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故道:“你与我同去。”
“为什么?”
“我保护你。”
仲世煌不肯,大摇大摆地坐在椅子上:“这里是机场,有保安在。”
温故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仲世煌道:“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
“我听耿先生的。”
“他听我的。”
温故面不改色:“那是他的事。”
“……”仲世煌被激起火气,拿出手机打给耿颂平,“告诉赵树青,让他乖乖去车里换衣服!”
电话那头的耿颂平静默了会儿:“他是你的保镖。”
“完全不懂得服从的保镖。”仲世煌盯着温故讽刺。
耿颂平道:“我的意思是说,他是你的保镖,你想让他换什么衣服?”
“……制服。”打完电话的仲世煌气更不顺了。
最后,温故还是独自去车里拿制服去洗手间换。
出来的时候,仲世煌不在原来的位置上。温故丝毫不急。离别时,他在对方身上放了一道仙气,可保一日不散,对方去任何地方他都能感应到。
仲世煌坐在咖啡厅喝咖啡,抬头看到穿着白衬衫黑西装,在人群中拔萃出群的温故,眼神闪了闪,随即嘲讽道:“你属狗的吧?”才几分钟就能找来。
温故算了算:“的确。”
仲世煌:“……”
接机的时候,仲世煌远远地站在人群外,面无表情地看着玻璃墙后面的人流,直到一个穿牛仔裤毛衣的矮个子青年出现,脸上才出现几许暖意。
矮个子青年看到仲世煌,大叫一声,把行李随手一扔,像愤怒小鸟一样弹入仲世煌的怀里。
仲世煌嘴角抽了抽:“表哥……你又重了。”
刘汉思抬头,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表弟!”
仲世煌将他从怀里扯出来,朝温故撇撇嘴:“把行李拿来。”
温故朝前走两步,确定仲世煌和刘汉思没注意,手指一勾,行李自动转了一圈,拉杆精准地投入他手中。
仲世煌带刘汉思上车。
刘汉思见温故坐后面,“你不介绍一下?”
仲世煌道:“保镖。”
“你以前最讨厌保镖的。”刘汉思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低声道,“姨妈和姨父的事……都办好了吗?”
仲世煌脸色僵了僵:“嗯。”
温故发现在其他人面前,仲世煌总是表现得很克制。要不是自己见过他的失魂落魄和执拗疯狂,光看他在外人面的样子,绝不会想到这件事对他的打击那么大。
刘汉思道:“妈妈听到消息,哭昏过去很多次。她身体一直不好,爸爸不放心她远行,所以叫我先过来。”
仲世煌转头,冲他笑了笑。
刘汉思伸出手,轻轻地覆在仲世煌搭着方向盘的手背上,“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在你身边。别一个人扛着。”
仲世煌反手握了握他的手,继续看着前方开车。
刘汉思沉默了会儿道:“仲爷爷身体好吗?”
仲世煌道:“今天晨练的时候扭伤了腰。”虽说是自己扭伤的,也让他惊出一身冷汗。安全起见,他不管温故能不能胜任,就将周伏虎调了过去。
刘汉思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仲世煌道:“多呆一段时间吧。”
刘汉思犹豫了下,点头道:“好。”
……
青圭上说,仲世煌暗恋刘汉思。看眼前情形,刘汉思对仲世煌也不是全然无意。那为何张文希为仲世煌而死,仲世煌就勘破红尘?按理说,俗世之中还有刘汉思这个牵挂才是。莫非,两人后来有什么龉龃?
在修真界,男男双修并不少见。而古代也有表亲通婚亲上加亲的做法。因此温故并不觉得仲世煌和刘汉思在一起有何不妥,只当日后两人疏远,有缘无分。
回到市区,刘汉思坚持要去探望仲敦善,仲世煌便将车开入仲家大宅。仲国强与刘晓玲结婚后,就从大宅中搬了出来,所以他们去的大宅并不是温故之前去的那座,而是一座离山很近,空气清新的古典园林式庭院。
推开铁门,就看到占地二分之一的碧绿池水绕着大屋。大屋好似水中孤岛,遗世独立,唯有曲桥可达。
温故回神州以来,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建筑,倍感亲切,连脚步也轻盈起来。
进屋,周伏虎刚好从里面出来:“仲老正在用餐。”
仲世煌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说着,和刘汉思一起往里走。
温故正要跟上,就被周伏虎拉住了,“你跟我去那边吃。”
拉扯间,温故看到仲世煌似乎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淡淡的嘲笑。
温故:“……”认识仲世煌以来,他的表情似乎一直在嘲笑、冷笑、嗤笑中兜兜转转。
周伏虎带他去厨房吃。
说是厨房,其实也有餐桌和椅子,比普通人家的客厅更大。
温故修真没多久就辟谷了,多年未进食,吃东西反倒不习惯,吃了两口素菜就说饱了。
周伏虎十分不满:“你个头不小,却没几两肉。当保镖除了当矛之外,还要挡盾,帮雇主挡子弹。你多吃点,壮一点,挡子弹的面积也大一点。”
“……”温故又吃了两口菜。
周伏虎夹了块红烧肉给他:“节省什么!仲家不缺这点钱,你不吃也是浪费。”
温故真的不想吃肉,又不忍拒绝他的好意,只好在肉塞进嘴巴里的时候,将肉变回到别的地方去,再假装咀嚼。
周伏虎见他肯“吃”,脸上立刻雨过天晴:“就是这样,男人怎么能不吃肉?”
两人吃好饭,周伏虎拉着他去外面散步,然后开始告诉他当保镖的行为规范和准则。
“当保镖的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保护当事人。从你上岗到下岗的这段时间内,你的当事人就是你的中心,你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他负责。”
“任何时候都不能感情用事。”
“工作期间,当事人身上的所有见闻都要对其他人保密。”
“外出时,要确保环境安全。”
“……”
周伏虎讲得认真,温故听得认真,两人边说边聊,很快一个小时过去。
仲世煌从里面出来,就看到温故和周伏虎靠在一起,视线相对,温情脉脉,远远看,好似一只慈祥的老虎和一只傻乎乎的羊违反天性,和平共处。
09.死亡之因(上)
“进来。”仲世煌一过来,虎友羊恭的温馨气氛就被打破了。
周伏虎道:“我正教他当保镖的常识。”
仲世煌坏笑:“你也觉得他蠢得没常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伏虎要解释,解释的对象已经被仲世煌拉走了。
仲世煌侧头看着温故那一排厚厚的齐刘海,觉得很不顺眼,“装憨厚给谁看?”
温故习惯他没事找事的节奏,干脆以不变应万变,扭头,憨笑。
仲世煌:“……”
温故跟着仲世煌进内堂。
仲敦善躺在白玉面紫檀木雕龙纹榻上,一张方脸,一对大耳,两鬓斑白,双目炯炯,眉宇哀恸之色未褪,却不减半分锋芒。
温故没有见过仲国强和刘晓玲,光看气质,这对祖孙是很相像的。
刘汉思温顺地坐在榻边的脚凳上,脸色微微发白,见到仲世煌进来才露出浅笑。
仲敦善眯着眼睛打量温故:“几岁了?”
温故回答:“虚岁二十一。”
“家里还有什么人?”
都是老问题,温故照着原先的版本一一作答。
仲敦善冷不防地问道:“为什么来仲家?”
温故愣了愣,才道:“我应征的是真平安保全公司。”
仲敦善点点头,不再问了。
仲世煌见他累了,起身告辞。
仲敦善道:“我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寂寞得很。你也不常来陪我,难得小刘来一趟国内,就让他陪我住几天。”
刘汉思眼神闪了闪,半恳求半惶急地看向仲世煌。
仲世煌转头看仲敦善,轻唤道:“爷爷。”
仲敦善平和地看着刘汉思:“小刘不愿意?”
“没有没有。”刘汉思强笑道,“能陪仲爷爷,我开心还来不及。”
事情就这样定下。
刘汉思垂头丧气地送仲世煌出来,耷拉着脑袋。
仲世煌忍不住笑道:“你不喜欢陪我爷爷?”
刘汉思无奈道:“仲爷爷喜欢的我都不喜欢。”
“早睡早起身体好。”仲世煌知道刘汉思夜生活丰富。
刘汉思脚步顿了顿,身体朝仲世煌靠了靠,轻声道:“我想陪着你。”他抬起头,正好仲世煌低头,四目交缠,连风都变得粘稠起来。
温故自觉退后两步,倚着栏杆俯看池里的鱼。
“还不走?”仲世煌声音又冷又紧绷。
温故回头,他已经走远了五六步,刘汉思留在原地,神色羞惭。虽然不知道两人发生什么事,但刚刚没有太大的动静,又没太长的时间,想来不是复杂的情节,最多是两人心意不和。
温故朝刘汉思点点头,快步追上去。
仲世煌自发地坐在副驾驶座上。
温故叩了叩车窗。
仲世煌斜眼看他,须臾,低咒一声下车,绕到驾驶座。
温故上车,看着他阴沉的侧脸,试探道:“有心事?”
仲世煌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温故:“……”他很担心自己在度化仲世煌之前,先……火化了他。
仲世煌将车开进一座公寓大厦的停车场,刚打算熄火下车,就被温故拉住胳膊。
“你不回去吗?”
仲世煌看他:“回哪里?”
温故本想说别墅,很快想起“赵树青”并不知道仲世煌的住址,话到嘴边改成:“公司。”
仲世煌弹开他搭着自己胳膊的手:“记住,是我发你薪水,不是你发我薪水。是我管你,不是你管我。”
“我的行李还在公司。”温故怕自己大包小包被嫌弃,寄存在前台。
仲世煌径自下车,看温故捧着箱子不甘不愿地跟上来,嗤笑道:“你能有什么行李?”
“换洗的衣服。”
仲世煌夸张地张开双手:“你的衣服应该换洗吗?应该脱胎换骨,改朝换代吧。”
“但是……”
“什么?”仲世煌不耐烦地从箱子里拎出另一套制服的袖子,“你又不是三头六臂的哪吒,两套衣服还不够?”
温故被气着了,不管不顾地说:“内裤呢?”
“……”
温故发现仲世煌对顶层有特殊爱好,连住的公寓都在顶层。公寓是跃层结构,对门就是六米高的大落地窗,一左一右两个旋转楼梯。
“你住楼下。”仲世煌打开厨房对面的客房。除墙和、灯、被子是白色的以外,其他清一色黑,被褥有人动过的痕迹。“以前伏虎住这里。干净的被褥在衣橱里,自己铺。”他说完,转身往楼上走,温故放下箱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到二楼,仲世煌猛然转身。
温故无辜地看着他。
“二楼是我的空间,未经允许,不得入内。”
温故道:“我有责任保证你周围环境的安全。”
仲世煌冷笑:“你认为有人闯进我的房子我却不知道?”
温故用神识扫了一遍,颔首道:“既然你坚持,那就算了。”说罢,转身下楼。
“你……”打定主意要一次性把对方的倔脾气在一场雄辩中扭转过来的仲世煌望着他潇洒的背影,突然咽不下这口气。不是说要保证他周围环境安全吗?随便说说就算了也太不负责任了!
“给我滚上来。”
温故望天:“……”悲伤过度就会喜怒无常?
温故虽然被允许上楼,却被限定在卧室门口。
“哗”,一个东西丢出来。
温故顺手接住,是一包新内裤。
“哗”,又一个东西丢出来。
一包新袜子。
“哗”,一件毛衣。
“哗”,一条牛仔裤。
“哗”,一本书。
“哗”,又是一本书。
……
等仲世煌停下,温故身边已经堆成小山。
仲世煌脱掉外套,扭头看还矗在门边的温故,道:“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分类处理。”
温故趁他转身,三两下将东西丢进乾坤袋,拿着书下楼。
仲世煌摘下手表,不经意转身,门口已经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温故将东西从乾坤袋里翻出来,书和衣服分开两处放在客厅茶几上,内裤和袜子犹豫了下,搁在了衣服上面。仲世煌没有明说将这两样东西送给他,他不好自取。
仲世煌洗完澡换过衣服下楼,就看到温故坐在沙发上,对着一叠衣服一叠书发呆。
“……你在用它们祭祀吗?”仲世煌无语。
“什么?”
仲世煌道:“书放到那里的小书架上,衣服分类放到洗衣机里,再叫两份披萨。”
温故犹豫了下,问道:“你有周伏虎的电话吗?”
仲世煌狐疑地看着他,还是告诉了他电话号码,然后状若不经意地走去厨房喝水,正大光明地打开门偷听。
温故打电话给周伏虎,简单的问候之后,问道:“两份披萨怎么叫?”
仲世煌差点被一口水噎死,很快又差点被温故气死。
比起远在祖宅的周伏虎,问近在眼前的他不是更方便?
等周伏虎解答完一个问题之后,温故又问道:“衣服怎么分类放洗衣机?”
仲世煌:“……”不是说农村的孩子早当家吗?他怎么觉得他这个是早出家呢?简直不食人间烟火。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响起,他放下杯子,接起电话。
那头是耿颂平:“你要我查的事情我已经查到了。那个肇事司机有个十六岁的私生子,被鹰城的一对老夫妇领养。孩子成绩一般,老夫妇家境也一般,每个月只有四五千的退休工资,但那孩子最近找了家中介申请出国留学。你放心,我会盯住他们的。”
仲世煌沉声道:“他申请去哪个国家?”
“B国。”
仲世煌揉了揉眉头:“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撬开那个司机的嘴巴。”
“我知道。对了,”耿颂平道,“我昨天见老仲先生的时候,他叫我查一个人。”
“谁?”
“跃梁的梁炳驰。我查了一下,他早年和大仲先生合作的生意破产,靠钱拖着病的老婆没多久就死了,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他曾两次雇佣杀手对付大仲先生,都被大仲先生躲过去了。最后那次杀手还反水,打瘸了他的一条腿。”
“爷爷有没有说为什么单单调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