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有什么事呢?」作为木映蓝的剑术师傅,祁暔身兼木世麒近身侍卫队的其中一位统领自然很清楚凰榆的品性,从来没什么要求的他竟是为了风望跑来?他那纳闷的徒儿什么时候结识得到朋友了?他们两个人实在不太像会是好友的样子。
「可以的话,风望可以留下来和我们玩一会吗?」见过几次面但还是第一次面对面对话,凰榆有点紧张,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
「玩?」祁暔兴味更深了。
「是的。映蓝想大家一起捉迷藏。」
「刚才小少主就是为了这件事找你?」祁暔转头看向自己的徒弟。见他点点头,他就在心里叹了口气。「你拒绝了小少主?为什么?」
「师父,身份不同,不妥。」风望好像有点困惑的回答,他说完祁暔干脆摇起头来。
看着他们两师徒的交流,凰榆突然有一点感觉,风望的沉默连他师傅也没他办法似的。看他一个大人对着一个小少年猛摇着头感觉蛮有趣的。
「你这孩子,特地要你和小少主一起练,就是想你和小少主熟络一点。你还拒绝小少主的要求了?」祁暔心想自己怎会教出一个这么古板的孩子?是什么地方出错了?
「……」风望垂下头像是在思考着,而祁暔也没等他徒儿思考的结果,把风望往前一推,下了道要他好好陪木映蓝玩之后,祁暔就离开回自己的工作岗位了。
第一章(3)
过了二年,风望还是这一副沉默的调调,话一样少,不过现在即使练习完了他也会先留下来看着木映蓝和凰榆玩。起初看着努力尝试但看似不怎样投入的风望,凰榆始终觉得很奇怪,木映蓝自然更加不明白,只是以为风望不喜欢,还努力的想着玩别的让风望也开开心心的玩。
有一次次冬天时木映蓝染了风寒卧床休息,凰榆和照例在同一时间来到的风望一边看着铺着薄雪的花园,本来今天他们是打算打雪战的,可是提出的人现在正发烧躺着。
「风望你不喜欢这样和映蓝玩吗?」凰榆知道风望心思很早熟,想法也都比他们成熟,也很明白自己的立场,对木映蓝还是他都自行定下了一定的距离。
他明白,但木映蓝还没到能明白这些的年纪,风望又老是不说话,一边木映蓝皱着小脸和他说风望不喜欢和他玩,另一边他再劝说风望也始终是同一个样子,他夹在中间感到有点无奈。
映蓝是重要的弟弟,但风望也是他很重要的朋友呀!他希望两人能处得开开心心的,虽然可能是他自己单方面把风望认为是自己的朋友也说不定。
「不讨厌。」风望侧侧头,好像找不到什么适合的词语似的。
「看得出来映蓝很在意你的。和他玩时可以笑多点吗?」凰榆觉得现在看情况令人发笑,十二岁的自己向十五岁的少年认真地要求他笑多点。
「我有。」听到凰榆的要求,风望惊讶的转过身正对着凰榆,他面上的表情告诉凰榆,他完全不认同凰榆说的。
「有?」
「有。」风望肯定的点点头。
「那你笑的不够了。」凰榆觉得风望说他有笑不是谎言或是狡辩,而是他自认为笑的表情在别人眼里完全不是那一回事。
「不够?」风望的眉头纠结起来,师傅也特地和他说过,要笑,他有记着,也有做到的!
「风望。你看,你可以像我这样笑一下吗?」凰榆先双手掩面,把手移开时一张笑得自然又高兴的脸出现在风望面前,看得风望呆掉了。
「……」风望努力的运动他的脸部肌肉,可是牵扯出来的笑却未能尽如人意。
「算了。笑不了就算了。」
「我没有讨厌小少主,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他是主,我只是臣。从来就不是平等的身份。」风望平淡的说出他的坚持。
「但他希望和你亲近点呀!你把筑起来的墙敲掉一点也没问题吧?」凰榆不太能明白风望的想法,他知道自己身份上的特别之处,他和木映蓝虽没血缘关系,但却是归于同一家的。自己也是把木映蓝当作弟弟,将来长大了,自己也要成为木映蓝身边扶助他的存在,但那不影响现在和他相处的模式呀!
「太过亲近了,我怕。」风望的声音第一次让凰榆觉得他在动摇,不是平时淡淡的短短的回答那样,他是第一次和凰榆说出自己的想法。
「怕什么?」
「怕将来变样了,没有主从会是朋友的。」风望轻轻甩了甩头,他自己知道的不是吗?他十五了,过了成人礼也是大人了,他深知自己将来的工作是保护木映蓝,由一开始木映蓝是他的主子,不会是朋友,把他当成弟弟或是朋友了会令自己有所期待。期待两人之间对等的关系,所以不行。主子就是主子。
「我呢,即使还没人亲口对我说过,我也知道自己将来一定是会为映蓝工作的,但是我贪心,我想要是弟弟的他,朋友的他,将来的事将来再说。能好好玩耍的不就只有现在吗?你不会这样想?」凰榆抱着暖手炉看着地上的雪呼了口气,听着他的话,风望对他好像有点另眼相看。
「风望有没有想过,没有映蓝,自己会变成怎样?」
「没想过。……大概只是随师傅学了剑,将来当个小兵吧?不会来到这里,不会认识你们,我说不出到底会有多大的分别。」
「我呢!没有映蓝,大概就不会被收养,那我现在不是被卖到不知哪里过着不知是好是坏的生活就是已经死了吧?我不是映蓝的亲哥哥,可是他却把我当哥哥一样撒娇,玩耍。他是个很好很可爱的孩子不是吗?」
「所以你这么疼他?不是因为他将来是主子?」虽然凰榆表达得不太好,但风望还是听得明白了。
「不是。」
那次之后,痊愈后的木映蓝再次拉着凰榆和风望三人一起走到铺着细雪的庭园时,风望第一次主动的拉过木映蓝略嫌沁凉的手。
「手炉呢?」风望简单的问了一句。
「咦?」一下子木映蓝没意识到风望正在问自己的话,看着蹲到自己面前的大哥哥他呆着侧了侧头。
「宫女没给你手炉吗?」风望一边解下自己的围巾圈到木映蓝脖上一边再问,这次木映蓝终于听明白了,他十分高兴的笑着,高兴风望终于主动和他说话了。
「我忘了放在什么地方了。」虽然高兴风望对自己的关心,但把手炉弄扔了还是令他有一点点心虚。
「我去找人再拿。」把木映蓝的手塞到凰榆掌中,风望确定围巾圈得好好之后快步回宫殿那边找人去了。木映蓝还非常开心的挥着手,凰榆也高兴的笑着。
「凰榆!凰榆!」木映蓝高兴的扑到凰榆身上,没了手炉他的确是有一点冷,但现在他有围巾也有凰榆。「风望他和我说话了!」
「是呀!我早说他只是不爱说话呀!」
「好开心!」
那一天开始,风望改变了,话仍然少,但主动的关心变多了,他和木映蓝的互动变得多起来,而风望和凰榆不知不觉多了一个默契,他们努力的想要木映蓝开开心心。
今年他们一个都十七岁,一个十四岁了,风望现在已经正式加入了近卫队,虽还没可以独当一面,但也是个大人,当官了。而凰榆明年也将成年,将来有什么安排他也还不知道。
「我今天拿到很好吃的点心喔!」同样地在每天都会通过的宫墙旁边,凰榆三步拼两步的追上前面的风望,把自己手上包起的一小包点心塞到风望手中。他轻轻说了句谢谢后和往常一样接过凰榆抱在手中的书。
「谢谢。」
「工作忙吗?」凰榆一边问着,一边不忘向四周朝自己打招呼的人们,还带点孩子气的艳丽容颜,加上凰榆还没有变声,要不是他穿的是男装很容易就会被人误会是女孩子了。有一两次还真的被不太熟的宫女把他误认是凤霜了。
「还好。」风望淡淡的笑了笑,他现在也还只是跟在各位前辈身边学习,固定在午后的这段时间陪在木映蓝的身边,才不会太忙。
「你呢?」
风望自己在宫中走动,经常是宫女们话题主角的凰榆身边的消息很容易就能听得到,宫女常说凰榆挑灯夜读,让她们好不心痛的悄悄话,他想凰榆的课业应该也很重吧!
「我也很好。」凰榆笑着回应,风望会问他近况,他觉得蛮高兴的。两人默默地走着,看到前面迎来的一行人,他们纷纷退到一旁。
「哦!是二皇弟那边的小伙子们。散步吗?」由一群宫女内侍簇拥着走到仍然面前的是一个打扮华贵的男人,他有着和木世麒和木子焯相似的面影,但却显得苍白和病态。
他们都知道这个人,景国第一皇子木子磷,既非皇后所生,而且精神状态由年少时开始已经让人觉得不太稳定,所以才没被立为皇太子。学问只是一般,公职亦没有能力可以被委以重任,二十岁成年后他搬出皇宫在自己的王府中过着没有目的的享乐生活。现在竟然难得地在宫里的看得到他。
「凰榆见过殿下。」
「卑职拜见殿下。」
一个躬身,一个跪着,全因木子磷停定了在他们两个面前,要不,只是回避在旁就可以了。
「真不错呢!二皇弟总是可以找到这么棒的孩子。」木子磷单手托起凰榆的脸,看到他男生女相的艳颜,他无神病态的脸勾起了一道玩味的笑。
面对这样的逗弄,凰榆强压下身体的颤抖,只是身子向后稍退了半步把头垂得更低,避免对方再有什么无礼的举动。
「性子真倔呢!呵!」木子磷轻笑着,笑声和他的人一样了无生气,听了让人更有毛骨悚然的感觉。而他笑完又看了他们两人多几眼后就在人群的簇拥下离去了。
这是他们两个最后一次见到木子磷,这一次无意中的遇见却是以后打破他们现有这小小幸福的一个先兆。
第二章(1)
凰榆没命的想跑向那座现在被重重侍卫守卫着的宫殿,即使他现在不能进入宫门之后,但令人反胃的血腥味仍是穿过厚重的宫墙弥漫在四周的空气之中。大批的侍卫守着各个出口,而一部份的侍卫由宫殿中抬出一具具铺着白布的尸体。
到底发生了什么回事?他只是比平日晚了一点过来而已,为什么才迟了那么一点点就会变成这种状况?
凰榆呆立在一边,他根本就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好端端的映蓝的宫殿中会死这么多人了?他失神得连自己被人拉到一边去也浑然不知,瞳孔中的景象只是单纯的反映。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不容易回过神,凰榆避开忙碌走动的人们走到宫门前方,一看到把守在门前的侍卫就急着问了。
「原来是凌芳殿的小主人,小少主遭刺客了。」守门的侍卫神色凝重的和凰榆说,一听到刺客二字,血色一下子由凰榆的脸上褪去。
他整个人现在就像是易碎的陶瓷娃娃一样禁不起这么大的打撃,心中呐喊着不要!不会有事的!映蓝一定会没事的!可是他的心里的不安同时把最坏的结果通通搬出来在他脑子中盘旋挥之不去。
因为拥有过才会在失去的时候感到痛苦。
他整个人都在震,连侍卫问他有没有事也听不到,抖震的身子步履不稳的穿过宫门往宫殿跑过去,身后侍卫阻止的声音传不到他的耳里。
沿途看到被砍落的树木枝叶,溅在雪地上的斑斑血迹,慌张地在张罗热水布料的宫女,地上一些还没清理掉的尸体,还有在一旁受伤的侍卫或是宫女,这里所有的景象对凰榆的刺激都来得太大了。原本抖震着的身子一下子平静下来,他像是凭着自然反应一样跑往他们最喜欢的花园,那里的混乱足以反映刚才战斗的激烈!
「凰榆!」一道熟悉的叫声引起了凰榆的注意,转过头看到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他安心了一下,可是她的表情又把她再次推去谷底。
「凤霜!你没事!」
「你快点来!映蓝哭着在找你!快点!」凤霜撩起裙摆向他跑去,一拉起他的手后顾不得女眷该有的仪态没命在渡廊上跑着,务求以最快的速度把凰榆带到木映蓝所在的殿阁去。
越走得近殿阁,出入的宫女和御医就越多,这样凰榆的心情更加地往下沉,而当他被凤霜拉了到阁楼中,看到宫女们手里捧着沾了血的布和水盆在自己身边走过时,他反握凤霜的手的力度不自觉的加大了。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感觉到他的不安,凤霜勉强用乐观的声音说。
凰榆点了点头,然后他终于来到木映蓝所在的房间,他熟悉的声音,总是想让他笑着的声音现在只剩下痛苦的哭音。
木映蓝一边喊着痛,一边叫着自己亲近的人的名字。凰榆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着,不用任何人叫他已经挣开凤霜的手冲进房间里,房里忙碌着的御医被突然冲着来的少年吓了一跳,但看到不断哭着的小少主看到来人终于肯停止不哭,他们都稍为松了口气,听着一个孩子这样哭着,任谁都会心痛呀!
「映蓝!怎么会……!」床上的孩子身上包着厚厚的白布,脸色苍白得吓人,那虚弱的样子令他觉得那小小的身子随时会支持不住似的。握住那勉强向自己伸过来的手,手上的温度冷得让他跟着抖震,那早已哭红了的双眼紧紧的看着他。
「凰榆……凰榆!幸好你没事……」木映蓝高兴着凰榆毫发无伤,他哭花的脸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知道经常会同在一个花园里的大家都平安无事,早已痛得撑不住的木映蓝的意识也开始散涣,只是重覆的叫着一个个人的名字。
「我没事!我在这里。我没事呀!」捉紧手中微冷的手,凰榆不敢松开,他脸上两行温热的眼泪不住的由双颊滴下,他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他心痛,不安,同时也哭自己的无力感,如果可以交换,他宁愿是自己代替木映蓝捱刀子。
守在床边好一阵子,凰榆万般不舍的把位置让回给御医们,他擦了擦满是泪痕的脸走到屋外,看到站在一旁半边身的衣服染着已经变为暗褐色血迹的风望。
那是他自个儿的血?还是沾了敌人的血?这两个问题浮在心头,可是凰榆想起刚才一路上看到的狼藉,风望有可能毫发无伤的打退敌人吗?他不可能会自个儿逃跑,一定会歇尽所能的去保护木映蓝,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重视自己的职责到了不可思议的人。所以那身血迹不可能是别人的!
这个想法一旦确立,凰榆毫不迟疑的跑到风望面前,正想问清楚他的伤到底有多重?为什么不好好去休息?可是他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大部份时间都没什么特别表情的风望紧皱着眉头,双拳紧握着,力道大得像是随时会掐出血来。
「我没能保护小少主……即使我就在他附近,我还是做不到……是我失职……」风望的声音包含着重重的自责。他看着凰榆,他由认识凰榆的第一天开始,就知道木映蓝对凰榆是何等的重要,他的这个朋友最重要的人,同时也是他该拼命保护周全的人却在他的视线下被砍伤,一刀……两刀,而他却没能阻止。
比起对自己的失职,风望更觉得自己愧对了这个朋友。
「什么都别说……求求你……什么都别说。」凰榆想听的不是道歉,他不需要,他现在只是想身边的人都平平安安的,今天突如其来发生的事太多太快了!他觉得够了,不要再多了!
「……对不起。」误会了凰榆意思的风望微微垂下了头,他早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凰榆不会接受他的道歉。再待下去气氛只会越来越尴尬,风望忍下想再说些什么的冲动转过身打算离去。可是他的伤势却让他的脚步有点不稳,连忙扶住一旁的栏栅,风望好不容易稳住了自己,却发现同时凰榆上来扶住了他一边手臂。
「我不是在怪你……我是……我是受不了……」拉着风望的凰榆垂下头,刚才好不容易停住了的眼泪又再次缺堤,完好无缺的自己站在这个满目疮痍的庭园旁边,他受不了!他不该是没有事的那个!如果今天他没有迟来,如果出事时他的话那么木映蓝应该不会伤成这样吧!他可以用自己的身体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