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几个女性德莱尼萨满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转过身吐了起来，但泰兰却仿佛没有发觉，他默默地走向前去，脱下了手上的板甲手套，抚摸上了雷吉纳德锋利的头骨缺口：

“你说好了要陪我一辈子！不是说好了已经逃脱了既定的命运，已经没人可以阻止我们了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泰兰不顾他身上那锋利的铁刺，狠狠地将他的遗骸抱在怀里。好在他身上那件受到祝福的圣骑士板甲也非凡物，已经融化了的没有魔力的源质锭和奥金锭并不能穿透他的身体。泰兰发出沉闷的哽咽声，以往他的情绪稍有不顺时，雷吉纳德都会第一时间想一些好笑的笑话，让笑容重新绽放在他脸上。

然而，此刻那个以往会逗他笑、照顾他的人，现在已经成了一块冰冷的遗骸，被包裹在曾经保护他的盔甲内。

“雷吉纳德……我们说好的……甚至连父亲都……”泰兰透过模糊的视线，隐约的看着雷吉纳德那已经被烧掉一半的头颅。模糊的视线中，泰兰仿佛看到了雷吉纳德的脸——

他还在冲他笑着，一如既往。身边的场景好像是那年春天，两人去北郡修道院的路上；仿佛是战志行还没有去外域前，两人天天跑到他家吃饭时的饭桌上；又仿佛是暴风教堂的顶层，泰兰的祈祷室中；亦或是那年笼罩在圣光中的埃索达，他义无返顾的吻在自己双唇时的模样；更多的仿佛是两人在暴风城的蜗居，两人的第一次……乃至最后一次。

泰兰在模糊的视线中向前摸索着，想要吻上雷吉纳德那呲牙笑着的嘴。然而，一眨眼后，随着泪水的滑落，眼前的一切再次变成了灰暗的深岩之洲。眼前的人也变成了一团焦炭……

冰冷而坚硬，被包裹在一团厚重的金属中，好似一尊雕像。他现在的身子无法弯曲，面目全非，甚至连他那熟悉的双唇现在在哪里，泰兰都看不到。

颅骨被开口，大脑被破坏，即便是战志行那强大的半神圣光重现也无法挽回他的生命。更何况，现在连战志行都生死未卜。泰兰绝望的抱着雷吉纳德，身子不由自主的滑了下去。

“对了！亡灵！”

泰兰充满希望的回过头，看着一边默默站立着的阿尔萨斯。他连滚带爬的来到阿尔萨斯的身边，看向他的目光都带了点殷切——

“阿尔萨斯……不，米奈希尔陛下，你是巫妖王，亡灵之祖，你一定能救回雷吉纳德的对不对！就如同牛头人酋长血蹄一样，你也一定能救回雷吉纳德的对不对！”

阿尔萨斯犹豫了半晌，还是沉默的点点头。泰兰仿佛看到整个世界的希望都在向他招手，他晃着阿尔萨斯的肩膀，声音中充满了恳求：

“求求你，求求你，将雷吉纳德复活！无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接受！”

“我的确能复活他，但是……”阿尔萨斯看着眼前的圣骑士，如果他是一个法师、战士，乃至德鲁伊，他都不会如此犹豫。“……常规的方法已经不能将他残破的身体补全，我能做的唯一的方法是将他复活为死亡骑士，用邪恶的符文让他的血肉再生。”

“但你知道，死亡骑士和圣光是死敌。即便是我投靠了圣光之后，我麾下的死亡骑士们接触到圣光后依旧会受到极大的伤害。也就是说，雷吉纳德复活后……”

“他复活后，我们两个必须保持一定距离是不是。最好的……是彻底分开。”泰兰苦笑着回过神，再次看了眼雷吉纳德化作的那狰狞的残骸，“动手吧，米奈希尔陛下，我不后悔……”

阿尔萨斯走向前去，将光之叹息放回背包——对于刚出生的死亡骑士来说，一丝一缕的圣光都可能造成无法磨灭的打击。他深吸一口气，身上那散发着的圣光的力量渐渐被封印、被扭曲，肩膀上那神圣的天使也变成了羊角的恶魔，橙色的圣光渐渐隐去，一缕缕冰蓝色的光芒重新闪耀。

眨眼之间，那位身上散发着圣光的半神，便重新化作了当初坐在冰封王座上的那个残忍冷酷的死亡骑士。

“还真是……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阿尔萨斯虚握了下手，虽然身体变回了死亡骑士，但他的灵魂依旧被圣光包裹，高贵而纯洁。

他将手上的手套摘下，露出苍白的手掌。手掌在雷吉纳德身上的铁刺一划，一缕血液喷射而出——

“以古老而邪恶的力量之名，阿尔萨斯·米奈希尔，作为死亡骑士，动用冰封王座的力量——”

“以我的血液为引，为我而战吧，沉眠的勇士！”

雷吉纳德身上那狰狞的铁刺忽然缩了回去，变成了一身死亡骑士风格的板甲。羊角恶魔、骷髅、幽绿色的鬼火……和现在的阿尔萨斯如出一辙。阿尔萨斯的血液缓缓地漂浮在半空中，俶尔飞入了雷吉纳德被烧得不像样子的身体里。

一阵恶心的肉芽不断在他身上翻滚着，眨眼间，原本那只剩下半截的头骨被补全，他脸上那一层层的肌肉被重新覆盖，直至皮肤重新披在他身上。

现在的雷吉纳德已经不复之前那一身健壮的象牙白皮肤，闭着眼睛的他一脸苍白，看上去显得十分病态。

“睁开你的双眼吧，勇士！”

随着阿尔萨斯的话，雷吉纳德蓦然睁眼，一缕缕冰蓝色的象征着巫妖王的邪能从他双瞳中溢出。他的灵魂之火不熄，这冰蓝色就不会停止。

“雷吉纳德！”

泰兰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迅速的跑到雷吉纳德身边。阿尔萨斯还没来得及阻止，泰兰便已经抱上了雷吉纳德。

但，一缕缕黑烟的冒起，让泰兰在第一时间远离了雷吉纳德。圣光在雷吉纳德身上发生的反应异常恐怖，他与泰兰接触的地方留下了一条条烧灼的痕迹，仿佛在嘲弄泰兰的无知。

“我早就说了，如果他成为死亡骑士，身为英雄阶圣骑士的你注定是他的死敌。”阿尔萨斯有些无奈，不过还是提醒着泰兰这个残酷的事实。

泰兰后退了几步，和雷吉纳德遥遥的对视着。在雷吉纳德的眼中，泰兰能够看到痛楚——

雷吉纳德之前的身体破碎的太厉害了，即便是化作了死亡骑士，他的能量也瞬间跌落到了最初，甚至连职业者都算不上。而泰兰身上，由于亘久圣光的庇护，无时无刻不在对外散发着圣光的气息。

“没什么……泰、泰兰，能够再见到你，已经是此生至幸了。”雷吉纳德努力的开口，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大概是还没调节好这具身体的器官。

圣光么？泰兰遥望着雷吉纳德，从前的一幕幕不断闪过眼前，他忽然有些不甘心，即便身为强大的英雄阶圣骑士，然而这些成为了两人在一起唯一的阻力，这又有什么用呢。

圣光，能让最为嗜血的战士重复平静，能让身受重伤的平民重获新生，能让愁苦满腔的信徒得到慰藉……

但它不能让泰兰得到雷吉纳德。

“圣光……吗？”泰兰不禁反问着自己，一缕缕紫色的气息开始掺杂在他身周的圣光上。

远处，后赶来的一批人正渐渐地走来——其中包括加尔鲁什，也包括泰兰的父亲，提里奥·弗丁。

提里奥看着自己的儿子身上圣光渐微，不禁冲向前来：“你要做什么，泰兰！”

泰兰回过头，布满泪水的脸上充满了决断：“对不起，父亲。我爱雷吉纳德，是这样的爱他，甚至不知不觉间……”

“……已经超越了我的信仰！”

泰兰身上那圣光瞬间被扭转，化作紫色的暗影缓缓飘荡。虽说是暗影，但依旧如同圣光一般，慰藉人心。

光与影，本来就是一体。

“你啊……”提里奥无奈的垂下了手，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阻止这个深入爱河的儿子了。更何况，他也不想阻止。

泰兰身上原本澎湃的圣光变成了暗影，从此，他就成为了第一位暗影骑士。不同于死亡骑士所用的邪恶力量，暗影仅仅象征着圣光的反面。

他走到雷吉纳德身边，缓缓地吻上了他的唇：

“现在，真的没什么能阻止我们在一起了！”

＊＊＊＊＊＊

没过多久，死亡之翼的残骸便已经被收拾一空。但让众人失望的是，里面并没有战志行的身影。

“也许是战志行最后化作了能量体，融入了当时死亡之翼的力量中一起消散了吧？”吉安娜无奈的猜测着，心底说不出的失落。

“很抱歉，我们，只找到了这个。”德鲁伊摊开手，一枚树枝变成的戒指静静的躺在他手上。

即便是之前身处死亡之翼的熔岩之中，这枚脆弱的戒指依旧没有半分损伤。失去了主人的它静静的躺在这位德鲁伊的手中，看上去有些萎蔫。

“战志行……”加尔鲁什抿着嘴，强忍着让自己不会再大庭广众下掉泪，默不作声的将这枚戒指收好，戴在自己的小指上。

犹记得当年世界树畔的那一幕幕，然而如今，两人却已经天人永隔。

半神们都是不朽的，而战志行又有了萨弗拉斯这个象征着艾泽拉斯本源的物品，注定了在长久的沉眠后能够苏醒。这代表着只要吉安娜等人不会因为意外而陨落，他们终有再见的一天。

现场的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了加尔鲁什孤单寂寞的背影。

他看着死亡之翼那邪恶的铁下巴，带着两枚戒指的右手轻轻摩擦着这块曾经让战志行付出生命的遗骸。即便是早就从先祖之灵的预言中得知了这一切，他的声音中依旧充满了苦涩与落寞——

“为什么你不在，战志行……”

——卷四·大地的裂变·完——

终卷：古神的战争

第094章：清扫

半年后，塞拉摩城墙之外……

“我说加尔鲁什，你们下手也太狠了。”吉安娜顶着风对自己放了个扩音咒，忍不住对对面的军队大喊，“你看看塞拉摩的城墙，都被你打成什么样子了！”

“这可是战争，吉安娜。”加尔鲁什带着明显的笑意，就这样的走到了城墙之下。不过毕竟不是什么生死之战，也不会有塞拉摩的士兵不开眼的偷袭他。

此时的加尔鲁什一身铮亮的皮甲，吉安娜知道，那是战志行在上次去奥格瑞玛看他时送他的礼物，没想到之后却是天人相隔。和他一起走到城墙下的还有一位板甲圣骑士、一位红色法师袍的血精灵法师。

看着跟他一起的两个人，吉安娜就气不打一处来：“阿尔萨斯，你也是！居然帮加尔鲁什都不来帮我们塞拉摩！简直太可恶了！”

“哦，亲爱的，别忘了我现在可是部落的人。”阿尔萨斯无奈的耸了耸肩，“况且我帮你收拾好的洛丹伦不好么，你看塞拉摩都被我们打成这个样子了，就别再负偶顽抗了。”

“好啊，你是不是就盯准了我会在塞拉摩被攻破后去洛丹伦，才下手这么狠是不是，连法力炸弹都用上了！”吉安娜捋了捋头发，法杖指着另一位红袍大法师，“还有你，凯尔萨斯，好歹当年也说过喜欢我，你就这么表达自己的喜欢么！”

“哦哦哦，吉安娜，千万不要再提这件事，我家女王大人的醋缸子翻了我又得跪刺猬了！”凯尔萨斯连忙随手向身后的军队扔了个静默术，而后忽然想起希尔瓦娜斯还在疗养，并没有随这次军队出征，才彻底的放下心。“还不是我家女王大人，我还在追踪瓦斯琪的踪迹，她用魔法通讯叫我跑了回来，说什么‘塞拉摩不破提头来见’，我怎么敢抗命啊。”

自大漩涡之战后，凯尔萨斯便一直在追踪瓦斯琪的踪迹。就他所说，动了希尔瓦娜斯的人不可饶恕，更何况瓦斯琪居然是个叛徒！从伊利丹那边领命后，他就一直奔波在大陆的海岸线上，毕竟娜迦无法离水太远，注定了会在水流附近出没。

而希尔瓦娜斯则由于上次的重伤一直在调养，虽然瓦格雷安德海尔取代了她在虚空中的位置，但毕竟她们所定下的古老契约发生在另一条时间线，在这条时间线上的效应不是特别好。希尔瓦娜斯的命是保住了，可一直都处于虚弱之中，和风行者家族幸存的家人们——三妹温雷萨、侄子阿拉托尔居住在达拉然城疗养生息。

吉安娜泄了气，走下了城墙：“好了好了随便你们了，我这就用聚焦之虹召唤些水元素，带着舰队去东部王国的洛丹伦。加尔鲁什算你厉害，调了整个部落的军队围困我和泰达希尔，暗夜精灵那边派来的救兵一直都没能攻进来。”

“不不不，这都是阿尔萨斯的功劳。要没有他的复活术，我可不敢下这么大的狠手。”加尔鲁什眼珠子转了转，决定祸水东引，“不然你们的战斗兵力少了个零，你不得把我砍死。现在对亡灵的歧视在渐渐地消退，我才敢这么大规模的发动战争啊。”

“跪刺猬是个不错的主意，阿尔萨斯，等回到洛丹伦之后你也来尝尝吧！”吉安娜佯装笑眯眯的说，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

阿尔萨斯只觉得后背发凉，脊骨都不自禁的挺直了。他看了看加尔鲁什，无奈的说道：“你真是把我害惨了，估计又有几天爬不上吉安娜的床了！”

“秀恩爱，分得快！”加尔鲁什幽幽的转过身，回到了营帐，只留着阿尔萨斯跑到塞拉摩城内去向吉安娜忏悔了。

身为圣光的信徒，阿尔萨斯除了可以将死者复生为亡灵，对于复活术也颇有心得。这一次的战争双方默认了没有对英雄阶以上的战力下狠手，而英雄阶以下的战力又能够被阿尔萨斯轻而易举的复活，才有了这次攻城之战。

不过最近亡灵也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接受了，即便是真的有所误伤，也可以直接被阿尔萨斯复活成亡灵。究其原因毕竟亡灵们已经不再像阿尔萨斯被解放前那样散发着腐尸味，还惧怕圣光，高等亡灵更是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外加暗影教派的兴起，民众间也渐渐地产生了对暗影的信仰。

暗影教派的主教正是化身为暗影骑士的泰兰·弗丁，其中高层不乏知名人士——黑锋骑士团的达里安·莫格莱尼、身化灵妖的亚历山德罗斯·莫格莱尼、曾经的女妖之王银月城游侠希尔瓦娜斯·风行者，就连一向信奉先祖之灵的凯恩·血蹄在复活后都皈依到暗影教派的信仰下。在这么多英雄们的带动中，外加现在圣光教派高层——诸如提里奥·弗丁、伯瓦尔·弗塔根——的纵容，暗影教派渐渐地和圣光教派和谐而统一的并存着。

加尔鲁什带着笑意走回到了营帐，然而在合上营帐的门帘后，他的笑容便不见了。在外人面前，他必须维持着那个笑脸，保证酋长的形象，可这里反正没人，他也能纵容自己一次了。

“秀恩爱，我也想啊……”加尔鲁什叹了口闷气，随手扯过桌子上的水袋。里面灌得是萨弗隆烈酒，据称能让人天旋地转，浑身发烫，是极寒之地的人们用来驱寒用的超烈烈酒。自从战志行走后，加尔鲁什就在睡前迷上了酗酒。反正半神的体质能保证他在一觉之后什么事都没有，实在不行还能强行将酒精带来的影响消除掉。也只有在酒酣之时，加尔鲁什才能模糊的看见那个人的身影。

“吉安娜，阿尔萨斯，排除。下一个……”加尔鲁什站在地图前打着酒嗝，塞拉摩所在的位置已经被他用红叉叉住了，他的视线上移，落在了卡利姆多的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