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小凌低着头，狠狠心，扭身跑了出去。

“请稍等。”

郝小凌收住脚步，充满希冀和惊喜地回望过来。

成瑛将一个水晶盒托在手中：“能不能请你把这个晶峦视界带给自在天？”

郝小凌倏地脸色一白，她怎会不知道风行领域最近热卖的晶峦视界，现在那些买到的在论坛上有事没事就要发些有的没的吸引眼球。她眼神有些慌乱地闪烁了一下，勉强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交给我，我帮飞鹰帮主叫他过来吧。”

郝小凌走得匆忙慌张，却没发现会议厅门外身后一片白色衣角。

自在天看着郝小凌灰溜溜的背景，不由得几分怒意，但更多的却是落寞，回想着听到的二人的对话，可是他记住得竟然是成瑛的那些迥异常人的强大逻辑，想想自从认识了成瑛，已经不知被他的神理论噎过多少次了，他竟然反而有些想笑，然后有些事他就看明白了也看淡了不少。

这时，系统提示音响，自在天收到装备光檄帖后的第一条信息。

飞鹰：这里是系统测试。有个莫名其妙的女的是你们团的吗？她为什么跑我这来代你谢我，还要我把所有参战的人叫来让她挨个谢？

自在天看到头一句时一哂，看到后面眼中冷意闪过，回复道：测试正常。没事别理她。

“团长你怎么在这啊？我找你半天了！”逍遥哥跑过来。

“咋了？”

“团长你和飞鹰帮主不是很熟吗？”逍遥哥道。

“嗯？”自在天警惕起来。

逍遥哥毫无所觉地道：“我想了想，要不跟飞鹰帮主说说让小凌加入风行怎么样？毕竟无上也是个大帮，咱们佣兵团人手有限，没法好好保护她啊。”

自在天听他说着目光就冷了下去，逍遥哥本是很兴奋地跑来的，本以为自在天听了也会很赞同，可现在这气氛却有点不对头，他干巴巴地停了下来。

自在天最终叹了口气：“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那个……？”

“风行的入帮条件之一是等级40以上，菜鸟要是随便给人开后门他怎么和帮里其他人交待？再说，本来为这事风行遭了BOSS屠城，再收郝小凌你是让他和无上打帮派吗？我做不出坑朋友的事。”

逍遥哥被问得哑口无言，搔着头不好意思道：“唉呀还真是的，我没想这到多，还是团长够义气。”

当自在天和逍遥哥边说边走离开会议厅后，吱一声从角落里飘出，刺溜钻进去，张开手臂看架势就要奔过去熊抱。不过当她跑近时，还是没那个胆量，改为竖起大拇指：“BOSS不愧是BOSS太威武了！连绿茶都败下阵来了！”

“后续就看你了。”成瑛微微一笑，举重若轻。

吱一声拍着胸脯保证：“义不容辞！”

第三十章：伴

这次BOSS千里追击，风行领域以倾城之力收服之事在论坛上被大书特书，然后在某一帖里的某一层却开始歪楼，从整个事件导火索开八，八出郝小凌一桩桩骗钱骗装备劈腿还装纯倒打一耙的过往，此后随着加入扒皮的人越来越多，此事像滚雪球般越闹越大，热度竟然超过了这场大战。郝小凌本人则在游戏里失踪，除了笑流云因没亲手报仇心有不甘外，无人不拍手称快。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当是时，成瑛的态度只有：什么也不能阻止他下线睡觉。过午不眠，这对于一向作息健康的成瑛来讲简直是颠覆性的事件。

清晨，成瑛没能像往常一样在预定的时间自然清醒，而是被厨房传来的一阵唏哩哗啦的噪声吵醒。穿上衣服推开门，梁天正低头看着地上玻璃杯的碎片发呆。听到成瑛走过来，他惊醒似地抬眼，然后又不自在地别开：“这个……”

他才不想告诉对方，自己通宵游戏渴得厉害出来找水，看见厨房桌上晾着就喝了，却忘了家里还有别人用了别人的杯子，反应过来时手一抖就把杯摔了。

成瑛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疲惫却犹有意犹未尽的神情，就知道这是个经常通宵打游戏的主，垂下眼睑一言不发地将碎片打扫干净，然后指了指昨晚已经打印出来贴到墙上的合住协议，平淡地道：“早上我要用厨房准备早餐。”

梁天看到墙上的东西头上霎时刷下几道黑线，他根本没注意到什么时候有的这东西。说到早饭，梁天觉得自己似乎也饿了。以他的混乱的作息，往常他基本都是不吃早饭的，饿的时候要是嫌麻烦就吃速食食品，要是比较有兴致就叫外卖。他真的挺好奇传说中的高富帅成瑛吃什么，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人做饭了。

梁天倚在厨房门口好奇地盯着成瑛，成瑛瞥了他一眼，梁天指了指门框表示自己没有越雷池一步，成瑛默默地移开眼随他去了。

成瑛走进厨房，什么还都没有动，先取出一架天平，然后梁天就看着他用天平严谨地度量着每一项原料。米、面、糖、盐……甚至清水都要称，精细程度令他叹为观止。全都是常见也普通的食材，洗、涮、切肉、和面……每一项成瑛都十分熟练，动作准确轻巧，一丝不苟，明明是普通至极的动作，被他做来却行云流水，引人入盛，如臻道境。

当然梁天也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高富帅才用得起的高级货——家庭DIY厨房助手，全智能电子操作，所有费时费力机械重复的步骤都可代替人力完成，节省了大量的时间和力气。

食物的香气飘了起来，触动着梁天名为饥饿的神经，当他反应过来时竟然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饭桌前。

成瑛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没有任何波动，似是早有所料毫不意外，取出碟子装了烤得的椒盐芝麻饼，放上餐桌，又取出两只碗分别盛了两碗粥，将其中的一碗摆在梁天面前，又取了两副餐具递给梁天一套。

皮蛋粥香软，酥饼金黄，裹着白芝麻，颜色诱人。梁天也的确觉得饿了，见状也就不矫情，大大方方地承情，坐下开吃。

梁天饿了，动作也就不怎么客气，连吃了两块酥饼他才想起形象问题，偷眼去看成瑛，成瑛并未多说什么，甚至都没有注意他，虽然动作也不慢，可是神情姿态却透着一股赏心悦目的优雅。梁天憋憋嘴，暗骂一句龟毛，但动作却又不自觉地慢下来，下意识模仿起来。

食物的味道温暖了空空如也的胃，梁天不知，面上却带了自己也没察觉的愉悦：“想不到啊想不到啊，成学长还有这么居家的一面。我还以为高富帅不会吃这种庶民的食物呢。”

“什么意思？”成瑛看了看手里的食物，问道。

“高富帅不是顿顿都吃龙虾鲍鱼嘛。”

“你说的东西并不适合早餐食用。”

梁天眼睛转了转：“哦，那估计应该也是些生猛的，总之奇奇怪怪庶民见不到就是了。”

“这是一种认知误区。”成瑛已经吃完，动手收拾碗筷，边整理边用不徐不疾的语调道，“真正决定东西价格的一个是原料，一个是人工含量。在花式上区别并不大，毕竟随着科技的发展合成替代原料和以机械代替人工很容易。”

成瑛这种纯讲解的态度让梁天完全不知该接什么好，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开来。

成瑛看到梁天把剩下的所有东西一扫而空，活像饿了三天似的样子，开口：“你入伙吧。”

梁天愣了一下，双手环抱起来：“学长亲自下厨？真是受宠若惊啊，让学校里追求学长的学姐学妹们知道要疯了。”

成瑛已经收拾停当，站到他面前：“早餐七点、午餐十二点、晚餐六点，你告诉我忌口和口味偏好就可，具体菜单我来定，伙食费按原料费计。”

梁天站起身，力求视线持平：“我偏好夜宵，学长提供吗？”

成瑛看了他良久，眉头微蹙：“……我可以认为，你一直在挑衅吗？我得罪人过你？”

看着那双如夜幽深的眼睛，梁天怎么也开不了口提上次联谊会的事情，毕竟在梁天看来成瑛不过是喝醉了，而且似乎根本什么也不记得。不记得，这其实正合他意，又何必主动提起。可是再看到他时却又不免想到那晚被挑动神经后的心理失态，又忍不住想要反驳。

他故作可惜地道：“把日子过得和时钟一样克板，自己束缚自己。”

“为了不束缚而故意放纵也是自心理的一种自我束缚。”成瑛飞快回嘴，眼神里怎么看怎么觉得意味深长。

四目相对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个幽淡而深沉，一个带着某种尖锐的执着，均是寸步不让。

半响后，梁天有些尴尬地转开头去：“那什么，没想到学长也会玩游戏。”

这生硬的转移话题并不高明，不过成瑛一向善解人意，也就从善如流不再角力，答到：“工作需要。”

“……”梁天真是首次听到这种说法，消化吸收了一下才接着道，“多少级了？”

“没注意，”

“……加的哪个门派？”

成瑛凝神回忆了下：“嗯，应该是叫师官圣城。”

“师官啊。”梁天想到什么，嘴角溢出些微笑意，抬眼见成瑛不解地看着他，“……呃，学长倒是让我想起我在游戏里一个朋友。”说起来，成瑛这个高富帅也没有想象中的高高在上，反而很平易近人，不让梁天觉得讨厌，真有点游戏里那菜鸟给他的感觉。

“哦？”成瑛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只是有些意外梁天这种性格也会有朋友，很平淡地道，“带朋友来的话请提前通知我。”

这句话不知怎的触动了梁天的敏感神经，让他原本的轻快染上些许萧瑟：“不会麻烦学长，游戏里和现实是不一样的……”

成瑛眉头微蹙，思考了一下道：“全息网游和键盘游戏不一样，更容易带入感情，但不是所有人都线上线下表里不一。”

这种认真的口吻让梁天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他双手环抱，挑眉看着他：“学长你劝人也是这么一本正经的？”

成瑛不明白自己的宽慰为何会让梁天发笑，不过他一向尊重他人的逻辑，耸耸肩，从门口衣架上拿起外衣披上：“我走了。我是很认真地和你讨论入伙的问题，希望你考虑一下，回来后给我答复。”

梁天目送他关门离去，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又成一室寂静。

这是一个许久没有体验过的清晨，他以为与他人同处一室的感觉早已与他无缘。而今，突然有人再度闯入他的生活，虽是抱怨仍是奇异般地接受了，有些许无奈，却也有些许柔和，原来，他还可以与人往来。想到这里，从来把游戏和现实分得很开的他，此时因着成瑛的话，倒真的好奇起自己游戏里的那些熟人在现实里会是什么样子了。

成瑛驾车行驶在前往学校的道路上，清晨的日光东升而起，缓缓透射出属于冬天的冷意。急促平板的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成瑛有好几个手机，每一个手机用于一个圈子，比如亲友是一个，业务是一个，社交是一个，还有游戏上的是一个。

响的这个是成瑛用于社交的手机，一般面对并未深交没有合作礼节性互换手机号时他都会留这个手机的号码，所以想打听到并不难，因此能给他这个号打电话的人一向鱼龙混杂，成瑛忙的时候也从来不开这个手机，接与不接也很随意。

成瑛今天心情不错，虽然是个没见过的号，还是很有耐心地接通。电话里是个似曾相识的女声：“是我。”

成瑛的大半精力都在路况上，仅是给了对方一个耳朵，听到这句开场白第一反应就是电话诈骗：“如果我反问你是谁，你是不是要接‘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这句？”

对方有些生气：“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吗？”

“哦，果然是。”

对方忍无可忍，终于道：“我是陈曼柔。”

“陈小姐？”成瑛这才注意到对方的声音的确是相亲时见到的那位陈氏千金。

“成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陈曼柔语调尖锐地哼出一声。

“请问我忘了何事？”

陈曼柔一口气就撞上来，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去，道：“……哼，欲盖弥彰。”

虽然能够听出对方语气不善，也能大概猜到对方是为自己没有记住她而生气，可这最后一句，成瑛却不知道对方是以怎样的思维逻辑得出这个结论，只能以一贯的态度搁置。

“我已报考了成先生所在学校的研究生，同学院同专业，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陈曼柔的声音中有一种怎样也掩饰不去的高傲。

“你入学后我已经是毕业班了。”成瑛善意地提出忠告。

“那我们也还有一年的时间加深彼此了解！”陈曼柔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通知一般说完直接挂断电话。

成瑛皱着眉看着屏幕上的号码，直接拉进黑名单。至于陈曼柔说的事情，则很快丢到脑后。

第三十一章：信任

成瑛回到住所时梁天正在游戏仓里不知是睡是醒，但客厅茶几上放的钱和字条，写明是半年的房租，不过成瑛点了点却发现多了一些。他看着青年自我封闭的沉寂的身影，黑色的眸子深邃而沉静，无奈地叹息一声。

以后的日子里成瑛每次做饭都会多做出一些，而每到他忙碌时，梁天都会靠在一个角落里发呆，眼睛似乎是在看着他，又像是在通过他看向遥远的什么。二人一起吃饭，一起收拾房间，一起分帐单分邮件，渐渐开始熟悉，由于不同的生活习惯造成的矛盾也从一开始的针锋相对，到见怪不怪的妥协默认。

当然，妥协的那个一般都是梁天。因为每当发生磨擦，成瑛要不就是拒理力争引经据典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让梁天无话可说，要不就是面无表情地一直看着你看着你看着你，看得你心里发毛主动退让。

其实这二人都不是热情健谈之人，也都是喜欢拥有独立空间和人保持距离的人。即使同处一个屋檐下，二人之间的交流也并不多，更多的时候他们仍然是个活个的，互不干涉。

但是总有不一样之处。成瑛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每天都过得充实而井然有序。他在角落里挂上沙袋来健身，在露台种上绿色植物，在吧台酒柜间放上水族馆。

梁天看着住所的变化，总觉得有一种不知该怎样描述的异样的感觉在升腾。

他不知道这是一种越来越鲜活的充满生机的感受，是家的味道。

成瑛这段时间也很顺利，现实中与梁天关系有所缓和，游戏中的帮派终于发展成熟，可以向商会逐渐过渡了。此时榜单等级已不是必需，因为风行领域已经有了足够的根基足够的势力足够的知名度，帮派中高手的主要活动也从副本首杀变成打宝。

由于与自在天相熟起来，他终于可以雇佣自在天的风暴军团长期提供装备、药品、材料，自在天自已炼制的装备、药品也都通过成瑛代售，几乎成为了专供。自在天等级高，操作强，总能打到好装备好材料，而且他做任务得来的炼器技能炼器技能都很强，制作的装备和药品品质也是游戏里最好的，有了自在天的专供，很好地满足了风行领域的高档商品市场的运转，风暴军团的生意也越来越红火。

当然，利用游戏经济体制赚钱的组织并不只成瑛一家，很多老牌的游戏工作室起步规划也不比成瑛晚。其实这就和现实一样，生意是做不完的，互惠合作，稳定发展，有钱一起赚是上上之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