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师们看来，他们也早就有数了。到了初三这个关口，能不能继续读下去要看多方面的原因，但是学生的大量退学或辍学却是不争的事实。而在他们心里，也很自然地对不同的学生也有着不同的期待，毕竟对老师来说最大的成功就是能教育出优秀的学生。

就在这看似平静如常的安逸下，大家的心思都缓缓地运转着……转眼几个月过去了，到了填报志愿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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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时，身为班长的蒋鸣受了班主任之托，把厚厚一沓的“志愿申请书”及“报考指南”等材料吭哧吭哧地抱到教室，重得他手都发酸。

累得够呛的他刚到教室就看到无所事事地望着窗外发呆的席澜，便费力地把书抬高一些放到讲台上，喘着气道：“喂，来帮我一起发。”

难得看到席澜这么安静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起来有点陌生……好奇怪。

席澜在蒋鸣叫了第二次时才听到，惊了一下地站了起来。“啊？哦哦……好啊。”说着走向站在讲台旁的蒋鸣。

蒋鸣只觉得天花板上的灯光一下子都暗了下来，不由恼怒地道：“别离我这么近啦！竹竿！”

最近席澜又长高了，现在看蒋鸣都得俯视，这让蒋鸣非常的不满。

“是你自己矮吧！就长知识不长个子，哈哈哈。”席澜瞬间恢复成了平日里的开朗，笑嘻嘻地道。

“切！你才是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笨蛋！”蒋鸣气得捶了他一下。本来他都能捶到他的头，现在只能捶到胸，真是郁闷！他忿忿地抱起五六份材料一一放在同学们的桌上，“给我好好发！每种都每人一份。少说话多做事知道不？”

“好啦，你不会真的又生气了吧？”席澜也拿起几份材料凑上前去，长得高就是腿长，几步就赶上了蒋鸣。

“什么叫又生气了？！还有什么叫真的？！你的语法才是真的有问题！副词形容词尽乱用！”蒋鸣回头白了他一眼，这才算消气地哼了一声。

“呵呵呵，没差啦~你不是听得懂吗？”席澜无所谓地笑着，觉得蒋鸣像一只被气急了眼的兔子活蹦乱跳的时候，看着真好玩。

“哼！”蒋鸣不屑地用鼻音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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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席澜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是不是想要考外面的学校啊？”

蒋鸣白了他一眼，道：“这不是废话吗？我上小学的时候就打定主意了，我一定要成为大学生！”

“可是读书又不好玩，就是抄啊背啊考啊，你不觉得无聊嘛？”席澜反感地问道。

“那是你笨！”蒋鸣没好气地道，“你从来不看书，当然考试的时候都不会啦，不会了你就觉得读书没劲了，然后更不看，下次更考不出。这你能怪谁啊。”

“就没有更有趣的事情可以做吗？想要知道杜甫的《静夜思》是谁写的，翻一下书不就好了，学的那些数学公式啊什么平时也根本没什么用。”

面对席澜难得的“学术探讨”，蒋鸣只有扶额的想法，“拜托这完全不一样好吗……就像学数学了以后不用翻书你就能算了，难道你每次都要重新学一遍1到10吗？还有《静夜思》是李白写的！！！”

席澜囧囧有神地敷衍道：“啊……不小心记错了而已啦……额，好吧……我错了。”蒋鸣死盯着一个人并发射死亡光波的时候真的有点吓人……书呆子就是书呆子，说什么都别说他的信仰……席澜默默让自己记住这一点。

“嗯！所以你也要好好努力啊。也许我们能一起念高中呢，我会好好辅导你的！”蒋鸣满意地点点头，充满信心地道。

“我不行啦……”席澜为难地道。“我……”

“怎么会不行！难道你想要和钱亮幼一样去种田啊！好好努力！”蒋鸣不容拒绝地拍了下席澜的背，坚决地道。

“唉……”席澜苦着脸，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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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席澜都没有来接蒋鸣上学，也都没有在学校出现过。

蒋鸣因为觉得奇怪，就去席家问了下情况。席爹说席澜有点不舒服，暂时在家休息几天。

虽然好奇一向像牛一样壮的席澜竟然也会生病，但是蒋鸣还是放下了悬着的心。

他大方地表示等席澜病好了，他会帮他把拉下的课都补上的，一节都不拉下。说完无视瞬间欲哭无泪的席澜，他笑眯眯地向席爹道了别，转身回家做功课去。

往家走的时候他心道：原来席澜不是笨蛋啊，都说笨蛋从来不会生病的……他还一直以为他真的是天生的笨蛋呢……说起来，许是因为个子太高，所以身体才空了吧，哼哼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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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天，班主任让蒋鸣把志愿表收起来，好做统计。

蒋鸣收好了表格一数，少了一份，一想，就是席澜那份了。

看来今天要再去席澜家一趟了，完成了99%的工作可不是他的工作态度。

放学后，他把最近几天堆积在席澜课桌里的作业都拿了出来，前几天他想席澜身体不好，就不拿作业为难他了，谁知道他快一个礼拜没来，作业也越积越多。

他不由得坏笑地想道：嘿嘿嘿，这次补作业不知道他要补多久。

拿完作业，却发现席澜的志愿表也还在课桌里。

蒋鸣皱起眉，不满地道：“怎么连我发的志愿表都没带回去啊，真是的！要是我没找着，去了也成白去，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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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带着“升学志愿表”和大量作业本的蒋鸣就这样来到了席澜家。见大门关了，他先在门口敲了敲门：“有人在吗？我有事找席澜！”说完便有礼貌地在门外等着屋里的应答。

席澜含糊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蒋鸣吗？啊呸呸呸，咳咳，你进来吧！该死的泡泡……”

蒋鸣挑了下眉，这个人刚才是在呸他吗？几天不见胆子也大了啊！

进了屋的蒋鸣还找不着席澜，只好继续大叫道：“我进来了，你在哪儿呢？”

“啊？你说什么？哎哟，我在后面！你自己……呸呸，自己过来吧！”席澜的声音从更靠后的位置传来，蒋鸣只好继续循声往里走。

蒋鸣不满地往屋后走去，边找席澜边想道：都说了有事找他还躲在后面，真是没礼貌的家伙！

进入后院，他这才看到席澜原来是在后院洗头。

好吧，怪不得他不能出来还一直呸呸呸，自己来的时间真是太巧了。

虽然理解了席澜没出来招呼自己的原因，但是蒋鸣心里还是不太高兴：哼，要不是为了班主任，他才不要来呢！

席澜自顾自地把头上的泡泡冲没，然后伸手去够旁边自制的竹架上的棉布，但是正好一阵风一吹，竹架上没什么有分量的布巾，就跟着飘来飘去，让席澜够了几次都没够到。

“嘿，你给我搭把手啊！”席澜低着头又眯着眼，看不真切，但也知道蒋鸣就在附近看着自己。

蒋鸣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伸出两根手指夹着毛巾就往席澜头上一甩，还不住地拍拍那两根染上灰尘的手指，道：“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啊？这布都脏成这样了，你就不能洗洗再晒干了用啊！”

随手用布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席澜满不在乎的道：“蛮干净的啊，我三天前才洗的。”

说罢他还闻了闻毛巾，递到蒋鸣面前接着说道：“不信你闻闻，一点儿不臭的。”

蒋鸣厌恶地推开那半湿半干的毛巾和“爪子”，道：“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你的升学志愿表。那天我不是和你一起发的吗？你怎么没带回来啊！”

席澜装没听到地把洗头的肥皂盒和脸盆都拿去放好。

“现在就你没交了。喏，这是你的。快点填好，明天记得带来，我好交给班主任。”

“……我不交了。”

“啊？”蒋鸣以为自己听错了，鹦鹉学舌地重复道：“你不交了？什么叫你不交了？你是说你还没想好填什么吗？”

“不是，是我不读了。”席澜放好了东西，直起身来看着蒋鸣道。

“什么……？”蒋鸣大叫道，“为什么啊！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考、一起上大学的吗？”

“你也知道我考不上的。”席澜认真地道，“与其这样，还不如我……省得浪费时间。而且，”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蒋鸣，别过眼低着头道：“我也没答应要考高中啊……别说大学了。”

蒋鸣推了席澜一下，怒道：“知道考不上就努力啊！为什么直接就放弃！你这几天都是因为这个所以不来上学吗？！”

“我已经想好了。我真不是读书的料。”席澜歉意地道，还是低着头不看蒋鸣。

“你……！”蒋鸣气得把手里一直没人接过去的志愿表揉成一团，扔到席澜身上并留下一句：“随便你！”后愤而离去。

席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地、小声地道：“再见了，蒋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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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13岁的席澜跟着出去打工的大人们一起离开了J县。

Chapter Three 稀里糊涂分两道

Section 1

由一个县城和几个相邻的乡镇组成的J县，地方不大，也就10公里左右，乡镇到县城一般都有3~5公里的距离。

席澜就是属于其中一个距离J县县城3公里远的小乡镇下属的小山村里的一个毛孩子。

说是孩子，但是他今年已经十四岁。

和一般农村的家庭不同，他家就他一个娃，因为他娘没的早。

早年席娘还在坐月子时就下田了，大家也没怎么在意，都习惯了。没想到那几天太阳反常的强烈，席娘就被太阳晒得中暑了。当时对村里的人来说，晕了就在田里坐会儿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谁知道身子一向不错的席娘居然一病不起，拖了大半个月突然就去了。

嗷嗷待哺的小席澜还没认清亲娘长什么样，就成了所谓单亲家庭的娃。

不过在他们这儿，什么单亲家庭的没人懂，不还是有一个爸吗？所以也没有什么歧视或者嘲笑，谁都和谁差不多，没这个必要。

席爹要下田劳动的时候，就拿根小绳把他绑在床头，这样就不怕他乱动了；等席爹忙完了，回到家的时候他哭累了也睡着了，于是席爹就张罗着给小席澜喂食，煮点土豆弄碎，加点水就这么喂他。

时间长了，小席澜也不哭了。每次被绑着就安分地睡觉，反正睡醒了就有得吃了。

不过啊，孩子小的时候还行，稍微大点小席澜又开始反抗了。

又不好真把孩子当囚犯那样牢牢锁住，席爹只好带着小席澜下田了，千叮万嘱地让他别乱跑，就待在一旁的小树下坐着等他耕完田。

席爹忙起来就忘了把小席澜带出来了，等他抹抹汗想休息一会儿，这都过了两三个小时了。

他这才想起来小席澜的存在，忙往小树下看去，却发现小席澜侧躺在地上，正一边揪着路边的小草往嘴里塞，一边还咿呀咿呀地想要抓在他头顶飞的蝴蝶，无奈小胖腿没有力气，站不起来。

席爹好笑地叹了口气，道：“这娃还真好带，哈哈。”

当然还是要阻止小席澜的吃草行为，于是席爹大步向前，从放在旁边的篓筐里拿出根小黄瓜，取而代之得把可怜的青草们解救了出来。

小席澜看到阿爹过来，更高兴地叫了起来，就是说的话没人听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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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席爹的独自抚养下，小席澜也健健康康地长到了5岁。

因为也没人教他，平日里说话的人又少，所以直到快3岁，他才会说话。

而自从学会走路后，小席澜就开始到处乱跑了。因为山村也不大，席爹也就任他去了。没想到没过多久，席澜的捣蛋本性就出来了，弄得村口的李家、村尾的王家都来找席爹“诉苦”。

席爹这才发现，自家的这个娃其实非常的活、泼、好、动！

不过也没什么大事，小席澜最多就是逗逗邻居家的小鸡或吓唬他们家的小狗，临走揪掉一点小番茄或果子而已。

这些小事，席爹事后去道个歉也就完了，所以他也没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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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席澜一直不认识字，其实要不是国家规定了“扫文盲”的制度，他还一直以为县城里的字是一幅幅奇怪的画呢。

但是现在有了规定，小席澜再怎么不舍他在田里撒腿跑的日子，也只能收拾收拾，拿着一只用竹条编出来的小包上学去了。

上学的小席澜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有“汉字”这种东西。一开始他还学得很高兴，觉得是件有趣的事。但随着学的字越来越多，要抄写、背诵的字也更多了，他的积极性就没了。

于是小席澜和几个之前就玩得好的小伙伴们，就开始了逃课。

开始只是溜一下下，后来有时候大半天的课都不去上了。

小席澜得意地想，他真是太聪明了！不管是抓鱼还是抓小蟋蟀，什么都比认字有趣多了呢！

没多久考试了，小席澜回家吃了顿竹笋炒肉。

捂着红彤彤的小PP，他苦着脸第一次对着门口路过的小鸭子道：“俺最讨厌学习了！”

小鸭子瞅他一眼，继续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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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升上三年级的时候，J县为了整合教学资源，把几所自办的学校合并了，再按学生的知识水平分年级。

所以小席澜第一次见到了他同村、但是隔开好几户、几乎从不来往的“小天才”蒋鸣。

和席澜不同，蒋鸣从小就开始认字，平时又很内向地一直在家，所以村里人都对他觉得很好奇，觉得他就像传说中那些“读书就能管饱”的天才们一样。

有一次，放牛的张大爷收到他儿子寄来的信，就是找蒋鸣看的。从那以后，大家就传开了：哎，你知道么，蒋家有个小天才啊！

据说他每天一大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写字；睡觉前的最后一件事也是写字！多么的刻苦啊！

每次自己捣蛋了被人找上门来，席爹就要感慨一句，“你要是能像蒋鸣一样乖该多好啊。”

所以见第一面时，小席澜整整盯了小蒋鸣看了5分钟。

长得就是白了点，看起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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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快起来干活了！”

席澜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人用力推醒了。“谁啊……”

“小伙子别睡了！快起来！一会儿工头要来检查的！”

说话的是席澜最近才认识的杨毅、杨叔。年近40的他一直都在跟某建筑公司下属的建筑工队合作，现在正好放假，就来这个工地兼了个职。

“哎……好，我这就起来！”席澜用手使劲揉揉脸，好让自己清醒点，笑道，“谢谢杨叔。您先去忙吧。”

“好嘞，你可别又睡了，到时候被发现了我也没办法啊。”杨毅推开木板门走了出去。

席澜拿起牙刷牙膏，走到3米开外的一个小公园，接了点厕所的水就洗漱了起来。没有毛巾，就用手撸一下脸就好了。

一分钟搞定后，他把东西放回自己的简易拼接床下，换了工地的衣服就出去准备开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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