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太过分了吧？身为嫌疑犯还想从警察这里套信息么？」

「嗯，因为和我的事情没有关系，所以就算是你告诉我也不算是勾结。」李天野想了想，然后说：「就算是朋友之间的交流吧。」

「一个把我一个人扔在一群僵尸堆里的人也好意思称我为朋友？」

高源悻悻的说，在高源和李天野第一次相识的那次联合突入中，李天野为了去找救援而将高源一个人留在了敌人的大本营里。

虽然最后圆满的完成了任务，但是高源的侧腹部被撕裂了一个大伤口，即便是医治后疤痕也很难消除，这对于至今还没有找到女友的高源来说无疑是又一次重创。

「你和由依算是朋友吧，我也是由依的朋友，这样我们就是朋友了。所以，今天就是想以朋友的身份问你点事情。」

「说吧，不涉及安全问题我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

高源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一个能够成功黏在月城由依身边的人的坚持力会有多高，于是决定放弃抵抗。

「你是月城由依的高中同学吧？我想知道月城由依高中时候的事情……」

「呃？」

高源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天野，虽然这个问题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但是还是让高源难办了起来。

「怎么说呢……月城由依啊……在高中时候，就是个好学生……」

「不要敷衍我！」

「呃……虽然是敷衍，但是由依高中的时候确实是个好学生。」

李天野挑了挑眉，看着心虚的高源，冷冷的说出一句话：

「月城由依高中的时候不叫这个名字。」

「啊……」高源的表情瞬间僵硬了起来，「确实……月城由依这个名字是到大学才开始用的……高中的时候……」

「我查过了你们这届一中的毕业生档案，里面没有月城由依的名字。然后对比了一下毕业照，在毕业照上倒是确实找到了月城由依。但是，和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李天野调出一张照片递到高源的面前，那是一张他们班高中毕业时的集体照。因为是用相当高级的摄影设备而不是通过URDS速照拍摄的，所以可以将照片放大很多倍也不会像素化。李天野指着其中一个学生，画面不断的放大直到整个画框中只有那个学生的上半身。

「这个，是月城由依吧？」

画面上的青年和月城由依有着完全不同的气质，如果说现在的月城由依给人的形象是积极、奋进和阳光的话，那么从照片上这个人的面庞之上只能看到冷漠、怨恨和痛苦。微锁的眉头，困倦的眼神，绷紧的嘴唇和嘴角上疑似是淤青的痕迹。发型也与现在精神的短发不同而是接近男生可以保持的最长发型，耳朵被深深的藏在显得有些凌乱的黑发之中，给人一种非常不清爽的感觉。

「他……照毕业照那天被人打了么？」

高源摇了摇头，然后慢慢的说道：「如果我把月城由依高中的事情告诉你，你能保证不在月城由依的面前提起么？」

李天野认真的点了点头。

「月城由依……或者说，应该叫做李子龙。」高源顿了一顿，似乎正在做的事情给他带来的负罪感让他感到很痛苦，「李子龙……高中的时候就是个怪胎。」

「怪胎？」

「嗯……那家伙，从高中开始就不使用URDS了。其实是不是从高中开始我也不知道，总之从一入学开始就从来没有见过他使用URDS。即便是因为身体原因不用脑内终端也就罢了，高中的时候他甚至连数字眼镜也不用。」

李天野皱了皱眉头，感到有些奇怪。

「只要本人不觉得麻烦就没什么吧？也不用被称作怪胎吧……」

「不是……现在的高中生既没有升学压力也没有就业压力，大多数其实都是在发展人际关系和个人兴趣中度过的。但是，李子龙却完全是个另类。不仅所有高中课程都拿到满分的课程而且还拼命的涉猎了很多根本就不属于高中生的课程。」

「书呆子么？」

李天野一边听着一边在一中的数据库中调出了名为李子龙的毕业生档案，在课程一栏中全部评选为A或A+，最低的成绩来自于综合体育，成绩为A-。

「明明是书呆子，体育却也这么好？」

「嗯……可以这么说吧，高中时候的李子龙家里的管教很严，虽然班主任和学校也曾经联系过家长但是他的父亲好像一次都没来过学校参加家长会。而且，坚持按照自己的方式去教育李子龙。因为既没有脑内终端，也不像现在这样用数字眼睛，所以李子龙在学校基本没有人会和他搭话，他自己主动调了作为到最后一排，下课之后的午休时间就到图书馆去看一些高中生绝对不会看的书。也没有朋友，久而久之就被孤立起来了。」

「那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听到李天野这么问，高源惭愧的挠了挠头。

「哈~要我自己说出来还真是不好意思，我虽然没有特意的孤立他，但是和他的互动仅限于欺负他……」

「噗~」李天野听到高源这么说，一下子笑了出来，「完全想不到你竟然能欺负由依。」

「不要小看我！高中的时候我好歹也是在街上混过的人，论打架的话整个一中都没有人能打得过我。」

「哈哈啊哈……」

李天野看着窗口开始不停的笑了起来，高源抬头一看那正是自己的毕业生档案。

先不说那看起来无比幼稚的证件照，下面那一大排红字处分，甚至还有过一次拘留十五天的记录。

「混蛋！为什么你能随便看到毕业生档案！」高源这才反应过来所有的人事档案都应该是内部封存的。

「啊，不好意思，一般加密对我来说就像是公开资料一样，一不小心就打开了。」

「你啊，真的不怕某天路出马脚来被我们抓到么？还是少干点这类事情吧……」

李天野不在意的笑了笑反问道：「以我现在的罪名如果被定罪大概要怎么判？」

「大概……无期吧」

「那我还何必在意呢~」

高原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但是还是将眼前自己那个完全不值得骄傲的档案关闭了。

「也就是说，高中的时候月城由依……不，李子龙是和现在完全不同类型的人咯？」

「嗯，可以这么说。大二的时候再次见到已经改名为月城由依的他的时候，我也是吓了一大跳。不过他本人似乎很不愿意提起高中时候的事情……」

这倒是可以理解，如果作为一个人气偶像拥有这样的黑历史的话，怎么都不能算是加分点。

「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了呢？」李天野这个问句有些自言自语的味道。

「你啊……这些事情为什么不直接去问由依呢？」

李天野叹了一口，然后摇了摇头。

「连你都要保密么？由依那家伙还真是……」高源说道这里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声调变得有些奇怪，「你……和由依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

李天野笑了笑，然后口气有些无奈：「不知道，我这边可是用尽全力了，但是由依好像也在用尽全力避开我的样子……」

「啊哈哈，由依大概就是那种人吧？倒是你为什么一直缠着由依不放……」

「怎么说呢，我一开始其实只是对由依感兴趣而已，因为他和你们都是不同的。但是后来发现不只是感兴趣，还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停停停！」高源立刻挥手阻止了李天野的叙述，「我可不想听你们两个死基佬的罗曼史。」

「但是呢，我是觉得如果我是由依的话我也不会答应你的。」

「呃？为什么？」

「因为你甚至没有以真实身份在由依的面前露过面吧？要和未曾谋面的人交往的话也确实太为难人了，你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你现在的这副MythoSuit还有名为『李天野』的帐号而已。而且你现在还是逃犯身份……说不定某一天李天野这三个字就再也不会亮起来了。」

「呜……」李天野好像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似的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好像是这样。」

「混蛋！你是刚认清自己的状况么？」高源看着一点紧张感都没有的李天野，「如果你真的喜欢由依到那种程度的话，你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立刻删掉李天野这个帐号，删掉这个MythoSuit，用你自己的身体重新和由依认识。如果你的反侦察做的足够好的话，说不定一辈子都不会被抓到。像你现在这样顶着罪犯的身份如此活跃，早晚有一天会被抓住的。」

「呃……如果在我不在的日子里，有别的男人接近由依的话……请替我狠狠地揍他。」

「哈？」

「因为我是不可能用真实身份去找由依的，我从始至终就只有李天野这一个名字，从始至终也只有这幅MythoSuit的样子。如果有一天有别的人接近由依，那绝对不是Offline的我，而是其他人。」

虽然李天野说的有些慷慨激昂但是高源却一点都不觉得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其实他们之前也已经想到了，如果把李天野作为一个正常人来考虑的话实在太不正常了。

李天野这个MythoSuit的上线时间大约在平均每日20小时左右，而且这样的时间并非是一两天而是持续了很久。正常人根本不可能这长时间的处于对MythoSuit的操控或深潜之中，因为不管通过MythoSuit在别的地方吃下多少食物，喝下多少水，都只是被URDS虚拟的处理掉。真正的身体是躺在或坐在某个地方使用深潜设备或者脑内终端的样子，不仅不能自己移动，甚至连别人喂食都不会下咽。

换句话说，李天野之所以能够像现在这样通过李天野这个MythoSuit生活在由依的身边，一定是彻底放弃了原本的生活将这边的生活当作自己的全部。

但是即便是这样，每日20小时的上线时间也实在太多了。即便是有URDS速卖几乎可以不用出屋也能解决吃饭和水的问题，如果没有工作只靠政府福利性保障的话也不可能保持这么长时间的线上时间。对于甘愿承受福利性保障的人必须强制进行学术性研究工作，那样就意味着每天至少有6小时的时间是要离线的，而由依明显不符合这个状况。

剩下的情况，基于「李天野手臂上用于标示MythoSuit的光环其实是伪造」的想法警方也曾经考虑过，但是后来通过实际的追踪发现眼前大家所看到的李天野确实是MythoSuit拟真系统而不是真正的操纵者。因为，如果是人类的话，就不可能凭空的消失了。

「李天野，在不透露你个人信息的情况下，能够和我透露一下你平时在深绿以外的生活么？」

「深绿……以外么？」

面对这个正常人本应该速答的问题，李天野反而犹豫了起来。

「我住在一个非常非常宽广的地方……而且是你们绝对找不到的地方……只有我一个人在那里……只有我。」

05.

尽管被通知有可能会有意外发生，但是这本来就是一场在Layer中的虚拟演播室进行的专访，即便是想加强警备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承办的电视台是国际网络电视台的中文频道，电视台曾经和深绿有过很好的合作，而这次节目的主题本身是「科技与圈外」，由依并非是唯一的嘉宾，据说还会有其他相关的专家出席。

由依中午吃完饭之后就到了深绿工作室开始做准备工作，因为由依并没有使用脑内终端，所以在进入Layer的时候必须佩带便携式的深潜用头盔。

戴上头盔，正要打开开关的时候却发现李天野一声不吭的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嗯……有什么事么？」

「没有……」

「你不会又要趁我深潜的时候对我做什么吧？这里可是工作场合……」由依看着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李天野有些奇怪。

「没有~怎么会呢，我就是为了保护你在深潜的时候不被打扰才……」

「谁信……」由依没好气的瞪了李天野一眼，然后将头盔紧紧的贴住头部，让青灰色的保护罩遮盖视野，「连接开始」。

深潜装置在启动的一瞬间会对人类的大脑产生极短的负作用，这种负作用体现在白色的眩光和轻微的耳鸣还有浑身如静电一般的触感。大约持续1~3秒之后，当大脑的信号完全被设备所拦截，人的意识就彻底的被浸泡在了名为Layer的虚拟世界之中。

由依曾经对这样的方式感到异常的恐怖，这也是由依选择加入圈外探险而不是其他工作的原因之一——圈外探险是少数几个不用每天都进行深潜的工种。

这种恐怖感源于在大学之前，由依从来没有进行过深潜。和其他一生下来就植入脑内终端的人来说，Layer对于由依来说是百分之百的异世界。

但是，因为经常需要经常出现在媒体和公众面前的缘故，深潜变成了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的事情。于是久而久之，由依也逐渐的习惯了这种方式。

「欢迎来到演播室」

一睁开眼睛，由依发现自己正身处在演播室的外围，淡绿色的黑体登录提示浮现在由依的面前。

因为不是第一次进入这类演播室的Layer空间，所以由依并没有仔细阅读那些悬浮在身边的注意事项，而是直接走向了一个工作人员。

「啊~由依先生您好~」正在摆弄虚拟摄像机的年轻摄像师立刻放开了摄像机向由依鞠了一躬，「直播还有20分钟开始，您可以先去浏览一下节目大纲，虽然您可能已经看过了。」

在Layer中进行影像拍摄并不需要真正的摄像机，但是在这种正式的摄录场合。为了保持摄像机位和被拍摄人员的良好互动，所有的虚拟镜头都用一个形如「[X]」的文字符号表示。离开了摄像人员的虚拟机位自动的在空中按照事先设定好的轨迹运动了起来。

等到摄影师发现的时候，已经漂浮到了一个用手够不到的地方。

「啊！别跑！」年轻的摄像师朝着虚拟机位的方向大吼，但是机位却像是淘气的小孩一般的在演播室里绕起了圈子，「啊，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还有别的工作要处理，由依先生请先在自己的作为上坐好吧。」

由依点了点头，走向了正站在演播室中间正愁眉不展的女士。

那名女性年龄大约30多岁，但是因为MythoSuit的美化作用，看起来就像是25、6岁的样子，身着一套符合这个季节的深红色尼龙正装和短裙。她的名字叫做「红铃」，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样的名字一定是艺名，但是真实的姓名从来没有对外公布过。这种风潮其实缘起于上个世纪初，那个时候网络偶像刚刚起步，几乎所有的网络偶像都使用假名来进行宣传活动，另一方面也将真实姓名当做自己的重要隐私来看待。后来，由于网络通过AR和VR技术向现实和虚拟两方面的纵深发展，越来越多的网络偶像开始进入传统偶像的领域。这种保密真名的隐私策略也逐渐被大多数人所接受。

「你好，红铃小姐，真没想到能够在这里见到你……」

面对这样商业化的寒暄，红铃也做出了相应的回复，然后礼貌的说道：「由依先生先落座吧，摄影可能会稍微晚一点开始，这边稍微出了一点点问题。」

由依笑了笑善意的调侃道：「难道说NNTV的头牌主播也有没背下来词的情况？」

红铃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小声的说道：「不是我的问题，原本联系的嘉宾说突然有事来不了了，导播那边正在紧急联络其他类似的人选。不过应该很快了……」

由依没有再说什么，独自一个人坐在演播室的沙发看着工作人员忙忙碌碌的跑来跑去，那个负责摄像的小哥好像好不容易将所有的机位都设置完毕了的样子喘了一口气，然后便退到了一边的控制台处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