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朵美腻的白莲花(糟蹋白莲花什么的最喜欢了!)中——钟晓生
钟晓生  发于:2015年04月04日

关灯
护眼

“啊。”孟元很失落:“你再想想。”

黑狗看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好笑地拍了下他的肩:“行啦,吃完饭我来找你,给你讲三十六计。三十六个故事,慢慢讲,能讲到晚上呢。”

孟元立刻高兴起来,兴奋地拉着他的手说:“那我给你看好东西,你跟我来。”说着就把黑狗拉到了他住的宿舍。宿舍里的人都出去吃饭了,屋里就他们两个人。孟元从自己的被子里摸出一个中等大小的包裹,塞进黑狗怀里,笑的一脸傻气:“这是我今早进城的时候买的衣服。我不知道黑狗哥的侄子多大,就按我自己能穿的大小买的。”

黑狗揭开包裹的一角看了看,里面装着一套粗布制的短打。他合上包裹,对着孟元笑了笑:“谢啦,发了军饷我就还你。”

孟元不在意地摆手:“不急,给我钱,我也没啥好买的。”他又跑回去,摸出一个纸袋子塞到黑狗手里。黑狗好奇地打开袋子看了一眼,里面装的是一些干粮点心。

孟元挠了挠头,说:“我看到路上有人在卖,就买了点,我问了店家,说是能放很久也不会坏,听说明天我们就要去太湖了,黑狗哥可以留着路上吃。”

黑狗愣了一下。

孟元笑得憨厚:“黑狗哥说,别让别人看见,我都是偷偷买的!跟我一起进城的人都不晓得!”

黑狗又愣了一下,看看孟元看似天真无邪的笑脸,又低头看看手里的干粮,忽然一个激灵,那种感觉真是……无法形容。军队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如何才能活下去,有的人明哲保身,有的人依附强势,他何其幸运,竟能被人视为可以依靠的强势。难不成他的脸上天生就这样写了,他是个值得依靠的人?

孟元见黑狗发愣,伸手在他眼前招了招,好奇地问道:“黑狗哥,你咋走神了。”

黑狗回过神来,心情复杂地摇头:“没什么。”深深看了眼孟元,又说,“谢谢你。我……以后我罩着你。”

孟元听了他这句承诺,开心到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问黑狗:“黑狗哥,团座还没给你定位置?明天都要走了,说不定半路上就要跟鬼子交火,他还没分你武器?”

黑狗摇头:“没有。”

孟元说:“最好是步枪手,机枪火力大,火力压制强,可也招人恨,我当了三年兵啦,死得最快的就是重机枪手,敌人一找到位置立刻就用迫击炮打他,跑都跑不了。”又不好意思地笑说:“我在上一个团的时候差点被调去当重机枪副手,我就装病,说我扛不动。嘿嘿。”

黑狗点点头,把孟元给的包裹藏进衣服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走吧,先去吃东西,吃完了我回来给你讲故事。”

黑狗给孟元讲了一下午的故事,到了晚上,孟元才依依不舍地把他放走。黑狗口干舌燥,去吃了顿晚饭,又坐在院子里发呆,却不想回屋。

军区的守备比往常增加了一倍还多,到了战前的紧张时刻,就更加要对这些有命去却不知有没有命回来的家伙们严防死守,怕他们临阵脱逃。

黑狗在院子里坐到天色都黑了,终于站起来。巡逻的士兵已经盯了他很久了,一见他起身,立刻警惕地靠了过来。黑狗大摇大摆地向顾修戈住的房间走去。

顾修戈房间的窗帘拉着,但是里面透出橘色的光,显然屋里的人还没睡,门口本该有卫兵把守,但此时也没有。黑狗走到门口,正欲敲门,忽听里面传来古怪的声音。

是男人的喘息和呻吟声,伴有呢喃低语。

黑狗犹豫了一会儿,忽听里面的喘息声变得急促了,有个男声压抑地低低地叫道:“团座……啊……”

黑狗举在半空中的手垂了下来,往后退了两步。屋里的声音突然静止了,然后他听见顾修戈大声的嚷嚷:“谁在外面?”

黑狗说:“我。”

两分钟以后,门打开了,刘文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军装穿的很端正,连腰带都系好了,只是头发有些凌乱,且脸色潮红的不正常。他看见黑狗,并没有心虚和害羞,而是大大方方地说:“团座请你进去。”

黑狗走进房间,刘文在后面关上门,站在门外守着。

和刘文不同,顾修戈衣冠不整的,衬衫的领子只系了最底下两颗,赤着脚鞋也没穿,躺在宽椅上,神情倒是很惬意,显然是刚吃饱餍足的模样。他上下打量黑狗:“找我干啥?”

黑狗说:“找团座说说话。”

顾修戈从兜里摸出一包烟,自己先叼上一根,又丢给黑狗。黑狗接过烟,弹出一根叼在嘴里,顾修戈抬下巴指了指桌子,黑狗走过去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先替顾修戈点着了火,再给自己点上。

顾修戈深深吸了口烟:“找我说啥?”

黑狗径自拖了条墙边的椅子坐下,不慌不忙地吸了两口烟,觉得全身都舒坦了,这才开口说道:“团座上次说的话,我回去考虑了很久。”

“哦?”顾修戈问他:“哪一次?”

黑狗说:“您说披着中国皮的都该有一颗当兵的心。”

“哦。”顾修戈弹了弹烟灰:“那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黑狗笑了笑:“对,说的很对,但不全对。”

顾修戈挑眉:“你说说看,哪里不对。”

黑狗说:“国难当头,当兵的保卫国家,说是最伟大的一群人也没错。愿意在这战乱年代出来当兵的,就是伟大的人,可有些人生来就不伟大,是一群小人,他们没有那么高的觉悟。”说完顿了一顿,等着顾修戈的反应。

顾修戈眉头微蹙,一口接一口吸着烟:“接着说。”

黑狗笑了笑,说:“没觉悟不要紧,要紧的是没本事。当兵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当得成的,扛枪得有力气,当工兵的得有体力,指挥的得有谋略,随随便便抓个人来,上了战场吃枪子不要紧,坑了别个才要紧。”

“哦。”顾修戈点点头:“还有呢?”

黑狗说:“爱国有很多种爱法,全都当兵也不成,得有农民种粮食给当兵的人,得有工人造兵器给当兵的用,打个仗,不能什么都不干了,国家还得运作,日子也要照过,您看对不对?”

顾修戈笑着把烟头掐了,目光锐利地看着黑狗:“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应该当兵,什么样的人不该当兵?”

黑狗说:“跟日本打仗到现在,打出多少叛徒汉女干来?很多队伍仗还没开打,就先降了日本人。当兵的,最少得有胆色。”

顾修戈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叩击着椅子的扶手:“你觉得叶荣秋是汉女干的料?”

黑狗的确是为了叶荣秋而来的,不过他没想到顾修戈就这么直白地把叶荣秋的名字讲了出来。他顿了一下,说:“不,但他不是当兵的料。”

顾修戈问他:“那你觉得他是什么料呢?”

黑狗愣了一下,一时居然答不上来。叶荣秋能做什么,他还真没想过。叶荣秋在他心里始终还是那个二少爷,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是个被宠坏的家伙,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连最基本的生存能力都没有。他无法想象叶荣秋能做成什么事,也许最适合他的就是继续去做他的叶家少爷,享受别人的宠爱和恭维。

顾修戈打量着他的反应笑了。他说:“他当然不是汉女干的料,我这团里,没有一个会是汉女干,能当汉女干的,我早就一脚踢出去了!你是不是觉得他胆子很小,是个懦夫?”不等黑狗出声,他就说道:“我不觉得,我觉得大学生有骨气的很啊!老子拿枪顶着他的脑袋,他还敢跟我说他不是兵,哈,老子喜欢的就是这股傲气!今天他敢跟我犟这口气,明天也敢跟日本人犟这口气。什么人会当汉女干?那就是除了命可以什么都不要的人。”他指了指心口:“那种人,这里是空的。你不是那种人,他更加不是。”

黑狗说:“他……”

顾修戈抬手打断了他:“等等再说他。你今天是为他来的,希望我放了他?”

黑狗也把烟掐了,两只夹烟的手指摩挲着,似乎有些不舍,于是顾修戈又丢了根烟给他。

顾修戈问他:“那你呢?你不为你自己辩驳两句?”

黑狗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重重吐出,沉着地说:“我愿意留下。”

“哎哟?”顾修戈显得有很兴趣:“说来听听,为什么?抓壮丁这种缺德活老子干了不是第一次,像你这样的还是头一回遇见。我发现你从一开始好像就不是很抗拒嘛,也不是装腔作势以求自保。为什么呢?”

黑狗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我娘死的时候跟我说,人活着,要找到活着的意义。”

顾修戈点点头:“这话说的没错。可你为什么留在我这里呢?有意义的活法有很多种,就像你说的,种粮食,当工人,很多。”

黑狗说:“我在找。”当年他不是苦苦守着倒掉的家,不是拿着刀去找黄三爷报仇,不是像他的母亲一样悬梁自尽,而是选择了自己一个人逃出来,凄惨无助地活下去。从那时候,他身上就背负了很沉重的枷锁。他一直在寻找自己存在的价值,证明他当年的选择是对的,找到那把钥匙,才能解开他的枷锁。

顾修戈笑了:“哦,这不是我要的答案,还不够。不过你刚来,需要时间,你在找,没错,我希望你能找到。”

顾修戈又说:“咱再说回去。你看不起叶荣秋。”

黑狗挑眉,却没有反驳,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顾修戈身体前倾,问道:“你喜欢他吗?”

黑狗微微皱了下眉头,没回答。

顾修戈指了指关上的门,刘文应该正在外面守着。他说:“我喜欢刘文。他到今天已经跟了我七年,他跟着我,最难打的仗我让他去打,最艰险的路我让他去走,待遇最差的队伍我让他带,因为我看得起他。他配跟在我身边,他就得做得成这些事。”

然后他指了指黑狗:“你看不起叶荣秋,我手下这里几百号人,你最看不起他。我让他看枪,你说他不是这块料。我让他当兵打仗,你还说他不是这块料。我问你他是什么料,你说不出来,你觉得他什么都干不成。别的我不知道,但你护着他不让他干,他肯定干不成。”

黑狗垂着眼没说话。他对叶荣秋是什么感情?他一开始会救叶荣秋,正是因为他在叶荣秋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他救叶荣秋,就好像救他自己,弥补那一段埋在心底的痛楚,所以叶荣秋不好的时候,他盼着叶荣秋好;可叶荣秋好的时候,他心里却又有一丝不忿,同人不同命,他已被泥潭染得万般黑,叶荣秋却还是那一朵圣洁的白莲花,让他忍不住想采撷破坏。所以他吻了叶荣秋,除了意乱情迷之外,还有一种把他拖下水一起沉沦的快感。

过了一会儿,黑狗爽快地承认:“我是看不起他,也许他有些厉害的地方,但我没看到。他念书好,能念到大学,我没看过他的文章。但他不适合参军。团座那番话说的太漂亮,你是心中有大义的人,可非要把叶荣扣下,却不是为了大义。”他对着顾修戈笑笑:“洋文我可以学,修枪我也可以学。叶荣秋连张椅子都不会修,你太看得起他。”

顾修戈笑了:“对,你说的没错,你是个聪明人,我第一眼看你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我实话告诉你,谁我都能放,你也能,就是叶荣秋不能。我有的时候是挺看不上读书人的,书生误国啊。我更瞧不起西洋人,毛都没褪干净的猴子,也敢来我大中华的地盘上撒野。可现在他们就是比我们厉害,我就得服气。洋文谁都能学,学个十年八年,不是傻子谁都学得会。可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啊,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黑狗还想再说什么,但是顾修戈站了起来,对他摆了摆手:“小子,我比你多吃几年饭,看人比你准。叶荣秋身上有股倔劲,他能成个人物,就是少了个契机。”

黑狗无法想象叶荣秋倔起来会是什么样子。比如当初那样,带把刀去行刺黄三却可笑地被人压在桌子上?

“当兵打仗是会死的,你觉得他的命比你高贵吗?”顾修戈问黑狗。

黑狗摇头。

顾修戈说:“不怕别人觉得他高贵,怕他觉得他自己比别人高贵。”说完以后他笑了,黑狗从他的笑容里面看出了一种女干诈。他说:“我一向欣赏骄傲自大的人,因为他要维持他的骄傲,他就一定得付出代价。他越自以为是,他就要付出越大的代价!”

然后顾修戈指了指墙边的两把三八大盖:“拿回去吧,这是你们的枪。明天拿着它们去太湖打鬼子。”

黑狗说:“你真的打算让我们上战场?可是我们只练了几天。”

顾修戈说:“我见过很多到了战场上才第一次摸枪的兵,后来他们有的人也成了军官。你去跟日本人商量,请他们赏脸,再给你们十年八年练成神枪手再打,我没意见。”然后他又问:“这句话你是替叶荣秋问的还是替你自己问的?现在如果只有你一个人,你觉得你能上战场吗?”

黑狗看了他一会儿,什么都没说,拿起枪出去了。他在门口遇见了刘文,刘文对他笑了笑,待他走后又闪身进了屋。

坐在宽椅上的顾修戈放下二郎腿,对刘文招了招手,刘文走过去,被他拉到自己腿上坐下。刘文和气地笑道:“团座,刚才让他听见了。”

顾修戈不在意地说:“听见怎么了?他又不是钧座,他还管我?”说完咧开嘴笑了,暧昧地用牙齿磨了磨刘文的锁骨:“别让郭武那小子听见了就好。”

刘文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低低叹了口气:“团座……”

顾修戈拍拍他的屁股,示意他从腿上下去:“行了,你去睡吧,我再研究一下地图。”

但是刘文并没有走。他犹犹豫豫地问道:“团座,你真的让他们两个上战场?”

“啊。”顾修戈浑不在意地展开地图:“怎么,你也觉得他们的命比别的兵蛋子宝贵,上不得战场?”

“不是。”刘文说:“可是那样团座的苦心不就……”

顾修戈笑了笑,说:“钟无霾倒不错,他就是该上战场厮杀的料子。那个大学生,啧啧,欠练,该让他吃点苦头。”

刘文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了。我先走了,团座早点休息。”

顾修戈摆摆手:“去吧。”

黑狗回到他和叶荣秋住的房间,房里的灯还亮着。他推开门进去,叶荣秋正在屋里看书。

见黑狗进来,叶荣秋将书放下,不悦地问道:“你和孟元聊到现在?”然后他看见黑狗手里拿的步枪,愣了一下:“这……”

黑狗说:“团长分给我们的枪。以后我们是步枪手。”他递了一把枪给叶荣秋,叶荣秋很是嫌弃地挥开:“拿走拿走,谁要这种东西。”

黑狗把枪靠到墙边。

叶荣秋还不知道明天要去太湖的事。他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坚定地保持着自己的格格不入,黑狗是他唯一与外界联系的桥梁。

黑狗看了眼地上卷成一团的被褥。这几天被子都是他铺的,叶荣秋从小到大没有自己动手铺过被子,如今和黑狗睡一床,他也理所当然地继续保持着这个习惯。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