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达。

那头声音听起来很让人舒服，要不是早见识他是一个什么人，我肯定对这声音的印象分蹭蹭往上长。

我没说话，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倒不是怕，你就算是一老虎，你隔着电话你还能把我吃了啊？

骂也不是，夸也不是。

心里觉得对你有任何一种情绪都是太看得起你，也太看得起文信。

也幸好有你们俩，我才能看到身边人的好。

乔达听我没说话，问了句，小固，你还好么？

我想也没想地说，好。

我发现这句对话人是不是潜意识里就规定了怎么回答。

楚凉回来的时候问我好么，我说好。文信和我分手后问我好么，我说好。乔达如今再问我，我还是说好。

人啊，逞强都逞到骨子里了。

乔达又是半天不说话，我不耐烦的说，你还有事么？

想早点挂电话是一方面，另外我还是想在气场上扳倒乔达一局。

没想到乔达没介意，直接来了一句，对不起。

文信和我说了很多遍，没想到今天轮到乔达你来说了。

我没反应过来，对着乔达，嗯？

乔达说，是我对不起你。

我大约明白乔达所指，但是我早也不再纠缠过去，为了没必要的人和事，不值得。

我说，都过去了。

乔达迟疑的问，小固，我可以和你见见么？

我没说话。

乔达说，你放心，我这次绝对是我一个人，我不会再干缺德事。

我对乔达说，就算是真的，我也不去你们那了，我没那个精力。

乔达说，我来你们这儿了。

我啊了一声，发现事情完全不按照情理走。

乔达说，我专门来见你。

为什么？

为了我做过的错事，为了良心上的安稳。

有必要么？

乔达很激动的说，有。

我说，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乔达说，为了文信，行么？

乔达的语气有点可怜，这可怜，过去让我栽了很多回。

我忽然有点好奇心，但是和文信无关。

我和乔达说，为他？我早就不想他了。

乔达有点急，对不起，当我求你，咱俩见一面行么？

我想了想，说，你在这里呆几天？

乔达说，呆到见你一面，我就走。

等等再说，我有点事，。

我实在不忍心，我这是怎么了。

挂了电话，小安问我是谁。

我接电话时候小安在挑衣服，离我不算近，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我说话，想想刚才自己说的，我不想说是乔达，说没什么事也没有小安可能不信，我就说，以前一朋友，想见我。

小安见我这么说，一脸坏笑，什么朋友？

我假装诚实，就是追过我一朋友，我没答应，想见我，我没同意。

小安问，那你去见么？

我摇头，严成现在醋劲大着呢。

小安笑笑，没再说什么。

我陪了小安买了身衣服，找个借口就和小安分开，给他各种说好话。

102、乔达，祝你幸福

和小安分开后，给乔达发短信，约了个地方。

乔达来的很快。

乔达大老远看到我没打招呼，直勾勾的看着我。

那眼神，我总觉得很幽怨。

他一直看着我，我既然觉得他已经看到我，也懒得和他打招呼，也看着他，不说话，出于礼貌的微笑也没有。

乔达也没介意，坐到我对面，不说话。

他变了，坐在我对面一句话不说话，没了过去的飞扬跋扈。

过去他也有安静的样子，只是做作的痕迹太明显。

要是一个我喜欢的人，我会说，是时间，沉淀出你安静的气质。

半天，他说三个字，我听得耳朵都起茧的三个字，对不起。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这三个字淡化了我们之间的很多东西。

过去曾在他手下吃过亏，所以对他始终不喜欢，甚至敌对，但我又怕这些不好的情绪和文信扯上关系。

至于和文信究竟有没有关系，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坚信，或者，我选择相信，没有。

防微杜渐，或许我和文信的那些恩怨早就没了。

也许这句对不起，就是一个引子而已。

我没笑，不带什么感情地说，过去的事，就算了。

其实我可以不接乔达这句的对不起往下说的，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也许，多个仇人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因为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结仇的。

我和你结仇是因为爱文信，既然我不再喜欢他，我何必纠缠过去的事不放呢？

那本是一件折磨自己的人。

就算你是一个我讨厌的人，可这世上我讨厌的人那么多，你又排到第几个。

乔达听我这么说，舒了一口气。

我以为你会因为过去的事情恨我。

我听到他这么说，忍不住笑了，没说什么，只是摇摇头。

本想讽刺几句，觉得没必要。

乔达说，或许我欠你个解释。

什么解释？

关于过去，关于文信，还有我对你做的事。

乔达说这些的时候，一脸认真。

我觉得他可能真的没什么恶意，可是我仍旧问他，有必要么？

乔达没回答，低着头。

老半天他抬起头，迎着我的目光，缓缓地说，小固，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来这一趟值得不值得，我自己来，我想过也许你，或者正正严成会报复我。

他顿了一下，说报复，对你们太不负责任，我之前就想，要是小固你找人把我打一顿，会怎么样，我顾虑很多，可是终究还是来了。

乔达这么一说，我心里忽然软了许多。

耳根子软的人，心也连带着是软的。

乔达继续说，过去的事终究是我不对，我说对不起，但是我没指望你会原谅我。

我本想质问他，那你还来干什么。

可是话到嘴边，变成一句，没事，真的没事，都过去了。

乔达笑了，很轻松的笑了。

小固，其实那时候我没那么恨你，真的，说是恨你，倒不如说我是嫉妒你。

嫉妒我？我看着乔达，你比我好，真的。

我说乔达比我好，其实一半违心一半真心，乔达有些地方真的比我招人。

乔达摇摇头，你没必要安慰我。

我在家等了文信很久，好几年。

当初是我追的他。

那时候看他在操场上打篮球，觉得这个男生洒着汗水的样子真好看。

我爱文信，所以我拼命地对他好。

他好强，所以我还得去护着他的自尊心。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所以当他心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俩还没分隔两地的时候，我不是没察觉到他的心可能已经不在我这。

我知道他那时候并没有喜欢别人，没新欢，未必心里装的还是旧爱。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爱他啊，这就够了。

我并没有矫情地守身如玉，他懂，而且他也和我一样，这我都知道。

可是我心里始终装的都是他。

每年他就回来那么几天，我偶尔会去看他。

我挺知足的。

乔达说这些的时候，我心里很不好受。

我从不肯违背自己的内心，喜欢谁就是喜欢谁。

文信对乔达一直很辛苦，毕竟那不是自己真心爱护的人，或者说，不是自己真心爱的人，但却是自己护着的人，这我知道。

乔达也辛苦，明知道两个人的心再栓不到一起，却还死心塌地的去等，去守。

乔达看我一眼，又说下去。

文信平时怎样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是他心里完完整整地住进一个人的时候，我真的忍不住。

他瞒着我，但是这事怎么能瞒得住。

小固我知道你真心爱过，你一定知道，当你满心爱一个人的时候，他的一举一动，他的一个眼神，都逃不过你的眼。

我心里越来越不安，文信变了，我害怕这个人将不再属于我。

我遇到过很多比文信好的人，可是却没有人像文信一样，把我的心装满。

于是我借着他过生日的借口，跑来这里。

看着文信和他家，我知道我和他隔了好远。

来之前我就知道有小固你这个人，不是文信告诉我的。

那时我是恨你的。

我恨你，小固，那是一个我爱了很多年的人，我熟悉他的脾气秉性，他的气味儿，他的笑容，他的身体。

我爱的，我所熟悉的，你说，我怎么舍得拱手于人，我怎么肯，怎么会甘心。

我想去留住他。

楚凉来找文信的时候，我就想，既然已经有这么好的人，你何苦来纠缠文信。

当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吴正正和严成陪着你。

我不明白，你身边已经有那么多，那么好的人，你干嘛还来找文信。

而且，凭什么文信心里也装着你？

凭什么好的人，好的事，全部都是你的。

那我呢，我算什么？

于是我耀武扬威，文信生日我想让你出丑，但是我心里也不好受，我实在不想说自己是个坏人，可是我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去做那么坏的事。

我伤心难过的不是这些，文信表面上护着我，可是我不傻，我看得出他心里全是你，他那天那么难受，却只是因为你。

还有方凯，我和他认识的年头也不短了，我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他去帮着你。

所以我嫉妒，吴正正打我一嘴巴的时候，把我压抑了这么久的爱啊恨啊都打了出来，我借题发挥，真的。

可是文信他竟然哭了，为了你，他竟然哭了。

你要走的时候，文信什么也不顾的跑过去，推开我跑过去。

我可是在他身边啊，小固你知道那种感觉么，自己辛辛苦苦爱的那个人，推开自己，跑到自己所恨的人跟前，留我一个人在那里傻站着的感觉么？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输得很惨，很惨。

你们走后，文信还是不肯回来，在那里找，在那里等，在那里哭。

那个时候，我明白，文信的心里彻彻底底没了我。

文信不爱我，一点也不爱了。

乔达说到这里，神情有些恍惚，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很陌生，我仇视敌对的这个人，心里的苦也不少。

我看着乔达，乔达望着窗外的车来人往，表情散漫的像个孩子，脆弱不堪。

小固，我知道你心里苦。

我知道自己做的过，可是我不想就这么放弃啊。

文信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我能牵绊住他的，也就剩这点责任心了。

他答应我，和我一起回去。

他不爱我，那又怎样，这个人终归还是回到我身边。

那时候我想，你小固有那么多人宠着爱着，又如何，最后我还是赢了，赢了文信。

文信变心了那又怎样，我好好对他，再硬再凉的冰，终有一天要化的。

可你，阴魂不散的跟着去东北，你为何不肯放过我？

知道你去的时候，我恨透了你，你为何对我这么残忍，破坏我仅存的那一点幸福。

我所自以为是的幸福。

于是，我做了那种事，是我错，我明知错，却还是去做。

我还是赢了，赢了你，成功把你赶走。

我想，我终于要拥有一段幸福了。

我尽我所能对文信好，做足温柔体贴的戏份。

你能取代我，我为何不能取代你。

可是文信，文信。

乔达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曾几何时，这个名字也让我心疼不已。

我抽了纸巾给乔达，乔达对我点点头，红着眼睛笑了下。

乔达说，小固，有些错事做了后，真的不给人补救的机会。

文信的煎熬，我都看在眼里。

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有时候切着菜，恍惚的忘了自己在干嘛，拼命地抽烟，有人找他喝酒他就往死里喝，谁也拦不住，也不说话，就是闷着头喝酒。

喝多了他就哭，别人问什么他都不说。

我不是不知道，这都是因为你。

人在我这，心却在你那儿。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段感情，我何必还守着？

文信对不起我么？

我以为我会恨文信，可是仔细想，他每次都是选择的我，我和你冲突时他都护着我，他已经做了能为我做的，心里的位置，勉强不来，真的，我明白。

想开了，想淡了，也就舒坦了。

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留着也不会幸福。

他早就不爱我，遇到你之前就不爱我，我干嘛还责怪你取代了我？

而我，又怎能取代你？

我不恨，也不后悔。

我不后悔我遇到这么一个叫文信的人，他在我的生命了占据一好长一段光阴。

我不后悔我为了维护这段感情所做的事，甚至包括错事。

很多事，你不做到底，最后怎么看透，怎么死心。

小固，你别恨我。

乔达的话说的我心里酸酸的，我说，乔达，我也不后悔。

我不后悔遇到文信，不后悔爱过恨过。

他也亮了我的一段日子。

乔达笑了，他说，我遇到文信时候，比你现在还小，我的好几年，哭也是他，笑也是他，真的要放手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你和他分手了？

乔达点点头，是啊，分手了。

我也点点头，乔达盯着我，想从我的脸上找东西。

找什么呢，喜悲么？

我看着乔达，你怎么打算？

乔达没回答，他说，小固，我和文信提的分手。

那天我看到他坐在桌子前在纸上乱写，我叫他一声，他没反应。

我走到他跟前，我看到满满的一张纸，杂乱的全是小固两个字。

我笑，也明白，是该放手的时候了。

我说文信，我们分手吧。

文信眼睛很迟缓的盯着我，不说话，就盯着我。

我说文信，我谢谢你陪我走了这么久的路，护了我这么多年，我爱你，可我爱的好累，我在你面前演戏演的好累，我不是这种温柔性子的人。

我知道，文信你的心早就不在我这，我不能自私了，留下你，我们的日子过得也不快乐，不是么？

因为我的任性，我的看不开，伤害的人已经太多了。

文信，请你原谅我，我不能再错下去了。

文信当时哭了，他说，谢谢你，乔达。

我说文信我知道你喜欢小固，小固也喜欢你，你去找他吧，我祝你幸福。

文信当时眼睛很亮，很快又暗下去，他说，小固回不来了，我亲手赶走的。

我劝了文信很多，他都不肯来找你，他说是他自作孽。

其实这都是我造的孽啊，小固，所以我来找你，文信不知道，偷偷来找你，我想道歉，也是希望你能原谅文信，真的，你原谅不原谅我都没关系，希望你和文信都能给彼此一个机会。

文信的心思，我早就知道，方凯曾经告诉过我，可是当乔达和我说这些的时候，我的心还是开始揪起来。

文信啊文信，乔达始终还是爱你的吧。

他们都说你爱我，那又怎样，在我最不好过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

你执着于你的责任，可是你究竟对谁付了责任。

你千方百计地护着乔达，只是为了你的心安么？

我看着乔达说，我谢谢你能和我说这些。

其实无所谓原谅不原谅了，走了那么多曲曲折折的路，也累了。

是真的累了。

过去的事，过去的感情，回不去就回不去，人都要生活下去的。

我认真的看着乔达，我现在过的很好，平淡的日子，未必就不幸福。

乔达还想说什么，我说，乔达你别劝我了，我挺满足的。

乔达止住想说的话，我问，你去我家坐坐吧，我好尽尽地主之谊。

乔达摇摇头，也对我笑了，不了，我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也没什么遗憾了。

我点点头，我还有事，就走了，等你走的时候就不去送你了。

乔达说，我明白，打扰你了。

我站起身，刚想走，回头对乔达笑笑。

乔达看着我，等我说话。

我对乔达伸出手，说，我们握握手吧。

乔达开心的笑了，我第一次发现他笑的很干净，没一点掺假。

握完手，互道再见。

回去的路上，风吹的人神清气爽。

是啊，乔达说得对，把话说出来，就没什么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