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朵美腻的白莲花(糟蹋白莲花什么的最喜欢了!)中——钟晓生
钟晓生  发于:2015年04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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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之前的几次一样,有碉堡群这个龟壳作为掩体,国军在战争的一开始就占据了上风。暴露在战场上的日军伤亡很厉害,可是没过多久,战局的形式就改变了。

国军集中火力的大炮轰击成功干翻了一架敌军坦克,但是还有两辆坦克碾压到了碉堡前。机枪的扫射对坦克而言如果隔靴搔痒一般,坦克手将炮眼对准碉堡上的机枪口,轰的一声,机枪打出的子弹与坦克打出的炮弹相撞,理所当然的,机枪发生了爆炸,强烈的爆炸不仅炸死了掩体中的数名士兵,并且将混凝土炸出一个缺口来。

刚才被顾修戈挤到一旁的炮手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不断地将炮弹丢向敌方,几分钟里他打出的炮弹比镇守在此地一个月打得还要多。以前的顾修戈抠门的像是周扒皮一般,如果不是日军打到了家门口,他连炮灰都舍不得请人家吃——但是谁都知道这是为什么。

炮手痛快地打出了数法炮弹以后,急了:“团座,最后两枚炮弹了。”

顾修戈自从亲自拉动炮栓对着战场上打出那一炮之后,就有点灵魂出窍的感觉。这并不是说他的心思不在战场上了,想法,他精神得可怕,面无表情的用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瞪着身边每一个能被他瞪到的人,炮弹在眼前爆炸,他却连眼皮都不动一下。此刻,他就用那双亮的可怕的眼睛瞪着操炮手:“打啊!你想留着当晚饭?”

炮手不寒而栗,一言不发地装弹,操炮,射击。炮弹在坦克脚下爆炸,炸出了一个大坑,坦克一边的履带陷入坑中。这暂时减缓了坦克势如破竹的碾压,但是很快就有的日军跑上来将木板垫在履带下,坦克顺利地从坑中驶了出来,发疯一般冲向碉堡。

被迫参军几个月的时间,叶荣秋已经打过大大小小十几场仗了。其实每一次打仗,看着身边的同侪甚至是对面的敌人在枪林弹雨中死去,他都会觉得,这一定是他人生中打得最惨烈的一场仗了,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再有比这更惨烈的场面了。但是紧接着的下一次战场,又会刷新他这个认知。

而这一场仗,叶荣秋亦觉得,这或许是他打过的最惨烈的一场仗了。甚至于在很多年后他回想起来,亦觉得寒彻唇齿,不愿再提。

他们弹尽粮绝了。

日军之所以敢在今日发起这个总攻击,也是算准了国军的补给断了多日,国军的弹药库就快见底。这个战场牵制了他们太久,这个该死的团,这个该死的负隅顽抗的团长已经让他们吃了太多亏,他们今日必须要一鼓作气地铲除这根该死的钉子!

炮弹打完了,机枪被坦克轰掉,日军的炮管塞进了碉堡的孔洞中,牢不可破的碉堡也终于破了。

没有了大炮和机枪,士兵们不得不涌出碉堡,进入战壕中,开始苦战。

田强解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四处搜罗手榴弹裹在衣服里。打过仗的老兵都知道他想干什么——上一次顾修戈就是用一麻袋手榴弹阻止了日军坦克的开进。一旦那个钢铁怪物冲到阵前,他的战友们就只有被屠戮的份了。

田强用衣服包了十几个手榴弹,正要爬出战壕,皮胡一把将他扯了回来,从他手里抢夺鼓鼓囊囊的一包手榴弹:“我去!”

田强一脚把他踹开:“滚犊子!”

田强爬出战壕,向坦克冲去。

战争上连绵不绝的枪响声和爆炸声让人们的耳朵根本无法分辨出哪一颗子弹在哪里爆裂,但是眼睛却能清清楚楚地看见。田强抱着一大堆手榴弹,刚爬出战壕没跑两步,他的一条腿就像骤然失去了力气一般往下跪。然而他暴喝一声,撑住了,拖着一条绵软的腿跌跌撞撞向日军跳过去。又突然,他全身一震,脖颈后方猛地喷射出一大团血雾。

田强倒下去了。

叶荣秋紧紧抱着枪,张开嘴想叫,但他发现自己叫不出声来。

田强倒下的位置距离国军的战壕太近了,一旦手榴弹爆炸,别说阻止日军坦克,怕是要炸死不少国军。黑狗把枪一丢,撑着战壕沿就要往外跳,叶荣秋疯了一般扑过去,死死抱着他的腿。黑狗震惊道:“你做啥子?!”

叶荣秋不说话,就是抱着不肯放手。叶荣秋又回到了过去那个自私自利的叶家二少爷,他不管这里是不是战场,不管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他就至于一个念头:他已经没了家了,没了父亲和哥哥的依靠,他不能失去他最后的一根稻草。

叶荣秋不放手,黑狗就不再往外跳。他跌回战壕里,把叶荣秋压倒自己身后,重新拾起枪瞄准战场,等待随时会来的爆炸。

皮胡跳了出去,奔向倒下的田强。然而他还没有跑到田强身边,日军的一颗子弹打中了田强身下鼓囊囊的手榴弹束。爆炸在瞬间发生,一团火花从田强身下绽开,短短的一秒钟时间就扩散成了巨大的火球。叶荣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每一副画面都深深印进他眼底。田强被气浪掀到了天上,这个一米九几的强壮的东北汉子就像一张纸片一样在半空中飘荡,直到赶上来的火舌将他吞灭,将他撕成碎片。最后的瞬间,皮胡没有趴下,也没有躲闪,他一往无前地向田强奔去。他的背影是洒脱的,是无畏的。也许是他想要以身躯为后方的战友们挡去爆炸的冲击,也许是他已经忘却了什么是死亡。

短暂的零点几秒种,皮胡被火光吞灭,滚烫的气浪、爆炸物混合着鲜血飞溅进战壕中,叶荣秋终于闭上了眼睛。

刘文拉扯着顾修戈:“团座,撤吧,撤吧!”

顾修戈还是用那副超然于世外的表情瞪着他:“撤?”

刘文颤声道:“逃吧。我们的弹药打光了,逃吧。”

顾修戈好像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般。

刘文便强硬地拽着顾修戈离开阵前。郭武上来帮忙,两人架起顾修戈往后撤退。顾修戈似乎有点神志不清,虽然没有挣扎,但他的眼睛始终盯着战场上的某一处。

撤退的命令传达下来,留下一个营的残兵败将殿后。黑狗和叶荣秋离开阵前,随即有人替上。黑狗撤到李一旺身边,李一旺也在撤退的营部之中,可是他一动也没有动,聚精会神地用步枪瞄准着战场上的敌人。

黑狗叫道:“李连长。”

李一旺仿佛根本没有听见。顾修戈说过只要进了他的部队,他就能上战场,打鬼子。顾修戈答应的,已经做到了。他当了三年兵,没上过几次战场。既然上了战场,他就不会当逃兵。

黑狗没有再说什么,从他背后绕开了。

“喂。”李一旺突然开口叫他。

黑狗回过头去,李一旺的眼睛还瞄在战场上。他说:“如果以后有人跟你问起我,你就告诉他,我是个合格的兵。”

黑狗说:“我晓得,你是个好兵。”

李一旺又不说话了。

几十个兵,从交通壕里撤退到碉堡后方,离开了他们驻守了月余的阵地,狼狈不堪地逃离了硝烟弥漫的战场。

第八十一章

在殿后部队的奋力抵抗之下,顾修戈带着亲随撤离了战场,狼狈地逃入左近的村庄之中。

他一个杂牌军的团长,手中的编制原本就比不上正常的编制,只因先前整编了丁宏磊留下的部队,才使他手下的兵力暂时超过了普通编制,而范师长年迈,有心将担子交给他,此战交由他指挥的兵力更是达到几千人之众。

后来叶荣秋才知道,几千人的队伍其实只是很小的一支队伍,他们镇守的地方也并不是真正的要塞。国军中党派争斗十分厉害,顾修戈所在的杂牌军在上位者眼中只是炮灰而已,所以他们常年缺衣少食,在战场上总是孤军奋战,得不到友军支援。

其实中央甚至早就放弃了这个战场,不给马吃草,又要马儿跑,让他们驻守阵地定下期限,却不给予援助,其实他们在长官眼中早已是死人,只想让他们这些炮灰用性命为后方的主力军争取后退的时间罢了。

这些事情,也许普通的军人不知道,可是头号炮灰——他们的长官顾修戈之流却应该是明白的。在这样的背景下,杂牌军哗变、叛逃等事层出不穷,往往两军交锋,日本人还没打到跟前,杂牌军就已经弃阵溃逃了,最可恶的甚至投降做了伪军,调转枪头来打中国人。

可是顾修戈还是带着他的手下坚守在战场,豁出命坚守阵地。他们只有几千个人,只是一个很小的阵地,却死咬不放。连国军主力也未必能守住的战场,他们挡了日军一个月,逼的日军调来大炮坦克才终于攻克早该攻克的阵地。

这一个月来,死的死伤的伤,最后跟着顾修戈撤出战场的人,就只剩下零零落落的几十个了。

这几十个人和军部失去了联系,他们抵抗了太久,连后方总部都已向西撤离。他们成了无人要的弃子,必须自己寻找其他的部队会合。如果是其他部队遇上这样的事,只怕大多数情况下这些散兵游勇们当场就脱下军服散了,各自逃命,回家去找爹妈亲人,甚至落草为寇的也不在少数。可是顾修戈不说散,这支队伍里的人就一个也没有散。

附近村庄的村民早在交战之出能跑的都已跑光了,剩下一些不愿意离开的也都当了民兵抵挡日军,眼下村庄里剩下一排排空房子,却没有人了。

郭武带人进入村庄屋舍,想寻找有没有可用之物——他们匆忙从战场撤离,武器大多留下给殿后的人了,军备也来不及带走,食物更是少得可怜。往后还要长期行军,他们必须自己想办法生存下去。

士兵们从民宅里找出一些被遗留下来的玉米棒、斗笠等物,集中在一起。

突然一个士兵急匆匆地从一间民宅里跑出来,叫道:“团座,这里有个地窖。”

顾修戈带着刘文走过去。

那是一件破败狭小的民宅,木门已经摇摇欲坠,推开门走进去,里面是一间寒舍,仅够容纳五六人栖身。这种房子恐怕是征兵征粮的军队都不屑于进入的。屋中只有一个石炕和一个破旧的木柜子,柜子上放了几根玉米和红薯,炕上铺着一张草席,但是草席已经被士兵卷起来——他们本想将席子带走,没想到无意中发现席子下面垫着一块可移动的木板,挪动木板,底下竟然是空心的,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顾修戈命人将木板彻底移开,发现石炕上有一个可容一人进入的通道。底下黑乎乎的,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他命人把手电拿来往下照,但是通道太深了,什么也看不出。于是顾修戈把手电咬在嘴里,卸下身上的辎重,撑着石炕要往里跳。

刘文拦住了他:“团座,我下去看看。”

顾修戈看了他一眼,从石炕上下来,把手电交给他。

刘文钻入通道之中,过了一会儿,闷闷的声音从底下传上来:“这里有武器!”

顾修戈趴在石炕上喊道:“搬出来!”

于是刘文在底下一件件东西往上递,士兵们在上面接手,不一会儿就搬出十几把枪械和一些炸药来。

黑狗和叶荣秋挤进屋舍里,叶荣秋一见搬出来的枪械和弹药,立刻瞪圆了眼睛:“这是张小苗他们的东西!”当初张小苗他们的民兵团到阵地里来,曾经把自己的武器拿给叶荣秋看过,叶荣秋还帮他们修过枪。那些看起来就很危险的“铁西瓜”炸药还是叶荣秋帮他们改进的配方。

顾修戈听见张小苗的名字,身体突然震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平静下来。没多少人发现,但是黑狗看见了。

从这场战争的一开始,顾修戈就有些不对劲。黑狗认识顾修戈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这几个月下来,他们朝夕相处,黑狗对顾修戈也已十分了解。他们的团座不管遇上什么样的局面都镇定自若、处变不惊,正是他的这种性子使他的手下们对他马首是瞻,视他为昏暗乱世中的一道明火。可是从顾修戈亲手打出射向张小苗的那颗炮弹之后,他的从容好像有些变质了,黑狗从他身上看到了一种被压抑却呼之欲出的急迫感。黑狗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因为顾修戈很喜欢张小苗?还是刘文曾经说过的,顾修戈从来真的没有杀过一个逃兵,因为中国人已经死了太多,他下不了手,但几个小时前他却亲手打出了解放张小苗的那一炮……

刘文说:“这个地方,大概是那些赤……民兵藏武器的地方。”

顾修戈捡起一把土枪掂了掂,丢给叶荣秋:“给你五分钟,检查一下有多少武器能用,有多少匹配的子弹。”说完领着人走了出去。

几分钟之后,叶荣秋抱着枪械走了出来,把能用的枪械和子弹数报给顾修戈,顾修戈目光巡视跟他逃出来的几十个人,迅速分配了一下武器,自己拿了把民兵自己的土手枪别在腰间,带着众人继续前行。

刘文紧紧跟在顾修戈身边。顾修戈的反常他比任何人都要敏感,也比任何人都要担忧。他低声道:“团座,我们没有辎重,就这点人,迅速往西走,行军速度一定比日军快。赶在日军之前和军部会合……”

顾修戈回头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残兵败将,没有理睬刘文,一边走一边迅速抽出一张破烂的行军地图来看。他阴鸷的目光在地图的某个点上定了一定,嘴唇紧抿,将地图卷起来收入盒中。

刘文叫道:“团座……”

顾修戈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凉薄。

刘文吞了口唾沫,有些悲哀地低声说:“只有这点人了。”

顾修戈摩挲了一下腰间的土手枪,重复道:“只有这点人了。”然后他再也没有说一个字。

第八十二章

为了甩开后方的日军,顾修戈带着手下残部一路逃到山林之中。

当天晚上,士兵们在山里歇下,顾修戈找了身边几个亲信开会,商讨下一步的计划。

还没等顾修戈开口,刘文就强烈建议部队不应该在此时休息,而应该日夜行军,在日军追上来之前西撤,寻找国军的其他队伍会合,再做日后打算。

顾修戈问他:“等我们回到军部,你觉得钧座会怎么安置我们?”

顾修戈是败军之将。当然,现在几乎所有的将领都是败军之将,可是败军之将和败军之将也是不同的。从他们据守阵地时上峰断粮断供看来,他们已经是弃卒了。如果现在回去,顾修戈一生最辉煌的时刻也许就是他刚刚吞并了丁宏磊的时候了。

刘文不语,把目光投向郭武。

郭武身世显赫,黄埔军校出生,在中央又有关系。他是执意跟着顾修戈,才会沦落到这个队伍来。之前顾修戈吞并丁宏磊的事,他出了大力。

可是这一次郭武没有回应刘文的视线。他说:“我叔叔说,下一次再看到我,必定是我转部队的时候。”

刘文无话可说。他知道顾修戈是一定要打的,因为顾修戈野心勃勃,他还要带兵,还要打更漂亮的仗,他是一定要做出成绩,让上峰不得不重视他。为此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不管什么样的仗,顾修戈都会去打的。

于是顾修戈拿出一张地图,用刚刚收来的土手枪压住地图的一角,指着瑞昌县说:“这里有一支队伍,中国人,七百个人。”

刘文一愣:“又是赤化分子?”

顾修戈看着他的眼睛,情绪莫辨:“伪军。”这些消息是斥候和先前的民兵队伍打听来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虽然刚才搜罗了一批民兵使用的武器,但是他们的枪支弹药还是远远不足,如果要打,首先要弄到武器。

郭武问他:“我们要跟他们打?把他们的补给抢过来?”几年下来,他们行军路上也遇到过不少伪军。但是国军的政策一般是不和伪军发生冲突。也没有谁想去打,鬼子都杀不完,哪有心思去杀中国人?

顾修戈说:“不打。我要策反他们哗变。”

刘文立刻反对:“团座,不妥!他们有七百人,只怕武器比我们现在手里拿的还要精良一些。要是我们全师在这里也许还好说,可我们只有一百人!他们要是心里还有一点国家大义,不把我们出卖给日军就算好的了,要是他们黑心一点,把我们卖给日军,甚至亲手杀了我们都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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