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问题又来了，何谓走火？

莫不乐会想到这个问题，是因为他对火很敏感，无论是谁，被火毒折磨了一百多年，都会听到火字就反应过度。

冥冥之中，他依稀有种直觉，似乎这个走火之谜，对他很重要，对他的修炼很重要很重要。

莫不乐想着想着，不免就又一次走神了。谢不言没在意，他以为莫不乐是因为他的要求而震惊，于是再次诚恳道：“十二品金莲镇魔香乃是贵宗镇宗之宝，我天外天也不会白白相求，愿以天外陨金相换，还请莫公子代为转告贵宗。”

天外陨金是个什么东西，莫不乐不知道，听名字像是铸造所用，既然天外天拿出来换十二品金莲镇魔香，自然可见是同等层次的宝物。不过他现在心思不在此处，满脑子还都是“走火”，随口就应道：“这个不用转告，小事而已，换了就是。”

谢不言瞠目结舌，甚至隐隐有抓狂之心，什么叫小事而已，什么换了就是，这不是过家家酒，这是正儿八经的换宝，要知道十二品金莲镇魔香是九华仙宗的镇宗之宝，从不外流，就是九华仙宗的宗主，也不可能说拿出来就拿出来吧。

莫不乐哪里能体会得到谢不言的抓狂之心，不就是十二品金莲镇魔香嘛，他有啊，哦不对，是明净有，不过明净有和他有有什么差别吗，就是说一声的事儿，有什么难的，倒是那块什么天外陨金，说不定能给明净打造一柄好剑呢，值得一换。

“谢师兄，你说走火入魔究竟是怎么个情形呢？”

忍不住就问了出来，然后莫不乐一拍脑袋，问岔了，谢不言又没有走火入魔过，他哪里能答得出来，真想问，该问那位裴香圣前辈才对。

于是他马上就补上一句：“当我没问，谢师兄稍坐片刻，我这便去取十二品金莲镇魔香来。”

谢不言彻底无言，这一刻他对这位落霞宫首徒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这家伙到底靠不靠谱啊，他是凭什么以这么低的修为坐上落霞宫首徒之位的？

但怀疑归怀疑，他心中终是满怀期待，正待起身送莫不乐离开宝船，蓦然却忽听到外面传来一个锐气十足的声音。

“落霞宫次徒明净，请见第九殿下！”

第五十三章：交换

明净来得飞快，迎宾楼自然有法子直接把讯息传到落霞宫去，若真靠那名副管事的两条腿，一时半刻哪里来得及，好在明净闭关前早就吩咐过刘意，若大师兄有事，不管是大事小事，都立刻喊他出关，而后又用腰牌直接一步到了九华内城，不顾禁令，踩着飞剑横空而来，这才有了莫不乐还没有走出宝船，明净就已经赶到的情况出现。

谢不言长身而起，一步迈出偏殿，朗声道：“谢某在此，请明公子登船。”

语毕，他一甩大袖，自袖中径直抛出一件白玉如意，迎风便长，化做一架如意长桥，横架半空。

不过几息之间，明净就已经顺着如意长桥直上殿顶，剑光一收，双足落地，而后如意长桥重又缩回一柄小巧白玉如意，回到了谢不言的袖中。

“大师兄，你没事吧？”

明净一步就冲到了莫不乐的面前，上看下看，没有任何异样，这才松了一口气，埋怨道：“大师兄，迎宾之事，自有迎宾楼主持，你何必劳这个神。”

莫不乐感受到他的关心之情，不由一乐，笑道：“胡说八道什么，落霞宫主外，天外天同道不远万万里前来道贺，我身为首徒，自当倒屐相迎，还不快去与谢师兄见礼。”

明净这才看了谢不言一眼，拱手道：“见过谢殿下。”他固执地不肯称师兄，自然是因心中存着几分傲意。

谢不言赶紧还礼，道：“明公子不必多礼，请入殿一坐。”

对明净的态度，明显要比对莫不乐慎重多了，谢不言修炼一门慧眼识金术，能清晰地看出明净周身隐约有剑芒环绕，那不是普通的剑芒，而是蕴含剑意的剑芒，更令他震惊的是，那不是一道剑意，而是两道。才只是金丹中期，却领悟了两道剑意，明净的剑道天赋，实为他此生所见同辈之中第一人。

然后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深重的疑惑，明净天赋如此出色，为什么没有成为落霞宫首徒？莫不乐到底哪里强过他了？

谢不言忍不住又深深地看了莫不乐一眼，还是没看出什么异常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炼气修士，换在别处遇见，他都不会多看半眼。

看不透啊看不透，不是这位首徒隐藏得太深，就是他的慧眼识金术还修炼得不到家。

“师弟，我给你的球呢？”一落座，莫不乐就迫不及待伸手向明净要那天盛装着十二品金莲镇魔香的天外晶玲珑球。

明净一愕，顺手从袖袋中掏了出来，道：“在这儿呢……”

话音还没落下，就被莫不乐一把夺过去，转手送到了谢不言的面前。

“谢师兄，天外陨金呢？”

谢不言下意识地接过天外晶玲珑球，鼻间轻轻一嗅，就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莲香，瞬间心境清明，如冰似镜，通透若无物，只是这份空明的心境只维持了不到一息，他就被瞬间冲上脑海中的念头给惊两眼发直。

“这、这、这就是十二品金莲镇魔香？”

他失声道，声音竟然不由自主地高了半调，旋即羞愤起来，这辈子他都没有这样失态过。本以为要放低姿态千请万求，也不一定能从九华仙宗求到这样珍宝，可是方到九华仙宗，甚至连混沌金莲天都没进去，也不曾见到仙宗宗主，十二品金莲镇魔香就摆在了眼前。

看到谢不言震惊得粉面上热血上涌，红得几乎快要变成猴屁股了，莫不乐不由得有些疑惑，悄悄地问明净道：“师弟，用天外陨金换十二品金莲镇魔香，咱们不吃亏吧？”

问清楚为好，万一吃亏了，他还要补加条件。

明净：“……”在他没赶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样的交换是怎么达成的？

天外陨金换十二品金莲镇魔香，当然不吃亏，但能不能占到便宜，却也两说。天外陨金，其实也是灵矿原石的一种，其含蕴宝，称做定天石，天外天所处之洞天，唤做天罡地煞天，因灵气过于浓郁，而成罡风煞气，终日横行，不但于修炼无补，反而有害，是十三洞天中环境最恶劣的，幸而天外偶有陨石落入，石中含宝，可定罡风煞气，返本还源成纯净灵气，所以石中之宝，便又被称为定天石。

莫不乐之前以为天外陨金是铸造材料，其实是被名字误导了。天外陨金本身并没有任何用处，有用的只是定天石，几乎每块天外陨金内都蕴藏有定天石，不过大小就很难说了，但只要能超过指甲片大小，这次交换就赚大发了，就算没有指甲片大，至少也不亏。

“请、请二位稍坐片刻，谢某……这就去请师祖示下……”

莫不乐的声音再低，也瞒不过谢不言的耳目，一时哭笑不得，倒也把他从震惊中唤醒过来，连忙告了罪，捧着手中的天外晶玲珑球匆匆出了偏殿。他毕竟没有见识过十二品金莲镇魔香，这玲珑球中散逸出来的莲香，是不是真货，只有请摇光真人去鉴定。

其实也怪莫不乐把十二品金莲镇魔香拿出来太过轻松容易，定天石也是天外天至宝，可谢不言身为第九殿下，就从来没有见过，而属于同等档次……不对，其实十二品金莲镇魔香的档次，比定天石其实还是低了半筹，真要比较，也该直接自混沌金莲天中，取出一朵金莲来才算能相提并论，可就算十二品金莲镇魔香的档次略低半筹，但论珍贵与稀罕，却又胜过金莲，混沌金莲天中，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朵金莲，然而却只有最大的那一朵十二品金莲中，才有这镇魔香，这位落霞宫首徒怎么能跟玩儿似地就给拿出来了呢？

所以，谢不言不得不怀疑，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十二品金莲镇魔香，哪怕他嗅过莲香后心中已经认定了这就是真正的十二品金莲镇魔香，可还是忍不住要去确认一下。

“痴儿，何以无礼至此。”

却在谢不言捧着天外晶玲珑球刚踏出偏殿门的一瞬间，一个苍老的声音便在他耳边严厉地响起，旋即天外晶玲珑球便嗖地一声，被隔空摄去，而后又有一块足有车轮大小的黑中泛着金芒的石头自正殿内飞出来，砰地一声正好砸在谢不言的脚边。

正是摇光真人出手，仅一墙之隔，偏殿内发生的事情，又岂得瞒得过一位大乘真人的五感六识，在明净把天外晶玲珑球拿出来的那一刻，老者就已经激动得全身都微微颤抖，若不是自持身份，只怕当时他就出手将玲珑球摄过来了，偏偏谢不言还弄了这么一出，直把摇光真人气得胡子都打颤，这孩子平时行事滴水不漏，怎么这会儿就乱了方寸，若是九华仙宗这两名弟子觉得受了侮辱，反悔了怎么办。十二品金莲镇魔香这等至宝，是随便什么人能拿得出来的吗？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仙宗弟子是怎么得到的，但不外乎是师长所赠，估计是压根儿就不知道十二品金莲镇魔香的珍贵之处，所以才会儿戏般地答应交换，此时不赶紧趁机落手为安，等他们的师长反应过来，再想交换可就难了。

所以，摇光真人再怎么自持身份，终于还是忍不住出了手，一手拿钱一手交货，反正是生米先煮成熟饭，就不怕有人事后反悔。当然，摇光真人也是要脸的，自觉行为实在是……有欺负小辈之嫌，所以他又严厉地斥责了谢不言一句。
第五十四章：清凉台

谢不言本是玲珑剔透之人，之前失态，也是震惊太过的缘故，被摇光真人这么一斥，他瞬间恍悟，连忙转身，长揖及地，道：“莫师弟，明公子，谢某心中太过欢喜，一时思虑不周，失礼之处，万请海涵。”

他这里低声下气地赔罪，明净压根儿没理会，只拿眼睛瞅莫不乐，看大师兄是个什么态度，而莫不乐呢，来不及理会，这会儿正围着那车轮大的天外陨金转来转去，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一个小球换这么大块石头，天外天的诚意很足嘛，值了。

“这石头真漂亮……”

通体黝黑，黑中却又泛着点点金光，便如夜幕遮天，群星闪耀一般，充满了静谧、幽深之感，这确实是一块漂亮之极的石头，就算不把它剥开来，放在那里当摆设，都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谢不言：“……”

没看到他长揖及地吗？能不能先理会他一下，等会儿再看那块天外陨金？

好在莫不乐也没看多久，就让明净把天外陨金收入了储物袋中，而后扶起谢不言，一脸认真道：“谢师兄，小弟也有一事相求，只怕有些冒昧。”

谢不言缓过一口气，忙道：“莫师弟但请直言，谢某力所能及，绝不推托。”

要的就是这一句话啊，要不然他巴巴地把送给明净的十二品金莲镇魔香又要过来做交换干什么。莫不乐也是心中大松一口气，道：“裴前辈恢复之后，小弟斗胆，欲请教前辈走火入魔之详情，以为前车之鉴。”

这个要求合情，只要是修士，谁不想多知道点走火入魔的详情啊，将来以防万一，但不合理，莫不乐才多点儿修为，离分神期早着呢，现在就担心自己将来会不会走火入魔，也太早了，再说了，碰上走火入魔这种事，基本上一万个修士中，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当场就爆体而亡，哪里是想防就能防得了的，就算提前知道了详细也没用，像裴香圣这种特例，只是入魔还没有爆体的，说是万中有一还是夸大了的，其实万中无一才对。

不过莫不乐既然这样要求了，这也不是十分为难之事，谢不言自然也没有说不行的道理，当场就点头道：“只要裴师叔能够恢复本心，谢某自然代为转达莫师弟之所请。”

这时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道：“老夫摇光，可代徒香圣应允，请莫小友放心。”

摇光真人发话，事情就这样当场敲定下来，莫不乐倒是还想留下来看看十二品金莲镇魔香能不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怎奈明净却被“老夫摇光”四字给骇着了，这才知道竟是天外天宗主亲至，遥遥一礼，然后立刻就拖着莫不乐回了落霞宫。

天外天宗主亲至，绝不是莫不乐一个首徒就能出面接待的，此事，必须禀告师父程白眉，说不得连九华仙宗宗主也要出来露个脸。

不料这边屁股还没有坐稳，执法弟子就上了门，将明净请去了刑堂，谁让这家伙在九华城上空踩着飞剑狂飙的，爽够了，就到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对此，莫不乐表示没有办法，总不能再栽赃执法弟子一个谋害首徒罪吧，何况人家也没冤枉明净，正正经经、光明正大地来执法，并非仗势欺人，好在这个罪名也不算严重，不过是面壁几天的事。

以万分同情地目光目送明净远去之后，莫不乐就溜溜达达地去了落霞宫正殿之后的清凉台，这里，就是师父程白眉闭关之所，也是历代落霞宫宫主的洞府。

清凉台，名副其实地就是一块凸出山巅的岩石平台，几乎整个石台都悬于空中，光秃秃，寸草不生，仅只在山壁上挖出一个山洞，便是洞府了，余者，别无他物，唯云雾缭绕，山风猎猎，置身于其上，真真可谓是清凉之极。

“师父……师父……弟子有事禀告……”

莫不乐站在清凉台外，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呼道，不是他想作此小儿状，实在是修为太低，山风太猛，若不如此，声音一出喉咙就被吹散了，即便是拢手于嘴边，其实效果也不大。

若说再靠近点，他也不敢，山风如此猛烈，连声音都能吹散，却吹不散缭绕在清凉台上的云雾，可见这云雾并非天生，而是某种防护阵法，师父程白眉可是不拆不扣的剑修，万一在这云雾中隐藏几道剑气，自己一旦踏入云雾中，可真就应了一句话，不知死活。

好在程白眉虽在闭关中，但六识并未全闭，莫不乐才喊了两声，但有一道剑光刺破云雾，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却是一把飞剑，朴实无华，并不起眼，然而剑身之上，却有剑罡流转，锐意逼人。

“进来！”

程白眉清冷低沉的声音随之响起。

莫不乐连忙跳上飞剑，呼地一声就被飞剑带入了清凉台内。没等他站稳身体，就见有万道剑气在清凉台上肆无忌惮地乱刺，若不是剑身上那道剑罡一直护在他的身周，他早被捅成筛子了。

虽是明知不会有事，但莫不乐还是吓得小心肝砰砰乱跳，实在是太危险了，师父的闭关之所，简直就是一座鬼门关，此地有风险，言行需谨慎，他一动不敢动，唯恐一个小动作就要与筛子亲亲热热地称兄道弟去。

“何事？”

程白眉盘膝坐在山洞中，眼也没抬。

莫不乐定了定神，连忙把天外天的到来说了，其实他并不想拿这件事打扰师父闭关，不过明净说得也对，天外天宗主亲至，落霞宫负责接待，程白眉怎么着也要过去拜见一下的，这是礼节，九华仙宗身地主，就要有地主的气度，天外天虽说是有求于人，但宗主亲至，怎么说也是很给面子了。

程白眉沉默，半晌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面容显得严肃了很多，眼神也有些幽深，似乎在回想什么，又似乎压根儿就没打算理会自己的弟子。

莫不乐等了半天，心里就忍不住犯嘀咕，莫不是师父“我老大剑老二天老三”的老毛病又犯了，一个天外天宗主都不放在眼里。剑修就这点不好，练剑练成痴，一不留神就总以为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裴香圣走火入魔……”终于，程白眉有了反应，可只说了半截话，就刹住了，隔了一会儿，才又道，“此事，本座知道了，你且去吧。”

嘎？这就完了？

莫不乐正要再说什么，身前飞剑却已将他一裹，将他送出了清凉台，而后剑身一震，将他甩下，又飞回了清凉台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