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宗弟子，果然风采不凡。”郑关山脸上的笑容几乎都能溢出来，“燕山坊乃是穷乡僻壤，得尊驾驾临，实是蓬敝生辉，郑某府中收藏了一坛子冰桃酿，道友若是有暇，不妨共饮同欢。”

“坊主美意，莫某心领，只是还有事在身，就此别过吧。”莫不乐饶是心境平和，也有些吃不消了。对一个炼气期修士这样热情客套，马屁拍得震天响，郑关山的脸皮厚度也着实教人叹为观止。

郑关山脸色一变，道：“可是小犬先前有所得罪，道友心中还有些许不快？郑某教子无方，还请道友赏脸，给他一个磕头赔罪的机会。”

“莫师叔岂是这等小心眼之人，这是你的赔罪礼，还给你。”王月蓉终于忍不住了，哪有这么不要脸的金丹修士。

郑关山接住储物袋，一时脸色十分难看，他已经当众拉下脸了，真没想到眼前之人居然半点面子都不给。

莫不乐摆摆手，道：“郑坊主不要误会，之前的事，莫某并未放在心上，王师侄对令郎也下手太重，我心中本已过意不去，哪里能再收你的赔罪礼。”说着，他又歉意一笑，“并非莫某不给郑坊主面子，而是莫某不久即将归宗，今日到燕山坊来，是为了给师父准备一件礼物，确实不得空。郑坊主的储物袋中，有一截不死藤正好用得上，莫某便买下了，其他的，确实不便再收取。”

郑关山神识一扫，见储物袋中果然少了一截不死藤，多出数块灵石，又见莫不乐神态诚恳，并非故意推搪，心中顿时舒坦许多，忍不住暗道：仙宗弟子，果然行事有度，不是那等随意欺压之人，当下心中不免又多了一丝惭愧，自己的儿子被宠坏了，平时是个什么德性，他岂有不知之理，只不过仗着自己的修为在燕山坊这一带算得拔尖，以为无论儿子闯下什么祸患自己都罩得住，故而平时也多有放纵，今日若儿子得罪的不是莫不乐，而是别的仙宗弟子，指不定就已经闯下大祸，莫说是儿子的性命，怕是连他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道友胸襟过人，郑某惭愧，日后必定对犬子多加管束。”说着，郑关山又掏出一块银质牌子递上前来，“这是我燕山坊的贵宾牌，持牌在燕山坊任一家铺子购物，皆有优先购买之权，还可得八折优惠，聊表区区敬意，还请道友不计前嫌。”

“多谢郑坊主。”莫不乐这次倒是没有拒绝，随手收了，等拜见过师父之后，他还打算回青阳山，有这块牌子，以后到燕山坊来能占不少便宜。

转头又看了看王月蓉，道：“王师侄，你身上有断续丹的话，给郑坊主拿一颗。”

礼尚往来么，郑关山这么上道，他也不好白占人家的便宜。郑友和被截断了四肢，正合用这断续丹。

王月蓉顿时气结，这么一来，感情她就白白地被调戏了。但莫不乐发了话，她也不敢说没有，只好不甘不愿地掏出一颗断续丹来，扔给了郑关山。

郑关山大喜，再次道谢，而后才不舍地告辞，离去时见王月蓉面色难看，自然猜得出原委，便派人悄悄地跟随在莫不乐一行后面，瞅了个空档，给王月蓉偷偷了一只灵石袋，里面装了整整一千块中品灵石。王月蓉得了实惠，心中这口气才算是消了，又怕莫不乐知道了会让她送回去，赶紧把灵石袋收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终于到了致远斋，那位高级器雕师见到玉髓，倒也颇为意动，在燕山坊这里，可很少能看到品质这么好的玉髓，莫不乐说了几句好话求了一求，又拿出刚得手还没捂热的燕山坊贵宾牌，器雕师便同意当场给他制作。

至于制作什么，莫不乐早就想好了，这玉髓品质极佳，但体积实在太小，若是拿在手中把玩，只合适给婴儿的小手用，还不如做成嵌物，恰好他又得了一截不死藤，二者相配，正好做一根发簪，不管是束发，还是固定头冠上都合用。

器雕师静心琢磨了一阵，依着玉髓天生的纹路，在上面雕出了一幅青龙腾空的图案，玉髓上的氤氲翠烟，便恰似云雾缠绕，为这条青龙增添了些许仙气，龙麟上，又以细针勾出一道可以催发玉髓中的木灵气的阵法，龙尾处又设置了一个隐蔽的传导阵法，将不死藤打磨光滑，同时在藤身上也以祥云纹勾出一道催发生机的阵法，把玉髓镶在藤身上，三个阵法同时启动，玉髓中的木灵气被催发出来，通过传导阵法涌入藤身中，而腾身中的生机就越发旺盛起来，通过阵法不断地散出。

这生机，一部分可以被人体吸收，用来调理身体，一部分则被玉髓吸收，如此循环，可使玉髓内的木灵气永远不会流失殆尽，凭此一点，这支发簪足可称得上中品偏上的灵器。

“多谢大师。”

高级器雕师已经可以担当大师的称呼，莫不乐对这支发簪非常满意，出手自然也就很大方，给了高级器雕师一大笔工费，再回到冷丹阁的时候，三转培元丹也正好出炉。

冷敬舟虽然是个炼丹痴，但其实人并不真的白痴，莫不乐要付灵石，他死活不收，如果硬要给，他就把那一百斤黄蕊玉心莲的莲子退回来。

莫不乐只得作罢，收了三转培元丹，临去的时候，顺口问了一下冷敬舟师父的情况，才知道早在几十年前，他的师父结丹失败，已经坐化了，一时心中再次感慨，又询问了一下记忆中比较熟悉的几十个名字，除了三人结丹成功之外，其他的人，不是和冷敬舟的师父一样结丹失败走火入魔而亡，就是寿元耗尽尘归尘土归土，还有几个，在外出游历时失踪，音讯全无，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了。

长生途上，谁能并肩携手走到终点？随口吩咐王月蓉以后在药王宗内多照顾冷敬舟一点，莫不乐满怀感叹地离开了燕山坊。

第十八章：启程

回到青阳山后，简单地向明净交代了一声，莫不乐就开始闭关，这一闭关，就又是整整三个月，当他再从木屋里走出来时，修为已是突飞猛进，离炼气大圆满仅有一线之差，再算上从青阳山到九华仙宗的日程，应该正好能让他进入炼气大圆满。

“大师兄，你出关了吗？”

明净来得非常及时，简直就是掐准了莫不乐出关的时辰，莫不乐正打算给自己泡杯云雾茶缓解一下三个月闭关的辛苦时，他的声音就在木屋外面响起。

“哈，师弟你来得正好，坐，吃茶。”

把茶叶放入杯中，倒入冰水，莫不乐握住杯底，在手轻轻一转，真元涌入，直接就把茶叶泡开了，阵阵幽香瞬间弥漫屋中。

明净坐了下来，吃了口茶润了润喉，再抬眼一打量，见莫不乐的修为果然大有长进，严肃的表情顿时缓和了很多。

“大师兄，准备准备，明日就启程归宗。”

“行。”莫不乐一点头，嫌茶味有些淡，又给杯中抓了一把茶叶，一阵更浓郁的幽香弥漫出来。

明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道：“大师兄，茶叶放多了苦。”

“没事，我口味重。”莫不乐笑道。

好吧，个人口味问题，明净不好再说什么，放下茶杯，道：“大师兄，有件事我要先提醒你。”

“什么？”

“以后出门在外，虽然我等仙宗弟子，不可仗势欺人，但若被人欺到头上，也无需息事宁人，莫说一个金丹，就是十个八个元婴，也不必放在眼里。”

“嗯？燕山坊的事你知道了？”莫不乐一笑，“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又没吃亏，吃亏的是别人，犯不着得理不让人，退一步海阔天空，让三分风轻云淡，只要不丢了师父的脸就行，其他的无所谓了。再说了，出门靠朋友，多个朋友总比多个仇人好，郑关山这个人，能成就金丹，就证明他资质不错，能屈能伸又够不要脸，燕山坊连带附近十八宗门中，他算个人物，将来也许会有大成就，何必把人往死了得罪。”

“哼，这是典型的弱者心态，大师兄，你要明白，你的身份不同了，有师父在，你纵使在修为上要弱一些，但地位上却是不折不扣的强者，强者，是不需要在意会不会得罪人的，而是别人该考虑，是不是能得罪你。”明净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落霞宫的首徒，就要有首徒的心态和行事标准，搞什么和和气气，反而会被人看低一等。

明净对莫不乐的要求已经是放得一低再低了，不要求莫不乐能像只凤凰那样高傲强大，但至少也要像只螃蟹那样懂得怎么横着走路吧。

“是是是，师弟教训得是，我以后一定改。”莫不乐用力点头，顺手又给杯中添了一把茶叶。

明净挫败道：“你能不能出息点，我是你师弟，应该是你教训我，不是我教训你。”

“咱们师兄弟，谁跟谁呀。”莫不乐笑得见牙不见眼。

摆明是在敷衍，这样耍无赖了好吗好吗好吗……明净连吐槽都没力气了，算了，大师兄一个人在青阳山无依无靠地待了百多年，苦头吃尽，指望他短期内学会像只螃蟹一样横着走路是有点难度，这一路上慢慢教导就是，不急在一时。

“行了，大师兄你今日好好休息吧。”

明净起身欲走，行到门边，忽又微微吸气，转回身来，面带疑色道：“味道不对。”

“哪有什么不对，师弟走好不送。”莫不乐推着他出去，然后关上屋门。

明净愣了愣，走了几步，猛然醒悟过来，转身回来一掌劈碎屋门，一步迈入屋中，大袖一甩，甩出一阵风将屋内的茶叶幽香全都刮尽，而后再次用力吸一口气，神色暴怒道：“怎么有丹药的香气？大师兄，这三个月里，你服用丹药了？”

真是狗鼻子，要不要这么灵敏啊，满满一杯的茶叶幽香都没遮住……莫不乐捂了捂脸，然后语重心长道：“师弟啊，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这是不对的……”

不用丹药走捷径，这三个月里，他的修为哪能提升得这么快。

明净额角上暴出根根青筋，脸色铁青道：“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你不能服用丹药你不知道啊，能不能少让人操点心，一下子没看住，你就给我闯这祸，你让我怎么跟师父交代……”

他气得几乎要疯了，但凡炼制丹药，都少不了用火，所以丹药出炉，必然都带有一丝火性，别人吃了也罢，点丁火性随便运功一个周天就排出了，但是莫不乐身中火毒啊，丹药中蕴含的火性再少，那也等同于火上浇油，这个家伙不但不能服用丹药，任何跟火有关的灵食也都不能吃，就是吃杯茶，也只能用真元将茶叶泡开，半点儿火星也沾不得。越想越气，明净几乎恨不得把当日跟着莫不乐去燕山坊的两个人一掌给劈了，他就少吩咐了那么一句，就给他捅出这么大的漏子。问题是，事后向他禀报的时候，居然只说了那个什么狗屁坊主的事情，莫不乐购买丹药的事，半句没提，如果早知道的话，他绝不会给莫不乐身上留下半颗丹药。

用丹药提升修为，莫不乐这样做无异于饮鸩止渴，只会助涨他体内的火毒，一旦他吸入的水灵气压制不住火毒，好不容易重塑出来的水灵根就毁了。

莫不乐被明净喷了一脸唾沫星子，无奈地抹抹脸，道：“我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后果，安啦安啦，论修为你比我高，论对丹药的了解，你还没入门呢。为了最大限度地消除丹药中的火性，我特地请人炼制了三转培元丹，以淬火之法，将丹药中的火性去除了九成九，剩下那么一丁点儿，你师兄我还撑得住……总之，一切都是为了师父，你也不想看师父丢脸吧？”

明净被他最后一句话给堵住了，半晌没说出话来，终于气得一拂袖，道：“随你……我管你死活……”

这回是真的走了，头也没回，莫不乐看着被他一巴掌拍破的门，犹豫着是修呢还是不修？也罢，明天就走了，还修什么，凑和着过一夜吧。

“师叔祖……”

听说莫不乐出关，青阳山四真传同时一脚深一脚浅地赶来服侍，被莫不乐挥手赶了回去，明天就要离开了，这一夜，他想独自一人安静待着，好歹是住了一百多年的地方，乍然要离开，他居然还有点舍不得。

在冰风谷的谷口，安静地坐了一夜。

现在的冰风谷，已经只剩下风而没有冰了，这三个月中，借助培元丹的功效，莫不乐加快了吸收水灵气的速度，整个冰风谷冰层下的水灵气，被他吸得七七八八，仅余的二三，支撑不住冰层，渐渐都化开了，冰水堆积成一个池塘，在月光的照映下，泛着银色波光，依然显得很美丽安静，只是可惜那些种下的黄蕊玉心莲，没有了冰层的滋养，无法再生长了。冰风谷想要恢复到原来的模样，没有十年八年是不可能的，青阳山也会为此断掉一块收入，好在莫不乐事先已经有所补偿，否则他心里又要不安了。

等见过师父之后，回到青阳山，可以考虑在池塘冰水中先养几年鱼，起码别白白浪费了这十年八年。

哪种鱼价值高又适合在冰水中养殖呢？莫不乐思考了一夜，人还没有离开，就已经在为回来以后干什么做打算了。

第十九章：一剑两断

当阳光再次照耀在青阳山上空时，所有人都已经登上了飞舟，四大长老率领弟子们聚集在广场上送别，人人眼中都掩不住地透露着喜悦、羡慕、向往等等不一而足，青阳山四真传穿着崭新的道袍，个个昂首挺胸，执事长老往他们四人的手中一人塞了一颗留影玉。

“到了外头，记得看到什么稀罕的东西，就都留个影，回来让你们这些师兄弟、师姐妹们也跟着涨涨见识。”

真是一群乡巴佬、土包子……药王宗四真传冷眼旁观，面露讽色，浑身没觉得其实他们四个现在身上穿的道袍，跟他们眼中的乡巴佬、土包子都是一个式样的，既然顶了青阳山的名额，从现在开始，他们四个自然就都是青阳山弟子，哪怕是临时的。

而没有入选的另外四真传，人人都是一脸悻色，看着青阳山四真传的眼神里，都充满了不善。但是显然，此时青阳山四真传是根本就不会留意到他们的。

“莫师叔，掌门与弟子们就拜托您多多照应……”其他三位长老郑重地向莫不乐托付。

“放心！”莫不乐点头微笑。

“有完没完，走了。”明净不悦，青阳山这是什么意思，把大师兄当保姆了？这不是问题，问题是以大师兄现在的能力，连保姆也当不了，到最后还不是落到他身上。

柳慧长老闻言，当下双手掐出灵诀，飞舟腾空而起，钻入云层，转眼便已不见踪影。

“飞得真高……”

金丹修士亲自驾驭飞舟，这速度、这高度，显然不是王月蓉能比的。莫不乐看着自眼前飞速闪过的云朵，心中大感惬意，分青云，入九天，须臾千万里，这是长生途上，最逍遥自在的一道风景，唯一的遗憾就是，驾驭飞舟的人，不是自己啊。不过话说回来，没有筑基期的修为，想驾驭飞舟也是白日做梦。

所以，还是回舱中继续修炼，才是正途。

莫不乐刚打定主意，却忽听到明净开口道：“高度降低一半。”声音有些怪，仿佛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柳慧一怔，连忙依言把把飞舟的飞行高度降了下去。

“那里，就是燕山坊吧？”明净再次开口。

莫不乐心中一突，知道不妙，正要说“不是”，不料王月蓉已是抢在他前面应道：“禀上仙，正是。”

明净立刻手一挥，一道白虹自他的指尖射出，挟裹风雷之势，向着地面落去。

“师弟，手下留情啊。”莫不乐阻之不及，只能大喊一声。

白虹略偏了偏，而后狠狠地劈在了燕山坊的入口处，刹那间，尘土飞扬，无数正欲出、入燕山坊的修士骇然四散躲避，待到尘埃落定，才惊愕地发现，燕山坊入口处的界碑，被一分为二，倒在地上，断裂处，平滑无比，分明是被一道锋利无比的剑气强行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