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剩下的时间里他们都试图说服对方接受自己的想法，但是由于彼此的坚持，对话最终在简枫的沉默中结束。

简枫在那晚看清楚了父亲坚决的反对态度，所以他以为从父亲这里拿到戒指会很艰难。可是出乎他的意料，简父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在沙发上沉默着坐了几分钟就起身把戒指拿给了他。

“既然这样，哪天带他见见我吧。”

简父最终还是妥协了。作为父亲，他并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和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尽管那人个对自己的儿子好，可是他也明白，自己已经没有权利去干涉简枫的婚姻了——在他试图把另一个女人以家母的身份带入简枫的生命中的时候，他就失去了平等地和儿子谈论婚姻的权利。更何况，他一向看人精准的妻子在病重时候曾经和他谈过很多次，每一次的交谈中都透露出对林席睿的信任，她说林席睿是可以和简枫生活在一起的人，他把小枫照顾的很好，“小枫看上去很幸福，比我们能想象到的都幸福，我们的儿子，就应该这个样子”，他相信自己的妻子，所以他放弃了对简枫婚姻的筹划，答应了简母，要护简枫一生顺心。

简枫并不知道这些，他拿了戒指之后就回了国，一去一回共用了不到两天时间。

到附近的停车场找到自己开来的车时，简枫心情很好，保时捷的速度能保证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回家。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在高速上遭遇连环追尾。

快速而猛烈的撞击让他来不及躲避，被卡在安全气囊和座椅中间的时候，他的思维混乱，唯一清楚的就是不能让林席睿知道。所以，他给他打了电话。短短的十几秒钟，简枫却无法集中精神，嘟嘟的声音虽然是在耳边但是他却听的很模糊。他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只是觉得很糟糕，他甚至有种林席睿接电话的时候自己却失去意识的感觉，所幸并没有。

他不知道为什么林席睿的语气那么差，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想了，只能简短的表达自己离开的意思。等他好不容易听清楚一句“不要带一身病”的时候，他确实非常想笑，他又没有乱玩，下意识就反驳了林席睿一句，后来意识模糊的厉害，只得挂了电话。

把卡扔出窗外的时候，简枫已经意识不清了。他本来觉得，这样一来，林席睿联系不到他会以为他去别的地方出差；警察不能通过手机查到他最近的联系人也就不会把消息透露到林席睿那里。但是他后来发现自己忽略了车牌这个问题，最终，林席睿还是知道了。

第二十五章

这和简枫的预想大相径庭，只要一想到林席睿可能和他在医院这种环境下面对面，简枫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不过，林席睿虽然没有想清楚简枫拔卡的动机，但也猜到简枫不希望他知道这件事。简枫不希望他知道的，他一向也是不知道的。所以，那天晚上他的出现只是个意外，他不会再来，因为他的简枫还在他不知道的某个地方出差，晚上可能会邀请别人一起出去泡吧，兴致来了会用小魔术惊艳周围的人。那个属于他的贵气的年轻人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疯狂的活跃着，他要担心他会不会借着出差的机会出去乱玩，毕竟他有个不靠谱的朋友，要在他回来之后为满足他的各种小要求而费神。他并不需要知道有个叫简枫的年轻人刚刚在医院清醒，他的简枫很好，很好，这就够了。

只可惜简枫不是个让人放心的人。

“小李，”简枫朝护工招招手，“给我去办出院手续。”

“可是简先生，您还没有完全康复。”护工很为难。

简枫眯眼一笑，“你呢，把我的病历拿给你老板看看，记得是给你老板，他看完，你就知道我该不该出院了。”

尽管这次伤的比较重，但简枫在医院耐心待了半个多月之后就不耐烦了，他不喜欢这种环境，天天闻着福尔马林的味道让他有种自己已经变成尸体的错觉，所以当他再次站在自己和林席睿的公寓门前的时候，有种久违的亲切感。

林席睿通过韩远把他出事时的东西又重新转交给了他，简枫轻晃着手里的钥匙，在它们碰撞作响的时候伸手按了门铃。熟悉的提示音响起没多久，门就被猛地拉开，林席睿站在门后，面色平静，眼底却有压抑不住的心疼。

简枫慢慢张开双臂，“不欢迎一下吗？”

“……可以拒绝吗？”林席睿抱着他劲瘦的腰，低头靠近他耳边轻声说，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过去。

“如果你忍心。”简枫安心的闭上眼睛。

这是他最初带着行李去林席睿家的时候，他们两个的对话。看样子，他没忘记，林席睿也没有忘记。

简枫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出差途中见到父母，而后来事情的发展也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有忘记简母失态溅出的咖啡和简父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但是要让他放弃林席睿是不可能的。为了避免父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他连续几天加班把工作做完之后回了国。

下飞机的时候已经是夜晚，整个城市在霓虹灯的暧昧色彩中显得很不真实。简枫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想去，就漫无目的地开着车乱转。

前几天的不眠不休让他觉得很疲倦，而车窗透进的凉风让他稍微提起了精神。简枫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停了车下去吹风。

A市的空气质量向来不错，可能是处在市中心的原因，简枫觉得很憋闷，索性就把西装领带全都仍在一旁，只穿了个衬衣四处走动。不远处是个眼熟的写字楼，简枫想了想才忽然明白，自己正在林席睿的公司附近。

或许是因为靠近所以才有想念，简枫在那个瞬间特别想听林席睿的声音，所以电话就这么打了出去。

接通的时候，他听出了林席睿声音里的劳累，这个男人似乎在感觉方面都很迟钝。

他不想让林席睿知道他已经回国，因为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好，他不希望自己的狼狈被林席睿看到，所以他说要再过几天。谁知道这个谎言被戳穿的那么快，林席睿把他搀扶起来的时候，简枫第一次觉得韩远的那句“生活就是一盆狗血，我们却乐在其中”相当正确。

被林席睿带回家是简枫没有想到的。据他观察，林席睿是个相当重视个人空间的人——这就像强烈的领地意识，没有哪个种族对外族的入侵不会产生抗拒——简枫也曾经认为他要在和林席睿更亲密之后才能接触到林席睿的私人空间，可是看起来，他的估计有些错误。

然而后来简枫又发现，他估计错误的并不止这一点。

林席睿把他的喜好记得很清楚，在他身上投入的注意力有多少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

喜欢一个人从小细节就能看出来，简枫知道，但是林席睿不知道，对此简枫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怒。

他腰侧的伤并没有多严重，但是林席睿却相当重视，下手的时候也非常小心，这让简枫觉得自己的坦白是值得的。所以在林席睿走后，他继续编辑那条没有完结的短信，然后发给了他的母亲——“我爱的男人，值得我爱。”

那之后，简枫就正式收拾行李搬进了林席睿家里，而林席睿也没有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就觉得不自在——简枫在这方面就像一个魔术师，能把任何情况都变得理所当然。

白天工作，晚上一起吃饭。除了地点不同，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

“席睿，喝一杯？”

“好。”

他们之前的一些习惯也被简枫有意识的延续了下来，为了喝酒方便，简枫甚至把林席睿家的阳台改成了露天吧台。

“我才是借住的那个人吧。”林席睿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在阳台帮忙铺地毯，语气里有亲昵的调侃。

简枫舒展四肢坐在地毯上，仰头看了看还拿着杯子的林席睿，“怎么了？”

“你又光着脚。”简枫在家里喜欢光着脚，林席睿始终没有把他这个毛病改掉。

简枫抬脚蹭了蹭地毯，“这叫接地气，懂吗？”

林席睿笑着摇摇头，不打算和他再纠缠这个问题。他怕一层地毯让简枫脚底受凉就多铺了一层，所以没有必要勉强简枫穿鞋。

他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能让他连这种事都记挂在心上的人，除了简枫还没有出现第二个。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牵挂一个人的表现，如果是，他愿意继续下去，这让他感觉很好。

那天晚上他们坐在纯白的地毯上喝酒，他记得简枫穿了件红色的衬衣，看向他的眼睛特别亮。林席睿盯着那双眼睛，觉得自己的理智在酒精和周围昏暗灯光的渲染下，逐渐沦陷。

不知道谁先靠近的谁，他们之间的接吻是那么理所当然。双唇相触的瞬间，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了。亲昵的动作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有人失手打翻了酒杯，浓郁的酒香弥漫了整片暧昧的空间后，林席睿才回过神来。

简枫正躺在他身下，表情放松，伸手摸着自己的嘴唇，看向他的漂亮的眼睛中有戏谑有认真，“有什么想说的吗？”

林席睿看了一眼简枫旁边翻到的酒杯，定了定神，“我们同居吧。”

简枫挑了挑眉，“这算是对我负责？”

“不，是你对我负责。”

那天晚上，简枫不再是在林席睿家借住的朋友，林席睿也不再是简枫可望不可及的人。

后来，因为林席睿住的地方离简枫的工作室比较远，林席睿不想简枫上班那么辛苦，就和简枫商量重新买了公寓。

“好好拿着，丢了就回不了家了。”简枫当时把钥匙交给他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你的钥匙呢？丢了就回不了家了。”林席睿问简枫。

“在这里。”简枫晃了晃手，钥匙碰撞声音回荡在走廊里，“突然想起你好久没有给我开过门，有些怀念。”

“嗯。”

林席睿应了一声，视线始终停留在简枫身上。这让简枫想起在医院时虽然看不到人但是半夜被人关切注视的感觉。

“我饿了。”

林席睿握着他的手往里走，“洗手，吃饭……多吃点！”

简枫到最后也没有吃多少，他的胃还在恢复中，能接受的东西很少。林席睿没说什么，只是在饭后又在他面前放了一碗浓汤。简枫对着汤愁眉苦脸，他不喜欢喝这种浓度太高的东西，刚想找个机会倒掉就看到林席睿拿着个勺子走到了他面前。

“你是自己来，还是要我帮你？”

认真的林席睿向来不好惹，简枫悻悻的接过勺子喝了半个多小时，最后把剩下的三分之一倒进了流理台。

林席睿知道不能太逼着他，也就装作没看见，去浴室调了温度，给他放水洗澡。

简枫这次倒是没有拒绝，收拾了东西就进了浴室。

林席睿把餐桌收拾完之后拿起简枫的病历细看，看完跟医院那边的医生打了个电话重新确认这段时间简枫的在饮食方面的注意事项，然后又上网搜罗了一堆食谱，正在研究做法的时候，简枫喊了他一声。

“席睿，进来。”

林席睿直觉不好。

果然，浴室里简枫正像个水母似的躺在水里闭目养神，听见他开门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瞥了他一眼，然后把胳膊搭在浴缸边缘，“我刚刚吃撑了，一动就难受，你帮我洗吧。”

这仅仅只是个开始。接下去的二十多分钟里，简枫没有一秒让林席睿好过，林席睿按住他他就拧着眉表示自己难受让林席睿下不去手，不按住他他的手就一点不客气的在林席睿身上游走，最后林席睿不但没给他洗成，自己反倒全身都湿透了。

“哟，湿了，要不要一起洗啊。”简枫摸着自己的下巴，躺在水里笑的不怀好意。

林席睿知道他在闹脾气。之前住院他本来就心不甘情不愿，晚饭时的那碗汤直接成为他发泄的契机。简枫身上这些小脾气不犯还好，犯了就让人头疼，但是林席睿觉得这样挺好，一个活生生的简枫，比一个安静沉睡的好多了。

“你就剩这一把骨头了，”林席睿手掌抚过他清晰可见的肋骨，“养好了之后再闹腾不行吗？”

简枫安静的看了他几秒，突然伸手揪住他的衣领把人拉进了浴缸，水哗啦啦从四周溢出去，“你有意见？”

“我心疼你。”林席睿在心里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简枫怔怔的看着他，觉得自己突然失去了表达能力。

林席睿抬手抹了抹他的眼角，“哭什么。”

简枫偏过头，语气讥诮的说：“那是你手里的水，谁哭了。”

“好，没有。”

林席睿也不再说什么，他怕压着简枫，于是动了动想挣开简枫拉着他的手，没想到被简枫反手抱住了背，“别动，让我抱一会儿。”他看不到简枫的表情，但是他能感觉到简枫与平时不一样的心跳频率，因为他而不一样的频率。

林席睿转头亲了亲简枫的耳朵，简枫怕痒似的缩了一下肩膀但是仍然没有转头看他。林席睿知道他在稳定情绪，索性也就任由他抱着，后来觉得水温有些下降，担心简枫的身体才把他从自己肩膀上推开。

给简枫洗完澡之后，林席睿也稍微冲了一下。确认简枫睡前该吃的药都吃过了，说了一句让他先睡之后，林席睿看了看时间，去书房去开电话会议。

林席睿今天原本有两个会，但是知道简枫要回来，他就调了时间专门在家等他。他不是个很厉害的人，只能在爱情和事业中找到平衡点，他没有什么野心，只是想让自己有能力满足爱人心血来潮时候的各种要求，让自己没有遗憾而已。

电话会议开到十一点，结束的时候林席睿回卧室看了看简枫，确认他睡的安稳之后又重新回到书房看文件。直到一点，林席睿才疲惫的回卧室睡觉。

卧室的窗帘被照例拉开了一部分，细碎的月色照亮了卧室的一个角落。

林席睿躺下的时候看见简枫被月色照亮的侧脸，忍不住低头在他眉心落了个吻。

“……这么晚才睡。”简枫像是在等他，他刚抬头就听见简枫像是从睡梦里传出的声音。

“还没睡？”他转身抱住他，和他额头相抵。

“……嗯……”简枫的精神不是很好，眼睛睁不开，意识一直在清醒和酣睡之间沉浮，“我有事跟你说。”

林席睿见他困得几乎说不出话，就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明天说一样。”

“……不行。”简枫挣扎了两下，可是身上没有力气，“会忘。”

林席睿没办法，“那你说吧。”

“我没出去乱玩，”简枫的声音忽高忽低，“……之前和韩远要了三个月的假……他包费用……报复……”

简枫实在困的厉害，许多话还没说出口就模糊了，林席睿想了想，大体上明白简枫在说什么。

简枫之前从韩远那边要了三个月的假期并且让韩远承诺费用他出，于是韩远觉得自己出钱便宜别人心里恼火，正巧那时候他打了电话于是韩远误导他以为简枫出去乱玩。

果然是个不靠谱的朋友，怪不得简枫每次提起他就一脸嫌弃。

“……别信……别信……”怀里的简枫还在迷迷糊糊的重复，林席睿想了想，从床头柜掏出个戒指盒子。

“简枫，先别睡，有事问你。”

“……嗯，你说……”简枫动了动，表示自己在听。

“你愿意把名字和我的写在一个墓碑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