要不是陆唯安提起来,我压根儿没想过要问——不管是不是李易谦,其他人家里如何,一点儿都没觉得要打听。
大概看我迟迟没答,傅宁抒就看了过来,口气平淡的道:「别人身家如何,那是隐私,即便你想知道,也应该去问他本人,知道么?」
我点了点头,回道:「知道了。」
可其实,我本来就是这样想……我不禁又小声咕哝,抬眼就对上傅宁抒的目光,立即讷讷闭嘴。
傅宁抒微沉口气,放下了手上的一本书,又开口:「现在也不早了,收拾了去睡吧。」
我正要说好,就想起方才连一段内容都没读完,连忙拿起书,改口:「我还要看会儿书。」
「你都看了两天,若能读通,早读得通透了。」傅宁抒不咸不淡的道,还伸手过来,抽走我手里的书,「好了,收拾了睡吧。」
我让他这么说,心里着实闷得很,不禁咕哝又不是故意读不通的,瞥见他像是看了来,连忙噤声,赶紧收拾起来。
最近稍微没那样冷了,虽说用不着摆上火盆,但是到了夜里,温度低下来,还是有些受不住,所以被子仍旧要盖得厚实。
我裹着被子,在床上躺了一阵,逐渐觉得恍惚的时候,听到了傅宁抒再进来的声响。
同他住上这么许久,知道他是个很爱整洁的人,不管什么东西都收拾的整整齐齐,更别说收拾他自个儿了。
不像是我,有时太晚就会犯懒,打水擦过身就算了。不过冷天里,我还是会勤快一点儿的,因为上澡堂泡过热水,还是比较舒服。
正想着,视线之内忽地整个暗下,还有一丝烛火熄灭的焦味儿。
晚上没有月亮,所以里外就黑乎乎的一片。我眨了眨眼,过会儿才适应,跟着又听床的一侧有动静,翻身看去,就见到傅宁抒坐到床边。
咦?我愣了愣,今儿个这样早就要睡啦?
「……怎么还醒着?」
黑暗中,听到傅宁抒低声问。
「唔,就要睡了……」
我连忙说,赶紧平躺回去,听得窸窣的声音,不禁又翻了回去,就见着傅宁抒侧身睡下。
……又安静了。
其实平时也是这样的,何况,总是我先睡着,他才会睡的。可不知怎地,心头隐约有点儿郁闷。
怎么也不多说点儿话嘛,真就这样睡了……
最近老是考试,晚上回房之后就忙着读背,到了个段落,我就受不住的打盹,老让他赶着去睡了,
白日除了课堂上,压根儿就碰不着傅宁抒,晚上也不像以往,回房就能见着他的,都要到很晚才见他回来。
到那时候,我精神压根儿撑不住,一早就睡了。
怎么有那么多事儿好忙的……
我不禁咕哝,又向着傅宁抒瞅去,冷不丁地,对上了一双目光,霎时吓了一跳,还没说什么,就听他问着不睡觉,滴咕什么?
「没有……」
我连忙道,看着他不禁有点儿心虚,就又嗫嚅的问:「……先生吵到你了啦?」
傅宁抒唔了一声,没有说别的,只是一手横了过来,帮忙把我的被子掖了一掖,然后把我拉近了一些。
我靠在他身上,视线停在他的襟前,盯着上头落着的发丝,隐约能嗅到淡淡的香气,不禁发怔。
「……想什么?」
耳边听到傅宁抒问,声音低低的,语调像是比平常更温和。
我有些恍惚,就抬起视线,同他对上。
那双眼里晶亮晶亮的,看着一点儿睡意也没有。我瞧着,不知怎地,就觉着心头一阵怦怦然的,有点儿慌张起来。
傅宁抒的目光像是眯了眯,忽地抬手,碰在我的脸侧,指尖滑过我的嘴角,可只一下而已,他又缩回了指尖,然后用那只手搂住了我。
温热的气息包围过来,我就感觉心跳又快了一点儿,但却不觉着慌了,反而安心起来。
「先生……」我不禁把一手伸出环住他,脱口:「最近好忙的样子。」
傅宁抒没作声,还以为他睡了时,才听他开口,声调平淡:「年后事情是多了点儿,过一阵子就能清闲了。」
我喔了一声,心里高兴起来,忽地想到了丁驹说的事儿,忍不住同他说起来:「今天我听丁驹说,城里来了团戏班,说是要在戏楼演上好几天……先生,你看过戏么?是不是很好看?」说着,就把差点儿能去成的事儿说给他听。
「……你想去看么?」
傅宁抒听了一会儿,忽问。
我咦了一下,抬起头来,睁了睁眼睛,同他对视:「能去看么?」
「有何不可?」
傅宁抒像是笑了一下,默了一默又说:「不如后日晚上去吧。」
我一听就乐了起来,连忙要说好,霎时又想起考试的事儿……
「可是,白日我要是考不好,就不能去啦。」我垂下脑袋,有些怏怏的道:「晚上就得准备隔日的补考。」
傅宁抒没作声,只是隐约叹了口气,才又道:「放心,你不需要补考的。」
咦?我愣了愣,抬头就要问时,却让一只手给按住了脑袋,整个人就往傅宁抒身上靠得更紧。
「……闭上眼睛,快睡。」
耳边听他说道,声音轻得像是吹在耳朵边,有些……
唔,说不清楚什么感觉。
就是……我有些恍惚,又有点儿局促,就什么问题也没了,只小声的喔了一下,听从的闭上眼了。
第79章
隔日最后一堂是林子复的课。
算学这一门,老实说,一点儿都不简单,我每次都听得迷迷糊糊的,课堂上也没少睡,不过,上林子复的课,还是比柳先生的课来得轻松。
林子复不会拿别本书的道理来比喻,喜欢说些实际的例子来解释。
而且他出题前,肯定会先说范围,准备起来不会摸不着头绪,所以我写得不算差,至少……补考的次数没那么多,反正考坏了,他也不会来揪着我叨念。
老实说,除了柳先生,其他的先生都不怎么唠叨的。
不过上了大半天的课,听着听着,我忍不住有点儿犯困,中间都没怎么仔细听了,等到李易谦轻推了我一下,才知道课上完了。
我慢吞吞的收拾好,和李易谦约了过会儿直接去书室找他,就分头离开。
但还没走到书库,就遇到了席夙一。
他正好从另一侧走来,所以一眼就往我看来,脚步跟着停了一停。
我和席夙一对上目光,微微一顿,才怯怯的开口:「先生好。」
席夙一嗯了一声,往前迈了两步,又顿住脚步,偏头过来就对我道:「走吧。」
我愣了一下,才想到他一样要去书库的,连忙喔了一声,赶紧动起脚步,然后就见着他转回了头,踏步往前。
途中,席夙一都没说上半句话,一直去到了书库,他才出声吩咐起今儿个要让我作的事情。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和之前每一次都一样,帮忙他去后头搬出一些书,然后再把他先前整理好的书,搬往另一头去。
「……做完这些,你就看书吧。」他又一样这么说。
我喔了一声,犹豫一下,还是问了:「先生,那到时我能去书室么?」
席夙一面无表情,往我看了过来。
我不禁紧张,支吾了几下,嗫嚅的道:「明儿个有考试,李易谦要教我怎么念好,他和我约在书室。」
席夙一微微点头,就道:「那你现在就去吧。」
我还以为听错了,不禁咦了出声,有点儿茫然的对着他看。
「把书念好比较重要。」席夙一说着,转开了视线,迳自做起他的事儿了。
我呆愣着,看他动作了一会儿,才恍然他是说真的……
「先生……」
席夙一再看了过来,微皱了下眉,才开口:「不是让你去的么?」
我慌忙喔了一声,重新背好了书箱离开。
不过踏出门口,我就想到一件事儿没做,连忙又回头,向席夙一小声的道谢,才又掉头走了。
书室位在南面,那儿有一座院,里头有一间又长又宽阔的屋子,存放了好几排架子的书,以及放置了桌椅,课余的时候,学生们都会到这儿来打发。
这儿其实有个正式的名字,不过我一直没记得,因为谁也不管叫原来的名儿,都习惯说是书室了。
这个时候,书室里自然待了不少学生,我望了一望桌位的方向,一下子就找着李易谦,他面前摊开了一本书,正专心的看。
我靠近时,李易谦就像是察觉,立即抬头看来,有些一怔。
「……还以为你要晚一点儿的。」
他说,示意我把东西放下,坐到旁边的空位。
我坐了下来,边对他道:「我和席先生说了,他让我直接过来。」说着,感觉到一道视线,不禁转头看过去。
不知何时来了个人,站在桌边,脸上带着笑。一边的李易谦也瞧见了,却一点儿也不讶异,好像是认识的,还开口和那人招呼。
那人和李易谦说完话,发现我还在看他,就对我道:「路静思,你忘了我么?我是邱鸣。」
我呆住,对着他的脸再瞧了瞧,又用力想了想,可对这个名字,脑海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对不起……」我怯怯的说,又有点儿尴尬:「我好像忘了。」
那个叫做邱鸣的人先是一怔,跟着就笑了出声,惹得周围的人看来了几眼,才连忙止住。
我有些无措,不禁看向李易谦。
李易谦咳了一声,低道:「你上次见过,他同我住在一起。」
我又回想,发现还是想不起来,不禁讷然的瞅向邱鸣,他像是不在意,微微一笑,就对李易谦说要先走。
我看他走掉了,愣愣的脱口:「他怎么走啦?」
李易谦唔了一声,只是道:「别管他,现在把书拿出来吧。」
「好。」
我点头道,连忙把礼记从书箱翻出来,跟着打开第三十一篇。
上回,柳先生一口气把这篇的三个章节给讲完了,中间还拿了许多古人的例子来讲。
虽然三个章节内容不长,可是柳先生出题完全没有范围,还得融会他的解释,然后用自个儿的意思写下答案。
其实每次,我也觉着自个儿是理解的,但一看到题目,脑袋就只剩空白了,什么意思都忘了……
「……你哪一段念不懂?」
耳边听李易谦问,我唔了唔,呐呐道:「都不懂……」
「……」
「不过,我昨晚有看过的,大概有懂一点儿了。」我补了这句。
李易谦叹口气,把他自个儿的书翻到同一页,直接从头解释起来。
他讲得是比柳先生简单了一些,可我仍旧听得模模糊糊的。
同样的内容再说了好几遍后,李易谦忽地停下,叹了一口气,半晌都不说话。
我不知道他怎么了,瞅了瞅他的脸色,有些无措。
李易谦看了我一眼,有点儿无奈似的,过会儿才再次开口,却比方才要严厉了一些,让我把他说的这段背下来,明儿个就按着一字不漏的写。
但柳先生不一定考这段啊……我疑问。
那你就其他的也都背下来,李易谦说,面无表情,完全不容商量。
我张了张嘴,最后郁闷的喔了一声。
——念书这活儿,真的不太好玩儿。
不知念了多久以后,我总算是能把李易谦教的,说上一遍意思后,他才说休息一会儿。
「还要念啊……」
我有些消沉,忍不住咕哝,见着他目光瞥来,连忙噤声。
不过李易谦似乎没有不高兴,他转回目光,默了一下才又开口:「好吧,那就别念吧。精神不济,也不合适再念,一会儿记住的都要忘了。」
我愣了愣,看着他真是收拾起来,才恍然他是说真的,整个人真是松了口气,忍不住就脱口说太好了。
李易谦看来一眼,叹了口气,倒是没说什么。
我瞥了窗外的天色,已经差不多能去吃饭了,连忙快快的收拾好,和李易谦一块儿往餐室去。
吃过饭后,李易谦就说有事儿要做,让我先回去,然后不忘又敦促,说是回去得再念上一遍才走。
我望了他的背影一眼,才迈步往另一个方向。
唔,不知他要去忙什么……
对了,好像有一阵子,在课余的时候,都没听他说要找东门先生了。
我才又想起,上回他们争执的事儿。
不过其实,那时我也只是听到李易谦口气不大好,没真的听到他们吵起来,而且李易谦后来也说不是吵架……
但我还是清楚的记得,那会儿东门先生的脸上,完全没有半点儿笑容的样子。
王朔以前对我说过,千万别惹女人生气,尤其是漂亮的女人,那个什么过后余劲儿,没谁吃得消。
这一阵子,东门先生是没特别对谁不好,还是温温柔柔的样子……
但不知怎地,我就有些不敢看着她。
正想着时,我望向前头,冷不丁地,就瞧见了东门先生。
她从一侧的屋里出来,后头还跟着文先生,还有莱先生,三个人说说笑笑的,一边就往另一边走了。
我怔怔的直瞧……
「……在瞧什么?」
忽地听见问话,我吓了一跳,才回过神,连忙回头,就见着傅甯抒。他的神情淡淡的,像是平常一样。
只是……说不上什么原因,我心头有点儿古怪,就不禁迟疑,含糊的道:「……没瞧什么。」
傅甯抒没作声,目光循着我方才望的方向,微微看了一眼。
「那是……」
我听他低声,又往我看来,莫名有点儿局促,才老实承认:「我方才是看见了东门先生,还有文先生、莱先生……」
傅甯抒嗯了一声,又往我看来,平淡的道:「我知道,我也瞧见了。」
我张了张嘴,才讪讪的闭上,心里隐隐郁闷——他都瞧见了,那又问什么嘛!
「……别站在这儿,回去了。」
听见傅甯抒说,我低喔了一声,动起脚步,同他一块儿走。
在经过方才东门先生他们离开的方向时,我不禁望了一眼,才注意到那是往大门去的路。
这样晚了,还要出去啊?这时候能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