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个不显眼的靠窗位置坐了下来。这个位置的视线刚好可以看到对面广场的情形。
平安夜，作为S市代表性地段的人民广场自然是被装扮的颇具节日气氛。冬天的六点半，天气早就黑透，广场中心的温泉喷的比平时都要高，喷泉边那一圈射灯似乎被贴上了彩色膜片，五彩斑斓的灯光照射在喷泉的水流上，瞬间让那喷泉变成了一桌玲珑剔透的像彩色水晶雕塑。
周围的每一棵树上都被装饰上了银色的装饰灯，一根一根垂挂在树冠上，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特意加出来的许多圣诞树，全都顶着一颗金灿灿的星星，吸引着路人们的相机镜头。
而广场中心那一片空地已经被为了起来。中间最靠近喷泉的位置，架起了一个大棚，上面有着显眼的LED灯牌作出的标题，再次遇见初恋——沉墨首次书迷见面会。
简单的大标题，没有那些浮夸的当红神秘新晋红人之类的形容词，效果却一点不差。《再次遇见初恋》是这次要在签售会上首发的一本短篇小说。这也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我很想知道那是一本怎样的书，再次遇见初恋，又会是怎样一种情形？
围栏外，早已经聚集起来了很多排队等候入场的书迷们，这样一样望过去，那人数也颇为壮观。
孟婕这时候走了过来，将一杯美式放在我面前随后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这才6点半都不到，就有那么多人了啊，沉墨这人气可真不容小觑。”
“的确，毕竟也算爆红了2年多的人，一直连个侧脸都没露过，各种猜测早就铺天盖地了，今天终于能够一睹庐山真面目，自然人们都被好奇心支使过来了咯~”我喝了一口咖啡，暖暖的苦涩液体充满口腔再滑入食道，深度烘焙的咖啡豆留下一股浓烈的带着一丝焦香坚果味道的香醇。
“嘿~你说一会儿签售会结束之后，有多少少女那芳心会碎了一地，连渣渣都拾不起来？”
“你在说你自己吗？”
“我是那种以貌取人的肤浅小女生吗？”她装模作样的端起面前的咖啡，小小的抿了一口，故作优雅的摆了个pose，“我是因为他的文笔和深度才喜欢上他这个人的，和长相可没关系！”
“要是一会沉墨以留了一头飘逸长发，扁扁的鼻梁上架了一副啤酒瓶底，长期做电脑前而拥有的稳健下盘还有那怀胎九月的肚子的造型出场，你再说这话也不迟~”
“你在和他聊天的时候，觉得他是帅哥不？”孟婕问这话的时候，一定不知道她带着一脸的痴呆样。
“噗——”我一口刚含进嘴里的咖啡就这么光荣的被我拍在了玻璃窗上。我急忙拿起桌上的纸巾擦拭干净。
“你脑子秀逗是吧？你和人隔着电脑屏幕聊个天就知道人家长什么样了啊？你千里眼啊！”
“不是大概可以有一个推断的嘛。从他的字里行间，一些说话的习惯性语气词等等啊。”
我白了她一眼，“我没那么高的灵敏度，我建议你可以跳槽到特种兵部队，这样部队里就可以节省驯养军犬的开支了，只要搞到对方Q号，派我们孟小姐去聊会天就知道犯人长相了。”
“切~你不懂的，这是我们女生的直觉！”
“恩，那我要是懂了就奇怪了。”
“……”
“我们是VIP，是可以提前入场的。7点开始入场，7点半正式开始，后面排队的是普通票的，在我们签完之后才能入场。”
“啊，现在五十二分了，走吧！”
“恩。”
第二十七章
我和孟婕重新戴上口罩，穿过马路来到了灯火辉煌的广场中心。等候在VIP通道外的排队处。
惊讶的是，就算是VIP通道，我面前的人数也着实让我惊讶。基本上，这些书迷粉丝们都是足足提前了一两个小时就等候在场外了。我和孟婕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就选择了在开场前才到达外面等候。
我伸长了脖子往前探了一下，前面足足拍了不下200人，而我们是位于队伍最后面的位置了。
也好，排在最后面，普通票的人群又没有进场，大家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沉墨身上了，所以不用担心会有被认出的危险。
7点整。
VIP通道入口开放，人群像潮水一般涌入了场内。会场内部，举办方似乎早就预料到状况的火热，在签售台前立起了一道长长的防止人群混乱的隔离围栏。围栏的通道下还铺上了一条长长的红地毯，人们就顺着围栏排着队，等候着主角的登场。
孟婕带着毛茸茸的耳包带着大口罩，我则将卫衣的帽子拉起来带好，两人捂得都算严实。在这十二月的夜晚里，却一点也不觉得显眼。放眼望去，人群里有不少人都同我们一样，又是口罩又是耳包，没有口罩的就用围巾捂住嘴巴，捂得就剩下一双眼睛在外面，好一睹偶像的风采。
我忽然自我感觉非常良好的想，沉墨把一个签售会放在大冬天的室外举行，是不是也有一丝照顾我的原因呢？
“啊啊啊啊啊！！！”
“沉墨！！！”
“沉墨！我爱你！”
人群里，就像被丢入了几枚手榴弹，一下子沸腾了！
我顺着人群的实现望去，签售台那里的灯光并不亮，柔和的蓝色光芒刚好照亮了台子附近的范围，似乎是刻意营造出这种柔和自然的氛围。从台子的后面，走上来一个身材颀长，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带着一副墨镜的年轻男人在台子前面坐了下来，摘掉了墨镜放在一旁。由于距离太远，排在我前面的人又都兴奋的挥舞着手里的书。手机或者相机，我看的并不真切。
“哎！长得不错啊！成熟稳重的冰山型帅哥一枚！”孟婕为了避免称呼我名字，直接就忽略了称呼。
“你看得清？”
“不算很清楚，但也有个大概~”
“视力真好……”
“这时候吃亏的就是你这种近视了吧！哈哈”
“我也才150度好不好，不戴眼镜也不成问题的！”
“那你告诉我，他睫毛长不长？”
“……”
虽然我的轻微近视让我无法在第一时间看清他的容貌，但是随着前面的人一点点变少，队伍一点点的缩短。我十分真切的看清楚了那个人的长相。
细碎的额发随着签字的动作在额前微微晃动，两道浓密的剑眉英气逼人。低垂的眼眸注视着手中的书，英挺的鼻梁下一双凉薄的唇，下颚的线条刀削般的刚毅，整个人没有一处不散发着一股沉着稳重的气息。
沉稳，却又带着一丝冷漠的距离感。这样的一个人，又是这场冬夜里如此火热的签售会的主角，在无数人眼里，他都是散发着强烈的吸引力，让人疯狂的想要靠近的，哪怕能对他说上一句话，被他那深邃的黑色眸子看上一眼，就会觉得无比兴奋，能够握个手自然是最好的了。
可是，我的脚步却被钉在了原地，再也无法动弹。
“哇啊啊啊！你看见没有！那种冷冷的冰山气质！超级吸引人有木有！”孟婕在我的耳边大声吼叫，现在，我们之间的对话不用吼得基本已经听不太清楚了。
“你往前啊！怎么不走啊！”
面前的人已经向前挪了两个人的距离了，而我还是僵立在原地。
原来，我一直以来最喜欢的作家，是沉然。
原来，这段时间一直嘘寒问暖的对我关心不断的人，就是沉然。
原来，我自以为从此多了一个知己，庆幸老天在我无助的时候赐予了一个愿意与我一起分享喜怒哀乐的人，可到最后，那个人竟是沉然！
原来，这一切早就是他预谋好的……
在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转过了无数条想法，我从来不知道人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在头脑里走马灯一样的闪过那么多的念头。
“哎！你倒是往前跟上啊！”孟婕在我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朝我挥手，见我愣着没动便凑过来看我，“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忽然想上厕所。”
“哈？这就快到了！你就不能忍一会儿嘛！”
我们两个人在远离了大部队的原地僵持了一会，就已经引来了附近一些人的侧目，于是我不敢再耽搁，凑到孟婕的耳边大声的回吼。
“忍不了啦！会肾亏的！”
我转身正准备往入口处走的时候，那里的普通票通道却突然打开了！
黑压压的人群伴随着各种分贝的尖叫瞬间汹涌的扑了进来。狭长的通道一瞬间就被堵得拥挤不堪。我被牢牢的堵在了队伍中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孟婕看了眼手机，8点20分了，签售会一共才两小时，主办方明显是为了加快进度，就提前将后面的人放进来，以节约入场所要耗费的时间。
“你不要紧吧？很快就到我们了，你看前面就十来个人啦！签个名很快的，出去我们马上去找厕所！”
我对她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台上的那个人签名的动作变得机械化，刚开始还会抬起头来对歌迷露出一个引发台下人群一阵尖叫的微笑。现在，几乎连头都不怎么抬，只是直接结果对方手里的书，埋头签完还给书迷的时候，被对方抓住了手狠狠握一下，再麻木的伸手接过下一本。
他的眼神始终都是落在那一本本书上的。我想这样挺好，避免了他看到我的可能性。
我跟在越来越短的队伍里面，内心忐忑的思考各种情景，是安然的逃脱过去，还是大胆的面对？
最终我还是决定，躲到孟婕背后，等她签完之后我直接跟在她后面溜走。
当你觉得快乐舒适的时候，时间就会溜得很快；当你觉得痛苦煎熬的时候，时间就会故意缓慢的将每一分一秒都敲在你的心上。
在孟婕走上台子的那一刻，我的思维已经不在正常的范围内了，虽然已经想好了不与他打照面，但还是控制不住大脑里闪过的几乎超负荷的许多乱七八糟天南海北的内容。似乎人各种在最紧张的关头，反而容易思维跑偏，脑子里控制不住的出现一堆有的没的，我想，这也许是大脑感受到了我全身的僵硬，而选择自我放松的一种方法。
端坐在台子后的男人，伸手接过孟婕递过去的新书。孟婕对他说了句什么，他便抬起头，对她露出了一个礼节性的微笑。
深邃如黑夜的眼眸稍微的眯起，融化了那种寒冷的气质，嘴角上扬，扯起了一个吓到好处的弧度。
那微笑，没有温度，不热情，也不温暖，但偏偏就像一道明亮的光，晃了我的眼睛。
他正低头认真的为孟婕签名留言。我迈开了脚步，打算趁这个时候直接留到台子的另一边，那是拿完签名之后下台出场的通道。
“夏墨！是从这边上来！”
一瞬间，我就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在停顿在了原地。
孟婕啊……从开始到现在，你都很好的没有忘记不叫我的名字，现在是怎么回事？一个没温度冷冰冰的公式化笑容就把你的脑浆换成豆腐花了是不是？还喊的那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不是？！
来不及让我在原地装鸵鸟的咬牙切齿，整个会场里再次沸腾了。我阿Q精神的想，也许我应该为我的人气庆幸，因为那火热吵闹的程度，绝不亚于方才沉然登场的时候。
在沉然的场子里成为焦点，可不是件值得我兴奋的事情。
事已至此，我只能坦然面对了。我转过身，尽量让自己的姿态显得从容不迫的走上台。然后拿出手里的书放在他面前。
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打开书签名、留言，反而是直直的盯着我。像是没有料到我会出现在这一样。
僵持的场面让我很尴尬，而后面和围栏外的那一圈原本吵闹的像鞭炮一样的人群一下子就跟商量好似的安静了下来，统一从在线切换到了隐身模式。我真的怀疑他们是不是都受过正规部队的训练。
在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一下子安静下来的感觉很奇妙，让我觉得仿佛这一刻，这个城市里就只剩下了我和他。
最终，还是他打破了僵局。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的。”说罢，他朝我笑了一下。那种从容自然的姿态就好像他只是沉墨，只是我的一个网络上的知己。
我心里觉得一阵好笑，口气讽刺的说：“怎么会，我事先可不知道沉墨的真身是谁。”
“是，这的确是我刻意安排，但我只是想再和你见面解释一些事情，你不会再给我机会，我只能这么做。”
“这么说倒还像是我的错了。”
“对不起，我只希望能有机会和你说清楚一些事情，不然我会后悔。”
虽然我对他前后的态度转变的确是感到很奇怪，也想知道这当中的缘由，但是我不想在这样的场合下同他这般暧昧的僵持。
我不耐烦道：“现在说这些完全没意义，快点做样子签个名，我不想因为你再上次头条。”
“还没握手呢，书迷上来都会先和我握手。”他似乎没有感受到我的烦躁，自顾自朝我伸出手，我没有同他握手，而那只手指修长漂亮的手也像它的主人一样，不知道什么是尴尬，执拗的伸在我面前。最后我只得伸手同他相握。
“握得够久了，现在请你给我签个名谢谢。”我想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但他的手劲却猛地用力，修长有力的手指像钳子一样牢牢的扣住了我的手。
“唔……”我吃痛的放弃挣扎，“你干什么！”
“我在赌。赌你会不会站在我面前。很庆幸，结果是我期望的。”
他的眼睛里有着明亮的光芒，那种自信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你想多了，这只是个意外！”我瞪了一眼站在一边一脸复杂表情的孟婕。
“你之前完全有离开的机会，可是你没有。”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身高的差距让我必须微微抬起头看他。“不管是否处于你本意，你的放弃造就了我的机会。”
他微微俯下身子，隔着中间签售的台子，身体向我这边倾来，“所以这一次，我会牢牢抓住你。”
后面有活动承办方的人往这里靠近想了解什么状况了，我不能在这样同他纠缠下去。
“别一副笃定的样子！”我也向他靠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道，“人是会变的，也没有谁对谁的喜欢是永远的，你小说写多了脑子不灵光了吗？那就让我帮你认清现实。我现在一点也不爱你了，你也别再来招惹我，别觉得我夏墨就应该是喜欢你的！我不是你的玩物！不是你想找就找想丢就丢的消遣品！”
“！”
“……”
耳边一下子哗然一片，我瞪得大大的双眼被一片距离过进的阴影遮挡住了视线。周围相机的声音此起彼伏的连成一片，不断闪烁的闪光灯让我看清了眼前人放大的脸。
合上的眼眸微微轻颤着，长睫毛轻抚着略带青色的下眼睑。直挺的鼻子紧紧挨着我的，还有那附在我唇上的，滚烫的柔软触感。
手还紧紧的被他握着，我一向冰冷的手开始发烫。
沉然就这样在他的签售会上吻了我。
这句话在我的大脑里完整的过了3遍之后，我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周围的喧闹声一下子全都真切的传入了我的耳朵里。
“啊啊啊！！！”
“夏墨和沉墨是一对吗！！！”
“原来夏墨的男友是沉墨啊！”
“真相大白了终于！”
“这算什么情况！？”
我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死死盯着沉然。现在，我真的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算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