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岳峙一边想着天道不公,祸害千年,一边面无表情地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他长手长脚的,几跨步就逼至林小鱼面前。
彼时林小鱼刚做完全身检查,正捧着一盅热喷喷的鸡汤压惊。抬眼一看,眼前赫然一尊煞神,吓得他尖叫一声,把整盅热汤全倒盖在自己身上。
他惨叫一声,也顾不上烫伤的手臂了,掀了被子就往后退,最后一屁股摔坐到地板上。
他把眼睛瞪得溜圆,满脸惊悚惶恐,身子更是战栗得快要保持不住平衡。他嘴巴一咧,泪珠子就吓出两串:“——葛岳峙?!你你你你还活着?!”声音抖得几乎破碎。
葛岳峙好整以暇地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表少爷,别来无恙啊。”
林小鱼手忙脚乱地扯了被子抱在怀里,蒙住头脸:“不要伤害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受害者啊!求求你不要伤害我呜呜呜……”
葛岳峙神情淡淡地点了头:“我知道。别怕,表少爷,我还活着。”
眼角余光瞥见青天白日下,他身后拖着的长长影子,林小鱼才总算停止哆嗦。他犹犹豫豫地从被子后方露出一对眼睛,只是目光依旧保持警惕。
“那件事,你,你告诉小舅舅了吗?”他现在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了,所以一心一意想要恢复以前的生活。他害怕小舅舅知道他还做了比知情不报更严重的事情,那可是刑事案件,他真怕小舅舅会把他逐出家门,再也不认他这个外甥了。到时他还能去哪里呢?他只想做回他的少爷,继续被小舅舅疼爱,他不想被送进少年监狱挨打挨骂啊!
葛岳峙在病床边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他弹了弹衣角上的灰尘:“那件事?你指的是背后捅我刀子的事情,还是勾结外人谋害自己亲人的事情?——放心,无论哪件事,我都没有告诉三爷。”
林小鱼干巴巴地眨了下眼睛,吃惊非常:“啊?你,你没说?为什么?”
这么阴险又喜欢欺负他的义兄,居然会放他一马?!
葛岳峙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道:“说了又有什么用?让三爷大义灭亲,亲手把自己的亲外甥送进监狱,毁了他的一生,然后一辈子对着自己姐姐的照片愧疚?还是让他昧着良心只顾念私情,今后时刻饱受他那套大伦理大道德的谴责?——无论哪一种,都只会使他痛苦,为难罢了。这些都是我所不愿意见到的。我只希望他快乐,自由,过他希望的简单生活!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或事违背他的意志,使他难受!这是我一切行动的指南,包括我对你的态度——表少爷,我只希望你学好,长大做个有用的人,不要让他失望。”
林小鱼怔怔地听着。他已经忘了哭泣,忘了烫伤,只觉得难以置信。
他的义兄居然是这么善良又孝顺的一个人!过去他总以为他只是为了争宠,为了争夺家产,为了一己私欲而针对他,戏弄他,如今看来,真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他这样为小舅舅着想,看清李谈锋的邪恶嘴脸而真心挽救他,他却给了他一刀!也许李谈锋说得没错,他真是不知好歹啊!
小舅舅,义兄,大家都是真心为他好啊!
“对不起,哥哥……”
林小鱼终于一把甩开被子,手脚并用从地板上爬起身,在葛岳峙跟前跪了下来。他第一次对这位义兄心悦诚服。他错怪了他,而他没有责备他,叫他如何不赧颜!
“哥哥,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请你原谅我!我保证,以后一定听你跟舅舅的话,我专心读书,再也不乱交朋友了!”
葛岳峙目光柔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坐到一边,才问道:“好了,这事咱们就此揭过去吧。现在,你跟我详细说说,李谈锋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有什么目的?”
一炷香工夫过后,葛岳峙从病房里沉着脸走了出来。
他算是把李谈锋这人的行为动机弄明白了。居然又是一个情敌,而且还是个变态。看来此人比徐博雅更难对付啊。
葛岳峙一边朝外间走去,一边打电话给属下,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小八,准备明天早晨的机票,对,到时让刘叔送他去机场,看着他上飞机……到时你安排一下,让车子半路停下来加油,嗯,就让柯许做吧,他之前不是为李谈锋服务过吗?由他动手,那蠢货就会直接一根筋联想到李谈锋身上去了。借刀杀人?呵,杀人倒不必,吓唬他一下就好了……”(柯许在第16章左右出现,曾经背叛三爷投靠李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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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别墅,李谈锋先是让下人带师三爷去梳洗,吃饭,自己简单处理了下后,便分秒必争,将接下来的计划安排下去。
首先是如何处置这两个搜救人员。李谈锋从师三爷的案例中找到灵感,他请来催眠师,帮这两位胆战心惊的救援人员修改了记忆,才将他们释放回去。但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派人暗中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接下来就是他的归来问题了。他安全回来了,那么跟他一起失踪的师三爷呢?肯定会有不少人提出疑问,他得妥善处理这个问题,否则以后将不堪其扰。李谈锋犹豫片刻,还是将自己的安危公布出去。一来警告他那位二弟动作不要太多,二来也方便他接下来的行事。
处理完这一切后,他才身心放松,跑去看师三爷。
彼时师三爷正躺在床上,接受李家私人医生的检查。他的后脑勺和右腿已经重新换上洁净的医用纱布,身上也涂了清凉止痛的黄色药膏。医生拿着小木棍在他腿上小心敲打,他则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一边“吭哧吭哧”地啃一只硕大的香梨。
刚才医生给他接骨,他眉头一皱嘴巴一瘪的,仆人慌忙塞给他一只香梨,他的注意力便立刻被转移走了。他从小就不是个专心一意的,便连疼痛也不能持久。
李谈锋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心中一时替他害疼,一时又感到苦尽甘来的甜蜜。
他拄着文明杖走了进去,在师三爷身边坐了下来,倾身抓了他的手呵气道:“疼吗,三爷?”
师三爷很高兴地告诉他:“医生给我涂了药膏,不疼了!”然后他将啃得坑坑洼洼的香梨举到他的好朋友眼前,眉飞色舞地赞叹道:“看,好大的一只梨啊!老夫平生仅见!”
李谈锋哭笑不得。老夫一词又是从哪冒出来的?还生平仅见呢,竟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他用手细细描摹了心上人俊朗的脸庞,柔声道:“嗯,您喜欢就好。”
这一刻,他只觉着自己的心像只饱满的稻穗,盛载了一个季节的阳光。为了这一刻,让他付出多少都是值得的。
看过腿伤后,家庭医生道了声“老夫先走了”之后便离开了。而师三爷被收拾妥当,准备就寝。
李谈锋坐在一边给他掖实被角。他见师三爷在自己面前毫无防备地闭着眼睛,忽然心笙摇曳,不能自己。他俯下身偷偷啄了下师三爷的嘴唇,然后火速离开。
师三爷没有醒来。
李谈锋偷偷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不由的又惴惴起来。
失忆,谁知道失忆能失多久?也许一辈子,也许明天就想起来了呢?
白皙的手指向前,滑入被褥中,最后轻轻按在师三爷的胸口上。感受着手心平稳起伏的脉动,李谈锋没来由的一阵伤感。好不容易得到了,他又患得患失起来。
究竟要怎样做,才能让这个人完全属于自己的呢?
“噗!”本该睡着的人忽然笑出声来。
第48章:往事
“噗!”本该睡着的人忽然笑出声来。
李谈锋低头,便见师三爷不知何时已然睁开眼睛,正嘻嘻笑着打开他的手:“哈哈,你摸得我好痒呀!”他浑身都是痒痒肉。
“痒?”李谈锋下意识跟着他笑起来。“还有更痒的呢!”话音刚落,他已是猛虎下山,张开双臂朝师三爷奋力一扑!
师三爷裹住被子一个利落翻身,躲到床铺另一边。他小人得志地朝他失手的好朋友笑道:“抓不到!抓不到!”
李谈锋再扑,他又一个翻身滚出老远,继续得瑟:“抓不到!还是抓不到!”
李谈锋笑了笑,也起了玩闹的孩子心思。他脱下鞋子直接爬上床去。
师三爷立刻不愿意了。因为李谈锋破坏了游戏规则,入侵了他的国土!
“你不可以上来,你要在下面抓我!”
他话才说完,已经被李谈锋连人带被扑倒在床上。
师三爷回头一看,前后皆是穷途末路,顿时方寸大乱。他慌不择路,掀开被子就要往里头钻。李谈锋邪邪一笑。他小心避开他受伤的右腿,单手逮住他暴露在外的左脚,想把他拽出来。师三爷吓得一阵藏头缩尾,不住蹬腿。李谈锋便两腿伸出夹住他的腰肢,固定住他,两手则从被子缝隙往里面探去,像柔若无骨的蛇蚋,曲曲折折的就要往他衣服里头钻。
“抓住了吧!哈哈!”
师三爷很不高兴。他躲在被子里坚决不出来,假装没被逮住不算输。
李谈锋宠溺地亲了亲他的后脑勺。冰凉柔软的手本是停留在腋下,想要去呵他痒痒,脑子里却忽然浮现山林中那一幕。
当时他也已经像现在这样捕获了他的心上人。如果当时他没有推开他,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这个想法一出现,李谈锋就怎么也遏制不住内心的悸动了。
他想知道答案,他不想折磨自己了!
要怎样做,才能让这个人完全属于自己?——很简单,占有他!由身到心,彻彻底底!
李谈锋是个无法无天的人。他半点不担心师三爷恢复记忆后会如何,反正等事实既定,师三爷又能如何?大不了他把他一辈子绑起来!
手隔着布料慢慢往下摩挲,最后钻进睡衣中。师三爷本是痒得受不了,在被子里胡乱扭动身体,然而及至后半夜,他也被李谈锋揉搓得软化了。他摊开四肢,从闷热的被子底下伸出头脸。睁眼往下看,李谈锋正在嗅他吻他,很是认真的模样。他被撩拨得晕晕乎乎,不知道他的好朋友在跟他玩什么游戏。
李谈锋的嘴唇贴着他的脖子,带着热度和力量,一寸一寸地轻啄着。同时,他的手则灵活地解开他的纽扣,不动声色地钻进他的衣服(KZ)里面,灵便而轻巧地控制了师三爷的呼吸频率。
李谈锋的手纤长秀气,柔软得几乎没有骨头。勾撩捻按,时快时慢。
最后关头,师三爷触电般弓起腰。他反手抓了李谈锋的头发,将满头满脸的热汗蹭在他脸上,战栗着胸脯喘了几口粗气。
快活了一次后,他精神亢奋,睡意全消。他掀开被子,直接压到李谈锋身上。
这个游戏实在太新奇,太舒服了。师三爷很想跟好朋友聊聊他的心得体会。
他一向是院子里的孩子王,家里的小霸王,无论什么游戏,他都应该掌握主动权。更何况这张床还是他的“领土”,李谈锋想上来,就得乖乖听话,否则他就再也不许他到他床上来玩了!
“谈谈,这是什么游戏,怎么这么奇怪?”师三爷虚心求教道。
李谈锋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是一阵狂喜。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手脚并用缠住他,他柔声诱哄道:“这是好朋友才能玩的游戏哦,来,我教您怎么做……”
(——一句话概括:大李子引导三爷进入了他。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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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师三爷过得很快乐。他的伤口恢复正常,纱布也已经取下来了,腿伤也稳步康复中。他坐在轮椅上,从大厅一直线冲到后院,绕过喷泉一圈后圆润回归,非常顺溜。后面则跟着一群四五人的仆人,所有人排成长龙,追着他绕圈子。
师三爷自我感觉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没有人催他做功课或打太极,他早上玩,下午玩,晚上跟李谈锋在床上接着玩,无拘无束,逍遥自在。而李谈锋也拿他当心肝宝贝,早晚抱着他消磨时光,片刻不离左右。
关于记忆,因为想一次头疼一次,在李谈锋的煽风点火下,他也便不再去想了。
几日里别墅先后来了好几波人,以探病为由行别样目的的大有人在。每当屋里来人,李谈锋就将他关在后院里,交给他成串钥匙去探险,但不允许他踏足大厅一步。
这天,他又再次被打发去后院,不许见生人。
大厅里,李谈锋接待了前来拜访的葛岳峙。
虽然已经从照片上见过李大少的真容,但当真面对面站了,葛岳峙还是心中一惊。
李谈锋穿着白绸子衬衣,搭配黑色猎裤,手拄着根奢华高档的文明杖,整个人神清气爽,气度非凡。
葛岳峙觉着眼前的人有点眼熟,但他不敢确定。毕竟记忆太久远。
大厅的装潢足以使人世界观混乱,那密密麻麻的蜡烛营造出的,是一种类似古老而愚昧的献祭仪式氛围,阴森诡异地使人头皮发麻。
李谈锋拄着文明杖,一瘸一拐地率先入了座。然后他抬手做了个邀请客人入座的手势。
葛岳峙不动声色地在他对面的红色皮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李少爷,不知道你有没有我家三爷的消息?”
手指摩挲着文明杖上的蓝宝石,李谈锋轻轻笑了一下,温和地说道:“不瞒葛先生,我自己也是刚回到家里。这不,脑子这会儿还晕晕乎乎的,很多事情都想不清楚了。当时事出突然,车子整个翻过去,我只顾着自己,倒是没去注意其他人呢。”
葛岳峙压根不相信他的鬼话,然而情敌似乎一口咬定就是这么回事。
“李少爷把我家三爷骗到山上,本来存的什么心,大家都清楚。所以现在——”葛岳峙十指交叉搁在膝盖上,朝对面的人微微倾身,眯起眼睛冷笑道,“所以现在,我不得不怀疑,你继续了之前的计划,囚禁了他。”
“哈?”李谈锋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发出一个既夸张又毫无意义的单音节。在葛岳峙特意制造的无形威压中,他对来自对面的胁迫置若罔闻,只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翻,乐不可支。末了,他抬起文明杖一指葛岳峙的鼻尖,骂骂咧咧地笑道:“我囚禁他?这话又是从何说起?葛先生,你这是污蔑好人!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是师家的人,就可以欺负我这个瘸子!瘸子也是有人格的!”
葛岳峙握住眼前的文明杖,一把甩开:“李少爷知道自己是个瘸子就好。既然已经是个残废了,就不要妄想得到他!”
李谈锋当场变了脸色。
他一言不发地低下头,良久,在葛岳峙以为这打击太大,把他一棍子打扁了的时候,他忽然悄无声息地笑将起来——没有笑声,只有喉咙发出阵阵“喝喝”的抽气声。他笑得两边肩膀剧烈颤动,整个身体的骨头都在癫痫发作般震动。
“——咻!!!”
时刻关注着他的葛岳峙手疾眼快,在文明杖落在头顶,自己脑袋开花前将它一把抓住。
李谈锋慢慢撩起眼帘,黑幢幢的瞳仁像步枪的红外线瞄准点,停在他脸上。目光森寒得犹如从地底爬出的,以肉脏为食的恶鬼。
“这么急躁可不好,李少爷。”葛岳峙还是一脸漠然,语气八风不动。
李谈锋扯起一边嘴角笑,笑出两只尖尖的小犬牙和一个歪斜的梨涡。
“葛岳峙,你以为,是谁害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说起来,那么幸福的你,肯定已经忘了自己做过什么恶事了吧?”
时间在沉默的对峙中一分一秒地耗去。
葛岳峙忽然松开文明杖,往后一靠,神情淡漠地挑眉笑了。
“刚才还不大相信,现在总算确定了。你还没死啊,大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