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依的脸有些红，但除了点了点头没有再给出任何回应，哽咽了一下只回答一句：「好，我答应你。」

李天野的表情还是那么严肃但眼睛里却充满了失落，但那正是由依想要的。直到李天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从床上站了起来，似乎还在对由依有着什么期待。

「好了，赶紧吃饭吧……」李天野把保温桶递到由依手里，「我先回……回自己的地方去了。」

李天野顿了顿，没有说出「家」这个字，因为对于一个AI来说没有家可言，而之前所说的「家」则是李天野一直强占的由依的出租屋。

「你真是个混蛋。」李天野背对着由依补充道。

「嗯，你也是。」

开门的瞬间，薛也正好走进来，奇怪的看着离开的李天野又看了看坐在床上的月城由依。

「怎么回事？李天野怎么走了？」

由依哦了一声，用筷子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火候掌握的恰到好处肉质嫩而不生，柔韧的像是棉花糖软且有嚼劲。酸甜的程度也刚好能引起人的食欲而又不腻口，虽然多放了些盐但是那是李天野的个人口味。

自己的料理与URDS速卖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同一道菜每个人的都因做法上细微的出入而形成了不同的风味，而URDS速卖上的菜品则是精确到分子级的「美味」。

想来那个曾经差点烧掉厨房的人在自己的教导之下也能烧出这般滋味，由依就感到有种算算的东西堵在喉咙让他无法下咽。

「由依哥，你怎么哭了？是宫保鸡丁太辣么？」不知内情的薛也凑过来用手直接挑起一块肉放进嘴里。

「呃！？……李天野的手艺这么好？」薛也不禁惊叹，却见由依哭得更厉害了有些着急，「由依哥，怎么了？哪不舒服么？我去叫医生……」

「不用……！」由依伸手拦住正要起身的薛也，然后又放开了手，「我没事，让我一个人静静就好……」

——第一章·黑色镜子·完——

第二章：非法占有

01.

2126 年 10 月

「哥哥失踪了？」

由依将信将疑的看着坐在沙发上有些拘谨的瘦弱男孩，他的右臂上悬浮着MythoSuit的识别光环，所以并不能够断定这个人平时就是这样瘦弱。但是因为身高和容貌是被固定的，所以大概还是可以判断出年龄的。

虽然之前顺诚的案子就已经让由依感叹到现在夜生活低龄化的倾向了，但是当眼前这位在午夜十二点来敲门的时候，还是让由依吓了一大跳。原本以为是什么走丢了的孩子，但是因为对方是MythoSuit，如果只是迷路的话只要登出就好了。

现在，那个怎么看都只有初中年级的孩子对着由依点了点头。

「哥哥失踪是指什么时候失踪的？不对……」由依皱了皱眉头，「问题是这个时间你为什么还在外面游荡，就算是哥哥跟着也不可以吧？你多大了，叫什么，哪间学校的？」

男孩子似乎被由依吓到的样子往皮质的沙发里缩了缩，害怕的瞪着眼睛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问题。

「不要吓坏小孩子啊！」Lena从吧台端着两个杯子走了过来，其中一只推给了男孩，另一只则端在了自己的手里。

「别害怕，这个大哥哥虽然样子很凶但是其实什么能耐都没有的……」Lena的语气就像是从杯子里散发出阵阵香气和暖意的热巧克力一样让人感到安心。

窗外夏末初秋的暴雨还不停的打着闪，但是因为隔音层的缘故，那种令人焦躁不安的气息在室内被削减了大半。

「喂~Lena，你就那么恨我么？」由依看了一眼正在微笑着浅啜红茶的Lena，「而且，为什么没有我的份……」

「速溶红茶、速溶咖啡、速溶巧克力还有奶粉都不巧刚刚用完了，刚刚这是最后两杯。」Lena信口胡说着，没有正眼看由依，而是将目光落在男孩的身上。

「我叫Lena是深绿工作室的王牌派遣员，这位很凶的大哥哥叫月城由依，勉强也算是王牌吧。」Lena无视着由依的眼刀介绍道，「告诉大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将刚刚喝了一口的热巧克力攥在手里，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叫王梓夫，现在读初中三年级……我不太想告诉你们学校……可以么？」明明是在拒绝，却使用了询问的口气。

「可以哦，我们并不需要对委托人的信息做详细的记录，这也是我们的优势之一哦，王梓夫同学～」由依刚要开口就被Lena抢了话头。

「喂！」由依拽了拽Lena的袖子，想要提醒她这个规定是在和那些无业游民、无身份委托人和违规性委托有关的时候才称得上是优势，但是Lena似乎并不打算改变自己的策略反而瞪了由依一眼。

「嗯，不告诉我们学校也可以。但是，在这个钟点还在街上游荡的话可不像话，你的身体现在安全吧？」

没有想到由依的态度变化的那么快，男孩愣了一下轻轻的点了点头。

「我现在在自己的家里的床上躺着，所以请不用担心我的安全问题。但是，请务必接受我的委托！」

男孩的语气充满了诚恳，透过略长的刘海可以看见他真诚的目光。

「先别着急，你就算这么说的话我们也不能现在就出去找吧？」Lena指了指窗外越下越大的雨，「而且，如果真的是失踪案件的话，为什么不去警察局报案呢？」

王梓夫攥了攥拳头然后激动的说道：「我已经去警局报过案了，但是……但是已经一个星期了，他们一点动静都没有，而且……」

「呃……」Lena打断了王梓夫的话，「别着急，你刚才说……你去报案？你哥哥失踪了的话，家里大人难道没有察觉么？」

王梓夫底下了头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由依和Lena都没有听清。好像鼓起了很大勇气的样子，王梓夫又重复了一遍：「我和哥哥的双亲在很早就已经去世了，自从哥哥成年之后，就把我从福利学校里接出来了。所以哥哥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请你们务必找到我的哥哥！」

「但是，为什么你会想要到圈外工作室来寻求帮助呢？」由依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是因为……我哥哥是个URDS不适症患者……而且，失踪之后这么长时间警察都没有给出结果，我就在想，哥哥是不是.……」说着王梓夫的眼睛湿润了起来。

「别……别着急，其实没有URDS的支持人也是可以活的好好的。你别看这个大哥哥很凶，他其实也是URDS不适症患者哦！」

王梓夫打量了一下由依，然后又迅速的收回了目光。由依虽然对Lena那种炫耀保护动物一样的口气很是不爽，但是眼下却不好再发作，而是微笑着回应了王梓夫的眼神。

「Lena说的没错，就算是没有URDS人也是可以很好的活下来的。所以你哥哥可能只是因为什么原因无法回到你身边罢了……你能够具体的提供一下信息么？比如你哥哥的姓名、单位和照片，所有关于你哥哥的消息都可以。」

王梓夫动了动右手，调出一个界面从里面打开一张照片推到由依和Lena的面前。

那是一张合照，镜头前王梓夫和他哥哥一起的照片。照片是在C市的一个公园中照的，照片背景中的那个标志性的雕塑是C市的形象Logo。照片中的两人笑容灿烂，哥哥轻轻的架在王梓夫的肩膀上。两人同时在镜头前摆出一个V字形的手势，兄弟之间的感情看起来非常的融洽。

在现在这个时代，这么和睦的家庭气氛实在很少见。因为崇尚自由与个人发展的缘故，父母和孩子之间的关系除了DNA上的相似之外其实并无太大的联系。即便家长是完全不负责任的恶人，政府和社会也有足够的能力让孩子成为健康正常的人。说到底，家庭作为生产和教育单位的时代已经彻底结束了。孩子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便享有独立自主的发展权，不再受制于环境和家庭的影响。

所以，像照片里这样亲密的兄弟关系反而更加少见。

Lena接过了照片保存在自己的帐号里，然后问到：「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本应是速答的问题，却出乎意料的让王梓夫支支吾吾了起来。由依突然觉得有些搞笑，于是不禁问到：「王梓夫同学，你不会是来耍我们开心的吧？你是想说哥哥的名字也不告诉我们么？」这样的逼问让王梓夫更加不知如何回答，惊恐的将整个身子都缩进沙发里。即便是他突然登出逃跑，大概由依也不会感到惊讶。

但是，王梓夫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坚定的说到：「我……不能告诉你们他的名字，但是请务必帮我找到他……」

这回连Lena也有些犹豫是不是要接下这个委托了。

虽然，深绿工作室确实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仅凭一张照片或者单个消息去进行搜索。但是，那些雇主无一不是处于社会灰色地带的人群，而他们想要寻找的也都是一些绝对不能在纸面上被写出来的危险之物或危险之人。

「真的……不行么？」王梓夫一再的追问，似乎已经失去了信心的样子。

「并不是不行……」Lena摇了摇头，「以我们工作室的能力的话，如果想要找到你哥哥应该也是没问题的。或者说，如果你哥哥不是真的从人间消失了的话，我们就一定能够找到。只是……」

「你能付得起委托金么？」由依直接说破了Lena犹豫该如何说出来的事，「如果给出名字、工作单位和详细的档案的话，我们可以通过各种途径进行搜索，深绿的情报网也不止警方一条途径。但是如果只给一张照片的话，调查的成本就会提高很多，毕竟要动用深绿以外的搜查能力的话，不给出合适的报酬我们也是不好意思的。」

由依的话半真半假，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吓退小孩子，从最一开始知道是寻人任务的时候由依就有些不愿意接单。但是，如果直说出来的话，Lena一定会给竹子姐打小报告。

「钱的话我应该能支付！」

王梓夫的回答让由依和Lena再次一惊。

「委托的话要先交一万元定金，考虑到搜索是不可退回的人力成本，不论是否找到定金都不会退回。如果找到了的话，还要追加四万元的正式款。如果找到的时候所寻人已经死亡的话视为未找到，不收取正式款。这样的价格你能接受么？」

Lena斜眼看了由依一眼：「等等……为什么是你在和他谈价格？」

王梓夫听到数目之后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试探性的问道：「还能再便宜么？」

「不能……」

「由依？」Lena不满的看着由依，然后笑着对王梓夫说：「你为什么要报最高价？」

「最高价……？」王梓夫不解的看着月城由依，「为什么是最高价呢？」

「因为定价权在我的手里，你的委托也会由我去执行，我有权利在工作室给定的价格范围内给出任意我想要的价格。」月城由依满不在乎的说到，「如果对这个价格不满意的话，你大可以去别的工作室寻求帮助。」

Lena很生气的将茶杯放到了桌子上发出不小的响声：「我，半价。」

「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深绿的王牌，竟然一下子就掉了一半的价~」由依毫不示弱，立刻将话头对准了Lena。

「由依你要胡闹也有个限度吧？对这么小的孩子你有什么资格开那么高的价格？」

「不……不要吵架。」王梓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两人莫名其妙的吵了起来，但是却隐隐的觉得有些愧疚，「我……应该能支付得起。而且，只要哥哥能回来的话，多少钱都无所谓。」

Lena有些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将视线从得意洋洋的由依身上别开。

「眼光不错嘛~」由依对着王梓夫赞许道，「如果刚才选了Lena的话，大概你只要交5000元的定金就搞定了。」

王梓夫当然明白由依话中的意思，所以没有敢搭腔。

「嗯，在最终签订合同之前，还有几个细节要问你。」由依进入工作状态之快，让Lena和王梓夫都没有跟上。

「请说……」王梓夫答道，「只要能告诉您的我会毫无保留的。」

由依笑了笑说到：「第一，你哥哥失踪的确切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王梓夫想了想，然后说到：「应该是……一个半星期以前，也就是10月13日，我从学校回家之后发现哥哥一直没回来，等到深夜的时候我给哥哥上班的地方打了电话，他们说下午哥哥已经照常下班了。」

「然后呢？」

「然后一开始我还以为哥哥只是去什么地方玩了不想带着我，所以我没有太在意。但是到第三天的时候哥哥还是完全没有出现，哥哥的单位打电话到家里询问为什么没有上班，我才意识到哥哥失踪了……之后就去报了警。」

由依点了点头，将以上的情报都记录了下来。

「第二点，我想问一下……你哥哥是否和URDS的工作相关或者经常要出入圈外地区？」

「哥哥虽然是URDS不适症患者，但是工作和URDS没有什么关系。」

由依皱了皱眉头，然后抛出了第三个问题：「你觉得……我要的只是你直觉的判断，你认为你哥哥现在还在C市里么？恩……因为寻人的话，我们的范围只在C市。」

这个模糊的问题似乎激起了王梓夫的不安一样，王梓夫紧攥着拳头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眼睛有些湿润，「我希望他还在C市。」

面对王梓夫的激动，由依反倒是轻描淡写的哦了一声，关上了自己面前的虚拟键盘。然后捅了捅身边还在怄气的Lena说到：「帮我拿一份格式文本。」

由依本身也是URDS不适症患者，没有办法使用脑内终端。而用于替代的数字眼镜只能简单的增强视觉和进行近场通讯，不能实现基于URDS的实体传输或者是数据传送。而格式文本，则需要从URDS中「打庸出来，经由双方签字后再由URDS数字化后封存为电子凭证用以在正式的商业活动中确立权利义务。

Lena叹了一口气，很不情愿的在自己的面前呼出菜单，然后点开了一份格式文本。URDS的实体化光环浮现在Lena上翻的手掌上，一张轻薄的纸从光环中掉落出来。

「给~」Lena没好气的把格式文本拍在茶几上。

由依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抽出一根钢笔，将格式文本上的几个需要填写的地方填好，然后把格式文本和钢笔一起递给了王梓夫。

王梓夫似乎对钢笔很是感兴趣的样子稍稍打量了一下，然后很快的将注意力挪回了格式文本本身上。因为王梓夫的委托本来就是深绿工作室里最处于灰色地带的那种，所以格式文本基本上是一张废纸，唯一有效的就是交易金额的确立和交易本身的证据。

但是作为初中生的王梓夫却还是反复的看了两三遍，才在最下方的乙方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确定要将委托交给他么？」Lena拿着格式合同做了最后的确认，虽然这个确认一般只要说「你确定交易成立么」就可以了。

王梓夫坚定的点了点头，看着格式合同消失在了光环之里，然后松了一口气。

「王梓夫，你加下我的好友。」

「哦……嗯。」王梓夫唤出菜单，发送了好友邀请。

由依看着发过来的限制性好友申请，不仅摇了摇头，本以为初中生的话也许会在这种时候路出马脚，但是没想到对方却做得滴水不漏。

一般情况下，在UnityID的统一的账号体系下发起好友申请，默认是双向关注彼此的Timeline和个人信息。如果王梓夫忘记在发起好友申请之前勾选合适的隐私权限的话，由依现在就能够看到他的个人资料了。

「那交易就算成立了，一有消息我会马上联络你的。你有什么新的情报想要告诉我，也随时欢迎你联系我。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回家吧，明天还要上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