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栾静默了几秒钟，竭力保持自己情绪冷静。
普尔森说得没错，他现在开得不是小镇巴士，也不是一架单纯的机甲，这是一座城市！城市还是立体的，规模不小，温栾虽然嫌弃不灵活速度不快，不能翻转，但他自己也知道，真要像开机甲一样……这座城市就全完了。
麦瑞迪斯城里很多平民，大概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尽管有天体碰撞与方向偏移，它在宇宙里是个小不点，作为一座城市规模实在不小，上面的人只能感到稍微颠簸与晃动，深蓝星这些年来地震频发，房子抖几下，人们照样能在睡眠舱里安稳打呼噜。
他们甚至还以为自己在深蓝星上，街道上冒出的合金框架是城区防御装置（从某方面来说也没错）。
温栾对深蓝王国没有归属感，但他不可能硬着心肠带一城的人去找死。
“就这条航线，既可以从侧面脱离恒星系，也迂回靠近了空间漩涡区域，我们与深蓝星的距离最小值可以缩短。”
普尔森严肃说，“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考虑如何拯救赛路斯他们的办法，毕竟那边有六台王级机甲，如果全部迷失在高维次元里，深蓝王国就算战胜了这一拨远征军，也会有大麻烦。”
哪怕有一个天使长机甲逃离漩涡范围，深蓝王国都要付出重大代价。
圣辉帝国残留在星系内的战舰，现在看起来分散，却不是个小数目，也是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这次对圣辉帝国的作战计划，就是调动最大的资源，掀开一切底牌，务必要让教廷大军栽跟头，一个几百年内都无法翻身的跟头。
想灭圣辉帝国是不可能的，它毕竟是占据一整个星域的庞大帝国，即使彻底崩溃，也要等上数年，深蓝王国恰好对扩张领土又不感兴趣，至于能让圣辉帝国几百年内不敢踏足白鲸星系一步，这就足够。
至于几百年后的事？
深蓝星研究所有信心在一百年内，彻底将圣辉帝国科技甩到身后去。
“这是一场不能失败的战争。”真知之王重复，“必须在最短时间内，解决结束！”
温栾不是雷蒙盖顿机甲，对这种以守护深蓝王国为核心原则的思路感受没有那么深刻，他全神贯注的盯着像避雷针一样竖直的黄铜钥匙，期待看到深蓝星的回馈信息。
结果赛路斯还没联络上，倒遇到了不少在战场上撤退的深蓝王国所属战舰。
温栾刚分心看了一眼，普尔森立刻说：
“不用管，这是研究所发出的命令，能量充足的战舰自己脱离星系，受损战舰回航，黑格斯导师带着人正在核实战舰编码与人员身份。”
说话间，麦瑞迪斯皇家港的指挥塔就开始闪烁信号灯，原来的港口屋顶充当俯冲停机坪，再由屋顶升降设备进入安杜马里防雨罩内。
一艘战舰在降落的时候，还“体贴”的向某块陨石开了一炮，给温栾清扫了道路。
紧跟着是无人驾驶的太空垃圾清理船，一百多艘浩浩荡荡而出，遍布在移动城附近拖拉战场余留的残骸，减少城市外壳与它们的碰撞机会。
温栾：……
终于有驾驶一艘航空母舰彪悍出行的感觉了！
“国会派出的。”普尔森解释，“爱希拉六世签发的垃圾清理船派出指令，黑格斯忙不到这上面来，米切尔也想不到这么正常的事。”
温栾有点诧异的偏头。
——因为赛路斯身份的原因，他一直对深蓝王国的国王有点淡淡的敌视。温栾在与星际海盗在一起时，半途绑架国王，倒是有过一次接触，对国王如此配合的行为，温栾终于理解赛路斯说过的那句‘只要在关键时刻不给自己拖后腿，无论对方是敌人还是盟友，都可以让他继续存在’。
研究所出身的赛路斯，对“实用性”这点非常看重。
一个有利用价值的政敌，在赛路斯眼里，最关键的词不是政敌，而是有利用价值。
“黑暗议会没有捣乱也很不错。”温栾干巴巴的说。
“血族在国会里有席位，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普尔森很不在意，“根据安杜马里的报告，我认为黑暗生物才是这座城市，这个梦境最热烈的爱好者。王国的民众遇到危机会惶恐逃离，军队参谋部会权衡利弊考虑撤离，只有黑暗议会不肯放弃他们的总部。”
那是，这种飘落金色蔷薇花瓣，永夜狂欢，充满放纵堕落与颓废气息，全部用巴洛克复古奢华风装饰的城市，简直就是他们梦想中的乐园嘛！
圣辉帝国的口号没错，这确实是一座被恶魔盘踞的欲望之城。
只是，人们愿意热爱生命中的各种欲望，活得肆意而自由。
“嗡。”
黄铜钥匙轻轻震动了一下。
“温栾？”
“不，这不是深蓝星的反馈音。”
温栾很快就否决了，他仔细寻觅着梦魔的踪迹，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是圣辉帝国的人在祷告，死亡之前的祷告！”
惊慌祈求神的声音，愤怒咒骂恶魔的声音，希望逃离空间裂缝的祷告。
无数强大的精神波汇聚起来，严重干扰了温栾。
“有两个特别明显的精神波……”温栾深深皱眉，强烈得连祷告声都清晰可闻，他们并没有放弃挣脱裂缝，强行驱使战舰与移动堡垒艰难移动。
这种强悍的感觉温栾只在那台炽天使长机甲操纵者那里遇到过。
“教皇与裁决殿大主教！”普尔森通过精神连接，声调复杂的说，“……很明显，他们都在漩涡范围内，这真是个好消息。”
“彻底掉进去才是好消息！”温栾没好气的说。
貘找梦魔，是觅食本能。
被这股强悍力道打断，温栾感觉怎么能好得起来？
“该死，什么破计划！用雷蒙盖顿也拽不回你们深蓝星科学家的逻辑——”温栾正嘀咕着，忽然眼前一黑，安杜马里猛然晃动。
城市里很多人站立不稳，高处物体摔落。
温栾还没恢复过来就操纵普尔森指示急速后退。
“发生了什……Shit！”
移动城前方赫然出现了一条细微的空间裂缝，卡住了安杜马里伸出来的星际港指挥塔，生生把这座城市禁锢在原地。
“收回，赶紧收回去！”温栾这次真的惊恐了。
指挥塔里的人当然有时间逃亡，但塔尖上方却是雷蒙盖顿钥匙。
皇家港指挥塔外墙，怎么也无法坚硬到圣辉帝国天使长机甲的程度，卡在空间裂缝里被冲刷一阵，还不立刻折断？
“不行，卡住的是枢纽位置，收不回来！”
“指挥塔的塔身正在倾斜……”
“轰！”附近又出现了一条空间裂缝，赤裸的机甲手臂从缝隙里伸出。
普尔森厉声警告：“炽天使长机甲！之前做为实验对象，没有成功从公元前的地球拽回深蓝星的那一台！”
温栾简直要咆哮了，这个叫鲁克据说是圣殿首脑的家伙是属蟑螂的，这样还没死？
不过高维次元里的时间是错乱的，温栾这边进行了几个月的旅程，炽天使长机甲也许才挣脱雷蒙盖顿传送束缚没几秒。
“神！我听到神国的赞美诗，我听到神的信徒与恶魔征战的声音，神啊请庇佑我！”
炽天使长的操纵者几乎半疯了，狂喊的声音通过公用光波通讯传了过来：
“这是神的国度，我终于到了神的领域！”
“前面那个空间漩涡里传到高维次元的强大精神祷告，给这家伙指了方向！”普尔森立刻找到原因。
“呸！什么神的国度，是你的同伴死前的挣扎哀嚎！”温栾怒骂，就因为这个倒霉蛋，害得指挥塔被裂缝卡住了。
“雷蒙盖顿——”
根本拯救不及，黄铜钥匙随着半截指挥塔掉进裂缝。
“回来，见鬼给我回来！！”
温栾额上青筋暴起，精神力扩张到最大，差点抛掉身体脱离普尔森，想追着黄铜钥匙进入裂缝，忽然整座城市再一阵摇晃。
一颗像章鱼一样怪模怪样的星球，从裂缝里弹了出来。
“呼，赶上了。”普尔森有一半的处理器在冒烟。
“异世界入侵！”温栾差点跳起来。
真知之王赶紧用机械臂将他拉住：“不，这是深蓝星！”
“……”
“雷蒙盖顿掉入高维次元后，就不会再受到圣辉帝国祷告精神力的影响了，深蓝星恰好也陷在那里，机会只有一瞬！”
还好，六大王级机甲合体“寄生”的深蓝星感应到了。
貘的咆哮，梦魔也捕捉到了。
“走！”
温栾顾不上听到赛路斯声音的感想，他焦急问：“雷蒙盖顿呢？捡到没有？”
“只有一条金属触手碰到，抓不住……”赛路斯似乎深吸了口气，“这里不安全，赶紧撤退！”
“可是……”温栾还在纠结。
雷蒙盖顿这样重要的东西不能丢吧！
“不要再想它了。”赛路斯的声音在充满干扰杂音的频道里听起来有些模糊，“如果我没猜错，它会掉到该去的地方！”
一切由时间决定。
那把镶满能量晶石的闪光钥匙，在无数条时间线与世界碎片里，缓缓坠落下去。
最后它将掉到遥远时空那头的一辆巴士的车顶上。
被高维次元冲刷过，合金不再明亮，晶石能量耗损，它将像一把古旧的钥匙，从天而降，砸中一只秃鹫，然后一起掉到小镇公路的破巴士车顶。
只因为开车的司机，是雷蒙盖顿程序之前的操纵者……
第204章：命运的恶意
炽热日光照着荒芜公路。
风沙卷过，半空中突兀冒出一个闪光物体，盘旋觅食的秃鹫，闪电般的掠过去稳稳一抓——
凄厉的号叫声起。
闪光的是一柄大黄铜钥匙，有丝丝缕缕的黑色缠绕在上面，秃鹫猛然抖动翅膀与爪子，想将钥匙丢掉。
强烈的危险气息，让这只翱翔在天空中生物惶恐挣扎。
“砰！”秃鹫直直落下，栽到一辆蒙着尘土的巴士车顶。
公路年久失修，多处开裂，巴士被这个“忽然袭击”震得猛然一晃，前轮跌进一个大坑里，不得已停了下来。
就在司机准备看情况，把车门打开时，三个远行者打扮的乘客忙不迭的冲下来，他们脸色苍白，就像受到严重惊吓。
“喂，这里不是站！”
三个乘客没理会司机的叫嚷，头也不回的顺着公路往回跑，狼狈得就像后面有狮群在追。
公路荒芜空旷，为了逃命，他们迅速跳到路旁沙石地里，用一种高难度姿势，弓着腰借助干枯树木与石块的掩饰，飞速逃窜。
“呼……”
“好险！他没追来！”三人里蹬着运动鞋的年轻男人拼命喘气。
“不要放松警惕，我们还没脱离危险。”另外那个穿皮夹克的男人厉声说，“我们必须赶紧返回洛杉矶异能者协会总部，汇报陨石镇的情况。”
“就这样回去？我们连镇子都没进！”
“你懂什么，我们已经发现了可疑目标！”皮夹克男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因为害怕暴露行踪并没点上，只是咬在嘴里含糊的说，“贝蒂，我们的报告就看你的了！你的精神异能刚才看到了什么？”
那个女旅行者白着一张脸，半天都不说话。
“贝蒂？”
她的同伴察觉到异样，恐惧的看了一眼后方：“怎么了？”
那个青年更是惶恐的一挥手，一团火焰突兀出现。
“快住手，你疯了吗？”皮夹克男赶紧拉住青年的手臂，“对方会发现我们的！”
青年喘着粗气，神经质的挥着手：“我的异能恢复了，之前在车上根本无法使用！贝蒂，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无数调查恶魔小镇的人失踪，我可不想成为下一个！”
“安静！”皮夹克男压低声音怒吼，“你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
青年狠狠瞪着男人，想说什么最后又闭上了嘴。
“好了，这趟试探失败透顶！原来以为陨石镇的巴士司机只是个小人物，让贝蒂控制他，在远离陨石镇的公路上，我们就能安全的探查出这个十年间失踪事件频发的小镇真正秘密，没想到撞到了大家伙！”皮夹克男狠狠咬断烟嘴。
“他就是元凶？”青年尖锐的问。
“不知道！见鬼，我们什么也不知道，真该死你们刚才都看到了什么——”
一直没说话的贝蒂忽然哆嗦了一下，幽魂般的说：“漆黑的深渊，黑色雾气……我的精神异能笼罩的范围，没有那个司机，只有一团不断变化出怪物的黑烟，在察觉到我的精神力后，立刻……扑过来！”
青年神经质的抖了一下，表情也不太好。
他拥有的不是精神异能，看得没那么清楚，但此刻庆幸自己不是贝蒂。
三人不安的深一脚浅一脚在荒野里行走，皮夹克男开始掏背包里的GPS定位与卫星电话。
“该死，这里没信号！”
“我们的车还留在陨石镇外不远的公路上。”
“别想那个了，我们已经惊动了对方。”能不能安全抵达有人的地方还是未知数。
远方公路上，破旧巴士在车载电台的摇滚乐伴奏里，颠簸行驶。
放在司机口袋里的钥匙又开始出现模糊的黑色细缝，这是在警戒提示。
而半空中那把钥匙最初出现的地方，慢慢拓展开一条无形裂缝——
“……！！”
贝蒂一脚扭在沙坑里，她抬起苍白的面孔：“你……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啊？”另外两个异能者警惕的停下。
“就像在唱歌的，像教堂礼拜日的赞美诗。”贝蒂梦游似的转头，她忽然朝一个方向跑去，“在这边！”
“等等，贝蒂！停下！”
她的同伴惊恐低叫，追过去试图阻止，但跑了没多远，他们也听到了那整齐的祷告音——对神的虔诚，对恶魔的愤怒，为了神的荣耀而战！
空中裂缝里传来的这股强大精神波，震撼得他们无法出声。
不像教堂的礼拜，不像海市蜃楼误传的声波，这样大的规模，简直像来自神国的声音。
“看……”青年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了。
没有云的天空中，一条巨大豁口，隐约出现许多天使的身影，因为距离太远了，无法看清天使的容貌，只看到他们身披灿烂的光辉，反射出辉煌的光亮，有两翼天使，也有四翼天使。
许多天使的翅膀折断了，身体崩解，有的化成一团烈焰，更多的变成了闪着光辉的碎片。
光影太朦胧，根本无法辨清。
只是那声势浩大的祷告，像海潮一样洗刷着三个旅行者的脑海。
——这是神国的战争吗？
“不，贝蒂鲁克你们醒醒！”随着裂缝逐渐缩小，皮夹克男首先回过神来，“也许这是陨石镇异能者布下的陷阱。”
贝蒂已经跪倒在沙坑里，她受到的冲击最大，浑身颤抖的说：“这种精神波的强度……简直是神！就算是陷阱，我们的敌人也到神那样无法想象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