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一场考试跟殿试也不一样,能够进入殿试的考生都是被各党派势力筛选出来的,全是“有主”的,他们的表现比这些年轻人们镇定老成得多,却也让皇帝觉得索然无味。
所以环顾四周后,皇帝下定了决心,他一定要从这些年轻人里挑出几个得用的人才,培养成他的“心腹爱将”,给每一个坑里都填满了老萝卜的朝堂增添一股新鲜血脉。
出于这种想法,兴致高涨的皇帝没有按原计划让太监附耳过来听题、然后再宣布出去,而是径自放声说出了他昨夜想好的几道题,言语流畅、一气呵成,令他长期憋在心里的一股气都散了几分,情绪更加愉悦了。
就是在这样美好的心情里,皇帝陛下瞅着人长得挺俊、仪态举止也很好的齐靖安,笑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待得考试进行到一半,他还特地走下龙椅逛了一圈,尤其停在齐靖安的背后看了好一会儿,发现这小子字写得很好,明秀劲朗自有一番风骨;文章写得更好,援引的例子并非枯燥的经史,而是寓意深刻却简洁易懂的小故事——真是太合他的口味了,这小子从头至脚哪哪儿都挺好,女儿的眼光不错嘛!
于是乎,在考试结束以后,皇帝陛下就让贴身太监以一种并不惹人注意的方式把齐靖安带到了御书房去,准备来一场“单独奏对”——这可真是大大出乎夏侯宣的意料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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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有不少亲对“长公主”这个称呼有意见,在评论里的解释毕竟不能让所有亲都看见,所以我还是多说几句=w=
是这样的,其实我一开始呢确实是打算用“大公主”的,因为主线剧情就是大公主→长公主→……但后来我又查了查资料,发现汉朝也有皇帝嫡长女被封长公主的情况,主角虽然不是嫡,但他是唯一的公主而且还是龙凤呈祥,所以封长公主也是说得过去的~于是我干脆从一开始就用长公主了,一来统一称呼显得简单一点,二来长公主这个称呼比大公主感觉更高大上一点儿(捂脸)……毕竟是架空文嘛,主要还是想让亲们看得轻松,当然我也不是乱来,考据也勉强说得过去,希望不会让注重细节的亲们觉得非常别扭=v=
第十章:误会
齐靖安同样感到很意外,虽然他的表现在一众考生中可以算得上是出类拔萃,但不管怎么说也绝对够不上单独面见皇帝的标准吧?要知道,多少品级不高的官员们一辈子都见不上皇帝几次,即使有幸得慕圣颜,也是相隔老远,连皇帝长了几个鼻子都看不清楚,更别说是御书房面圣了,这是只有一二品大员才能得到的待遇……他一个无官无职的毛头小子,凭什么?
暂时想不明白这个问题,齐靖安便不再多想了,反正他除了随机应变以外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在太监的带领下目不斜视地穿过廊道,跨过御书房的门槛之时,齐靖安就已完全定下了心来。他认认真真地行礼问安,态度一丝不苟,动作也是一丝不差。待听得“免礼”二字,他直起腰来,仍旧微微垂着头,只把视线凝注于宽大而华美的御案之上,并不抬眼平视皇帝,以免犯下冲撞、冒犯之类的冤枉罪。
见齐靖安这般懂礼守礼,皇帝暗暗点了点头,语气颇为和善地说:“年轻人,不必拘谨,走近一点儿,让朕好好看看你。”说着他还挥了挥手,透出几分有意亲近的暗示。
齐靖安越发摸不着头脑了,但皇帝有令,他当然要听从,便迈开步子,镇定地向前走去——这御书房面积不小,他走了七八步,才从靠近门边的位置走到房中央,而这里距离御案还有五六步远——便在此时,齐靖安以余光瞥见侍立在御案旁的老太监动作隐蔽地抬了抬手,他当即会意地停下步子,静待皇帝的下一步指示。
御书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皇帝才再一次开口,笑赞道:“好,好,果然是个好儿郎,玉树临风、处变不惊……好孩子,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齐靖安虽是一头雾水,但他的思路还是很清晰的。他先“狠狠”地感谢了皇帝一大通,表达了他受宠若惊的心情,然后就用简洁的语言照实回答了皇帝的问题:他的家庭情况非常简单,父母早逝,又无兄弟姐妹,血缘最近的亲戚是叔叔一家,但也多年没联系了,是以他真说得上是“合家上下只一人”。
听到这里,皇帝更满意了,因为像齐靖安这种出身,只要是真有才华,那绝对是皇亲国戚、高门大户纷纷抢破头的乘龙快婿——不要以为京都贵女们都要嫁入门当户对的人家,事实上,有不少世家贵族都对联姻持谨慎态度、免得一不小心蹚入浑水之中,所以“榜下捉婿”其实是非常时兴的行为:与其把闺女嫁进规矩多多、麻烦也多多的皇室或是高官显贵之家,倒不如给她选个好拿捏的夫婿,还能省却许多后患。
而且对于皇帝来说,现在最让他烦心的就是朝堂里纠缠不清的各种势力,乍一得知齐靖安的家世背景如此简单,反倒让他觉得“满心清爽”:如果这小子真能配得上他的掌上明珠,就选他做驸马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倘若配不上,磨练几年之后也可以做个帝党纯臣嘛,总之都是“很实用”的。
于是接下来,皇帝陛下自然要更进一步地考察齐靖安的才华和能力了:重头戏终于开始,齐靖安却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才是“君前独对”的正确节奏吧?之前那“家长里短”的话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当皇帝终于把话题引上了“正确”的方向,齐靖安便也终于有了表现的机会。事实证明,他的“表现能力”着实不凡——
由于皇帝只是一时兴起地召了齐靖安过来,并没有提前做好准备,他有心想要问一些比较高深的问题吧,张了张嘴却发现肚子里没货,于是只能把之前的考试题目又拿出来“救场”……可这样一来,皇帝的聊天兴致已然大大降低了。
谁成想,齐靖安这小子当真机灵,他先用高度概括的语言把他的答题要点简单地复述一遍,然后就“顺水推舟”地称赞起了皇帝陛下的出题水平,又委婉地暗示了科举考试的题目有点儿脱离实际,于是便把话题自然而然地引到了另一个方向上。
皇帝的兴致马上又被勾了起来,因为这个话题正好挠到了他的痒处:他平生最讨厌那些大臣们在他面前引经据典、唧唧歪歪了,但他偏偏又不能凭着本心随意发作,否则肯定会被暗讽“没文化”,真是怎一个憋屈了得!
直至今天,皇帝陛下才从齐靖安这里找到了“安慰”:原来问题根本不是出在他的身上,也不能怪他“没文化”,反而应该怪大臣们都“太有文化”了——想想也是,大臣们都是通过科举选拔上来的,而科举考试的题目本身就是唧唧歪歪的,他们又怎么可能不唧唧歪歪?但按齐靖安所言,引经据典未必能解决实际问题,反而有可能浪费许多时间和精力——皇帝觉得这小子说得实在太对了!唧唧歪歪除了能惹他心烦以外,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这样想着,皇帝越发觉得齐靖安很顺眼了,不但“知情识趣”,就连想法都跟他“英雄之所见略同”!
而且相比起唧唧歪歪的大臣们,齐靖安的说话方式也让皇帝陛下感觉非常舒服,仿若清泉流过心田:这小子说起故事来,有声有色、趣味横生;就算是拍马屁,也显得真诚可信、不落俗套——于是他们就这么聊啊聊,话题不断地延展开来,从国家大事聊到天文地理,又从民俗风情聊到各地美食,直聊到日头西斜、皇帝的“龙腹”都破天荒地“咕咕咕”地叫了起来,这一场愉快的交谈才意犹未尽地接近了尾声。
“靖安哪,你德才兼备、见识广博,今日一晤,朕心甚慰!”皇帝陛下高兴地抚了抚下巴上的短须,经过这小半个下午的交流,皇帝对齐靖安的称呼从“年轻人”到“好孩子”,又一路“进化”到亲切地直呼其名,他对齐靖安的好印象由此可见一斑。
想了想,皇帝又补充了一句:“我儿的眼光果然不错!”
齐靖安躬身行礼,非常流畅地回应道:“陛下盛赞,靖安愧不敢当,今日得沐天恩,必永铭五内,惟愿披肝沥胆以报君国。”虽然他表面上没露出半分异状,心下却是疑惑大生——这一场“君前独对”打从一开始就让他很莫名其妙了,可刚才皇帝说了什么?他竟说“我儿眼光不错”!
这也未免太奇怪了!
——皇帝和皇子之间的关系,永远都是君臣在前、父子在后。皇子确实可以向皇帝举荐人才,但大多数时候还是避嫌为妙。而且皇子举荐上来的人才,皇帝不看重也就罢了,如果很看重、有心重用,怎么还会乐意他跟举荐人走得太近?一臣不事二主啊!
便是齐靖安,之前在讨好皇帝的过程中,他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今日之后他恐怕要与“三殿下”疏远几分才行了,虽然那样会让他非常难受,但为了得到皇帝更多的信任,他就必须如此——想要在朝堂里站稳脚跟,进而真正帮到“三殿下”的大忙,“忍功”是必须练好的,这个道理“三殿下”也肯定明白的,相信他们的感情和默契并不会因此而减淡。
可皇帝竟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提到了“三殿下”?齐靖安实在无法理解心上人之父的脑回路,所以他给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回应,根本不敢提到“殿下”两个字,以免惹得皇帝猜忌,那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孰料皇帝陛下忽然轻叹了一声,又说:“不过靖安你无官无职,终究不合适……不如这样,你先历练一两年,无论是在京内也好、京外也罢,先做出些亮眼的功绩来,我们再叙其它……先立业,后成家嘛,反正我儿还等得起。”
皇帝虽然很欣赏齐靖安,但他绝不可能直接就下旨赐婚嫁女儿了:一来舍不得称职又贴心的“好秘书”;二来齐靖安的身份也确实配不上啊!差得太远了!
即使是“榜下捉婿”,那捉的也是进士。可齐靖安是什么身份?说得好听点是“秀才”,说得不好听那就是“穷措大”了——
按大魏习俗,“秀才”这个词含义很广,凡是读书识字的人,都可以喊声秀才以示尊敬,但如果不想尊敬的话,就喊“穷措大”吧,意思其实都差不多。不过,真正特指的秀才是指通过府院选拔的学生,齐靖安就是这一类秀才。像他这样的秀才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免除大部分的“服役”,比如大河决堤了需要大量河工,有了秀才身份的他至少不会被抓去扛沙袋,除此之外就跟普通百姓没什么两样了。
而秀才再进半步,就是通过府院的举试、成为举子,然后就可以上京考试了。像那卢潜,其实就是“卢举子”,但一般来说没人会这么叫的,仍是以秀才唤之——无论是秀才也好、举子也罢,在考中进士之前都是白身,被人骂的时候,便都是穷措大了——这样的身份,连宫女都未必看得上,更何况是公主?!
但话又说回来了,齐靖安这个秀才终归是不同的,因为他确确实实是被长公主给看上了。每每想起宝贝女儿那难得一见的小儿女态,皇帝陛下就忍不住想要露出一个欣慰又感慨的笑容:女儿真是长大啦……
然而无论如何,皇帝陛下都不能让“长公主下嫁穷措大”的传奇话本故事发生在他的身上:这事儿但凡是个爹都不能忍啊!
如果说夏侯宣只是个不受宠的公主,低低调调地嫁了,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性。但他是堂堂的长公主,“长公主”这个封号一般是极受宠的嫡长女才有的殊荣,要不就只有熬成皇帝的姐妹才能升职了。若非有“龙凤呈祥”的吉兆在,这封号还真落不到他的头上。由此可以想见夏侯宣的身上聚集着多少目光了,他的婚事怎能太过随便?
因此皇帝是打算拖一拖了,拖一两年再说,反正公主出嫁本就是二十出头都不嫌迟的,有什么可着急的?女婿就是要慢慢挑才能挑出好的。
这边厢,皇帝陛下打好了算盘,正等着齐靖安一如既往地恭敬回应呢——怎料那边厢,齐靖安完完全全地呆住了,一双大眼睛瞪得都快脱出眶了!
他就算是再迟钝,到这时也能反应过来了,皇帝口中的“我儿”根本不可能是“三殿下”。更何况齐靖安本来就不迟钝,他瞬间想明白了今天发生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原来“三殿下”竟想要他当妹夫!原来皇帝召他单独相见就是在相女婿!偏偏他今天还表现得特别出彩!
一时间,齐靖安真是惊得头皮都炸了,冷汗“唰”地一下就沁了满背,腿肚子都有些打颤,心口一抽一抽地疼……
“怎么了?”由于齐靖安一直微微垂着头,所以皇帝并没有看见他扭曲的表情,只是见他没有反应,便疑惑道:“年轻人,该不会是连一两年都嫌长吧?”
齐靖安“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语音微颤道:“陛下隆恩,靖安粉身难报,只盼能立即出京,去往边军做一马前卒,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十一章:解释
“马前卒?”皇帝眉头一皱,随即又松了开来,呵呵笑道:“你小子真是滑头,鞠躬尽瘁是丞相用的词儿,倒被你用在了马前卒的身上,亏你想得出来……好了,别耍嘴皮子了,朕给你一份好差事,你好好干。”
由于在先前的愉快交谈之中,齐靖安表现出了水准极高的口才,所以这一回,皇帝也只当他仍是在玩文字游戏:先拿“马前卒”来做筏子,以显示他并不是因为贪恋权位而接近公主;而后又说要“鞠躬尽瘁”,暗示他是想凭着自己的才能来建功立业、最终达到迎娶公主的标准……嗯,虽然绕了一个大圈子,让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都差点产生了“误解”,但念在齐靖安也许是因为矜持羞涩、又或是因为心情太激动了才表达欠佳,所以皇帝便很大度地一笑而过了,并且仍旧乐意给他一次历练的机会。
皇帝决计想不到,齐靖安是真心想要拒婚的,却因情绪激动而用词不当……这真是一个幸运的意外,倘若他脱口便说“愿做马前卒,马革裹尸还”,皇帝肯定会让人把他拖出去砍了:宁愿战死边疆都不愿意娶朕的宝贝女儿?太可恶了,砍一百次都不够解恨啊!
此时此刻,回过神来的齐靖安暗暗松了一口气,既然皇帝误解了他的意思,他当然不可能作死地解释一通——刚才他真是昏了头了,否则绝不会说那样的话——心里再怎么不好受,也远不至于要寻死,否则岂不是太冤枉、太亏了么?“三殿下”根本不知道他的心意,公主也未必真会嫁给他,他又何苦害了自己呢?
于是齐靖安便重新回复到了舌灿莲花的状态,感激涕零地表示他愿意为皇帝、为朝堂尽忠效力,即使是去穷乡僻壤做个底层官吏也满心欢喜……总而言之,他是打定主意要离开京城了。
而在皇帝看来,齐靖安若想留在京城也可以,总有位置安排他。不过出京的话,皇帝会更好安排一些,因为齐靖安毕竟不是进士,留在京里身份尴尬,还不如先当个地方小官、然后再慢慢升迁呢。所以两人算是一拍即合,说定之后,便“愉快”地分别了——两三天之内,待皇帝看完今日考试的卷子,便会统一下旨授官给他看中的人才——齐靖安已然被内定了,现在就可以回去收拾包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