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纪年 下——伽帝
伽帝  发于:2015年04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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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碧落的手一顿。

慕容情扯开一抹残忍的笑:“这样,我对苏哥哥的恨,对蓝哥哥的恨,还有对我自己的恨……都扯平了。”

血流不止,音虚如喘气,话却还在继续。

“苏哥哥,你答应过我的,要帮我报仇。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报仇的,就算不为了承诺,也为了这……天下。”环住苏碧落的手失去了力气,慢慢向下滑去。

“还有,苏哥哥,其实我不怕打雷。”手跌垂下来,慕容情身子瘫倒在苏碧落怀里,微微敛了笑,阖上了双目。

身子软下来的时候,慕容情嘴里还含着一句话,这句话苏碧落没听见,就连慕容情自己,也听不清。

“苏哥哥,我喜欢你,是真的。但我也同样喜欢蓝哥哥,在山庄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和蓝哥哥互相喜欢的事。可惜,如今就算我说,你也不会相信了。”

慕容山庄的最后一位传人,就这样去了。

而传奇了几百年的慕容山庄,也永远成为了传奇。

苏碧落的桃花眼内充满着阴霾。

“小情儿,你才是最后的赢家。还有,我知道你不怕打雷。你喜欢的不是我,而是人的温度。”

低声呢喃着说完了这句话,将慕容情紧紧抱住,抬起脸,运足力气吼道:“慕容墨颜,这是你亲弟弟,你如何能下得了手?作为慕容家的长子,你不是已经早就知道天书里有什么内容了吗?只不过你碍着慕容族规不肯说而已。你就是这样为苏清颜不择手段的?你不是说为了他你什么都肯牺牲,什么都肯做吗?原来和所谓的族规比起来,苏清颜也不过尔尔!”

端木羯扭头看了一眼凌墨颜,眼中充满着惊诧。

凌墨颜死死扣住手中的长弓,胸口剧烈起伏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心情,忙道:“端木城主不要听信他的离间。那人可是华胥国最得力的暗部,不要给他逃脱的机会,有什么事拿下他我们再议!”

端木羯想了想,又把头扭回来看着苏碧落:“修罗,你休想挑拨离间趁乱逃走,本城主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你还是识相点,乖乖束手就擒吧!”

苏碧落冷笑,声音更是邪肆狂野:“哼,端木羯,你自以为布局精妙,区区要让你知道,什么叫一步慢,步步慢。什么叫做真正的棋差一招!区区就是死,也不会把东西给你!既然我华胥得不到,那就都不用想得到了!老东西,有本事陪着区区下地狱拿吧!”

端木羯刚手忙脚乱想让骑兵上前不论生死都要拿下苏碧落时,只见苏碧落侧过脸,对着被端木衍暗下死死扣住的蓝珏书极轻极淡地笑了一下。

笑容里面好像包含太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轻轻地吐出两个字,然后拥着慕容情的尸体,纵身一跃,坠下悬崖。

“再见。”

天涯不过咫尺,咫尺却已天涯。

95、死?生?!

景康十九年的春天,天尚寒。名声响彻四国暗卫的修罗销魂苏碧落携至宝“人”字金印坠于颜醉皇朝皇陵悬崖,生死不明。

景康十九年春华胥国都

“落儿,你才刚回来,好歹也收敛段时日!就想着去那些烟花地,仔细你的皮!”温婉的苏家夫人柳如是在京中贵妇圈向来以贤良淑德着称。如今却像个寻常妇人一般对着一位青衫少年唠叨,只差没摆个叉腰茶壶状了。

那位青衫少年,没错,就是跳崖的苏碧落!

“哎哎,我哪有啊,娘,求您别再念了啦。会变老的哦!小心到时候爹爹不爱你了。”明明是嬉皮笑脸的扯皮话由他说出也变成了另番言之凿凿的忠言逆耳。

“死小子,就你贫。”柳如是半好笑半脸红地戳戳他额头,“行了行了,为娘不念了,省的你嫌烦。娘让小厨房给你炖了燕窝粥。待会记得让长生来小厨房拿。”说完,也不待少年回答,就施然离开了。

“啊喂,”这女人真是越来越霸道了。她那些贤淑的名声到底哪跑出来的啊。苏碧落无奈地耸肩,将书丢开,唤着小僮:“长生,待会那碗燕窝粥赏你了。记得拿回来再吃。”

“少爷,夫人会责罚小的。”长生十分无力地提醒这位任性的主。

“哪能呢,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那粥进了谁的肚子。”这位主即使耍无赖,脸上表情还是那该死的无比正直诚恳。

系好了青玉腰带,又随便将头发理了理,顺手勾住长生的脖颈,“让谁吃亏也不能让我家长生吃亏不是。爷怎忍心你受罚呢。”

“可是,”下半句话尚未出口。长生兀地警觉起来,“少爷,您这是要去哪?不会是春风得意楼吧?”

苏碧落迅速垮了半张俊脸,嘟囔道:“长生你是我肚里的蛔虫么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揉揉他半长的发,“好长生,帮爷挡着点,爷回来给你带荷叶糕,上回你不是赞着好吃么?”

“可是少爷,您才答应老夫人不去的,真不懂那地方到底有什么勾人。”长生很聪明地不为所动,顺手拍掉那人在他头上肆无忌惮的爪子,嘟囔道。

讪讪地缩回手,又扒了扒头顶不平顺的一络碎发。苏小少爷转了转眼珠,狡黠道:“我答应夫人的可是少去,而不是不去。难不成你要少爷我窝在家里做和尚?还是,长生其实是想和我一起去?啧啧啧啧。”

“谁想去那种地方,少爷别拉小的下水。”犹有稚嫩的清秀小脸面无表情毫不留情地拍掉自家主子不安分想要捏他脸的爪子,扭身避开那人的无意撩拨。

长生认命地拿起妆台上沉香木梳绕过苏小少爷身后替他束发,戴冠,理鬓,插簪:“少爷,早些回来。”知道这话于某人毫无意义可言,抿抿唇,干脆将“好歹要稍微注意点形象”这种套话吞进肚子。

96、苏碧落,土匪也没你狠

“春风得意笑春风,美人膝上惜美人。”也不知是哪位文人骚客题的句子,就这么大喇喇裱在京城第一楼春风得意楼的朱红大门上。

“苏公子,稀客呀。妾身可想死您了。”春风得意春光满面的春嬷嬷揉着玲珑水蛇腰打着镶金闪亮的宫花小团扇带来春风阵阵春情漾漾。

“春姐姐,区区也是对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你看,这不是一回京就找你来了么。”明明不过几面之缘加上那位的关系多少有些联系,被她如此一说,倒真像是离情依依一般。当然,苏小少爷好歹是欢场老手又是个骗人不眨眼的,当下端着那张欺骗世人的诚恳面孔说的恳切至极。

“公子嘴儿真甜,难怪楼里姑娘们对您是念念不忘。”春嬷嬷笑得花枝乱颤,镶金的团扇打的更是欢畅无比,旋身一扭,稍欠了欠身子;“夏公子在楼上等您。”

“夏子延,好艳福呵。”一室旖旎,春情比大堂尚要浓上几分。苏碧落扬扇笑得人畜无害,和蔼可亲。

“苏碧落,你不也混迹符离半年舍不得回来么。可惜我困于京畿一隅,自是不及你来的潇洒自在。怎么,听说符离艳色比京中更胜,让你流连忘返?”夏子延搂着美人歪在软榻上亦笑得温柔万分,只可惜过痞的样貌,怎么看怎么邪气。

“嗯哼。”苏碧落突然出手如电抓向夏子延。

“哼哼。”夏子延似乎很熟悉某人出手方式与时机,衣袖一拂坎坎卸了某人的手劲歪向一旁空气。

“夏子延,你功夫倒是没落下。”苏小公子老实的皮相头次有了破裂的征兆,磨牙霍霍。

“岂敢岂敢。我怕被某人啃得连皮带骨头都不剩。”夏某人眼底寒光闪现了一下又褪去了。

“每次见面都打,你烦不烦。”两人单手拆了几十招,皆奈何不了对方,只得作罢。

“烦。”苏小公子干脆地点头:“但看着你这么惬意区区更烦。”

“……”夏某人终日算计别人,终于自尝苦果。

“阿钥,你可以退下了。”例行比画结束,夏子延拍了拍怀中安静的美人示意。

“奴家告退。”红衣美人也不啰嗦,滑下夏子延身子,道了个万福就轻抬莲步退出了房间,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夏子延。你又换了个相好的。”苏小公子很自觉地软在夏某人身上,还顺手替自己剥了颗葡萄:“这女人很熟悉的感觉。不过和当年的那位相比,倒是过分安顺了。”

“她是当年绿袖的贴身侍儿。如今春嬷嬷手下的头牌。”夏某人笑吟吟摸了一把苏小公子的嫩颊。邪气的脸没有一点正经样子。与苏小公子的万年老实脸相映成趣。

“哦,是么。”苏小公子一手捻葡萄进嘴另一手还能抓下夏某人的禄山之爪,动作流畅吐字优雅:“三分清冷三分妖娆三分柔顺一分缱绻,难得懂进退,倒也确实当得头牌二字。不过——”苏小公子张嘴,葡萄籽准确地成抛物线掉进一旁的漆骨物盅里“夏子延,她不是绿袖。”

“我知道。”夏某人收手从容不迫,对答从善如流。

“东西在这了,告诉那位,三万两——黄金。”两人对视片刻,没心没肺的苏小公子竟然率先扭脸,从袖内暗袋掏出层层锦革包裹的一方物事,丢给夏某人。

夏某人伸指进锦革内拂过,满意地轻笑:“苏碧落,土匪也没你狠。”小心翼翼将锦革藏好。

“啧,好歹区区也算费了大力气,总得值当点让人看得身心愉悦的东西。”苏碧落呲牙笑得欢快。

“反正是那位付账,我只管收货。”夏某人也表示压力不大,摊手笑得没心没肺。

“苏碧落,那位要见你,你尽早去一趟。”夏子延收好东西,正色道。

“过阵子吧。好不容易做完了个任务,总得歇会儿。”苏碧落也收了笑,换了个姿势继续蹭着夏子延。

“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不想回来。不然,也不会把东西交给我。不过,你应该早有心理准备,不是么?”按了按苏碧落的肩,夏子延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区区会尽快去报道的,不会让你难做,放心吧。”苏碧落脸上挤出个算不上笑的笑,起身拂袖而出。

97、都是孽缘啊!

“苏卿,你难得上报的折子如此简练。”华胥国王轩辕伏羲破天荒地将密折反复看了几遍,面无表情地消遣着自家暗阁的首席杀手。

“老头,你这是吐槽呢是吐槽呢还是吐槽区区呢?”偌大的御书房现下只有两人,或许还有第三人,不过苏碧落已经完全忽略不计不知隐藏在哪里的第三人——轩辕伏羲的贴身暗卫安子林。

“哦,孤就是在消遣你。”向来严肃自律极注重形象的轩辕伏羲面对身前的不靠谱手下,也颇有心思调剂一下心情。

苏碧落顿时内牛满面。

“老头,你向来只注重结果,不是么?”苏碧落手拢在袖中,握紧。

“兹事体大。”轩辕伏羲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鹰目就那么不轻不重地直直看向苏碧落,直让人犯怵。

可惜苏碧落惯来是个皮厚得可以媲美城砖的,只是继续装傻道:“东西都到手了,慕容山庄人也死光了,不是挺圆满的么?”

“嗯哼,能让孤的爱卿魂不守舍连任务都不敢自个交,孤对如此人才倒是挺有兴趣。”轩辕对苏碧落的装傻果断嗤之以鼻。

“哪里是不敢,只是不想那么早……罢了。老头你别乱来!好吧……”和老狐狸装傻,苏碧落已经做好扑街的心理准备,见轩辕毫不留情地挑明,也只能自暴自弃地换上正式的称呼:“好吧好吧,王上的问题,臣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苏卿,孤没欺负你。”

“嘎?”

“所以不用做出一副受委屈的样子。”

“……”

“同一张脸同一个表情做了十八年任谁都会免疫的。”

“王上有话,快、问!”

苏碧落磨磨牙,心里默念一百遍“不能弑君”。

“苗疆那边,如何会知道慕容山庄的确切位置?人印的具体地方,似乎也不该是他们知道的事。”

“回王上,这点虽未经确认,不过臣从苗疆派来的人口中也听得一些只言片语。臣大概能够猜测这件事的因由。”苏碧落虽因身份特殊,时常对轩辕没大没小。但一旦涉及公事却能瞬间收敛成一个合格的暗子应有的状态。

这是轩辕能够忍受苏碧落的放肆,并由衷欣赏苏碧落的原因之一。

苏碧落恭恭敬敬道:“当年苗疆进贡圣子蓝颜是有预谋的。圣子在苗疆的地位十分尊崇,可苗疆王仍能忍心将圣子进贡给皇帝。一来,是为了让所辖的苗民对颜醉皇朝积怨更甚;二来,当年天下盛传,蓝颜倾城。”

轩辕眼中已有所悟。

苏碧落浮了个笑,继续说道:“人道红颜祸水,他却是蓝颜祸水。皇帝和慕容国师同时对蓝颜有意,却也同时有顾忌。皇帝是顾忌群臣谏言,国师则是顾忌皇帝的感情。三人一直关系暧昧,却未挑明。不过,也就因此两人都着了苗疆王的道,因为一个注定不能得到的男人君臣间心生嫌隙。颜醉皇朝的所谓秘密,更是透过蓝颜,对苗疆王无所隐瞒。”

轩辕一拊掌:“怪不得当年苗疆王约父王共谋起兵,时机掐的那么准。如此,慕容山庄的位置和三枚金印的位置对苗疆来说,一直都不是个秘密。但为何苗疆王还要等如此久,甚至在端木铖老匹夫放出风来,才展开行动?”

苏碧落略一弯身:“王上圣明。不过人心都是肉长的,皇帝和国师对蓝颜可谓千依百顺,荣宠到极致。被天下间最尊崇的两个男人那样捧在手心,任谁都会心动。所以颜醉皇朝崩灭,蓝颜被苗疆王秘密带回苗疆,却始终不肯说出苗疆王最想知道的两大秘密。臣听说,自从当年的事后,蓝颜也被关在地牢几十年不见天日。”

轩辕眼斜过苏碧落,意有所指唏嘘道:“都是孽缘啊。”

98、他效忠的,从来不是您!

苏碧落怎能不知自家主上想表达什么,不过此时,他只能继续装傻:“直到端木铖的第三子端木衍误入苗境被抓,蓝颜为了救端木衍,才不得已说出金印和慕容山庄的位置。”

轩辕问道:“为何蓝颜要救端木衍?”

苏碧落已猜到轩辕会有此一问,答道:“因为端木衍的母亲是颜醉皇朝最后一位存活下来的小公主。”

轩辕恍然大悟,习惯性将食指扣起,扣了扣书案。

红桐实木的书案发出沉闷的两声响动,苏碧落的心随着声音颤了颤。

然后,轩辕果然悠悠地,极度犀利地牵出了此时苏碧落最不想牵扯到的人。

“苏卿,可还漏了谁,嗯?”

那一声“嗯”字是轩辕惯用来压场的,可谓是阴阳顿挫起伏回转百味其间。

苏碧落无奈地一拱手:“吾王真是……千秋万代的圣明。”

轩辕嗤笑一声:“少抬高帽子给孤。苏卿想绕过去,或许要等孤老眼昏花,或是卿已修成正果。”

苏碧落的脾气完全被老狐狸的气场镇压得严严实实,只得老老实实憋着气:“臣不敢。”

将胸臆的郁气压下,方回道:“苗疆的现任圣子是苗疆的二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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