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要事相商，望回复。”

自在天手一抖，像烫着一样。他本以为可以像他倾诉，可是现在他却不知该怎样面对他了。

又一声系统提示音想起，来信人古郡悠，他逃也似地飞快打开：“任务已完成，在栎阳城等你。”

两个信息，自在天知道，那菜鸟从不妄言，他说有重要之事相商，就一定非常重要，而古郡悠虽然没明说，但叫他过去不过是客套。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从理智上说他应该回应飞鹰，但他的行为早已脱离了理智的管控，在他反应过来前，他已经坐上传送阵，走在前往古郡悠那里的道路上。

成瑛见自在天明明在线却迟迟没有回复，再发两次消息依然石沉大海。他还有事情要做，三日时间安排得很紧，实在没有太多时间再耗在游戏里。既然自在天不能亲自前来，他只能把主线任务道具，那支一米多长的紫红色的大箫交给人生大赢家，让人生大赢家转交自在天。

只可惜，不能再见最后一面了。就在前两天，他们还在一起把酒言欢，他为他庆生，还旁敲侧击地打探他现实中的情况，谁知马上就时过境迁。

人生大赢家在游戏里见到成瑛十分意外，待听明白成瑛要他做的事后更是纳闷：“老大你直接给他呗。”

成瑛摇摇头：“我以后不会上线了。”

人生大赢家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想，收起了嬉皮笑脸：“老大你这是怎么了，前两天不还好好的？”

成瑛缓缓的开口：“不久后你就会知道。”

人生大赢家：“啊？”

自在天来到栎阳城见到古郡悠，果然如他所想，古郡悠为上次护送的事表示感谢，又拿出一只拇指高的小梅瓶交给他：“上次说好的琢颜玉乳。”

自在天没有接：“没那么多事。”

古郡悠让了几次，自在天都坚决不收，最后古郡悠拗不过他，只得把材料收取起来，心里愈发对自在天有好感了。

“我这里还有一个任务，奖励比这个更好，不过也更危险。我用材料换你帮我可以吗？”

古郡悠一双柔情似水的妙目波光粼粼，可惜自在天自始至终都没分半点注意力在她身上，他正为再度来自ID飞鹰的信息而心惊肉跳，听到古悠郡的问句，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他陪着古郡悠在野外打怪，怪的等级其实是不算高，可是自在天的效率却实在不高，只有在第三次接到ID飞鹰的信息时爆发了一阵，随后又萎靡下来。

古郡悠是个心细如发的姑娘，见今天自在天满腹烦恼一点都不在状态，自然而然地叫了停：“总这么打怪也挺无聊的，不如我们回城里到茶馆坐坐？”她柔声提意。

自在天恍恍惚惚地就被她拉去了茶楼，可是坐下来，没有个事情分散注意力，更加坐立不安。

“你今天看起来很累啊。”古郡悠含蓄地询问。

自在天看着碧色的茶水里打旋的茶叶：“是有事不知道该怎么办。”

“介意让我参谋参谋吗？”古郡悠轻声开口。

“不。”自在天摇头，“这件事只能我自己想通。”

他眼里闪烁着不定的光芒，突然毫无片兆地就在这种繁华之地下了线。古郡悠望向他消失的对面，眼中闪过失望。

梁天下线很突然，因为他突然就觉得有什么在改变，想也没想就退出了游戏。他急匆匆地从游戏仓里出来推开门，一切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他刚要松一口气就瞥见客桌上的信笺，心中猛地一提。

他几乎是奔过去打开了信笺，上面规规矩矩地写着“梁天敬启”，打开后，里面简单交待了他因故不再住这个房子，隔天会有专人来搬行李，如果他想住可以一直按现在的价格租下去。学校里的事情很快就很风平浪静，不必担心。

字迹工整端庄，大气有力，没有丝毫勾连花巧，却依然漂亮，形神皆备。可是那疏离客气的语气却令梁天越看越气闷。

信笺很长，梁天翻过一张，刚扫一眼就被钉住：

“其实我不太理解你为什么要怕蒋砚这个人，所以我试着站在你的角度分析了一下你有可能会被他影响到的事情，然后又对蒋砚这个人的身份能力性情等背景做了些调查，并站在他的角度试着分析了一下他有没有针对你的可能，以及会用什么方式针对你。在以上分析的基础上，我分条列出可能出现的事件及我想到的你可以做到的应对之法，希望能够对你有所帮助。……”

他的心一揪一揪地将这信笺上的字全部看完，而后又不忍离手地摩挲着再反复地看着。直到眼睛酸涩。

他垂下头去，取下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片刻，他又拿起信笺，突然瞥见手中扎眼的眼镜。

突然扬起手，将之狠狠地摔在地上。

第七十一章 ：三堂会审

走南门过花厅，走入进深一处院落，古香古色的厅堂里五个人已等候在此。祖父、父母、大哥、小妹，无一不肃穆地望着他，就连成珂也不例外，小脸绷得紧紧的。

年逾九十依然精神矍铄的成老爷子指了指所有人对面单独摆放的椅子，中气十足地道：“坐。”

“将此事闹出来的陈家女我已做好处理，陈家方面也做了提前布置，很长时间不会有心力管自救之外的事，若本家出手，则陈家将彻底没落。”成瑛依言坐下，第一句话，先交待这三日期限善后的进展。

成父微转头看向成瑾，成瑾也同样没有言语，只是一点头，整个过程所有人都无悲无喜，看不出半点情绪。

只有成母看他们父子互动结束，对成瑛道：“你可以开始陈述了。”

“是。”成瑛起身微微一躬然后坐下，理了理思路开始发言，在回来的途中他已对这必经的一关做好了准备，虽然陈曼柔给了他个措手不及，让他在羽翼未丰时就暴露，但基本雏形已有，不过是要艰难些罢了，他有信心。

“正如所知，我的性向为同性，这是无法改变的。我不打算委屈自己，也不打算委屈自己未来的伴侣，更不接受形婚，所以我也不想把这个问题永远掩盖下去。于是身为小众人种，我以及成家所会面临的问题我以为有以下几种：一是名声，二是联姻，三是传承。”

“名声包括公众名声与圈内名声，但我觉得问题都不大。当今社会风气早已开放，国内已允许同性恋结婚，影视节目更不乏公然卖腐，公众对同性恋早就见怪不怪，何况我们并不是公众人物，不需要为公共肤浅的喜好塑造自身形象。我行得端、做得正，想要污蔑我也没这么容易，陈家陈曼柔就是最好的例子。至于圈内，能跻身于此的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不会为这种无关成败利益的小事上心，就算有人拿此说事，根本原因也不在此。至于非要把目光盯在这里的人，不够聪明早晚会被淘汰出去，失败者的言论是不需要在意的。”

“关于联姻，成氏一族向来没有这种传统。为利益而结合的婚姻从来都不牢靠，当利益不再也不过是弃子，就算能长久合作，但人终究不是机器，枉顾人心而生生将两人结合到一起，反而孽生无尽的怨侣孽缘，陡惹麻烦。至于靠联姻拉拢外援，成氏子弟只凭真本事，绝不玩弄感情，卖身求荣，失了这种骄傲，还不如自逐出族。”

“传承方面我以为也不是什么问题。首先，我并非独子，成氏一族也并非只有一脉，论能力论实力未必就差多少，成氏一族不会因我的性向问题而断了传承。其次，当今科技已经发达，试管婴儿技术纯熟，并不罕见，另有不通过精卵结合，从其它组织细胞提取DNA信息制成胚胎的技术试验成功，相信很快真正的男男生子技术就可以为民所用了。最后，我认为真正的传承其实是精神的传承，自古有血脉相残，也有养恩大于亲恩，由此可见，能否有合适的传承者，血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在如何教育培养，就算我没有血亲子嗣，但如果能培养出合适的接班人，属于我的传承依然不会断绝。”

“以上就是我在得知自己性向有异后对未来要走的道路、面临的压力进行的分析与思考，最终我认为无论我的性向是什么都无关紧要，我的人格不会改变，我的能力不会改变，我从来都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做事。我有绝对的信心凭自己的意志，尽最大努力走好每一步。请批语指正。”

成瑛起立欠身，完成了最后的总结陈辞，整个过程他的表情始终淡然如一，宠辱不惊，没有不安，没有忐忑，没有犹豫，没有踌躇。即使话音落后久久得不到回应，他也泰然处之。

成父看着自己的小儿子，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在红木桌上，优雅有节奏，渐成无形的压力：“你应该已有动心之人，但表白后被拒，对于此事你怎么解决？”

成瑛一点也不意外这么私密的事都能被他的父亲知道，他虽然对自己很有自信，但对于培养了他的这个家族更是敬佩的。

“确有此事。”他直截了当地答道，没有扭怩，没有遮掩，坦坦当当，“我的确喜欢上一个人，但因为他以前交往过女友，我并不打算拖直男下水，从未在人前有任何表露。他有能力，有才华，只是缺少一些扶持和机会，就算不做情人，我也想帮助他栽培他，使他成才，让他成为我的好兄弟、成为事业上的合作者。”

成瑛沉静的黑眼睛柔和下来，淡然又有些无奈：“但是因为陈曼柔一事，让他有了察觉，我报着试探的态度向他告白，因为从科学上讲，很多人其实是双性恋而不自知。当然结果并不如意，但我不会因此停止对他的帮助，只不过会尽量迂回，将他的发展掌握在我方的势力内又不使他认为我挟恩图报，而他的人生我是不会干涉的。”

“好了，大致情况我们都了解了。”成老爷子缓缓开口，“依照惯例，就由我们在座的几个与你的人生选择有关的几人每人向你提一个问题，你可以选择当场回答，也可以思考后再答，但全部的思考时间不能超过三天。”他看了眼摆在角落的古董座钟，“快到中午了，二他媳妇吩咐摆饭，从下午正式开始答辩。”

成老爷子宣布散会，厅堂里气氛立时一变，由庄重变得轻松起来。成母吩咐家政人员准备午饭，成瑾清冷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成瑛，给了他一个默默鼓励的眼神，然后和成父就工作上的事进行探讨，而成老爷子则在装了一柜子珍藏光盘角落挑起戏曲来，一边挑还一边哼唱。

成珂一蹦一跳地走到成瑛面前拍了拍他的肩，眉眼弯弯，嘴角翘起了一个弧度：“二哥呀，好好准备，不要被我问倒哦！”

成瑛黑色的眼睛溢出一丝笑意：“任何问题都会有答案的。”

这一顿饭吃得很愉快，除了过年，一家人很少凑得这么齐了，但过年有过年的程序要走，哪会这么轻松。不过午饭过后，家政人员收拾完退开，众人重新坐回上午的位置，成瑛一一看向慈祥的祖父，威严的父亲，睿智的母亲，沉稳的大哥和俏皮的小妹，每个人的表情都没有变，但他知道每个人都不可小觑。

这是关及着他成瑛一生选择的大问题，如果他不能说服自己的亲人，就会失去自主权只能听从安排。没有人会在此时轻忽，这不是刁难，而是身为最亲近的家人，要对他负责。

提问的顺序是从最长者开始的，成老爷子还在小声哼着戏，意犹未尽地关上播放器，语重心长地道：“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做长辈的教为人处事，喜欢谁不喜欢谁的问题是不该管的，不过嘛，谁让二小你情况特殊呢？你爷爷也不是老古板，关于龙阳断袖也不是孤陋寡闻，我就想问问，二小啊，上下问题你怎么看啊？”

若放在别家，听到这么劲爆的问题，一定会惊得不知说什么好，但这里是成家，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淡定的成家。成老爷子问得自然，不带一点波澜，成父成母皆是面无表情，成瑾若有所思，成珂则是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成瑛。

成瑛听到第一问，稍稍一怔，随后汗颜道：“不瞒祖父，因为我觉得找到能走到这一步的人很困难，所以一直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你需要思考后再回答吗？”成老爷子慈爱地道，“对了，我听说一般完全不能接受女性的纯同性恋都在下面，是这样吗？”

成珂扑哧一声笑出来，其余所有人都平静地看向她，她皱了皱琼鼻镇定下来，重新端坐好。

成瑛轻轻摇头，目光含笑：“不需要，我现在就可以回答。我没听说过纯同性恋一定在下面的说法，上下官方说法只是情趣，与其他无关。只是一般情况，默认二者间比较弱势的一方在下，这个弱势包括身份地位、性格、技术、还有投入得比对方深很多也有可能。男人总是争强好胜的，同性之间更是如此，至少我是不会甘心的。将心比心，对方也肯定同样不会甘心。那么我想，如果真能发展到这一步，我们之间会是事先约定通过各种方式进行比试，以输赢来定上下。不过，我相信，我是不会输的。”

“好。”成老爷子赞许道，然后又问，“要是计划外情动呢？”

“那就需要技术的支持。”成瑛目光清明，很肯定地道，“如果技术高超到能哄得对方食髓知味不在意体位就会简单得多。”

“你的技术如何？”

成瑛羞愧地低下头：“我会马上开始对这方面进行研究，当然是通过安全的途径，绝不会与*关联让人抓住把柄，请您放心。”

成老爷子终于对成瑛的回答表示满意，闲适地往椅背上一靠，乐呵呵地道：“我问完了，小二子，到你了。”

成父得老爷子许可，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目光锐利：“你上午的陈辞看似考虑周详，其实暴露了一个很大问题，你可知道？”

第七十二章 千锤百炼出真知

重大问题？成瑛心中一跳，忙飞速回想。

不等他想明白，成父就严厉地道：“你实在太自私了，只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自己会面临什么，你有没有考虑过成为你的伴侣的人会面临什么？”

这指责不可谓不严厉，成瑛脸色微变，马上诚恳道：“父亲教训得是。”他上午的陈辞因为面对的是自家人，所以说的都是从自家人角度出发的言论。当然，成瑛并非自私自利之人，但这的确是他的疏忽。

“回父亲，您的问题我不是没有考虑过。”成瑛只顿了片刻便道，“其实从社会大环境讲，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都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就像讲男女平等这么多年，还是有人会重男轻女一样，世上总会有些过于偏执的人。那么只要我们行得端做得正，幸福和美的过完一辈子，就是最好的回击。”

成父对此并不满意：“一辈子？说得容易，做可不易。所有可能的困难，你可有应对之法？”

成瑛忙道：“不管我以后的伴侣是什么人，因为同性恋而遇到的困难也不过是名声。如果对方是没事找事的人，陈家就是他们的榜样。如果是与事业有关的，只要以权势压人，不怕他们不妥协。如果是亲人不能体谅，我会用春风化雨的方式求得对方的接纳，人非草木，只要坚持不懈总能打动人心。退一步讲，万一真是永远不能被接纳，大不了就当是欠他的了。其实只要情谊足够深厚，就可以相互扶持面对一切风雨。会因困难而退缩，那只能说明爱不够深，还是趁早分开免得害人害已。”

成父深深地看着他：“记住你的话，希望你能永远这么有底气。”

“我一定不会辜负父亲的希望。”成瑛郑重地道，是承诺，亦是在言说一个既定的事实，“一力降十会，无论想要达成什么事情，有权势都会更加容易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