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倾天下+番外——浮雅
浮雅  发于:2015年04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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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又是冷冷一笑,“苏大将军,想要活命报仇的话,就好好保重身体,像你现在这样几乎不吃什么东西,是绝对熬不过去的。”

耶律说完,转身离开了。

苏翎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开口:“等等。”

“怎么?”耶律回身,询问地望着他。

“……把这些饭菜撤了,以后,给我一些残羹剩饭就好。”

耶律一怔,旋即一叹,“他对你已经算是不错……罢了,我把这话转告他就是。”

天气渐渐地冷起来,对叶城的久攻不下引起了燕军的一阵烦躁。

萧然虽是初生牛犊,可却强悍得有些出人意料。燕京方面对耶律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拿下叶城,耶律接获密信时只道燕王凤蹊任性,可凤轲却知道其中还有更深的涵义。假若萧然守住了叶城,燕军失去的不仅是士气和一座小小的城池,更是失去了促使冰王下令边境换防的机会。而这机会牵连着燕国埋藏最深的一枚棋子,那才是燕国赢得全盘胜利的关键。

凤轲明白其中利害,亲自督战,耶律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应对,终于在十数日之后的一个傍晚,以极其惨重的代价拿下了这座饱经战火的城池。

萧然兵败,后撤三百余里。

沁骨的寒风让苏翎虚弱的身体越发承受不住,他习惯了韶京温暖湿润的气候,无论如何也不能在重伤之际适应北方边境的寒冷干燥。一阵寒风吹来,穿过低垂的帐幕吹到苏翎身上。苏翎在破旧的薄被中缩紧了身体,伤口的疼痛和寒冷让他微微颤抖着,嘴唇变得发白。

一名身着织锦衣物的男子站在帐幕门口,深碧色的眸子透过帘幕的缝隙注视着苏翎,却并不走进去。他望着床上那具单薄的身体紧紧蜷缩在一起,耳边听见手铐脚镣艰难而幽微的响声,他扶着门帐边缘的手指渐渐握紧,修长的指节同样变得苍白。的

翎……你冷么?你痛么?

为何要如此倔强?你明明知道,只要你不那么倔强,原本你能在这里过得好些……

在被俘后的一个月里,苏翎拒绝了凤轲亲手制作的食物,拒绝了特意为他安排的温暖被褥,他拒绝了一切凤轲提供的特权,安静而固执地蜷缩在这顶四面透风的帐篷里,孤独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苏翎空洞的眼神望着帐幕顶篷,看不出一丝喜怒哀乐。那样的眼神让凤轲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又是一阵风吹过,他透过青灰色的光线看到帐篷中的那个人不住地打着寒颤,抱住身体的手腕上,被精钢镣铐磨破的肌肤正渗出丝丝殷红的血。

凤轲的喉头一苦,再也顾不得许多,他掀开帘子冲了进去。

“不要乱动,翎,算我求你……”

凤轲脱下外衣裹在苏翎身上,紧紧地抱住他。

厚厚的织锦衣物带着凤轲的体温和柔软的气息,这让苏翎做出一阵剧烈的挣扎。

凤轲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暗哑的嗓音第一次说出如此低声下气的话。怀中的人其实是没有力气的,最初的几下绝望而疯狂的挣扎后,便渐渐地安静下来--死一般的安静。

凤轲不敢去看怀中之人的眼睛。隔着柔软的外袍,凤轲依然可以感觉到他突出的肩胛和硌人的骨架。那个曾经美丽的人此时却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白鸟,放弃了挣扎,目光迷茫。凤轲下意识地抱紧了他,仿佛在害怕一松手就会失去。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灵魂绝望的嘶喊,怀中的身体微微僵硬着,抗拒着他,令凤轲感到手足无措。

“翎……不要拒绝我……不要拒绝我……”

慌乱和恐惧让凤轲开始喃喃低语,他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只是想打破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他笨拙地安抚着苏翎,动作是那样小心翼翼,失却了昔日的一切从容和优雅。他用双臂拥着他,用嘴唇吻着他,不顾苏翎竭尽全力但微弱至极的抗拒,许久。

我不要失去你。仁慈的上苍,请不要从我身边带走他……

凤轲在心中祈祷着,半晌,手指慢慢下移,握住了苏翎冰冷的手。

一声镣铐的脆响。

凤轲看到了自己付出的代价,为了帮助燕国取得胜利,他给他最爱的人带来了什么。

苏翎的手腕被精钢制成的镣铐磨得一片血肉模糊,镣铐沉重而冰冷,紧紧地扣在苏翎的受伤的手腕上,有一些地方的血肉已经与镣铐发生了粘连,新结的血疤被冰冷的精钢冻住,只要梢一移动,就会生生地将伤口撕扯开来。凤轲看得心惊,他掀起薄被的一角,将苏翎的双足露出来。那是一双已经被冻得发青的足,趾甲更呈灰败的颜色,显示着多日以来的血流不畅。苏翎脚腕的地方与手腕相同,亦是一片与镣铐粘连的血肉模糊,凤轲不忍再看下去,重新裹住了他的足。

他想替苏翎取下镣铐,可是理智却阻止了他。

用镣铐将他锁在这里已经是伤害最轻的办法。为了防止苏翎逃出去,凤轲可以选择废了他的武功,或是用药物控制住他,可是以苏翎目前的体质,是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而给他戴上镣铐,实在是逼不得已的选择。他用头碰了碰苏翎的额头,有一点发烧,凤轲这一辈子从来都没有如此痛恨过自己,如果可以,他宁愿选择被伤害的那一个是自己。

他抽出佩剑,玄铁制成的锋利剑刃斩断了镣铐与床头相连的地方。

凤轲小心地抱起苏翎,回到他自己的帐幕里。

“翎……再忍一下,我会好好地照顾你……”

凤轲把怀中之人放到自己的床上,可即使是再小心的移动也免不了触动苏翎浑身的伤。苏翎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凤轲的声音便低低传来,苦涩而又温柔。

苏翎闭上眼睛,蜷缩起身体抵御浑身的痛,并没有听见凤轲在说什么。

凤轲替他盖上厚厚的被褥,转身去调配治伤的药。这几天对苏翎避而不见是他的错,他没有勇气面对那个人,可是从今以后,即使苏翎恨极了他,他也会加倍地照顾他,再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各种各样的药被凤轲熟练地调配好,他拿了温水、白纱和手巾回来,开始给苏翎疗伤。

苏翎排斥起一个人来是彻底的,会拒绝他的一切接近,也不接受任何来自他的温情。

挣扎之中,许多原本已经结疤的伤口又重新裂开,凤轲不知道已经伤重至此的他何来这样大的力气,不得已点了他的穴道,换来苏翎痛恨而绝望的眼神。

他想杀了我……

他想杀了我……

苏翎至始至终没有对凤轲说过一句话,可凤轲从苏翎的眼神中读出了他此时的想法。

凤轲苦涩一笑,不理会苏翎凌厉的眼神,着手替他治疗伤口。他先替苏翎打开束缚手脚的镣铐,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与粘连的血肉分离开来。然而,尽管凤轲已经放轻了手脚,伤口被撕扯开来的痛还是让苏翎轻轻颤抖。凤轲抱住他,狠心把他手脚处没有长好的伤口挑开,重新用温水和药膏处理过,这才仔细地包扎上。随着这一系列的过程,苏翎的眼神逐渐涣散,当凤轲依此方法将他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处理过一遍的时候,苏翎已经痛得几乎失去了意识。

他很瘦,瘦得连肋骨都突了出来。

凤轲的手指抚摩着全身赤裸的苏翎,他熟悉那具身体胜过熟悉自己的掌纹,然而此时,他已经不忍再抚摩下去。他用锦被将苏翎盖好,低头轻轻吻了一下那如同枯萎的百合花般的嘴唇,他的嘴唇是如此冰冷,这种冰冷的感觉透过凤轲的嘴唇,一直渗透到他的心底。

“我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你,翎,我不知道。”

“可是,只要我活着的一天,我就会尽我所能照顾你,我不要失去你。”

他喃喃地说着,隔着锦被将苏翎揽在怀里。

苏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醒时分,已经是泪湿被褥。

昨日里凤轲替他上的药已经发挥了作用,此时的苏翎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脸上也跟着有了点气色。他望着陌生的帐篷和帐篷内陌生的摆设,一点一滴地回想起昨日的事,便渐渐明白了这是哪里。他轻轻动了一下,感觉自己被一个怀抱包围着,他的身体忽然僵硬起来,好半晌,才微微抬起了眼。……怀仞……不……凤轲……

身体上方,那双深碧色的眸子同样在望着他,苏翎脸上的泪痕尽落凤轲眼底,而凤轲憔悴的容颜也倒影在苏翎的瞳孔之中。“以后就住在这里吧……抱歉。”凤轲的声音有些沙哑。昨天夜里他并没有睡,一直抱着苏翎安抚着他的噩梦和梦中不自觉的挣扎。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抱歉,原本沉重到无法说出口的二字就轻易地流了出来,苏翎的眼帘垂下了,安静地在他怀里靠着,没有挣扎。

“……早饭,吃什么呢……”

苏翎的安静让凤轲有些惊喜,可伴随而来的是不安和恐惧。

他不觉问出这个问题,就像以前在韶京时那样每一个清晨那样。那时,在每一个缠绵过后的清晨,“怀仞”总会这么问上一句,然后苏翎会笑着向他撒娇,直到磨蹭够了,怀仞才得以起身。他总会吻吻怀中的美人,然后准备苏翎喜欢的早膳。

可这时,帐幕中的两人都为这不期而至的唐突僵了一下,凤轲自嘲地一笑,起身。

他伸手替苏翎掖好被子,想要离开,却被苏翎轻轻扯住。苏翎的动做极轻,可细心的凤轲还是察觉到了,他俯下身去,“翎?”苏翎的嘴唇微微张着,像是有什么话要对凤轲说,凤轲不禁把头俯得更低,将耳朵凑到苏翎的嘴边。

苏翎的唇微微颤抖,深深吸了几次气,却一口咬在凤轲的颈侧!

凝聚了全身所有力气的一咬,这一咬,让苏翎的生命也几乎为之抽空。他感觉到自己的牙深深嵌在那个人的血肉里,那个人的鲜血顺着自己的唇齿落入喉中。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咬住的是怀仞还是凤轲,也不想分清,他只是拼了命一样咬住他,凝聚在心头所有的伤痛和仇恨,火山一般爆发。那促不及防的一口咬下,凤轲的身体本能地一颤,随后却忍住了剧烈的疼痛和伸手推开伤害的冲动,静默地忍着。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一点,我愿意献上我的生命……

苏翎不知咬了多久,凤轲只觉得颈侧的伤口渐渐由疼痛变得麻木。

他慢慢地伸出手去,抱住苏翎的身体,感觉到怀中僵硬抵触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最后,苏翎失去了力气一般,松开了凤轲的脖颈。

“你累了。再好好躺一会,我去为你做早膳。”

凤轲把他重新安顿好,望着那张泪痕宛然的脸,微微笑了一下,温和地说道。

随着他的话音,他颈侧的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苏翎身上。

9.

自从那日以后,苏翎就一直住在凤轲的帐篷里。

他的手脚上依旧戴着沉重的精钢镣铐,可凤轲用白纱将苏翎的手腕脚腕都包住了,又在镣铐上细细地包了一层,是以已经不用担心苏翎会被伤到。苏翎依旧不肯吃凤轲做的食物,也拒绝他的一切关怀,可凤轲把精致的饭食嚼碎了用嘴度给他,苏翎畏惧这样的亲昵,几次之后也就学得乖了。他们之间的话依然不多,往往是凤轲说着什么,苏翎蜷缩在床上安静地听。不过,即使只是这样,凤轲已经非常满足了,他看着苏翎一天一天地变得温顺——尽管那只是表面现象,看着他的身体一天一天地好起来,许久未曾出现的笑意有出现在凤轲脸上。

数日之后,燕王凤蹊下令撤兵。

萧然的失败并没有换来燕军的乘胜追击,这让苏翎觉得讶异和不安。

可他从来不问什么,也知道不可能问出什么——凤轲知道一切,可他绝对不会告诉自己,何况,苏翎的自尊也不容许他向眼前欺骗和囚禁他的敌人探问。

这一场战役折损了不少人马,五十万的燕军如今只剩下不足二十万,耶律每次见到苏翎都恨得牙痒痒的,可回程的一路上,凤轲几乎寸步不离地陪着苏翎,这让耶律见到苏翎的机会很少。

回到燕京的那一天,天空下着鹅毛大雪。

苏翎第一次看到如此纯净苍茫的大雪,白色的街道,白色的树木和白色的宫墙……一切都被大雪覆盖,仿佛它们就是整个世界。苏翎有些失神地望着,这个美丽而又寒冷的地方就是凤轲的故乡,这里是凤轲出生和长大的地方……

这么想着的时候,苏翎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

“在想什么?”

凤轲的话在耳边轻轻响起。

他没有指望苏翎的回答,把他抱下马车,直接抱回自己的亲王府邸。

苏翎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此时的他原本是可以勉强行走的。可凤轲执意一路抱着他,这让周围的许多人感到惊异,也让苏翎咀嚼到一丝复杂的心酸。

凤轲把苏翎抱回自己的房间,吩咐下人准备了人参鸡汤,一口一口地喂他。

苏翎重伤初愈,凤轲执意不让他自己吃饭,苏翎也无可奈何。苏翎的食欲不算好,凤轲也就耐着性子哄他,恍惚之中,仿佛一切又回到了过去,在冰国韶京监国府那间小小的内室里,这样的情景曾经无数次地上演。若不是此时苏翎手脚上的镣铐,凤轲几乎以为,自己是幸福的。

纷纷扬扬的雪花在房间外面静静地落着,房间内的碳火烧得通红。

柔和的火光映着苏翎精致的容颜,衬得他原本苍白的脸上也仿佛有了一丝血色。

凤轲握着银色的汤勺,把苏翎抱在怀里耐心地喂着,苏翎长长的发丝落在雪貂的裘衣外面,在柔软厚实的毯子上散落一地。凤轲一边喂着他一边说着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苏翎也不接腔,时光便在这样的气氛中渐渐流逝。

偶有侍女从回廊上路过,瞥见房内的情景,都忍不住掩口而笑——她们的大亲王,终于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了么?……只是,那个蜷缩在大亲王怀中的美人,究竟是谁呢?

人参鸡汤做得很有韶京风味,那是只有冰国最古老的贵族门第才做得出的味道。

如果这味道是出自凤轲之手,苏翎也不会有所疑虑,可这碗鸡汤是凤轲吩咐下人做的,能做得如此地道,不由让苏翎有些疑惑。苏翎表面上不说,可神色间却让凤轲察觉到什么,凤轲轻笑一下,开始向他解释。

“我的母亲,是冰国一户贵族人家的女儿。”

凤轲一边喂苏翎喝鸡汤,一边低声地说,“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司徒展颜,听说她娘家的祖上是冰国最古老的贵族司徒一脉。司徒一家在如今的冰国已经没落了,她是司徒家唯一的后裔,是在民间遇到我的父皇的。她出嫁的时候并不隆重,可却带来了司徒家全部的财产,也包括那些忠心耿耿的奴仆。在她死后,她的财产以及奴仆全部给了我,其中包括现在在亲王府内供职的厨子,他们做出来的菜都是最地道的冰国口味。”

凤轲絮絮叨叨地说着,他的话让苏翎想起了什么,当年追查凤轲身世之时,的确曾经查到他是司徒一支的后裔。是以苏翎当时并未很怀疑凤轲的身份,然而却没有想到,凤轲的父亲就是燕国至高无上的君王。

苏翎的脸色不是很好,凤轲察觉到了,也就住了口。

他将最后一口人参鸡汤喂苏翎喝下,又拿过清茶给他漱了口。

“等你身体再好些,我就陪你去外面看雪。燕国的雪景很漂亮,一到冬天,湖面上都结起一层蓝色的冰,冰里冻着晶莹的气泡,冰下是游鱼……这样的情景,在韶京是绝对无法看到的。”

他替苏翎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早些养好身体吧……翎,放开那些东西,不要再折磨自己。”

苏翎没有回应,事实上对于这样的话,他根本不可能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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