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般提议的原因有二,一是前有弟子领头,后又弟子押尾,总不至于出去之时还像来时那般诡异,眨眼之间没了人吧?二是早在进来之前就定下的计划,到现在还没有开始执行。
华莲看了一眼因为李竹这话而躁红了耳朵的萧晓,淡淡的拒绝了:“他在我前面。”
“可——”李竹还想再说什么,华莲却直接抬手打断,看过来的那一眼里带着的是不容置疑。
“本真人承下的话自然会做到,师侄不必多言。”
“是,弟子告退!”李竹看了一眼这会儿满头问号的萧晓,压下心里隐隐的怨怒,朝着华莲行了一礼就转身走了。
他承认,从到了济源城之后,这个太过于纯善的少年到底还是没能让他有多大的好感!可能是因为觉得命运有些不公吧,也有可能是因为点其它。
……可这,谁在乎呢?
从发觉开始到现在,在乎的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垂下的视线里没了那个人影后,萧晓才抬起貌似问号更多了的脑袋。他不就是刚才出了一个神么,怎么一回神就这样发展了?
拉了拉近在手边的广袖,偏头抬眼:“师父,李竹师兄怎么好像生气了?”
华莲垂眼看着那好似没有一丝污垢存在的无辜而又黑亮的双眸,淡淡笑了一下:“没什么。”见着那双眼睛的主人明显不信,他挑起一边的眉梢,饶有兴趣的问:“来,告诉为师,你刚才为了什么而那么出神?连为师喊你你都不曾听闻!”
“!……”他刚才出神的原因是能直接告诉已经暴露了腹黑属性的师父你么?萧晓直接偏过了眼,摆明了无论是暴力还是非暴力都不肯合作。
他刚才奇怪的是一路都走到了出口了,而那份逆天的机缘却还是未曾出现,也貌似没有被谁给得了去。
——因为他从头至尾都没有看到过那一片华光。
想着书里对那份机缘的描述,萧晓有了一丝真正松口气的轻松感,可是又不免觉得有些可惜。那份机缘没有了也就罢了,可是那个玉简对于无论哪个修真者而言,都是会很有益处的,那篇九字真言炼性又炼心,书上所写说它乃修道之人不可多得的内功心法,融汇之后还能结印于外,九种各具特色的手印既正且刚,功能分明,攻守兼具,固本明心,简直就是修真者必备。
不过,貌似里面还隐含了一个更逆天的剑法还是什么,照文里的伏笔去看,貌似那个什么剑法才是最为逆天的存在,威力强横,估计杀伤力也是少见的可怖!萧晓悻悻的收住了飘远的心思,心里却是彻底不再对那份逆天机缘抱有什么看法,它不出现,那就不出现好了,免得最后无意之中培养出了一个大杀器!
他不知道,那个逆天的机缘已经落到了一个大杀器手中。
而对于自家徒弟这兔子挥爪子的行为,华莲并没有什么看法,只是当做兔子养熟了,不怕人了,活泼的本性也就露出来了!他将眼睛移向了远处,忽然敛起了眉头,那里传来的巨大威压是怎么回事?
一缕神识分了出去,散成了一张巨大的网,极快的去触巡刚出来的回廊的那一侧,可是越往前面试探,华莲的眉就越是蹙得厉害,到了连他也忍不住心惊的时候,也就顾不得会不会冲撞到另外几缕神识了,直接就延伸到了那股骇人的动静的最边上。
“呵!”华莲猛然收回神识,一手拢过还啥也不知道的萧晓,难得的仪度全无的吼道:“快点出去!快点!”见还剩下一半的弟子闻言愣在了那里,华莲的一张脸冷得不能更冷,直接就是一出手,紫金色的灵力将众人拢住,朝那个如同镜子一般的入口就是一推。
“啊!啊!!啊!!!”
一连串的惊叫被那个出口吞没,李竹还站在边上,对于这眨眼之间的变故完全就懵住了。可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问什么,就被那道紫金色的灵力给束着移到了出口处,然后,怀里被推过来了一人。
李竹大惊:“师叔!”
华莲皱着的眉头还没有解开,闻言只是浅浅的看了一眼,那一眼里的幽冷让李竹恍然觉得这个人简直就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温雅端厚的青年。
“带着他先出去。”
这个时候,那股似乎能震慑天地的无形气势已经传了过来,大地在微微的震颤当中。更远处的矮山,如同沙子堆就,随着这股震颤一点点的溃散,湮灭……李竹愣愣的看着,难以置信的摇着头,怎么一转眼之间变成了这样?
这太过于超出他预料的意外,让他在看到那群按照预定计划最终会在这个时候被下手除掉的柳芒宗弟子跑出来之时,都没能逆转过来心神。尤其是当他看到华莲在这个时候还站在原地,另一手平抬而出,用紫金色的灵力墙阻挡那伙更加疯狂慌乱的人的前进之时,心里突然如同被锥子刺了一般,涌出莫大的悔恨。
他不该提醒这个人的吧?出去之后也是能找到机会进行原定的计划的!李竹难以承受一般的摇着头,可在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出身体正在被推着往出口里退。
“师叔!”李竹的眼睛都要瞪得裂开了。
“出去!”华莲给了两个字,似乎是为了更好的应对那群负隅顽抗的虻蝇,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手上涌出的灵力也更为醇厚,威压无边。
和他对抗的钱长老,噗的喷出一口乌红的血,神色之间全是疯狂与阴毒。
这一切,发生的时间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却紧促得让人生恨!被李竹单手钳在怀里的萧晓,从一开头就在愣愣的看着远处真的只能用黑洞难形容的天与地,或者简称为背景,以及那个站在那个背景之前的人,脸上的血色早已落尽,不是因为害怕,也是因为害怕。
不是因为害怕的原因是,就算是一切还是回归剧情了,可他就是他,该发生的偏转已经偏转了,扭不回来的。
也是因为害怕的原因是,那个人还没有过来呢!那能湮灭一切的黑暗就快来了,而他还没有过来呢!!
萧晓看不到他自己在此刻苍白如鬼的面容,看不到他自己脸上带着怎样的悲哀和惊骇,看不到他此刻瞠得眼角发红的双眼,看不到那不知什么时候滚落眼眶的晶莹,他只是无力的捏着拳头被人钳在身前,静静的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以单手阻挡了一堆人的反抗的俊美得几乎有些魔魅的男人,然后,在被跟着退到那个出口的时候,才张了张苍白的唇,留下一句不知道有没有声音的话。
应该是有声音的吧?他看到他笑着点头了呢!
——师父,回来!
……点头,是表示答应的对吧?一定是!!!
第六十五章
修真大陆中北部,有一个以法器铸造而闻名天下的城,从它那坚固的城门之上的三个端端正正的简单而又直白的金漆大字就可以看出。
——铸金城。
这一日,这个满含金属刚硬之气的大城,看起来和往日并没有什么分别,辰时已过的时候,阳光照旧展现着它的耀眼与灼热,天空也是和平素一样的湛蓝明净,白云朵朵,进城的人络绎不绝,出城的行色碌碌。城里城外的差别,依旧是那由座高大而坚固的城楼隔离开来的热闹与喧嚣。
城门下身穿软甲的守卫们面目严厉,在审查着进出之人虽多有势利之色,但总体而言还算是很尽职尽责。最近修真大陆暗潮涌动,各个城池都由不得不小心一点,尤其是这靠近西北之地的大城小镇,就更是得如此。
谁让那场意外生生的就出在了西北境内呢!而且,到现在也不过才过去短短三个月,尚还处在追查的热火阶段。
一辆刻着徽章的马车从远处飞奔而来,在城外百米之时才微微减了一下速,坐于辕架之上手持缰绳的侍者,面容肃静,目光沉着,见着城门口那一丈余高的栅栏,从衣襟里掏出一枚令牌,扬手一举,霎时一抹虹光从那令牌之上乍现。城门下原本无所事事的站在一边的领头模样的男人,顿时一愣,然后手忙脚乱的指挥着站在一边的另外几人赶快将中间的栅栏移开。
在堪堪的将栅栏移开之时,那辆马车已然轱辘轱辘的到了面前,速度之快能带起一阵风来。
两边进出城的人都愣在了原地,傻着眼看着那辆不怎么显眼的以飞奔之姿驶过的马车,然后在护城兵粗陋的喝声里惊得回过神来。在过了这道管卡之后,就有没仔细注意的人好奇的问了出来:“这刚才过去的马车是谁家的,这般阵势?”
看到了马车上那个徽章的人笑了一下:“是铸金城的!”
这人此话一出,在外面混了些年头的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个个面露了然。中北铸金城在三百年前还不叫铸金城,而是被称为金家镇,能够被称做是这个城的人,除了炼器名师金家的人,旁的再无此殊荣。
此时城内,街道之上,一日的繁华与热闹已经开始了,往来的行人擦肩接踵,吆喝的小贩小摊声声不绝,街道旁边的一些酒楼客栈里,谈论的主题大多还是围绕着三个月之前西北群山里发出的那场骇人的暴动。一个人绘声绘色的开讲之后,一圈的人开始热情竖耳围观,在听完那番几乎能让人如临实境的描述过后,满足了心里的好奇,便开始唏嘘起那个至今还没有人看到真实面目的大乘期的魔修,感同身受的和着身边认识的不认识的说着他是如何的高深莫测,是如何的神出鬼没外加手段凶狠,一举灭了柳芒宗的四个长老还没有让另外三宗八门的弟子看到任何端倪,最后再以一阵悠长深远的叹息总结了以上所有感慨。接着转上了当下的另一个热门话题,四大宗八大门之间的平衡终于出现了偏斜,据闻是玄天宗的一个弟子在出宝境之时被暗算,现今生死不知,下落不明,而且,下这个黑手的就是柳芒宗的钱长老!
“玄天宗能咽下这口气吗?肯定咽不下啊!而且,看看最近几个月里那一波波的四处巡查的弟子,啧,那个下落不明的弟子原先的身份肯定不低,指不定就是那几个高阶剑修中的哪一个的首徒呢!”
“的确!……不过,为何玄天宗不直接向修真界里发出通告呢?那样的话,找起来岂不是更容易?”
“傻了吧你,玄天宗将矛头扔到了柳芒宗头上,可是柳芒宗也是损失了二十三个弟子,外加四个长老啊!你觉得柳芒宗是有多好的肚量才能忍得下接二连三的折辱?没听说,柳芒宗的大长老,一个大乘期的真君呐,都从闭关之中出来宣称要灭了那个神出鬼没的魔修吗!摆明了,是想暂时吞声忍气一番,将所有的事情都归到那个大魔头身上!只是吧,对于那个被传得沸沸扬扬的魔头,素来刚正的禅明宗的态度也是够奇怪的,派出的代表是那个不足百岁而已成就元婴的金轮佛者也就不说了,可是已经三个月了,那个佛者也不见出面发表什么,据闻一直都在圣殿之内祈佛……”
“退开!驾!”
马车横贯长街,一路带来的轰动能打断靠近街道十米以内的所有正在进行的活动,包括客栈以及茶楼里正在进行的热烈侃言。
路上行人惊扰,个个都慌乱的避到一边,有的甚至是直接跃到了一边的屋檐之上,只有一些小摊比较倒霉,被人一挤,就倒得倒,歪的歪,一时之间,惊叫之声与怨骂之声四起,但那驾车之人显然是一点减速的打算都没有,挥着鞭子就风驰电掣一般的冲出了这十里长街。
这般难得一见的嚣张情景,在心有余惊的看着那辆马车跑远之后,又勾起了不少人的好奇:“这哪家的,真够嚣张!”
有人探眼瞄了一下街道之上还未平息的动乱,才道:“这个城里最有这个本钱嚣张的。”
“金家的?”
“嘿嘿,听闻金家小姐是个娇蛮的美人,不知这刚过去的马车里面装着的是金家的何人……”
众人的猜测与这辆马车上的人都毫无干系,马车以一种足以可以被上报为闹事的速度拐上了一条相对而言清净得多的街道,驾车的人还是面目肃静的单腿盘起而坐,一手持着缰绳,一手捏着马鞭,时不时的挥上一鞭子。
他身后,车帘无风自动,只是一会儿便如同被扬起的帆一样逐渐鼓胀起来,接着里面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再快点!”
车外的人扬起手又是两鞭子挥下,三匹骏马齐齐嘶鸣一声,前蹄抬起,跑得倒是更为急速。长街在这个时候已经被完全的甩出了视野,连同此刻的偏街也在转眼之间抛在了马车后面。几个转弯之后,道路平坦起来,两旁高大的树木苍翠如巨伞,在这才辰时末的时候地上便已投下大片清凉的树荫。这路的另一端,又是一个城楼,大门之上所书依旧是三个端正的金字,——金家镇。
马车毫无阻隔的冲了进去,没受半点阻挠。
这个时候,金家的大堂之内,金家镇的这一代家主,闻名天下的法器铸造师金锋已经正坐在主位之上。
大堂中央一弟子正在弓着腰平声道:“大少爷回来了!似乎带了一个外人……”
“嗯,你先下去吧。此事不必和二房三房里的人多言了,我自有定夺。”
“是!”前来的弟子躬身退下,在出门之时避退了一下,一道火红的身影冲了进来,人还未道,声音便已传到了耳边。
“爹爹,听说大哥回来了?是不是真的?是不是?!”
瞧着如同一朵热烈盛开的蔷薇花的少女冲了进来,刚才还沉厚威严的金家家主神色不自觉就软了那么两分,嘴上却在进来的娇丽少女抱着他的胳膊亲昵的摇晃时,语带责备的道:“你呀,都这么大了还这般爱撒娇!”话音还未落下,之中包含的疼宠慈爱之情却已经在少女三分不满七分娇憨的神情下流出。
“哼,爹爹老是说玲珑大,是想赶玲珑出去么?玲珑这就走!”听着那么一番满是疼宠的话语,娇丽的少女倒是更好使小性子了,明媚的大眼睛微微瞪着,红唇微微嘟起,整张漂亮的俏脸上都是不满与不依,话语还没有落,穿着及膝红底金线锦靴的脚就已经朝着外抬起。然后果不其然被人拉了回来。
“好啦好啦,赶快别不满了!十七岁的大姑娘了还像是小孩子一样,要让人看了笑话!”
整个铸金城的人都知道,金家这一代的家主前几百年第一爱的绝对是锻造法器,可这最近的十几年来吧,最爱的却是要加上他那娇蛮可爱的女儿金玲珑!
这一点,上下称奇,因为他几乎是这南南北北的几十个大城里第一个重女轻男还表现得如此明显的大族家长。
可是转眼之间十几年都过去了,那个已经是出窍中期的九级炼器大师却还是没有给出过回应,阐明他为何会放着长子不顾,却对着幼女疼爱期许有加。
只是当下,这个疑惑正拉着疼爱有加的小女的金家家主不说,那疑惑的人也就得继续疑惑下去。
“爹爹,大哥真的回来啦?我要去看他!您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爹爹这时候就不去了,你先去,让你大哥别忘了晚上的家宴!”
“那好吧,那玲珑先去了咯!”
“嗯,好,不过别太顽皮了,早点回来!”
“嗯!”这一个带着满满的开心的回音传来的时候,那道火红如花的身影已经跑出了大堂之外,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背着手站在富贵堂皇的大堂之内的金锋,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褪的温和与宠溺,历经了岁月带上了沧桑的眼中,却是微微的恍惚了一下,半晌之后化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而正积极的穿过重重回廊的金玲珑,神采飞扬得如同一只在林间穿梭的火红雀儿,勒出一截细瘦腰身的红纱金线的腰带之上缀着的小金铃儿随着她的跃动而叮呤作响,带出一路的清灵悦耳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