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了。

刚刚学会凝练神识的小法诀瞬间便派上大用场，虽只一息，凝练出来的神识仍细小微弱，但依然让莫不乐勉勉强强再次“开眼”。

眼前情形十分模糊，远不如有谢不言相助时清晰，火毒在识海内幻化出熊熊烈焰，仿佛连那掀起的涛天巨浪也要被烘干，莫不乐试图找出这些火毒的源头，然而短短一息，不，其实只有半息，因为仅仅半息之后，无数清凉柔和的水灵气就在那股外来真元的吸引之下，冲入了他的经脉中，逆流入识海，将火毒全部扑灭。

莫不乐只看到了一幅模糊不清的画面，火灭，浪平，有什么东西从识海内壁中破壁而出。

可是，他没有看到那是什么东西，甚至不能确定，破壁而出的，是不是之前所见的那团黑影。

睁眼时，神情依然怔怔，沉浸在方才所见的那一幕中不能自拔。

“莫师弟……莫师弟……”

谢不言连唤几声，终于把莫不乐从失神中唤醒。

“谢师兄，啊……你受伤了！”

看到谢不言面色苍白，不再之前那样粉嫩红润，莫不乐心中一惊，这才想起，谢不言的神识是被硬生生击散的，顿时心中老大过意不去，要知道谢不言肯帮他，也是冒了很大风险的，未修炼到分神期之前，神识都是极为脆弱的，一旦受损，很难修复，若不是拿捏着谢不言那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凭他和谢不言之间的交情，恐怕根本就请不动谢不言相助。

“只是意外，未伤根本，调养一段时日就好，无妨。”

谢不言白着脸宽言安慰，其实心中是极惊诧的，论理来说，以莫不乐那点修为，纵使是识海掀浪，也不可能击散他的神识，事实上，他隐隐有所察觉，自己的神识，根本就不是被莫不乐的识海巨浪给击散的，在那巨浪内，隐藏了一股力量，故意借着巨浪的遮掩，把他震出了莫不乐的识海。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识海最是排外，他为了帮助莫不乐，尚且要小心再小心，恐一不小心就误伤了莫不乐，如此强大的力量又怎么能隐藏在识海内不露痕迹，甚至连击散他的神识的时候，都没伤了莫不乐分毫呢？

两个不可能之间，谢不言宁可相信，自己的神识是被莫不乐的识海巨浪给击散的。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神识虽是被击散了，但却散而不消，一退出莫不乐的识海，就又凝聚回来了，所以他确实伤得不重。

“对了，莫师弟，你现下感觉如何？方才为何突然吸纳了大量水灵气？可是身体有什么不妥？”

谢不言用一连串的问题，表达了他对莫不乐的关怀之情，同时还拉开了莫不乐的注意力，减缓他的歉疚之情。

果然，莫不乐顿时就忘了追问谢不言的伤势，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而后轻松道：“还好……还好……”

只是丹田内的那股外来真元，又少了几分，看这情形，若再来两三次无明火起，就会消耗光了。莫不乐心中生出阵阵紧迫感，必须尽快找到修炼水火济丹诀的方法，他不能总指着这股外来真元过日子，谁知道真元的主人，会不会在真元消耗光了以后，再次出手救他呢？

还有识海之内，破壁而出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莫不乐有心再以凝练神识之法去观察，然而眉心处隐隐胀痛，能让他感觉得到的痛，那应该是痛得极厉害了，今日把识海折腾得不轻，只能改日再说了，否则把识海给折腾坏了，他哭都没地儿哭去。

“谢师兄，今日多谢你了，小弟先告辞……”

谢不言欲言又止，最后勉强一笑，道：“我送送你……”

他想起了在莫不乐识海内壁中见到的黑影，但见莫不乐不想提，他也只得强自按耐下来，心中却暗暗决定，等师祖回来，必要求师祖出手再为莫不乐探查一次，若真是魔念，趁着还没有发作附体之前，必须驱除，否则……想到这里，谢不言只觉得心都揪紧了，看着莫不乐的脸，渐渐却变成了裴香圣的模样。

两人心中各自有事，便也无心再多说什么，一前一后走出这间静室，沿着游龙围廊一直走到船甲板上，谢不言停下脚步，正待回身与莫不乐拱手道别，不防却又乍然生变。

“哗……嚓……”

甲板下蓦然破开了一个大洞，一只手自洞中伸出，一把抓住了莫不乐的脚踝，将他拖到了舱底下去。

莫不乐还在想着识海内的事情，心思恍惚，待他察觉有异时，整个人已经完全被那只手拖到了底舱内。

“莫师弟？”

谢不言堪堪回转身来，手还未拱起，只来得及看到莫不乐的一叶衣角自甲板上破开的洞中闪过，大骇之下，连忙向破洞中追去。一落地，看清眼前情景，他惊骇更甚，失声呼道：“裴师叔，怎么是你？”

第六十三章：一声叹息

将莫不乐制住压在地上的人，竟然是被摇光真人亲手镇压在舱底中的裴香圣，谢不言心中又惊又疑，惊的是裴香圣抓了莫不乐不知意欲何为，疑的却是裴香圣如何冲破师祖亲手布下的封印。

昨日裴香圣全身被魔念所附，摇光真人心痛之余，始终不忍下杀手，怀着一丝侥幸之心，将他镇压在舱底，以防他发狂走脱，却不知为何，裴香圣竟然挣脱了封印。

莫不乐被裴香圣一只手掐住喉咙死死压在地上，几乎已经快要上气不接下气了，却始终无法挣脱，只得拼命去呼唤隐藏在丹田内的那股外来真元。

那股真元果然是居家出游、阴人救命的必备良药，被莫不乐一唤，就自丹田内窜出，而后狠狠一震，化为一股真元波，荡出他的体外，将裴香圣震得倒跌出七、八步。

“九霄正法神雷！”

谢不言终于从惊骇中回神，一出手就是天外天绝学，只是他的雷法，明显比摇光真人逊了不止一筹，击出的雷光仅有手指粗细，打在裴香圣的身上，仅仅使他再次跌出三、四步。

接连挨了两下，明显激怒了已然魔化的裴香圣，只听一声戾气十的怒吼，直冲云霄，而后他目泛凶光，再次向莫不乐扑去。

“莫师弟，快走！”

谢不言大喊一声，伸手拂出一道柔和劲气，将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莫不乐自破洞中送出舱底，而后从储物袋中取出那件白玉如意，紧随其后封住了甲板上那处破洞。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给我封！”

他封印的不是裴香圣，而是这处底舱，四面墙壁、脚下舱底连同舱门都被他封死，同时又将声音凝成一线，送出底舱，回荡在整个天宝宫船上空。

“天外天弟子听令，九九至阳至阴封魔阵，启动！”

他竟是铁了心，要把自己和裴香圣一起封印在这底舱内。必须这样做，一旦让裴香圣闯出去，将魔念四下散溢，船上的天外天弟子们恐怕谁都逃不过，后果不堪设想。

“谨遵第九殿下令！”

天外天弟子反应极为迅速，无数的法诀灵光自指间射出，整座天宝宫船上瞬间符篆之光闪烁，一个巨大的虚幻阵符渐渐自甲板上升起。

莫不乐在甲板上堪堪站稳，便被眼前所见惊得倒抽一口凉气，原来这艘宝船，不仅只是代步工具，同时也是一个巨大的阵盘，九九殿阁，九九栖龙木，还有每一层都是九九之数的天外天弟子，再联系九九至阳至阴封魔阵，一听就知道专门是封印完全入魔后的裴香圣的，怪不得天外天这次到来，随行的弟子竟然有这么多人，不是为了摆什么排场，而是为了启动大阵压制裴圣香的。

可是，摇光真人不在，只靠谢不言一个人，顶不顶得住？

废话，肯定顶不住，裴香圣是什么修为，谢不言又是什么修为，何况裴香圣完全入魔之后，修为更是暴涨，即使是摇光真人在场，只怕也要费一番手脚方能将他压制在九九至阴至阳封魔阵中，何况谢不言刚刚还神识受损伤得不轻。

必须去请援兵。

一念已定，莫不乐二话不说，拔腿就往迎宾楼跑。

然而未及跑出多远，便听到身后轰然一声巨响，骇然回头望去，整整九九八十一层，看上去宛如庞然巨物一般的硕大宫殿全被掀翻了，斜斜地自一侧滑落入海。

他嘴一张，下巴差点掉到地上。裴香圣这是吃错药了，他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就算入魔后修为会暴涨，这也太夸张了。

谢不言的身影，如一片无根落叶，随着被掀翻的宫殿一起飞了出来，于半空中喷出一口血，高呼道：“快……请长老出关……”

话音未落，就失去意识，整个人直坠入海。

天外天弟子瞬间大乱，有人来不及逃逸，随着宫殿一起滑入海中，有的机警，及时逃开，手忙脚乱地下海去救谢不言及其他弟子，有人拼命打出法诀试图维持甲板上的阵法符文以镇压裴香圣，还有人拼命往倾倒的宫殿上层打出传讯法诀。在宫殿上层的一座殿宇中，还有四位同行的天外天长老在闭关修炼，值此宗主不在的危急时刻，唯有长老出关才能力挽狂澜。

“怎么回事？”

转眼间，从掀翻的宫殿中，就飞出四道身影，一出现就威压四溢，齐声暴喝，让慌乱的天外天弟子瞬间有如找到了主心骨。

“长老……不好了，第九殿下落海了……”

“长老……裴师叔他……他又发狂了……”

许多天外天弟子同声禀告，七嘴八舌的，让浮于空中的四位天外天长老难以听得清楚，不过也不必听得清楚，因为眼前的情形，几乎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宫殿掀翻，落海后激起了巨大的海浪，正向着仅存的船甲板扑来，一位天外天长老低喝一声，挥袖压下那浪头。只凭这一手，这位长老至少也是实打实的化虚修为。

又一位长老出手，把像下了锅的饺子一样的落海弟子凌空一把摄了回来，扔到岸上，其中便包括失去了知觉的谢不言。

“尔等都撤手！”

剩下两名长老，瞅瞅快要散了架的九九至阴至阳封魔阵的阵盘，和几乎快要冲出阵中的裴香圣，立时同声一喝，双双接手阵盘，浑厚的真元源源不断地涌入阵盘，瞬间阵中符篆所化的虚幻光影大盛，将已经从舱底飘出近十余丈高的裴香圣生生又压制回去。

裴香圣目中魔光凶狠，一声戾嚎冲霄而起，只见原本晴朗的天空，竟瞬间暗了下来，天地间无穷无尽的戾气仿佛都被一声戾嚎吸引而来，于刹那间汇聚成大片浓密乌云。

轰隆……闷雷声响，戾气形成的乌云开始缓缓旋转，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转越快，竟形成了一大片戾云漩涡。

“唉……”

一声幽幽叹息自漩涡中传出，依稀仿佛有人在漩涡的另一端哀声叹气。

四位天外天长老相顾骇然，而后同声厉喝：“所有弟子，速速离开……快走！”

最后一声，竟是声嘶力竭。

天外天弟子二话不说，开始四散奔逃，有修为低的，奔逃的速度较慢，还被修为高的弟子顺手一把捎带着，没命地逃走，就连昏迷中的谢不言，也被两名天外天弟子抬着往远处遁去。

第六十四章：天魔临世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仅只发生几息之间，此时，莫不乐才刚刚从船甲板上跳下，往迎宾楼的方向跑出几十丈远，就被那一声声嘶力竭的厉喝声给惊到了。

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而后再次深深地倒抽一口冷气。莫不乐觉得，自己这回出门，果然是又忘了看黄历了。

天空中的那团戾云漩涡，几乎每个拥有完整传承的修士都在拜入师门的那一刻，都会被告知，如果有一天看到这样的异象，不要回头，赶紧有多远跑多远。

这不是异宝出世，也不是天象示警，这是天魔投影，也叫做天魔临世。每一次天魔临世，于明界而言，都是一场滔天大祸，无数心志不坚、心有破绽的修士，都会被天魔引诱而身死道消，所以天魔临世，往往也被视作明界大清洗，能活下来的修士，往往证道的机率很高，每当天魔临世后，明界也会出现一次修炼高朝。

因此，明界有很多修士，都暗暗期盼着有生之年能碰上一次天魔临世，因为这意味着，不用多久，就会出现大批破阶晋升的修士。当然，这纯属叶公好龙，真正碰上天魔临世，绝大多数修士的表现，肯定也跟现在这些天外天弟子一样，撒丫子没命地跑，有多远跑多远，恨不得挖个地洞躲起来，一直躲到天魔被那些大修为的真人给打回域外。

每个修士都想在长生途上更进一步，但绝对不会有人想成为晋升者的奠基石，一个入了魔的裴香圣，就让天外天弟子落海的落海，惊慌的惊慌，如果真正的天魔临世，那又怎是一个惨字得了。

这对莫不乐和所有九华仙宗的弟子也是一样。

发生在大门口的事情，岂能不惊动包世济、关乃亭等人，一眼瞅见了天宝宫船上空的天魔投影，几位管事齐齐“啊”了一声，下巴差点没掉下来，而后转身就飞上楼顶，分布八处檐角，举起震天锤，随即迎宾楼的八只仿镇天钟，各自发出了九声短促而宏亮的清响，如石破天惊，瞬间传遍九华城，而后以通过符篆之力，穿透空间的隔膜，传入了混沌金莲天。

就连那只镇守在迎宾楼顶的九头翼蛇，此时也九头齐昂，十八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戾云漩涡，充满了警戒之色。

也就在仿镇天钟响起的同一刻，又是一声叹息自戾云漩涡中传出，与之应和的，是被阵符压制在舱底的裴香圣，修为再暴涨，双手托空，狠狠一掀。

卡嚓！

几声破裂的细微声响自巨大的阵盘中传来。

“不好！”

四位天外天长老大惊失色，未及应变，九九至阴至阳封魔阵的阵盘就轰然而碎，化作漫天碎片，巨大的破碎之力如同冲击波一样向四面八方蔓延，四长老同声闷哼，被轰得倒飞出数百丈，而后狂喷一口老血。

挣脱出来的裴香圣，再次发出一声戾吼，目中魔光闪烁，竟是转头又望向了莫不乐。

莫不乐大骇，扭头就跑，心中更是叫苦不迭，他这是招谁惹谁了，这位裴前辈怎么尽盯着他不放了？百思不得其解，就不用再多想了，眼下还是逃命要紧，只要跑到迎宾楼中，应该……暂时能安全吧？

念头方起，但感觉到脑后风声响起，莫不乐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而后魂飞天外。

魔识，又见魔识，裴香圣身形未动，竟然是自眉心中射出足足九道魔识，幻化成鬼脸模样，向他扑来。

莫不乐几乎要哭了，分神修士了不起啊，一道魔识就能放倒他这个小小的炼气修士好不好，要不要一下子来九道魔识啊，给点活路行不行啊。

想是这么想，他手底下可不慢，师祖赐下的小剑，扔出去啊，这个时候还管什么长者赐不可扔的大道理，还有啥能保命的？对了，丹田里的外来真元，祖宗，救人救到底啊，赶紧出来啊……

那股真元很够意思，虽然几次三番已经消耗得仅剩下一丝了，但依然肯为莫不乐鞠躬尽粹，死而后己，再次化为一道真元波，在他的身前布下重重防御。

还有什么？

法到用时方恨少，莫不乐这时很后悔，自己重修烟波浩淼诀后，没再修炼几门攻击性的水属性道法，虽然以他和裴香圣之间修为的差距，学什么道法都是白搭，但关键时刻，能挡一挡也是好的。

总算，他还有一门临时的神识凝炼术，尽管只有一息时间，但好歹也是门道法，管它有用没用，这个时候不用，等死了想用也想不上了。

也不知是生死关头，潜力爆发，还是运气好，这一丝神识，竟然真让他凝练成功了，而后像挤奶一样地从他的眉心识海处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