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看宋小琛醒了，微微一笑：“咱们回家？”

宋小琛眨了眨眼，仔细观察着周远的脸色，想从中查探出有什么不正常，见他问话，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你……还好吧？”

周远笑嘻嘻蹲在床边，十分温柔地回答：“我很好。你跑出去一天都不回家，不知道我着急？”

宋小琛点了点头说：“对不起，我有事，忘了打电话了。”其实他想问，周远是不是知道他的事情了，因为他想起来他丢在地上的那几张化验单。

最后宋小琛还是没能问出口，只好说：“你先回去，我今天还有点事，办完了就回家。”天快亮了，他要尽早做决定，因为，孩子已经三个月了，再不想办法处理掉，可能就没法处理了。

周远点点头，去收拾宋小琛的东西，又去厨房把电插座和天然气阀门都关掉。

宋小琛迅速从床上窜起来，走到客厅，谢天谢地，化验单还胡乱丢在地上，好像没人动，他赶紧捡起来塞到沙发后背的缝隙里。

他在西双版纳的时候，还抱着一线希望，觉得自己没准是吃坏了胃，养养就没事了，可是看见姜白那三个肉嘟嘟的小婴儿，他才觉得世界真的有这么可怕，让一个男人都生了孩子，先前看姜白大肚子他还觉得挺可爱，可真要活生生的婴儿在面前咿咿呀呀哭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身上冷汗直冒。

姜白不知道他心里有事，跟他诉苦，说什么呕吐胃口不好，肚子太大，连觉都睡不了，没法出门，总之倒霉透了。

宋小琛几乎是眼前一片黑摸出姜白家，看见周远迎过来就好像看见一个大火球一样可怕。

他有个更加可怕的预感，他有可能跟姜白一样，肚子里有了点什么和别的男人不一样的东西……

于是半路去药店买试纸，偷偷回去做测试。

宋小琛觉得他这辈子得到的最大的打击不是没有父母，不是爷爷奶奶去世，而是那个小小的纸条上面鲜艳无比的两个小杠杠，那预示着他的人生从此改变，他不是男人了。他一直小心翼翼保守的秘密很快就会有被戳破的危险。

当然他还是有那么点理智，知道试纸什么的是有误差的，所以他才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觍着脸去找顾春风，希望这个一直对他不错的医生能给他一点希望。

可是讨厌的顾春风说孩子长的很好，现在月份已经大了，打掉的话会有生命危险，还劝他随缘留下孩子。

老天，他真想把顾医生的眼镜摘掉问问他：您是不是戴错眼镜了？我虽然身体有那么点异常，可是身份证上是男人啊，你让我高高兴兴生孩子？

但是顾春风是个死脑筋，不给打就是不给打，还让他把伴侣带来，他要嘱咐嘱咐。

嘱咐你个头！

宋小琛气愤地跑出医院开车在东城西城乱跑了一天，气的都没能吃下东西。

本来想回自己家冷静冷静，谁知道感冒了，等他觉得身体酸痛、额头滚烫的时候，他才感觉出来不对劲，趁着李奶奶一家不在，他偷偷溜出去买了点药回来想吃，可是忽然想到，有孩子的话，不能吃药啊！

他心情很矛盾，既想打掉孩子，又怕没打掉最终留了下来，自己这样乱吃药，万一把孩子弄残了怎么办？

哎呀，真是麻烦！

纠结到半夜实在受不了了，他才决定给顾春风打电话。

反正这事就顾医生一个人知道，丢人就丢在他一个人面前，无所谓了。

打了电话他就昏过去了。不知道顾医生有没有来？

宋小琛看周远在房间里收拾他的东西，很担心地看着周远的脸色，万一顾医生来过，碰上周远，那不是一切都瞒不住了吗？可是顾医生说来，怎么又没见他来？难道是没找到自己住的地方？

宋小琛不明所以，决定给顾春风打个电话。可电话竟然没人接，好吧，也许他在睡觉没听见，或者在医院出诊？只好回头再说。

宋小琛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最初的打击和天塌地陷般的惶恐过后，他的理智马上就回来了。

既然顾春风不打算帮他，那他只好想别的办法了，也许去个陌生城市找家医院会比较好。

可是这样的话，要从周远的视线里走掉，会很难。

虽然顾春风一再解释他不是不正常，要正确对待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情况，可他想来想去，他想跟周远在一起，但是不想拖着个大肚子跟周远在一起。

他辛辛苦苦二十多年不就想做男人吗？要是真的大了肚子，那不是前功尽弃？

既不是真正的女人，也不是纯粹的男人，那他是什么？怪物？

他觉得他没有姜白那个勇气，随缘，接受这样的人生。

就这样，不要说他没有善心没有母爱，啊呸！父爱！

他不介意有孩子，可要是他亲自生，这是个最糟糕的选项。

这时候他倒觉得没那么心慌意乱惶恐不安了，男人嘛，就要经得起折磨。

只是这种折磨有些太诡异了。难道是老天给他的磨难然后他就会走大运？但愿如此！

宋小琛扶着床起身穿衣服，问周远收拾好了没有。说趁着天没亮赶快走，不然会让楼下的人看见。

周远其实受的刺激更大，但是他接受能力太强，以至于并没有晕过去，还乐呵呵地接受了现实。

他的脑子虽然接受了这个令人震惊的事实，但是嘴巴和耳朵还没能反应过来，暂时不能正常运转，老是自动就咧开，几乎到耳根的地方，于是他只好不停地把自己的嘴拉回来，才能正常讲话。

见宋小琛要下床，他忍不住把他抱到怀里轻轻亲着说：“呵呵~呵呵~跟我回家，一切都有我呢。呵呵~呵呵~”

宋小琛刚折腾了一晚上，又出了那么多汗，浑身酸软没力气，但还是用脚轻轻踹了周远一下：“别呵呵了！我要下去！还有事呢！”他怎么这么高兴，吃了蜜蜂屎似的。

现在宋小琛再说什么，周远都不会再生气了，他耳朵里现在能把听见的声音自动转换，就是宋小琛让他去跳楼，他也会听成我爱你。

周远帮着他穿衣服下楼，楼道里黑魆魆空荡荡的。跺了跺脚，声控灯就亮了，只是灯光都很昏黄。

宋小琛被裹成了熊样，连棉袄的帽子都翻起来遮上头，不走也得走，软着腿被拉着下了楼，出了门口进了车里就又软倒了。

周远开车上了大路，看宋小琛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暴君、霸道，周远只是看着他笑，什么都没说，脚下却十分用力，迅速离开回了自己家。

宋小琛睡了一晚上，再也睡不着了，刚刚出了一身大汗，渴的要死也饿的要死，周远拿来的牛奶面包他都吃了，吃完了还觉得饿，又吃了一碗热面条，窝了个荷包蛋，周远说这是张妈妈乡下家里的老母鸡生的蛋，比超市买的好吃多了，宋小琛吃完了舔舔嘴说，是好吃，没吃饱。

周远用蒸蛋器又给他蒸了三个才算吃饱。

吃饱喝足的宋小琛烧也退了，精神头也来了。

天光大亮，他就催周远出去上班，只有周远走了，他才有自由。当面跟周远争，又要吵架，而且他怕周远最终还是不让他出门。

周远量了他的体温，又给顾春风打了电话，说是现在不用上医院，他果然很听话的走了。

宋小琛大喜，换了衣服就想出门，可是大门里却坐着两个人，林峰和张城瑞在那里摆了个棋盘在下象棋。

宋小琛笑嘻嘻地上前说：“呵呵，下棋呢？”

林峰：“呵呵~”

宋小琛看他脸上似笑非笑的样子，心里有点打鼓，就抬脚要出门。

林峰低下头继续下棋，宋小琛开门，开了一分钟都没开开。奇怪地问：“林峰，门怎么开不开了？”

“哦，那是因为密码换了。”林峰头也没抬。

宋小琛嘟囔：“换了密码？为什么没告诉我？密码是多少？”

林峰：“周先生说密码不能告诉你。”

什么！

宋小琛急了，周远想关他禁闭吗？糟糕，要是被关一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宋小琛跑回房间从周远的书桌上找到一盒子雪茄烟，周远不在家里抽烟，那是别人送的，就放在那里没动过，宋小琛也不喜欢在家抽烟，他只是工作累了才抽，但是那烟不抽，就是放在鼻子底下闻都是香的。

林峰看了看雪茄粗壮的身躯，摇了摇头说：“老板说了，我再跟丢了，他就去我战友那里埋汰我。我觉得荣誉比生命还重要，比烟更重要。”

宋小琛被他气的半死，只好在院子里溜达，别墅后面也有一个小小的花园，张妈妈种了很多菜，还有一个叉梯靠在房子角落，宋小琛瞅瞅没人，把叉梯搬到墙边，一步一步踩上去，刚上到墙头，就听见后面有人说了句：“下来！”

周远！

宋小琛差点失脚掉下梯子，猛地回头一看，周远正双手抱臂站在梯子旁边。

那梯子跟周远个子差不多，周远要是一伸手，分分钟就能把他从墙上拽下来。

宋小琛讪笑：“你怎么回来了？呵呵~我真有事，你又不让我出去。”

周远敲了敲梯子说：“下来！不然紧闭三个月。”

宋小琛看他不像开玩笑，皱着眉挺可怕的样子，眼前亏吃不得，只好退而求其次，只要能让他出去，服软就服软。

下到半路，周远伸手一抄就把他抄在了怀里直接抱着进去了。林峰和张城瑞站在边上憋着笑。

被个男人公主抱，让宋小琛觉得面子丢尽，但是他现在不敢惹周远生气了，挣扎着下来，笑嘻嘻地对周远说：“你看，我也下来了，你就让我出去一趟，我保证不出事，办完了就回来。”

周远把他按在沙发上说：“好好呆着吧你。”

说完周远开始搬东西，刚才他开车去买了许多东西，让人搬进客厅，正好赶上宋小琛跳墙，林峰本来想把他抱下来，周远斜了他一眼，自己去了。

看着周远优哉游哉地从塑料袋子里拿出一大堆菜啊肉啊鱼啊，还有一些零食，宋小琛忍不住问：“你不想过年了啊？把超市都买回来了？”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宋小琛穷惯了，觉得周远太浪费。

周远说了句：“你不吃？不吃我不做了。前两天又学会了做火锅。自己炒调料。”

宋小琛口水“哗”地一下就流下来了，在西双版纳的丛林里呆了那么久，跟野人似的，想吃什么都吃不上，闷热潮湿还有蛇虫鼠蚁和蚊子，都市人去了简直是噩梦。

回来之后，要不是宋小琛遇上糟心事，他早出去找个馆子大吃一顿了。一听周远学会了做火锅，他就有点馋。

虽然自己心里的事也很急，弄的他胃口不太好，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吃，口水还真流下来了。

周远看宋小琛那样子，心里暗笑：吃货，转移你注意力的方法太简单了。

但是事情并没有像周远想的那样好，宋小琛虽然想吃，可闻到鱼的味道还是吐了，于是只好换了羊肉来涮火锅。周远果然是跟高人学了手艺，火锅太香了。

羊肉宋小琛倒是吃的很香，于是吃啊吃啊吃了两个钟头，忘了出门的事情。

火锅吃完了，宋小琛忽然觉得困的爬不起来，于是打算睡一下再出门，可是一睡就睡到了天黑，周远又跟张妈妈包了饺子……

宋小琛咬着筷子在厨房探头探脑，心里纠结地想着：等我吃过今天晚上，明天就出门。

第三十四章：一个字：拖

宋小琛的病来的快好的也快，可能还是年轻身体好，恢复的非常快，胃口也恢复的惊人，中午吃了那么多肉，晚上又吃饺子，吃了两大盘，周远忍不住劝他：“还有肉馅呢，喜欢的话明天再做。”

宋小琛说：“哦，是吗？那就做吧。”然后继续吃，直到肚子吃的圆圆的。

周远过来轻柔地给他摸着肚子消食，宋小琛求他：“我明天真有事，你就让我出去呗。大不了让林峰跟着。”出去就甩掉他！

周远不在意地问：“什么事？你说出来我帮你去做？”

“工作上的事，你能做什么！”

“怎么不能做？不就是拍明星照片吗？我让老二把他公司的明星都叫来，随便你怎么拍。”

宋小琛：“我又不是拍婚纱照的！”

两个人讨论了半宿，宋小琛还是没能拿到通行证，渐渐有些焦躁起来。晚上躺在被窝里就不停地翻身。

周远亲了他耳朵一下问：“怎么了？”

“烦，想出去！”

周远起身说：“那我陪你出去走走。”

宋小琛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一口灌下去，擦擦嘴说：“我要出去工作！”

“不行。”周远的声音很温柔，但是内容很残酷。

“嗷——”宋小琛学狼叫。

周远摸着他的肚子笑：“今天先睡觉，明天让你出去。”

“真的？”

“真的。”

“那快睡吧。”宋小琛马上缩进了被窝。只要周远不知道这事，让他混出去，他就有希望把孩子弄掉。

第二天早上，周远早早起来做早饭，外面买的小包子，张妈妈腌的小辣椒和咸鸭蛋，周远自己熬的皮蛋瘦肉粥。

宋小琛吃了不少，吃完就有点困，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我怎么又困了？”

周远说：“那你就再睡一会儿，你看时间还早。”

宋小琛点头，也是大概是这些天一直没睡过好觉的原因，病了一场也没歇着。

被窝还没收拾，屋子里温暖如春，宋小琛脱了厚的睡衣，穿着个小背心裤衩钻了进去，打了个哈欠就睡着了。

周远看着他睡着，心里高兴，他这两天熬粥做饭用的水是用安眠镇静和温补又清火的，好几种药草泡过的，专门找老中医拿的食疗方子，看来是有点作用。宋小琛今天看着就没那么焦躁烦闷了。

周远想的是，能拖几天是几天，等肚子大了，他想打掉都没希望了。现在要是硬来，大吵一架非得伤身伤心不可，所以周远还是决定拖着、哄着。

这一觉睡的无比甜美，等宋小琛无比满足地睁开眼睛，天，都快黑了。

宋小琛奇怪，就问周远：“我睡了没一会儿吧？你还没去上班？”

周远点头：“嗯，你再睡会儿，还早呢。”

宋小琛继续赖在被窝里躺了一会儿，觉得真是通体轻松，于是懒洋洋爬起来看墙上的钟表，哦，才7点，怎么比睡下的时候还早？

他拿过手机一看，好，晚上7点。

气的把手机一扔就下了床，走到楼下厨房，周远正帮着炖汤，张妈妈主灶，看宋小琛下来，张妈妈笑着对他说：“小琛，马上就好了，等会就能吃了，先去餐桌上坐会儿。”

周远把他拉出去坐在餐桌上，给他盛了一小碗冰糖银耳莲子粥放在面前。

宋小琛怕张妈妈听见，就轻轻问周远：“你答应叫我，怎么没叫，让我睡了一天。”

周远安抚他：“你不是病了么，不好好歇歇怎么能养好身体？明天，明天我早起叫你。”

宋小琛狐疑地看着他，周远眼睛里的神色看上去十分关切，看不出一点不对劲。

晚饭自然是滋补丰盛，宋小琛吃完了就跑院子里去吹风散步，周远着急地拿着大衣追过来给他裹上。

宋小琛纳闷：“我又不是纸糊的，哪有那么金贵啊？你不是把我当女人了吧？我可告诉你，我可是糙爷们儿！”说完鼓了鼓手臂上的肌肉给周远看。

周远暗暗喷笑，但是脸上却非常努力地赞扬他：“哦，肌肉真硬。”

宋小琛双手握拳摆了个姿势，朝着虚空踢了两脚，学着李小龙的声音怪叫几声，对周远说：“小时候我还想上少林寺学武功呢，可惜没机会，现在也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