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还是抵挡不住这个小孩提出的要求，尽管从李轩记事起，他就再也没和任何人睡在一起过，和妈妈，和那个男人，一直都是和人保持着淡淡的距离，即使和最近的亲人也不例外。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蒋妈会对眼前这个小孩如此欢喜的原因，自己的亲儿子早熟冷淡，都不愿意往自己抱呢。当妈妈那一颗炽热的母爱之心无法释放，看到一个乖乖的随时随地都张开双臂求抱抱的小毛团，简直是欢喜的不得了，蒋娅晴恨不得把粉嫩嫩的君君挂在身上才好呢。

在李轩最终的妥协声中，黑夜里的小不点立马欢欣鼓舞起来，连自己手上最爱的小熊抱枕都不要了，胖嘟嘟的小手抓着床沿就笨笨地往上爬，一边爬一边抬着亮亮的眸子对李轩咯咯直笑。

终于对能和哥哥一起觉觉的激动战胜了自己运动能力的缺乏，小君君很快爬上床，一下子就扑到哥哥的怀里，毛茸茸的小脑袋不停地拱来拱去，像只在主人怀里撒娇的小狗狗。

小孩讨好的动作让李轩心里一暖，他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最后还是落在小家伙的脑袋上，有点笨拙地揉了揉小家伙软软的头发，然后掀开被子，“睡吧。”

李轩以为睡觉就是两人躺在床上盖着同一床被子，没想到一钻进被窝，小孩就一直往他胸前拱，李轩原本是仰面朝上，四四方方根本就没有钻进他怀里的机会，小家伙硬是从他胳肢窝下把脑袋挤进去，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李轩还能看到小孩对他咧着嘴，眼睛笑的弯弯的。

这个姿势其实有点难受，小家伙一直在他胸侧动来动去，好像在寻找舒服一点的位置。

如此过了十分钟后，李轩终于败给他了，翻了个身，冷着脸瞪着小孩，可惜小家伙完全没有接受他的不耐，只当是他的哥哥终于肯对他敞开怀抱了呢。正好嘛，小孩蹭到他胸前，两手交叠乖乖地摆在两人中间，黑亮的眸子写满了开心和满足。

罢了，李轩终于还是闭上眼睛，随小孩喜欢吧。

他还能把他的脑袋掰开不成。

但是过了许久，李轩突然感到有怀里的小人儿戳了戳他。

他再次睁开了眼睛，此刻小孩嘟着嘴委屈地看着他，李轩一脸不解。

过了好一会儿，李轩才恍然地看着小家伙凑近的那半边白嫩嫩的脸蛋，有些愣神，这难道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果然，在李轩三十秒的沉默中，小家伙终于发出糯糯的一声，“哥哥……亲亲。”

李轩死鱼眼般看着怀里的小孩，他的鼻尖能闻到淡淡的奶香味，以前蒋娅晴去抱其他的小孩时，他就一直很讨厌这种粘乎乎的味道，但是什么时候，他好像也不反感了呢。

作为早熟冷淡的小男生，李轩本该是独立自主，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写作业，一个人出门，然后在父母的感叹声中快快地长成风一样的少年的。

可是，现在的他，无论去哪里，干什么事情，身后都跟着一个“拖油瓶”，这个小孩好像自己的影子般，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无论他对他怎样冷声冷脸，小家伙只会怯怯地拉着他的手，在他冷淡的眼神中委屈地跟着他，怎么甩都甩不掉。

李轩随便的一个拥抱，小孩就会开心地搂住他的脖子，在他怀里欢快地手舞足蹈，他随便的淡淡一笑，小家伙就好像是收到了什么心爱的礼物，高兴地也对着他咯咯直笑，露出还未长齐的小小的牙齿。

好像，到最后，他一定都会在小家伙可怜兮兮的小眼神中妥协。

“哥哥……”看到哥哥愣愣地盯着他，完全没有一点要亲亲他的意思，小孩原本亮晶晶的眼神顿时暗了下来，嘴巴也撇了撇，一张小脸上写满了失落。

这带着哭音的一声“哥哥”把李轩拉回了现实，他看着快要哭出来的小孩，终究还是低下头，轻轻地在他白嫩的脸蛋上亲了一下。

小家伙双眸一下子有了神采，勾起哥哥的脖子，对准哥哥的嘴巴亲了一口，那“吧唧”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李轩一下子呆了，瞳孔微张，愣愣地看着眼前乐滋滋的小孩。

等他回过神来，小家伙已经闭上眼睛蹭在他怀里睡了，长长的睫毛温顺地伏在脸上，粉嫩地唇瓣微张着，呼吸均匀，早已进入了梦乡。

李轩轻轻地搂住怀里暖融融的家伙，第一次觉得，其实，有个弟弟也不错。

很快暑假在兄弟俩的磨合和腻歪之下结束了，新学期一开始，李轩就不得不回到课堂里。

新的学校，新的老师，新的同学。

然而这一切都让李轩觉得索然无味，虽然老师和同学都很友好，但他的脑海里满满的都是早上走的时候，小孩在妈妈的安慰下还是哭的稀里哗啦，撇着嘴一双沾满泪水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的样子。

那一声声“哥哥”叫地撕心裂肺的，听得李轩耳里，他感到自己一阵郁躁烦闷，最后还是狠心拔开双腿，头也不回地往学校跑了。

唉，李轩心不在焉地翻着课本，脑里却在想着小家伙不会一直在哭鼻子吧，说不定眼睛都肿的像个核桃一样呢。

下课铃声一响，李轩把桌上的书一扫，挎起书包箭一样直奔家里。

等他打开家门，满以为会有个小家伙扑到他怀里，喜极而泣地叫他“哥哥”时，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他忍不住推开卧室的房门，甚至连阳台啊，爸爸的书房都检查了一遍，但都没见到小家伙的影子。一想到小家伙早就忘记他，说不定妈妈正带着他到处串门呢，李轩就不禁有些失望。

什么嘛，他还以为小家伙会乖乖地等着他回家呢。

没想到这才一天都没到，小家伙就把他抛到九霄云外了。

果然啊，小孩的忘性是最大的，喜欢的快，忘记的也快。

直到李轩消磨时间般写好作业，甚至把课本第二天要上的新内容也温习了一遍，小孩还是没有回来。

李轩心里愈加烦闷，前几天妈妈还开玩笑说，小君现在最黏哥哥了，连妈妈都不要了。他当时表面上表情淡淡的，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满足感。

可现在呢，没有了他，小家伙又马上能找到新的玩伴了吧。

反正，那家伙到哪里都讨人喜欢，多的是人想要抱他哄他吧。

正当李轩自顾自地生闷气时，院子外突然响起了一阵由远及近的哭声，君君？李轩一下子愣了，怎么哭了，他马上站起来。

刚走到门口，他又停住了。

顿了顿，他放下开门的手，走到阳台，偷偷往外一看。

只见院子的槐树下，妈妈抱着君君，边走边哄他，隔得有点远，李君只能听到“小君不哭”，然后好像还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而怀里的小孩则是受到什么打击似的，猛哭个不停，嗓子都有些哑了。看样子哭了不是一时半会了。

远远地看到小家伙哭地怎么哄都哄不住，听那嘶哑的声音简直比早上他走的时候还要凄惨，李轩就有点心疼了。但转念一想，他干嘛要心疼呢，那种白眼狼，才不要管他呢。

有钥匙打开门孔的声音，李轩倚在卧室门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着进来的两人。

蒋娅晴一看到站在那儿的李轩，愣了一下，然后在李轩懵然的目光中，蒋娅晴抱着怀里的小君君，快速走过来给了李轩两记爆栗。

“你这混小子！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蒋娅晴的语气不重，但李轩却知道妈妈生气了。

他愣愣地摸了摸头，有些茫然，“妈？”

蒋娅晴瞪他，“妈什么妈，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轩委屈道：“一放学我就回来了啊。”

李君还在怀里哇哇大哭，蒋娅晴只好哄他，“小君，小君，你看，我把哥哥叫来了，你看看。哥哥在这呢，不哭啦。”

小家伙停止了哭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瞪着他的李轩，“哇”的一声，哭的更欢了。

李轩在心里更加确定，这个小孩就是只白眼狼。

蒋娅晴又忍不住抬了抬手，最后放弃般道：“小君在巷口从早等到现在，你倒好，一个人偷偷地就溜回来了。害的小君还以为哥哥不回来了，一个劲地站在路口大哭。你也真是，回来怎么都没见个影儿呢。”

李轩张了张嘴巴，他能说他当时一心想回家，根本就一口气跑回来的嘛。至于巷口神马的，谁能注意这么多啊。

最后他只好有点尴尬地偏过头，“我不是没看到嘛。”

蒋娅晴冷着脸，“别找借口，你看小君都哭的什么样子了。亏得弟弟还给你留着雪糕呢，你这做哥哥的……哎。”

李轩这才发现，小家伙手里还捏着一个卡通图案的包装纸，只是看那软乎乎的一团，恐怕早就融化了，可是小家伙根本没注意到这些，胖嘟嘟的小手紧紧地捏着，即使哭了也抓在手里，好像抓着什么珍宝似的。

蒋娅晴叹气一声，把挂在他身上的小孩往李轩怀里一丢，“好好哄哄你弟弟，下次再把小君弄哭，我就把你送回去！”

李轩没听到妈妈的威胁，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软软地勾在他脖子上家伙，晶莹的泪花挂在他眼角，原本粉嫩嫩的脸蛋全部都是泪痕，看起来像是小花猫般，格外惹人心怜。

明明已经哭不出声了，还张着口，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听得李轩心里颇为内疚。

“君君。”他拿过小家伙手里的雪糕，包装纸温温的，不知道被他捏在手里有多久。

小家伙看他去拿雪糕，停止了哭声，只是肩膀一抽一抽的，两只眼睛怔怔地看着他的动作。

见小孩看着他，李轩反而不知道怎么办了，他其实是想把那粘乎乎的一团扔掉的，但想来要是小孩会哭的吧，他只好无奈地捏在手里。

抱着小孩坐到了沙发上，明明心里很想说两句安慰的话，但酝酿了很久，我们从小就有面瘫潜质的李轩童鞋还是没能说出口，最好只能默默地把小孩摁到怀里，笨拙地用手一下一下拍着小孩的背。

小孩一直怔怔地看着他，许是前面长时间的哭泣耗尽了他的力气，许是哥哥一下下的轻拍让小孩做出条件反射，总之到最后，小孩终于闭上眼睛，像平时一样乖乖地在哥哥怀里睡着了。

自此以后，每天下午放学之后，李轩都会早早地回家，然后在巷口的卖零食的老奶奶家中，接回早已等待许久的小孩。

有时候小孩伏在桌上睡着了，李轩对老奶奶道了谢，然后轻轻地抱着小家伙走回家。

再后来，小孩大一点，李轩就会把他放到背上，小家伙呼吸均匀地在自己背上安静地伏着，李轩一步步地穿过那条窄窄的石子路，缓缓地，走得很慢很慢。

仿佛他背上，背着的是心中的至宝。

番外：李家兄弟的童年 part2

转眼四年已经过去，这一年，李君六岁，李轩十岁。

这一年，李君开始背着书包，拉着哥哥的手，开开心心地上学堂。

这一年，镇子上开始热闹起来，这里成了逐渐小有名气的旅游古镇。

这一年，李家旁的庭院搬来了新邻居，有个扎着辫子的小女生很快就成为院子里的孩子王。

李君还是每日乖乖地跟在哥哥身后，只能远远地看一眼那个整日威风凛凛的女孩，眼里写满了好奇。

每次李轩都是很快就把他拉走，这时候的李君已经对哥哥的各种表情神态了如指掌，他从哥哥那坏死的面部表情中终于窥探出一丝不高兴起来。

既然哥哥不乐意，那他只好默默地经过那些在泥巴里玩得很欢，在巷子的石头上扮家家扮的很认真的同龄人，还有那个也总是好奇地看着他的女生，然后跟着一脸不悦的哥哥走回家。

终于在一天下午，李君悄悄地伏在庭院门口，眼巴巴地看着那堆小孩儿，那个个子不比哥哥矮的女生走过来，对他伸出手，“我叫颜颜，你叫什么名字。”

“君君。”李君以为对方说的是乳名，所以也怯怯地回答她。

颜颜很快就拉着他加入到小孩子的大本营，李君第一次知道，大家一起玩儿还能有这么多的花样。开心的李君很快就玩的忘了时间。

等到一脸震怒的李轩找到小家伙时，李君正甜甜地咧着嘴，和其他小毛孩玩的正在兴头上。其他的小孩身上都脏兮兮的，只有李君衣服干净整齐，脸蛋也白白嫩嫩的，站在一群野孩子里面格外打眼。

“君君！”李轩一把就拽过引人注目的小孩，清冷的双眸淡淡地扫了一眼剩下有些呆愣的小毛孩，然后拉着还有些茫然的李君，几乎是拖着李君往自家走去。

颜颜响亮的嗓门在背后大喊，“君君！明天再来哦。”

李君回过头，还能看到高高的颜颜笑着对他挥手。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惹到了哥哥，李君觉得本来哥哥的手更用劲儿了，他小小的手腕都勒的有点疼，他有点难受，但看到哥哥一脸暴怒的样子，小家伙闷着也不敢吭声。

一进门，李轩就甩掉小家伙，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卧室，李君傻傻地追在后面，闷闷地声音带着一丝畏怯，“哥哥……”

“砰”地一声，门关上了。李君呆呆地站在门口，嘴巴张了张，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李轩烦躁地坐在书桌前，他听到蒋娅晴很快就过来哄走了李君，哭声没维持多久，外面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坐着坐着，李轩心里的烦闷愈加严重。蒋娅晴在门边敲了几下，见没有回应，脚步声又远了。

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李轩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和一个才上幼儿园的小孩置什么气，小家伙根本就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还让蒋娅晴看笑话呢。

就在这时，门边突然传来小家伙软软糯糯的声音，“哥哥……妈妈叫你出来吃葡萄，还有猴猴桃……”李君那时一直把猕猴桃喊成猴猴桃。

李轩从来不喜欢吃水果，这绝对是蒋娅晴故意的。

见哥哥还是没回应，李君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妈妈，蒋娅晴对他招招手，然后把手中小碟子递给他，又在悄悄贴在他耳边细语几句。

听到脚步声的远去，李轩还有些失望。然后很快那缓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停在门口，这次李君没在敲门，而是直接问道：“哥哥，我进来了哦？”

李轩没作声，门吱呀一声，小孩的脑袋探了进来，李君短短的小手端着那个对他来说有些吃力的盘子，徐徐向李轩走来，脸上有些忐忑不安。

李轩一直盯着那个摇摇欲坠的盘子，生怕小家伙一不小心就摔了下去。

那样子蒋娅晴就不敢再让小家伙再做这种事了。

“哥哥，吃葡萄。”小孩子依旧像往常那样，双眼期待地看着他，但今日这双亮闪闪的双眸却带着一点胆怯和不安。李轩知道自己是吓着了他，但是，他现在心里却还在气头上，连他自己说不清楚，当他到处都找他不到，急的心情郁躁，却看到他笑的眼睛弯弯的和别人玩的忘记身在何处时，他心里为什么那么恼火。

大概，他习惯了这个小家伙一直期期艾艾地跟在他身后，成为自己的小尾巴，从未想过，还会有其他的人会走进小家伙的世界，尤其是在小孩上学后，他也会有更多的朋友，想到这一点就让李轩心里有点堵。

李君见哥哥眉头紧蹙，面容冷淡，心里有些慌，但一想起妈妈的话，他只好举起一粒洗过的葡萄，放到李轩的嘴边，“哥哥，君君喂。”

看到小家伙踮起脚尖讨好的样子，李轩有些心软，但他真的不喜欢吃水果。

在李轩的迟疑中，小孩突然放下手，在李轩有些愣神的目光中，他先是把盘子放到书桌上，然后把手里水润的大葡萄一点点的剥开皮，那肥肥的圆润的手指笨拙地给葡萄剥皮的样子煞是可爱，长长的睫毛下平时扑闪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手上的动作，认真的样子李轩心中一暖。

等李君终于费劲剥了一粒葡萄时，他高兴地马上踮起脚尖，喂到哥哥的嘴边，脸上笑的很是生动，“哥哥，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