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棹一直静静地听着。

“以前大概真的是太美好了，美好的我走不出来。你没错，我也没错，但是这些都过去了。如今你对我，大概不是爱吧，而是愧疚。你无须愧疚什么，我想通了，当时是我太矫情了，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我不想和你说什么以后还是朋友，我们就这样，散了吧。”

说完，顾芬阳淡淡地笑着看着岚棹。

岚棹也笑了，说：“大概如此吧。那好吧，就这样了。”说起来，岚棹是第一次觉得面对顾芬阳如此轻松。感情让一个人激动，现在，大概是真的释怀了。

于是两人就此告别，分道扬镳。岚棹多少也有些触动，因为他亲眼看到了顾芬阳清澈的眼神。他忽然觉得游戏里面的人是如此的真实，立体，活生生的。不过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就被他给了压了下去。想什么呢？游戏就是游戏。玩家就是玩家。

自此之后，岚棹真的没有再遇见顾芬阳。

沈丛枫好像再也没有记起岚棹，和以前一样地冷漠，一样地寡言，和宿舍那群人的关系依旧格格不入。不过也的确没有人再记得岚棹。人们都急着投入自己的生活。

除了耿直。

耿直确实变了，具体又说不出来，但好像真的是长大了。就连他自己本人都快要记不清他最初的行事方式了。他将苦涩与心酸全部压抑在心底，平静地，笑着，度过这两个月。他自己无比清楚，这次岚棹回去，就是真的移民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就算有手机、网络，俩人的关系也会因为时差、环境、距离而慢慢疏远，到最后大概就完全移出彼此的世界了。

他不甘心，但是他又能怎样？有人说最悲哀的是我们看着彼此变得陌生却懒得去改变，然而最无力地是我们看着彼此变得陌生却无法去改变。

第33章：冰山快融化（十五）

两个月说慢可以很慢，说快也可以很快。

日子一天天变得暖和，转眼便到了五月，岚棹开始显得有些焦躁不安，时常一个人在屋子里踱步。他的确有些烦躁，如果他没算错的话，离他满半年还剩下三天时间，系统到现在还是一声不吭。

就在这时，他听见耳边叮地一声，响起机械声，“亲爱的玩家，任务已完成，缓冲时间——三天。请在三天后登程xxxxxx号航班准备结束。”

岚棹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马上全神贯注地听起来，等系统讲完后，不管他问什么，系统又恢复了装死状态。他左臂环胸，右臂支撑起来，手不自觉地捏着下巴思索起来。

过了很久也没有思索出来，于是干脆放弃了。

岚棹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预定到了一张三天后系统规定的航班的单程票。

当天晚上，岚棹告诉了耿直。

岚棹舔了舔唇，双手自然地交叉放在腿上，又清了一下嗓子才开口：“大后天的航班。”耿直本来在换衣服，听到后迅速扭过头来注视着他。

看了一会，耿直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地扭过头继续拖外套，脱下外套后，他拍了拍衣服，把衣服挂起来，才走过来，坐在岚棹身边问：“你说什么？”

“三天后，机票已经买好了。”

耿直什么也没说，扭着头深深地看着岚棹，慢慢点点头目光扫向别处。

“嗯……抱歉。”

“抱歉？”耿直微笑着看着岚棹反问道，“我一早就说过了，岚棹，你做不到。”

“……抱歉。”岚棹闭上眼双臂抱着头，头低的很低，嗓子里发出深深地叹息声。

耿直的微笑开始越来越咬牙切齿：“岚棹，我，凭什么要接受？”

“……抱歉。”

耿直被岚棹一句又一句的抱歉搞的越来越恼火，最后站起来，一把推向岚棹，吼道：“凭什么所有人都可以得到你可怜、照顾，而我不行？你他妈别告诉我啊！老子也他妈是人！”

岚棹站起来对着耿直，双手紧握，深呼吸压下有些颤抖的声音说：“耿直，你冷静点好不好？我是去x国，不是去死！”

耿直笑着喃喃道：“不是去死……不是去死……哈哈哈哈哈哈，我是不是还要再去庆祝一下？”

“那你想我怎么样？！”岚棹也变得无法忍受，不再压抑自己的烦躁与怒火，吼了起来。

耿直笑了几声便转身摔门出去了。一出去手机便响了起来，他皱眉烦躁地一边下楼一边摸出手机。

“喂~？”电话那边是及其性感的女声。

“什么事？”耿直努力压下不耐烦问道。

“嗯？心情不好？让我猜猜~是和谁闹矛盾了~是你的，最好的朋友，对不对？”

“嗯？嗯。”耿直没什么心情搭理那边的人。

“好吧~既然你没心情我就不叨扰你了~回见。”

“嗯。”

电话那边，女人轻柔的手划过屏幕挂断了电话，慵懒地窝在床上，整个人缩在被窝里，只有胳膊和脸在外面，浴室里，能听见淋浴的声音。挂断电话后，她嗤笑了一声，把手机放回了床头柜上。这时浴室的门打开了，她魅惑地冲裹着浴巾的男人笑着，小巧诱人的舌头轻轻伸出。男人急不可待地扑了过来。

这个女人，便是之前在酒吧挑逗岚棹和耿直的女人。

事实上那天晚上，她和岚棹始终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不过并不是岚棹在看见她卸妆之后过小的年龄因同情什么的而放过了她。那天女人对岚棹极尽挑逗，衣服被一层层地扒掉，然而到最后脱掉蕾丝内裤后，女人的下面，滴落着血滴。当时岚棹有那么一种想掐死这个女人的冲动，他甚至都想浴血奋战了，不过他的理智组织了他。

于是两个人最后乳x，颜x，口x，腿x，什么都玩过了，就是没有进去。不过女人也看出来了，这岚棹也不是什么善茬。最起码，不像他展现在众人面前那样。她懒得说破，这种人她见得多了。第二天醒来纵然岚棹已经不在了，不过她还是留了一手。她早就偷偷把岚棹手机仔细翻了一遍，找出了耿直和岚棹的电话。

耿直倒还符合她的口味，更何况一看就是处男，处男玩起来自然要爽的多。于是，她便慢慢不动声色地缠上了耿直。

不过这些，就算岚棹知道了估计也不会当回事。李尚青、女人、小丽、原主的父母，无关紧要的人太多了。他不想陪他们多耗费精力，赶紧打发走就是。

三天很快就到了，耿直最终的心情也平复了下来，最后，他还是陪岚棹一起去了机场。出于恶作剧般的心理，岚棹在临走前给张子豪他们每人都发了条短信：

我等会要回去了，相处愉快，多谢这些日子的照顾。by岚棹

王浩最先发现的短信，他默默看完回了一条一路顺利便没有再理了。过了一会张子豪也看见了，他也回了两句，随便问了几句。回完后抬起头看见沈丛枫正坐在那看书，出于好奇便多嘴了两句：“诶？岚棹不是走了？你咋没去？”

沈丛枫的身体僵硬了起来，寝室里刚才所有人的手机同时响的，只有他没有收到短信。他心里很慌乱，心砰砰跳的厉害，他不知道自己脑袋里应该想点什么，只是满脑子都是岚棹认真看着他对他说“我爱你”那个场面。

王浩抬眼向沈丛枫看去，便看见沈丛枫状似镇定，实则眼神已经完全不在书上，他轻咳一声不经意地向张子豪问道：“岚棹说他去哪里没？什么时候走？”

张子豪撇撇嘴有些明白王浩的意思，答道：“下午两点半的飞机吧，xx机场。听他说是他爸逼他回去的，估计他再也回不来了。挺可惜的。”

两人说完，沈丛枫便从床上下来，站起来套上外套便飞奔而去。沈丛枫走后，张子豪扭脸奇怪道：“你这是啥意思？”

王浩推推眼镜说：“毕竟是室友，帮一把也没什么。”更何况，沈丛枫就是知道了也不能怎样，徒伤感罢了。最后一句他没说出来，而张子豪也明白了。

自始至终没说话的李秋在旁边看着他俩怪笑一声，又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沈丛枫出了校园一路飞奔到马路上拦车，拦住后就直接坐进去说：“xx机场。”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思考些什么，他只是本能这样去做，本来麻木冷漠的面孔此时格外的慌乱。

沈丛枫一直看表，现在是中午一点，如果足够快的话，到机场也许勉强来得及，于是他不断地催促司机。司机被他催的不耐烦，没好声气，但也提了些速度。

岚棹去机场去的早，他有些烦躁，也怕误了时间。一点半就坐在机场了，耿直陪他一起来的，俩人都坐在那里没说话。

慢慢时间到了，岚棹拉着行李准备走，耿直没有跟去，定定站在原地，压抑着情感冷静地说道：“你大概明天晚上就到了，你那边估计是白天，无论如何先给我打一个电话。我电话以后都不会换，随时可以找到我。你顺着点你爸吧，毕竟，他也是为了你好。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兄弟，保重。”

岚棹一边心想着不到明天游戏就结束了，一边走过去，和耿直深深地拥抱在一起。耿直狠狠地拍了两下岚棹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也不再去看岚棹的背影，而是先回头，双手插兜走了。

他不想再去看着一个人离开的背影了。这一次，他先扭头。

岚棹也转过身拉着行李准备登机。他走在人群中，跟着人群涌动。

沈丛枫这边急得要命，眼看就要两点半了，他在偌大的机场中还找不到岚棹。这时，他听见登机的消息，他咬牙快速朝远处飞奔而去。

最终，在岚棹登机的前一刻，沈丛枫找到了他。

两个人离的很远，沈丛枫红着眼睛大吼着岚棹的名字。岚棹听见名字后眯着眼向声音的来源看过去，便看见飞快地往这边跑的沈丛枫，他轻轻挑唇，这种感觉总是使他感到分外的愉悦。

沈丛枫大喘着气，钻过人群，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拦，站在岚棹面前，此时此刻，他却不知道说什么了。是他推开岚棹的，如今，他到底想要什么？

岚棹很安静地看着他，看了一会笑了说：“没想到你还是来了。我要走了，以后大概不会回来了。”过了一会，沈丛枫听见岚棹的低喃着“这是最后一次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岚棹便微微低头，当着所有人的面，在他唇上轻轻一点嘴便离开了。

沈丛枫大脑一片空白，全身僵硬的呆呆地看着岚棹。岚棹最后朝他一笑，便扭头走了。

沈丛枫眼睁睁地看着岚棹登上飞机，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最后留给他的，是那像梦一般的亲吻和飞机的轰鸣声。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什么也没有挽留下来。

直至天空中再也看不见飞机的踪影，沈丛枫才自嘲般地笑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向回走。

是他自作自受，推开了那个唯一真心对他好的人。

第34章：冰山快融化（十六）

到了第三天，耿直还是没有接到岚棹的电话，他有些烦躁地打了过去却发现无法接通。不知道打了多少个，手机被打到自动关机，那边始终无法接通。他的心情也慢慢失落下来。自己，就这么被忘掉了，

沈丛枫这边冷静了很久，最后他想起来他还有岚棹的电话，有些话，他一定要告诉岚棹。就算去x国也不是永别，只要他想，还是可以找到岚棹。然而，他却始终没有打通岚棹的电话。

这时耿直接到了来自顾芬阳的电话。

电话那边，是顾芬阳有些颤抖的声音，耿直从来没有见过顾芬阳这个样子，一时有些不好的预感。

“岚棹，岚棹死了……”说着，那边说话的声音慢慢变成了小声的啜泣。

耿直听见后，整个人像被雷劈到一样呆住，过了一会，他深呼吸，用及其平和地语气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电话那边没人再回答他，只是哭声越来越大。

耿直被这哭声折磨地耳朵发疼，他暴躁地大吼：“顾芬阳！就算你恨岚棹你他妈这算怎么回事？诅咒？！”吼完他不待那边的反应，重重地把手机摔在沙发上。

顾芬阳捂着嘴一个人缩在床上，哭得不能自已，眼泪顺着手滑落，一滴一滴打湿了衣服。什么放开了，那些都是建立在两个人还活着的基础上。而现在，那个人死了。

就在之前，她去翻室友买的早上的报纸，头条便写着xxxx号航班失事，无一人生还。下面还列着出事者名单，整整四十人，岚棹的名字就夹杂在其中，不上不下，她却再也移不开目光。她想骗自己，也许是个误会，也许是同名。但是她做不到。岚棹走那天给她发了短信，说要永远离开这里了，她还祝他一路顺风。如今，他倒是真的永远离开了。

本来解脱了绳索，如今又因为他独自任性的离开，把她一个人又牢牢栓回这里。

与此同时，沈丛枫也知道了。

王浩买的报纸，他一向面无表情的脸看时却微微有些皱眉，张子豪一把抢过报纸，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新闻。王浩想要递给沈丛枫，却被张子豪拦住。

张子豪大叫起来：“你发什么疯？”

王浩推了推眼镜说：“他早晚会知道。”于是一把抢过报纸，塞到了沈丛枫怀里。

沈丛枫皱着眉拿起报纸，只此一眼，便让他遍体冰凉。他拿着报纸的手有些不稳，突然他站了起来，穿上鞋就往外跑，吓了张子豪一跳，张子豪想要拦他，却被王浩制止了。

沈丛枫穿着衬衣一直跑，不知道跑了多远，整个人大汗淋漓，大脑一片空白，脚再也抬不起来时他才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看着陌生的街头。

熙熙攘攘的人群，与平时无二。沈丛枫感觉有人拍自己，他有些欣喜地扭头，似乎只要他一扭头，那个人就会站在自己身后看着自己，冲着自己笑。然而，谁也没有。他呼吸粗乱地看着空气，茫然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真的没有了。

沈丛枫苦笑起来，清冷地眉眼此时有些发红，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从眼眶向下滚落在嘴角边，掉在地上，形成一滴滴深色的湿润。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脚下。怎么会哭呢？怎么会哭呢……怎么不会哭呢……

在世界的另一边，岚父岚母在看见这个消息时当场晕倒，被送到医院抢救了。

耿直开始彻夜彻夜地睡不着觉，眼睛看着天花板，安静地躺在那里，等着外面从黑夜变成白天。无奈之下，他请了一段时间假。然后他开始发高烧。

中间他勉强睁开眼摸出手机，他以为他要死了，便想到要留下遗言，编辑短信把银行密码啥的全写了下来发给了父母，然后又睡死过去。

再次醒来，耿直嗓子干的厉害，发现手机还在手上，打开一看，是短信编辑页面，上面打着自己的银行密码，收信人是父母。他自嘲了一声，还好没有发出去。不过发个烧而已，现在似乎已经退了。

耿直强撑着无力的身体，起身去找点东西吃，给自己倒热杯水暖暖胃。他抬眼看见镜子里映射出他鬼一样的面容。

他咧咧干涩的唇冲着镜子一笑，便起身把各种证件都翻了出来，穿戴整齐后就出了门。

耿直拖着疲惫的身体先是买了车票，去了俩人原先住的地方的派出所去注销户口。

注销的那一刹那，耿直的脸色更白了一些。这些事本来不该他做的，但是他联系不到岚父岚母，好不容易联系到了，医院却告诉两个人还在重症监护室，指望他们来做，根本不可能。这些事早晚都是要有人做的，那么现在岚棹不在了，他就要照顾岚棹的父母。

自始至终耿直都是冷静的，除了刚刚听见消息时的暴怒，慢慢他变得平和。

回去的火车上人数寥寥无几，耿直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双眼无神地看着眼前的桌子，大脑里在想着接下来还要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