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刚才太可怕了。”
“……”房磊思考了一下，想起她是刚在自己身边吐得一塌糊涂的小白领，就礼貌地点了点头。
妹子理解落汤鸡样房磊吓得够呛，扯着嘴角做出个勉强的笑容：“我是白玲，你叫什么名字？”
妹子穿着个白领该穿的得体的小西装，那么一笑，就有点小清新感觉。房磊作为一个对于妹子的认知停留在平面阶段的技术宅，被这如沐春风的一笑就忘记了所有的害怕，咧嘴豁开个傻笑：“嘿嘿，我是你的益达。”
这话一出口，房磊就想给自己一巴掌，这是被精神病的高富帅祸害得多惨。
白玲这次是真笑了：“心理素质挺过硬啊，行，益达，我先走了，我们回见。”
房磊傻笑着点头，目送着妹子离去的背影，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跟着走两步，走两步，走两步，估摸着再走两步就得买拐了，便不无遗憾地停了下来。
这一停，正好看见老太太跟程光华站在一处。
程光华面色凝重，不可谓不语重心长。
“房家嫂子，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异族血统吗？是个外星人也行。”
“……”
“房家嫂子，其实你有个巨富的老爸，掌握着全球三分之二的经济命脉，你现在提着超市大减价抢来的白菜和花生跟我站在这儿只是体验生活吗？”
“……”
“房家嫂子，其实你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你含辛茹苦一个人把磊子养大，就是为了不让他走上他爸走过的不归路——拯救地球吗？”
“……”
“房家嫂子，其实你不是磊子亲妈，你把他养大只是为了在他最信任最需要亲情的时候给他一刀，推他在黑化无极限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吗？”
“……”
“小说里所有有戏份的角色都必须有价值，你什么都做不了，就别折腾磊子这实诚孩子。你看把孩子都折腾成什么样子了，还是回去洗洗熬汤吧。”
“……”老太太瞬间血槽清空，仆街。
第3章：三相见
第二天，地铁恢复了正常运营，房磊吃了老太太做的白粥，照常去上班。
走过前天神经病站的地方的时候，房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所以他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是真过硬的。
到写字楼楼下，海归空降的老大穿了一身很撑头的西装正在等他。等晃晃悠悠的技术宅晃晃悠悠地晃晃悠悠到面前，张嘴，没来得及说话，就看着低着头的房磊低着头拐开障碍物样低头走了。
老大顺着房磊走过的路线转身，就看见低着头晃晃悠悠的技术宅拐开障碍物之后，修正了一下行进路线，继续往写字楼里走的背影。
老大的表情就不友好了：“房磊。”
“……”房磊扭着头左右看看找半天，最后把目光落在疑似发声源身上。
“……”被注视的发声源一昂下巴，示意停在边上的商务车。
“……”房磊又低下头，低着头默默爬进了后座。
“……”
“……”房磊冲久等没上车的老大投去困惑地一瞥——你知道我没有驾照啊。
“……”老大瞬间锐利的眼神，示意了一下副驾驶座——就算我要做司机，你也别把自己当大爷啊。
“……”房磊低着头从后座力爬出去，然后爬进了副驾驶座。
“……”老大目不斜视地坐进驾驶座，发动了车。
于是这次此时无声胜有声的交流，告圆满落幕。
车子到目的地停了，房磊跟在老大身后，老大跟在前台接待身后，坐着客用电梯，一路直上顶楼。
房磊公司所在的写字楼，对外宣传的时候号称的是A级，能评上这么个级别，除了位于繁华的市中心，多半还是开发商跟市政府某办公司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老太太有天中午非给房磊送板栗炖鸡，来看了一眼，对此写字楼惊为天人，深深为自己孩子也是个白领得瑟了不短的一段时间。
要是老太太见着这么个AAAAA级的大厦，估计就得笑着瞑目了。
前台接待纤细的手臂，推开会议室厚重的实木门，露出门后面金碧辉煌不简单更不简约奢华大气里透着商务睿智的室内装潢。阳光从270度的落地玻璃透进来，耀得眼眶发烫几欲落泪的时候，房磊有一种土鳖终于见着海龟了的感觉。
比起没有眼力价的房磊，老大显然是识货的，这就不免让即使有着海龟资本的他也露出了一点诧异的表情。于是相形之下，房磊倒是淡定的。
对于家具，技术宅能认出红木桦木就不错了，是认不出什么限量意大利家具的，他不知道自己屁股压的木头换算成人民币能垒成什么样壮观的景象，所以他的表情是真淡定的。
接待给房磊和老大倒了两杯咖啡，请他们稍微等一会儿，就微笑着退了出去。
老大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咖啡，很迅速地品尝了第二口，更迅速地挑着眉带着诧异混合惊艳的表情抿了第三口——然后，被烫到了。
“……”这是房磊。
“……”这是走在前头推门进来的机要秘书。
机要秘书也是从容而淡定的，他立刻调整了表情，像完全没有看见老大为了隐藏被烫到的事实而憋红了的脸，从后面请出了自己的老大：“蔡经理，你好。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公司的总裁……”
房磊的老大听见机要秘书叫自己，立刻正襟站直，越前一步，抬臂伸手，咧嘴露齿——这个动作他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次，此时做出来有点驾轻就熟的沉稳——如果不是脸一路红到耳根子的话：“你好，鄙姓蔡，蔡志成。现在是鸿图的市场运营经理。”
“你好。”
如果说，在此之前，房磊有那么无数多次，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是过硬的。也是在此刻，他慢半拍从椅子上站起来，调整着目光从对方擦得铮亮的映着自己一头糟心鸡窝造型的皮鞋往上，熨得裤缝笔挺利落能斩金断玉的西裤再往上，同样革履撑头的西服再往上，落在了对方帅得惨绝人寰的脸上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心理素质真真是极过硬的。
房磊在这一刻觉得听见了自己的心跳，脉动，呼吸，红血球血小板流动刮擦血管的声音。他像被蒙在个隔绝世界的鼓里，空气都是粘膜的胶质，站在对面的男人张嘴，从牙关蹦出来的字，带着透明的声波，刺穿虚空，震得胶质一圈一圈荡开涟漪，传达耳膜：“你好，我是你的宿敌。”
轰——瞬间有排山倒海的心跳冲击脉搏。
这世界是疯了，疯了还是疯了？昨天不是明明看见这货被碾得碎了一地，撞得仆了一街啊有木有？现在就这样满红满蓝原地复活地出现在我面前，就算是人民币玩家也不可以这么开挂啊有木有？有空在这里吓唬人，不如去自挂东南枝啊有木有？就算你八心八钻亏本挥泪大甩卖包邮不要好评，我也没有九九八啊有木有？我的三观被铺在地上，让一万只草泥马奔腾着来回地踩得稀碎啊有木有？
——以上声嘶力竭的咆哮体只是技术宅的心理活动，以下才是感觉到社会森森恶意的真实表现——
“……”这个是房磊。
“……”这个是蔡志成——你们总裁没毛病吧？
“……”这个是机要秘书——你才有毛病，你全家都有毛病。
骤变发生在那么一瞬间。
270度的落地窗户是高强度玻璃，媲美防弹等级，透出去一览这座现代化的城市完全不是问题。一声很轻的闷响，玻璃从中央龟裂出花纹，花纹斑驳延伸，霎时布满整块落地窗。下一个弹指，又是一声很轻的闷响，然后是吱嘎吱嘎的碎响，最后伴随哗啦一声巨响，玻璃碎得干脆利落。强风从风洞刮进来，卷得绿植摇动，卷得A4纸漫天飞。
房磊在雪白宣纸纷飞的文艺场景里，眼睁睁看着高富帅干了件更文艺的事。
只见他从眉心里迸出几点猩红，泼墨般点撒在A4纸上。然后高富帅倒地，仰面硬躺，肢体缓慢僵直。A4纸张落下，安静地覆盖在他的身体上，猩红尚温，如同素雪中一点红梅。
这文艺唯美的画面简直就是一部史诗巨着。
“……”这个是蔡志成——你们总裁没事吧？
“……”这个是机要秘书——你才没事，你全家都没事。
“……”这个是房磊——尼玛这神经病又死了。
第4章：四相见
房磊又进了局子，作为目击证人，他和蔡志成、机要秘书由不同的警员单独料理。
房磊低着头数桌上的花纹，低着头思考自己的人生，低头想要把前天和昨天的事连在一起说被当神经病的几率有多大，低着头琢磨精神病院和外面到底哪儿安全点。
一杯热水放在了房磊面前，房磊没抬头，默默接过，从视线里一小块带茧的皮肤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谢谢，程哥。”
程度是程光华的独生子，警校毕业也做了警察，没跟老爷子分在一个片区，却也离得不太远。爷俩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样貌脾性都一样一样的。
程度扯开板凳坐了下来，指缝里夹了半支飘白气的烟。
“死者，跟你什么关系？”
“……”
“算了，你坐会儿，口供我帮你随便写写，等会儿来人接你就回去吧。”
“……”房磊感激地看着一合文件夹利落出门去的程度，继续低着头思考人生。
思考着思考着就迷糊了，趴在桌上睡了一会儿。睡醒爬起来，抹干净嘴角的口水，就看见程度领着个男的走了进来。
男的穿西装打领带，皮鞋板寸还带着金丝边框的眼镜，看着像个律师。律师一张嘴，还真是个律师：“房先生你好，我是吕律师，我是带你出去的。”
房磊低着头跟在自称姓吕的律师身后，等他利落办好了手续。想老太太怎么忽然有这闲钱请律师了，按说就算超市的白菜和花生再打个五折，她也挤不出这资产阶级才会使用的法子和资金啊。
律师跟程度握手道别，带着房磊走出派出所。他没说话，就沿着街边走了一个路口，然后在路边上一辆迈巴赫前停了下来，斯斯文文地冲里边一笑：“牛先生，人我带出来了。”
车窗摇下去，露出坐在后座里帅得惨绝人寰的脸。
律师再一点头，也不跟房磊打招呼，自顾自走了。
牛大壮看着房磊，表情是微妙复杂的。如果说最开始他的出现，眼神里还带着一点点戏谑一点点作秀一点点猫捉老鼠，现在已然完全是郑重其事了。穿着阿玛尼坐着迈巴赫的男人，就那么深沉地看着房磊。
房磊看着牛大壮，表情也是微妙复杂的。如果说对于他最开始的出现，心里还带着一点点好笑一点点好奇一点点莫名其妙，现在已然完全是我勒个操。顶着鸡窝头站在街边的男人，就那么忧郁地看着牛大壮。
房磊分不清楚自己是心理素质真过硬，还是有点麻木了。他开始安慰自己，兴许对方不是死了又活了，是对方老妈能吃多生一口气下了十来个胎兄弟，个顶个的长一模一样思维一模一样说话一模一样，所以倒下去一个牛大壮还有千千万万个牛大壮站起来。牛大壮有个这么朴实的名字，别说做主角，就是配角都不够格，逆天的外挂技能给他都是浪费。想着想着，房磊就淡定了。
房磊和牛大壮就这样默默地凝视着对方。
差距就是一件限量的阿玛尼，你穿着，我看着。
差距就是一辆低调的迈巴赫，你在里头，我在外头。
终于，牛大壮先打破了沉默。
“我有说你吊儿郎当不配做我的对手，但是我们仍旧是宿敌吗？”
“……”
“我有说你该肩负起属于你自己的责任吗？”
“……”
“我有说无论隔着多少光年或者次元，我们的相遇都是命定的吗？”
“……”
“我有说我们即将展开宿命的对决，在这个星球上，为了和平与爱吗？”
“……”
“你倒是给个反应啊。”
“……”
“……”
“你现在说了。”
“……”
“……”
“你好，我是你的宿敌。”
如果这是一部起点流，接下来的一句话会是：就是这样平淡的一句话，拉开了两个青年争夺版图割据天下逐鹿征战一生的序幕；如果这是一部晋江流，接下来的一句话会是：就是这样平淡的一句话，拉开了两个少年虐恋情深虐身虐心相爱相杀一生的序幕；如果这是一部倒叙记事的回忆录，接下来的一句话会是：就是这样平淡的一句话，后来的很多时候房磊回忆起来，才发现结局早在一开始就注定了；如果这是一部励志成长故事，接下来的一句话会是：就是这样平淡的一句话，揭示了房磊平淡而又不平庸的一生；如果这是一部红剧，接下来的一句话会是：就是这样平淡的一句话，让房磊坚定了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唯物主义不动摇路线，向着光明向着未来奋勇前进；如果这是一部荡气回肠的史诗，接下来的一句话会是：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a question……
但是……
所以……
有一道光，快得肉眼难辨，瞬间滑过天际，带着白色的尾巴，正正命中了停在路边的迈巴赫。轰然巨响，房磊被热浪掀翻，滚了好多个跟头自己也没数清楚。
等房磊站起来，鸡窝已经被热浪燎去了一半。而热浪中心的迈巴赫显然要更惨一点，瞬间就被烧成了焦炭。
烈火熊熊，灼得人睁不开眼。无法靠近，自然也就无法看清后座里那上位者样的成功人士的情况。
“……”这是房磊——果然作为这个不靠谱的小说的下一句话会是——尼玛这神经病又死了。
趁着没人，房磊爬起来往家走，他不想再去局子里协助调查了，他现在觉得谁都没自家老太太靠谱。
为了给房磊压惊，老太太今天买了猪蹄。
房磊回家的时候，老太太正哼哼着小曲剁着猪蹄。房磊轻手轻脚地进了屋，轻手轻脚地靠着门框看老太太老当益壮地手起刀落，咔咔砍比他脖子还硬的猪蹄，一边摸着自己的脖子，一边感觉到了十足的靠谱。
老太太转身拿盆装猪蹄，一扭头就见着房磊，唬了一大跳：“你小子闷不吭声吓唬谁呢？”
“……”
“……”
“妈。”
“什么事儿？”
“我今天又见到我的宿敌了。”
“……”
“他又死了。”
“……”
“两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